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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脊之北,冰封之土,法师之矛将对阵恶魔之鞭。或许对于那些追求将武器如臂膀般驱使乃至更进一步追求人与武器合一之道的武者来说,一根简单的长矛可以有多种的使用方法,然而就起司而言,长矛的用法无外乎刺和挑两种。而他现在就是选择以一记毫不留情的刺击来作为这场战斗的开场。

    但法师作为战士的稚嫩并不会影响恶魔的战术。厄度嘴角带着轻蔑的冷笑,作为从出生开始就在战斗中长大的恶魔,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对手对于武器运用上的粗糙,不过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深渊领主挥动着右手,他手里的长鞭有如毒蛇一样在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尖啸朝着起司甩了过去。

    冲锋中的法师没有停下来躲避的打算,他的眼角扫过从身体左侧打来的攻击,向前迈动的右脚用脚跟来着地,左腿膝盖顺势弯曲,整个人在雪面上平躺下来,以这样的姿势躲过了从脸前划过的长鞭。

    “轰!”挥空的武器像是落地的流星般溅起大量的碎雪。而任凭这些纷落的白色物质如何遮挡视野,起司的眼睛没有过半秒的犹豫。在向前滑铲的力量用尽后,他左手猛地一撑地,灌注着魔力的身体轻巧的跃起,像是传说中掷出就一定会刺穿敌人心脏的神枪般继续着他的冲锋。冰晶制成的枪身也伴随着自己主人的速度而逐渐散发出愈加清冷的光辉,当起司冲到厄度身前十步左右的时候,整把冰矛已经像是由青白色的冷光组成的光束,其中蕴含的杀意足以让任何生物胆寒。

    “愚蠢之徒。”恶魔狞笑着,右手向后拉扯,落在雪地中的长鞭瞬间响应了它的主人,带着倒刺的鞭身从背后袭向法师。

    躲不开了,这是起司的第一个判断,虽然身体中汹涌的魔力加强了他的反应能力和肌肉力量,但说到底他并非是擅长白刃战的战士。更何况这次他面对的对手还是厄度这样的老手,法师很清楚自己从握住长矛的那一刻就已经把自己放到了劣势的一边。但那又如何?受伤又如何?战死又如何?我才不在乎自己刺出这一枪后是否还有命在,我只要,将这把冰矛贯入你的胸膛!

    “为了龙脊山!”口中的战吼不属于灰袍,那是冰霜卫士特有的口号。可这与起司极不搭调的台词用在此处却是恰当好处,因为他的这一矛本来就不是为了他自己而刺的。

    “呲啦!”沉重的长鞭击打在法师的背上,单薄的皮甲顷刻被长鞭上的倒刺撕成了碎片,大量的血肉混合着皮肤组织被铁钩无情的挥洒向空中,仅仅一击,就在起司背上留下了一个几乎占据了他整片背部三分之一的可怖伤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极北冰原的低温瞬间就冻住了从伤口中溢出的血液,让法师没有失血过多的风险,可疼痛还是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

    不能,倒下。起司紧紧的咬着牙,他的牙龈因为用力过猛而开始向外渗血。终于,他冲到了恶魔领主的身前,只是与其说是冲锋,法师此时的样子更像是喝醉酒的醉汉,他踉跄着,将手中的长矛轻轻点在厄度的腹部。冰冷的矛尖甚至都没有刺破后者的皮肤。

    恶魔狞笑着,他已经看见了自己胜利的样子,厄度伸手去抓起司的头发,他甚至不屑于将冰矛从自己的腹部挪开。

    “傲慢,只会招来毁灭。”法师低垂着脑袋,任凭血水从唇间滴落,可他的嘴角却高高扬起,露出成功的笑容。

    “什…”“噗!”厄度的话刚说出一个字,搭在他腹部的冰晶长矛就突然爆裂,那冰制的矛尖借着这股力量深深的,深深的刺入了猩红色的皮肤之中,接着分裂成无数更加细小的冰刀,在恶魔的体内肆意摧毁着他的组织。

    这巨大的冲击力迫使恶魔领主向后倒退了足足五步,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腹部被炸开的伤口,即使是以恶魔强横的身体素质来说,这也是一次不折不扣的重伤。他抬起头,盯着狼狈不堪的法师,眼睛里的火焰跳的老高,“你居然敢!”

    “我当然敢,咳咳,我可是个,咳,法师啊。”起司用冰矛残留的杖身当做拐杖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防止倒下,他体内的伤势并不仅仅是外伤,沉重的恶魔长鞭在留下伤痕的同时也让他的内脏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从喉咙里逆流而出的血液不可抑制的从法师嘴里成股的喷出,然后在空中被低温凝结成血块。

    “我不得不赞赏你的狡诈,巫师。你成功伤到了我,”厄度说着用左手抚摸着自己腹部的伤口,那可怖的破口在恶魔强大的自愈能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但与之相对的,领主猩红色的皮肤颜色略微变淡了一些,“可看看你自己,你为此付出了多少的代价呢?为了给我留下伤痕,你还有能力继续战斗吗?啊?灰袍?”

    “呵呵,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起司的脸色虽然惨白,但他终于还是凭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法师一拉冰矛残骸上的灰布,一袭灰袍就出现在他手中。起司将其随手披到身上,眼睛里的魔力吞吐着更加汹涌的魔力,“我这一矛,是为了同伴刺的,冰霜卫士不会认可用魔法完成的复仇。而我,可是个施法者,更加是个灰袍,接下来,才是我的战斗。”

    “大言不惭,你还能做什么呢?嗯?”恶魔领主不屑的挥动着手中的长鞭,他不认为起司的魔法能比他的长矛更有力。

    “是吗?那你最好仔细看好了,接下来的事情。”法师的声音中带着令人不适的力量,他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大量的锁链图案,但,由于他背部巨大的伤口,这些锁链一一断裂。某些被封存了很久的力量,因为恶魔领主的无心之举终于重见天日。



    厄度脸上的狞笑,消失了。他的蝠翼下意识的合拢,背后的尾巴不安的甩动起来。眼前的法师给他一种很糟糕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无法抑制的回想起之前在苍狮王都自己被击败时的场景。他还记得,起司那时所使用出的诡异的,扭曲的,令恶魔都感到不安的力量,那种力量甚至让当时的厄度有了一种在这个世界被杀死自己就会真的死去的错觉。

    深渊领主可不知道他之所以没有被彻底抹除只是因为起司当时身负控制他力量的枷锁,厄度更相信那种力量虽然强大且神秘,但还不足以破坏世界既定的规则。所以哪怕此时再次看到法师眼中的光彩,他还是坚信自己仍然立于不败之地。这想法让恶魔重新找回了自信,他再次展开蝠翼,升腾的火焰顺着鼻孔喷出,浓烈的硫磺气味随之弥漫开来。

    “灰袍,你的魔法不会再对我起到效果!”厄度嘶吼着,手中的长鞭如拥有灵性一样探出,直取起司的面门。恶魔之鞭带起的狂风吹的法师身上的灰袍猎猎作响,也让那一头被束起的黑发彻底挣脱了束缚,肆意的在寒风中飘动起来。

    “是吗?”金属制成的鞭首,在起司的面前停止不前,他的眼睛能清晰的看到这狰狞的武器上每一处污迹和凹痕,也能看到它曾经杀死和伤害过多少的生灵。法师的语气冷淡,听不出任何情感,他缓缓的抬起右手,指尖轻轻点在鞭首的铁刺上,“也许你是对的,但,这并不是魔法啊。”

    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随着起司的触碰,长鞭从鞭首开始发生了某种骇人的变化。本来由合金构成的尖端迅速软化,转瞬就变成了交织在一起的藤蔓,甚至还有些许白色的小花点缀其间。而再往上的鞭身,皮革的部分被转化成了沙尘,金属的部分则变成了新鲜的血肉!最令恶魔无法接受的是,这种变化并不是暂时的,前一秒还是沙尘的粉末,在空中飘荡之后就会变成金黄的蜂蜜,这种状况毫无规律可言。厄度只知道,不到三个呼吸之间,这柄陪伴了他百年之久的长鞭就有一半变成了各种奇怪的东西,而且看起来还远未停止。

    深渊领主下意识的抛开手中的武器,他害怕这种变化在摧毁了长鞭后会继续摧毁他的身体。“咕咕!”随着长鞭的握柄变成了一群高叫着四散飞去的白鸽,厄度的脸色已经变的非常难看。恶魔虽然不是擅长魔法的种族,厄度本人更加不懂得魔法,但他已经意识到,起司之前的低语或许并非是虚张声势,那条长鞭在编制的时候混入了各种金属,其中不乏可以阻隔魔法的物质,但起司的法术还是摧枯拉朽的将长鞭摧毁,这不得不让恶魔思考这种现象是否正常。

    “你做了什么?”厄度压低了身子,摆出了战斗的姿态,现在的法师让他不敢再用轻蔑的态度战斗,恶魔的直觉让他紧绷起了精神。

    “我做了什么?”起司的表情十分复杂,那是一种不知道该说是苦笑还是困惑的表情,他抬起双手,视线在手掌间来回游荡。虽然恶魔没有意识到,可法师透过眼睛却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身体实际上也和刚刚的恶魔之鞭一样正在经历着毫无规律的转化,只不过他体内的能量强制性的将转变的物质重新变回原有的样子,以此达成了分解与重组间的平衡。这种状态所带来的疼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它远超恶魔的攻击所能带来的伤痛,也足以逾越世人所能想到的最残忍的刑罚。

    这疼痛足以让精神最强韧的战士疯狂,即使是早已习惯使用这种力量并付出这种代价的起司,也在疼痛中下意识的弓起了身子。“我也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法师说着,声音逐渐失真,从清晰的嗓音化为像是夜鸮般的嘶鸣,“我一直,一直都在追寻,追寻自己体内到底存在着什么。自从我知道它的存在,我从未停止过恐惧,那些折磨着我的声音,那些低语,它们几乎把我折磨疯了。”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不论这力量属于谁,会带来什么后果,我都可以接受。只要,它能杀死你!”脸部肌肉已经因为剧痛而扭曲的法师眼睛里爆发出强烈的光芒,这光芒的颜色从未被记载,也没有办法用任何已知的颜色来描述。

    厄度的双眼不受控制的被这种光芒所吸引,那一刹那,恶魔领主的耳边响起了困扰了起司无数日夜的声音,那些低语,充斥着令人发狂的音调和音节,它们如同长着无数手脚的丑陋虫子,顺着耳道爬入厄度的大脑,用那些尖足搅动着恶魔的脑髓。“啊!”深渊领主惨嚎着,倒退了几步一下子跪倒在了冰冷的荒原上。他的身体因为痛苦而抽搐,粗壮的尾巴一次又一次激起大量的积雪。原本黯淡下去了的皮肤因为这种刺激再一次变的猩红,那深沉的颜色甚至更胜以往,让人看着就好像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

    起司看到仇敌的惨状,想要露出笑容,可他的面部肌肉已经因为疼痛而失去了作用,只能任凭眼泪和口水流下,在下巴上冻结出一根根冰凌。同时,虽然身体还能勉强保持稳定,但法师灰袍下的衣物已经开始崩解,莫名奇妙的物质乃至生物从灰袍下钻出,让人不分轻他的力量到底伤害敌人更多还是伤害他自己更多。

    这样诡异的场面持续了大概十秒钟,厄度庞大的身躯已经躺倒在了地上,他身边的白雪因为恶魔散发出的高温而融化,又在冷风中结成冰霜,很快,一层薄薄的冰壁围绕在了厄度身边,从里面传来他痛苦的喊叫。“停下!停下!”恶魔用手指在冻土上绝望的抠挖着,他锋利的指甲很快就折断流血,但他没有停止,一块常人人头大小的石头被他从地里挖了出来,接着扔向了起司。

    精力集中于对恶魔施法和压抑自身痛苦的法师根本无力躲开这块并不快速的石头,被冻结了不知多少年的岩石在空中留下一道灰白色的轨迹,重重的砸在了起司的额头上。“砰!”鲜血,从破开的皮肤下飞溅,虽然因为厄度力量的问题,这一击并没有砸开法师的颅骨,但这种干扰似乎成为了崩溃的契机,起司一直压抑着的力量在外力的帮助下彻底失控,顷刻间就让他的左半边身体失去了人形!

    而恶魔,也因此从折磨中解脱。厄度花了好久才从低语中恢复神智,又花了好久才从地上重新站起来。当他带着愤怒和后怕看向起司的时候,他看到的已经是一个披着灰色布袍,只有右半边身子和脑袋还有些微人形的畸形物体。



    “哈哈,哈哈哈哈!”厄度指着自己的对手,发出畅快的大笑,“多么愚蠢啊,你现在的样子倒是符合你的所为。我改主意了,我要把你就这么带回深渊,让你在这种,怪异的状态下度过可悲的余生!”

    现在的起司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他的左眼浑浊不清,那些总是在其中跳跃的魔法灵光,此时看不见半分的踪影。而他的右眼里虽然还保有着理智,可是这点思考能力在魔法的影响下也变的无足轻重。失控的能量正在从内部改变着法师的身体结构,这种改变是暂时的,可一旦它超过了某种程度,那暂时就有可能变成永恒。

    起司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什么,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早在更加年幼的时候,他就曾经陷入过比这更深的泥潭。但问题是,法师虽然有过类似的经验,然而他的解决办法都不是依靠自己就能完成的。他需要帮助,需要另一位强大施法者的帮助。

    冰原上,没有另一位施法者,即使有,恐怕他也不会冒着接近愤怒的深渊领主的风险赶来帮助法师。这里,离灰塔很近,可如果不借助魔法的话,起司当初还是用了两周的时间才抵达。没人会来帮你的,这种想法在他的脑中出现,挥之不去。这就是你的结局了,起司,滥用禁忌的力量最终就是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咎由自取啊,你的鲁莽和冲动迟早会毁了你。”灰塔之主的影子出现在法师的眼前,用居高临下的姿态对自己的学徒冷漠的说道。“这就是你选择的道路,明明是灰袍却学着如凡人般生存,就好像飞鸟练习爬行一样可笑,看到结果了吗?”安莉娜的影像也在一旁讥讽道。

    这两个影响了起司目前全部人生的人用语言给了他狠狠的一击,痛苦折磨下的法师根本无法辨认这是不是幻觉。

    而这还没完,在安莉娜和克拉克的身后,肢体残破,腹部被剖开向外流淌着内脏的爱尔莎用可怕的眼神看着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不是法师吗?为什么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你的无能,害死了所有人!”

    影子,闪电,越来越多起司见过的,死去了的人以亡者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甚至到了后来,连那些本应还活着的人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一起斥责着法师的无能和懦弱。

    “因为你,我变成了怪物!”人体和狼身以极不协调的方式融合在一起的杰克嘴角淌着口水,低吼着。

    “因为你,我们失去了家园!”那些在浊流镇难民营见过的,被早期鼠人瘟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人们指着他高喊着。

    “我们如此信任你,你却辜负了我们!”铁堡城主沃夫满身的鲜血,他的身后是被老鼠啃食的惨不忍睹的山德和奄奄一息的露易丝。

    “我……”沉浸在不自知的幻觉中,起司仅剩的右眼无力的低垂着,他的嘴唇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挣扎了半天也只说出了一个字就再难言语。

    “到头来,你和我没什么区别,可悲的家伙。”首席药剂师以鼠人的姿态在法师耳边低语着,“你自认天赋卓绝,结果不还是落到这样的下场?你和我,我们都是失败者。”

    “你辱没了灰袍之名,你的力量只来自于你扭曲的内在。而现在,这内在即将把你吞噬殆尽。”咒鸦似是怜悯,似是不屑的说。

    “别,别说了…求求你们…”法师的声音里只有祈求,他浑浊的左眼里留下暗褐色的眼泪,可即使他拼尽了所有的力量来向这些幻影请求宽恕,他们仍然没有原谅他,那些咒骂,侮辱,呵斥充斥着耳朵,让起司迫切想要把自己戳聋。

    “顶着一个滑稽的名字,你做的事和你告诉他们的名字一样可笑!起司,听听吧,这是个人的名字吗?我甚至很怀疑和你做交易自己能不能回本。像你这样的灵魂,扔到深渊里都没有恶魔愿意啃食,若不是你是灰袍的门徒,谁会看得起你?”戴着笑脸面具的魔鬼边说边欢乐的手舞足蹈,他面具上的表情从微笑变成了癫狂的大笑。

    “哦,你看起来很痛苦,小法师。也许我可以帮帮你。”厄度庞大的身影也走到了起司面前,他残忍的笑着,然后一拳重重砸在法师的腹部,真实的疼痛让起司明白这不是幻象,可他又能做什么呢?畸形的躯体在恶魔领主的重击中飞起,然后落入积雪。厄度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这个曾经一度击败自己的巫师,他再次走到起司的身边,拽着后者曾经是左臂的东西把他拉起来,一拳,一拳的倾泻着施虐的欲望。

    “呕!”血,内脏的碎片,还有不知名的脓液,这些物质混杂在一起,随着恶魔的殴打而喷出,不只是嘴,起司的鼻腔,耳道,甚至眼睛都因为连环的重击渗出液体。他多想就这么晕过去,甚至死掉也是好的。可无可名状的力量所带来的顽强生命力不允许法师这么做,他的理智已经模糊,身体却还是忠实的将每一点痛苦反馈回来。

    “你打算放弃了吗?像那时的我一样。”一只戴着荆棘戒指的手抚上了起司的脸庞,珂兰蒂的声音里听不出失望,只有悲伤和怜悯。

    我…

    “连我这样的家伙都走到了现在,你跟我说你要放弃?看看我手里的斧子,我才不管自己是不是愚蠢,我拒绝接受一个失败的未来!所以你也得跟过来知道吗?没有你,我们可不知道该往哪走啊。”洛萨轻巧的甩动着他手中的战斧,露出笑容。

    还不能…

    “魔法并不重要,天赋也是。只有心灵才是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关键。”罗兰说着吸了口烟斗,吐出一个烟圈。

    “啊!!”喊声,震天动地。这声音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音波,不再是空气的波动,从起司嘴里爆发出的东西更加抽象,它像是某种信号,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穿越空间的限制,瞬息就响彻了那些声音无法传达的地方。

    扭曲的肢体,坏死,脱落,灰袍下的人体虽然瘦弱却完整。法师的眼睛重新找回了焦距,他看向抓着自己的恶魔,那两只似宝石般耀眼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混乱的色彩,只有最纯粹的白色,一如这片荒原。

    厄度也看见了那双眼睛,而与之前起司使用另一股力量不同,这纯粹而庞大的魔力让恶魔领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庆幸还是恐惧。不过很快,法师就替他做出了选择。

    右手,伸出,冰原上的寒风涌动着,呼啸着,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冰雪都送到这只手中。很快,一把纯净透明的长矛在堆砌中出现在起司的手里,他深吸一口气,右臂挥下将手中的长矛送入了恶魔抓着自己的手臂上。在厄度体内从未停息的炙热血液第一次出现了变化,深渊领主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手臂被一根如牙签一样的长矛刺中后开始泛白,结冰,出现裂纹,最后碎裂成一块块冰冷的冻肉。

    没有了钳制的法师轻轻落在地上。失去了一整只手臂的恶魔领主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盯着自己已经消失的手臂,好像还在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起来,已经有结果了。”坐在一长大到让人觉得毫无必要的圆桌前,克拉克突然抬起眼睛,看向广阔房间的穹顶,说道。

    说是圆桌,其实灰塔之主面前的东西更像是有着圆形外轮廓的柜台。整张圆形的桌面上被挖出了无数如蚁穴般的通道,许多身着各色长袍的侍者穿梭在期间进行着他们的工作。只不过相较于圆台的其它部分,克拉克所在的区域明显要安静的多,除了负责接待他的侍者所站的通道,两旁五十步以内并没有其它的座椅。而围绕着这张圆桌周围的,是无数巨大且复杂的书柜,这些书柜大的足有十几米高,矮的也至少需要一人高的梯子才能看到顶部。

    不过最神奇的是,这些书架并非陈列在地面上的死物,几乎每时每刻它们都像是具有自己的生命般在移动着,甚至许多的书柜本身就悬浮在半空之中,书柜的流动让圆桌之外的空间像迷宫般炫目。如果要计数那些被码放的满满当当的书籍,恐怕耗费的时间将必须以十年来作为计数单位计算。

    然而,在最初的灰袍眼中,这些被精心用厚重封皮包裹着的书籍根本不值一提,这座图书馆虽然看似庞大,但它实际包含的知识也只是灰塔图书馆的一角。更不用提那些被这里的主人奉若经典的著作很多都是错误和重复的事实了。说到底,这里在克拉克心目中的评价,只不过是一处不错的寄放处,至少这里的管理员会小心的保养每一本书。

    “实在不好意思,清点的结果还没有出来。请您务必再等待片刻,大师!”正在小心翻看着灰塔之主带来的书籍的侍者听到柜台外灰袍的话产生了错误的理解。他立刻惶恐的道歉,并用一种近乎祈求的语气希望克拉克能再给他一些时间。

    灰袍看了一眼对方,轻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本来还想着最后看看当年那些信誓旦旦的家伙能做到那一步,结果,你们却给自己造了个笼子,真是滑稽啊。这些书就先放到这里,我估计也不会有人会来取了,那些小家伙们现在可没心思回过来读基础,就当是我最后赞助你们一次吧。嗯,这些话你就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他们听吧,我没时间在这里奉陪了。”

    侍者一听这话立刻站了起来,他虽然不能完全看懂这个灰袍人带来的书籍,也不认识这人的面容,可他明白对方一定是魔法之道的大师,不,甚至已经超过了大师这个单词可以表述的范围。这样一位存在的价值是无法计数的,侍者已经下定了决心,就算是趴在地上拉着他的衣角,也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可惜,还不等他跨过柜台冲上去拉克拉克的衣袖,灰塔之主就已经在轻笑中消失无踪了。只留下书本被碰撞落到地上的声音,和半个身子探出柜台的侍者目瞪口呆的看着空荡荡的座椅。“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能在大图书馆里施法!”他的声音引得圆桌旁的其他人纷纷侧目,身穿铠甲的护卫皱着眉头走上来,询问起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没看见吗?那个穿灰色袍子的人!他在这里用了法术!”

    “你在说些什么?大图书馆里禁用所有法术,这是学徒都知道的事情。再说,我们一直在这个区域巡视,从来没见过穿灰袍的人。”

    “可这些书!你看看这些典籍!它们比这里的任何一本都要明确,都要直指真理!”

    卫兵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看着侍者手中的书本,那些书本的装订很明显的有别于这座图书馆中的风格。由兽皮构成的封装让它们看上去有一股狂野和古朴的味道。卫兵环视了一下四周,点头示意这里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注意你的言行,新人。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大师们的著作才是魔法的真髓,你只是资历太浅,才会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巫师欺骗。大图书馆不会需要这些胡编的文字。”

    “胡编?”侍者惊恐的看着对方,将桌子上的书本全部摞到一起紧紧抱在胸前,他摇着头,“这些才不是胡编,我要求见大师!他们会明白这些书本的价值!”他说着,像是着了魔一样转身沿着圆桌里的通道开始奔跑起来。

    卫兵冷哼了一声,对身后的其他卫兵挥了挥手,“拦住他。别让他的疯狂污染了纯净的图书馆。现在是非常时期,容不得半点闪失。”其中一部分卫兵点头领命,转身前往圆桌的出口,想要从那里堵住这名侍者。“另外,通知其他巡逻队,找找看一个穿灰袍的家伙。多半是个没有过登记的野巫师,也不排除是个纯粹的骗子的可能,就像那个大帽子罗兰一样。”

    “队长,穿灰袍的巫师,您说会不会是…”卫兵队中的一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着开口说道。

    卫兵队长扭头看了眼这个部下,用鄙夷的语气说道,“你想说什么?灰袍巫师只不过是那些不懂得魔法之道的凡人捕风捉影的乡野传说,身为万法之城的守卫,你得分得清这些。就是因为那个蠢货也像你一样愚昧,才会被野巫师欺骗,那些行巫术者都是装模作样的骗子,只有这座城市中的法师大人,才是魔法的使者!”

    被上司呵斥了的卫兵赶紧地下头,用头盔的阴影来遮住自己脸上尴尬的表情。“是,我的大人。您说的是。”

    “明白了就赶紧行动,你是在等着我给你示范吗?要是那件大事因此出了半分差错,你就等着变成青蛙在沼泽里过完这辈子吧!”卫兵队长低吼着,他手下的士兵因此赶紧四散去执行命令。

    很快,行色匆匆的守卫就以图书馆为中心,开始搜查所有身着灰袍的人。而那名侍者也在被士兵擒拿后送到了审问所进行审问,他抱着的那些书籍则被卫兵队长当成了假货扔进了大图书馆地下的仓库里,与其它的伪造书籍放到了一起。

    而克拉克此时已经来到了这座城市之外很远的山崖上,从高处俯瞰着这座所谓的万法之城。他身上的灰袍在山岚中轻轻浮动,上面是在火中燃烧的树木图案。灰塔之主眼睛里散发着充盈的魔力灵光,他的视线对着大图书馆的方向,笑着自语道,“你看,我就说这里是存放书本的好地方。”



    溪谷城的地下深处,布满蛛网的房间中充斥着血腥的气味。即使与恶魔领主相连的召唤阵已经失去了作用,成百死于其中的鼠人亦让它不间断的放出令人作呕的物质。咒鸦有些鄙夷的瞥了眼在房间一角的法阵,这种会带来遗留影响的法阵展现出了其布置者知识上的匮乏,在施法者的世界中,无知是致命的。如果给咒术师一些时间,他甚至可以凭借这已经损毁的召唤阵得到相当多的信息,并以此来使用诅咒。但既然法阵的布置者就在眼前,咒鸦也就没有理由舍近求远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要回绮莉的尸体这么在乎?”警戒的和同伴站成一圈,巴克姆当然不信任女巫会遵守交易,但作为第一次接触女巫传统的人,他更好奇绮莉的尸体对库伊拉能有什么作用。

    “谁知道呢,也许她只是想要尽些责任,让她会故乡安葬。”喀鲁斯随口胡扯着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葛琳或者爱米亚这样的人尚有可能想要回收同伴的尸体,但库伊拉绝不会因此将其放到与咒鸦的谈判上来压低自己的筹码。一定有什么其他的理由迫使这名女巫将晚辈的尸首拿回来。

    网虫则皱了皱眉头,经历过王都事件的她多少听人说过女巫们是怎么对待逝去的同伴的。只是佣兵习惯性的严实口风让她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默默的观察着正在房间中央进行交易的两人。以及趴在库伊拉身后不远处的那只白色巨蛛。她的眼睛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渴望。莱霍斯特黑眼惑心蛛,毫无疑问是众多种类的蜘蛛中的稀有品,再加上眼前这只已经被女巫培养到了正常情况下绝无法长到的巨大体型,更不用说它身上被刻下的保护性魔法符号,只要能够得到它,那自己的这趟苍狮之行就可谓是大赚特赚了。

    可想要得到女巫的宠物又谈何容易呢?不说别的,即使库伊拉愿意放手对她命名为琼斯的巨蛛放手,单靠网虫自己想要将其驯服也是一项困难的事情。过度的贪婪只会带来灾厄,佣兵小姐谨记着这条教训。

    在几人对这场谈判发表自己的看法时,里昂在一旁小心的将随身携带的干粮用水泡软,一点点放入葛洛瑞娅的嘴里。骑士知道眼前的鼠人是谁,而即使变成了这幅样子,萨隆家族也是苍狮的一员,身为王国骑士,血狮有义务保证她的安全。平心而论,里昂并不喜欢鼠人,原生鼠人也好,变异者也好,抛开它们近乎一致的长相不谈,没人会喜欢杀死了自己战友的存在。可骑士长同时也明白这仇恨不该由葛洛瑞娅以及她领导的溪谷城鼠人们背负,它们也是这场瘟疫的受害者。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里昂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您的同伴看起来各有各的心思啊,咒鸦先生。”坐到谈判桌上的库伊拉笑着对面前的巫师说道。只不过女巫脸上标准的微笑现在颇有几分僵硬的感觉,只有库伊拉自己知道现在的她是多么的焦躁。绮莉的意外身亡完全打乱了她的算盘,让她在这场谈判中不能让步的部分有多了一条。她必须回收绮莉的尸首。

    这并不是失心女巫团的要求,女巫这个种族重生而恶死,对于死去的成员,老实说她们连一场像样的葬礼都不会举行。无非是由那些年轻的女巫们将死者的尸体火化后抛撒进海港,然后再有女巫团资格最老的几位女巫将逝者的财产分配给其他成员。至于分配的是否公平,那就不是可以拿出来议论的话题了。而这也不是因为女巫们无情,大部分情况下她们和常人一样会有喜怒哀乐,只是对于死亡,尤其是因为寿命所带来的死亡的恐惧几乎已经被刻进了女巫们的骨头,每人都对这种话题避之不及,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种冷淡的习惯。

    所以库伊拉希望得到绮莉的尸体,纯粹是出于她的个人目的。她想要绮莉的眼睛,那双天生就闪耀着瑰丽色彩的眸子。只要能够得到它们,库伊拉自有办法让它们像主人活着时那样展现出各种能力,而一双拥有绮莉力量的眼球,可比一个活着的绮莉好控制多了。

    库伊拉已经做好了两手打算,如果她能让咒鸦配合自己,从而得到那位存在赐予的奖励,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而即使自己与巫师的谈判失败,她也有把握带着绮莉的尸体逃走,这样即使得不到赏赐,绮莉的双眼多少可以弥补这次行动浪费的资源。

    至于绮莉和佩格的性命以及女巫团的任务,那打一开始就不存在库伊拉的考虑范围内。本来她接受这个任务,就是为了得到同为长寿女巫的葛琳所留下的资产,而既然有人给出了更高的价码,那她当然不介意放下这个任务先搅入这场瘟疫之中。同样的,如果她意识到自己无法得到报酬,库伊拉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撤退来防止更大的损失。

    这种行为在大部分人看来叫做明智。然而,对于咒鸦来说,这种想法却显得极为的浅薄。不想付出就想大量的收获,为了利益随意的放弃原则,这不是一名灰袍会认可的信条。为了得到而付出代价,以此来平衡得失,这才是咒术师遵循的法则。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咒鸦不懂得如何和这种人打交道,恰恰相反,巫师对这种人早就已经太过熟悉。

    “九头蛇的九个脑袋尚且有着各自的意志,我也只是这个小队名义上的领导者而已,不能要求的太多。您说对吗?”咒鸦拉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似是讥讽般的笑容。他的表情让库伊拉十分不舒服,女巫觉得自己好像被小看了。

    “我已经拿出了我的诚意,我只希望您也能展示出同样的东西。”库伊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她的话只换来咒术师更多的嘲笑。不过咒鸦也知道凡事不能做得太过,如果他想要让这桩交易完成,或至少表面上完成的话,那他就不能把对方真的惹毛了。“您说,诚意?可我到目前为止都只听到了您的要求。不论是让我交还您同伴的尸体,还是让我和我的朋友们退出这里,您还没问问,我想要什么呢,对吗?”

    “这里还活着的鼠人我都可以交给你。完整的,不加任何手段的。”库伊拉皱着眉头说道,同时用目光提醒巫师这些鼠人当中,包括葛洛瑞娅。在她看来这些人来到这里很明显是为了鼠人。

    女巫的判断没错,只可惜那是对于起司来说,而咒鸦,并不是起司。咒术师撇了撇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可我并不想要它们啊,这些愚蠢生物的死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明白,咒鸦先生。如果您是在看玩笑,那请恕我没有理解您的笑话。”库伊拉一边说着一边向后退了两步,她为咒术师的发言震惊。因为要是咒鸦并不是为了鼠人而来,那女巫手里就几乎没有了任何可以与其谈判的筹码。结合灰袍之前的表现,阴谋的味道让这个活了远超正常寿命的家伙迅速警觉起来。“您的同伴也和您抱着同样的目的吗?”

    “哦,抱歉,请忘了刚才那句话吧。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您看,这里的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不是吗?”咒鸦的声音是这么说的。可是在库伊拉的双眼中,咒术师的嘴唇却说出了截然不同的一句话,“那些鼠人充其量对我来说只是有趣的试验品。至于我的目的,如果我说和您一样,您会怎么看呢?”

    女巫的脸色十分微妙。咒鸦使用的法术并不高级,但他传达的意思却足够令人惊叫。什么叫做,和您一样?他知道了什么?不,他还不知道什么?还是说这又是灰袍惯用的虚张声势?该死的,这些灰袍通通都该死!

    当然,库伊拉的这些想法都被很好的隐藏了起来,她露出给咒鸦的表现只是稍稍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您真的是把我搞糊涂了。那如果按您所说,您希望交易的内容是什么呢?”

    “呵呵,”咒术师轻轻摇摇头,“那些被您俘虏的鼠人,我还是希望您能够还给我的。虽然我并不是很在意它们的死活,但还是有人希望看到它们活着。所以,不论是那些有脑子的,还是没脑子的,我都想看着它们从这里离开。”说到这里咒鸦故意顿了顿,他在“有人”这两个字上故意咬的很重,并且暗示性的用手指指了指头上。这个动作在其他人看来就只是在表示起司的意志,然而结合咒鸦刚刚用暗语对女巫阐述的内容来看,库伊拉控制不住的将这个决定与命令她来此的人扯上关系。

    “当然,我的要求只有这些的话,那未免太过简单了。虽然您会是位难缠的对手,但我相信我和我的同伴们想要击退您还是可以做到的。那样做无非是浪费些时间,并且额外损失一些鼠人罢了。真正让我同意与您进行交易的理由,是因为我非常想要了解更多的东西。有的问题只有您才能带给我的答案。”

    老实说对咒鸦的话,库伊拉只信了不到三分。可就如巫师所说,此时交易的主动权完全在对方的手里,女巫自认并不是没有能力对这支小队造成伤害,然而这战斗势必会让她失去完成任务的可能。这是她想要极力避免的状况,那位存在允诺的奖赏实在太过诱人,她必须尽最大的努力来争取。否则即使她从这场瘟疫中抽身,库伊拉也不会原谅自己错失的良机。

    在女巫思考的时候,二人的谈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沉默对于咒鸦来说是相当有利的,原因无他,这名巫师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正和对方谈判,他只是再找一个时机,等一个刹那的机会将自己包裹好的毒药送入其口中。不过和起司进行过交流的咒术师也并不是全都在信口胡说,虽然对掮客这个存在并不清楚,但这不妨碍咒鸦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这座王国中发生的事情。经他的眼睛来看,这个掮客是一名非常称职的挑动者,祂从不自己跳到幕前,也不会留下那些似是而非的谜题诱惑解密者来寻找自己。要不是葛琳拥有的预知能力,恐怕到现在为止都没人知道祂的存在。

    而这样一个合格的策划者,祂的计划必然是精密的。结合之前发生的种种,不难猜出这个掮客最擅长的就是利用他人最迫切的欲望,将对方绑入局中,最后彻底将之化为棋子。那些狂热的地穴之母信徒已经给咒术师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和起司不同,他甚至怀疑不光是这些与自己站在不同立场的人受到了掮客的蛊惑,就连身后这些被称为同伴的存在,也许也是被精挑细选出来摆到棋盘上的玩具。

    这种感觉在这次事件中尤为明显。突然出现的恶魔领主简直就像是早就安排好的靶子一样吸引着思想较为简单的起司,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不希望让法师直接与库伊拉进行接触,这就意味着这个女巫肯定知道些什么足以影响整个事件的信息。而这点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可太有趣了,身为一名以探求真理为目标的灰袍,没有什么比解开一个同门都无法解开的谜团更有趣的消遣了。

    库伊拉的沉默,结束了。女巫收起了虚伪的笑脸,没人知道她到底下了怎样的决定,但只见她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大量的白色小蜘蛛就从房间墙壁上的蛛网后爬了出来,将二人围在了当中,并且用构造奇特的腹部开始发出不间断的噪音。其他人一见这情形当即就认为是谈判破裂,立刻拔出武器准备将咒鸦救出来,但后者只是不急不缓的摆了摆手,示意无需担心。

    “看起来您打算认真和我进行这次谈判了?”咒术师的声音毫无阻碍的在圆环中传播着。可在圆环外,其他人只能听到这些小蜘蛛发出的噪音。不用说,这就是女巫用来制造保密谈话的手段。

    “呼…”库伊拉吐出气流,双目中闪动起低沉的魔力,这在女巫中可是很少见的现象。作为天生施法者,大部分的女巫在使用魔力的时候是不需要像巫师一样产生明显的异象的,而眼前的景象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库伊拉在作为女巫的同时,也涉猎了巫术或其他什么相关的知识。“如您所见,咒鸦先生,我并不只是个单纯活的长一些的女巫,我没有浪费自己得来的时间。”

    “这可说不定,这世上踏入奥秘之门的人多的是。但他们大多只是在浪费时间,真理不是给追求力量的人准备的捷径,带着不纯粹的目的窥视它只能带来疯狂和毁灭。”灰袍的表情也平静了下来,漠然的说出了这句话。

    “或许吧。我得承认我确实不如您和您的同门那般拥有,天赋。不过不论是魔法也好,巫术也好,身为女巫我从头到尾都只在追求一样东西,生命。这件事上,我想我们两个很像不是吗?”

    “也许吧,不过您到底想说什么呢?您现在所说的话与我们的处境看起来没有什么联系。”

    “当然有联系。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得到,无尽的寿命呢?”



    生命。这是一个自生物出生以来就被思考过无数次的话题。它太过简单也太过深奥,简单到,即使蝼蚁也会为了求生而拼搏,深奥到,拥有灵智的人类会为了他人奋不顾身。生命,它有多少种意义?还是说,它其实只有一种解释,甚至,一种也没有。那么多岁月里,有人从神邸口中得知生命的意义,有人从恶魔的呢喃中明白生命的唯一,还有人从树木花草,鸟兽虫鱼的自然万物中领悟到生命的不息与短暂。那么生命,到底是什么?

    这问题恐怕有多少生灵就有多少解答,但其中大部分都会有一个不一而同的共性,生命,不应该轻易终结,在大部分情况下,它越长越好。人们总是在恐惧未知的事物,而死亡,是终极的未知,即使是世界上最好的施法者也不能窥探到死后会如何。因此,人们总是在逃避死亡。这有错吗?我想是没有的。

    但偏偏,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如此,每个人的出生无法控制,境遇大相径庭,经历不会苟同,唯有死亡以让人避之不及的公平均等的降临在每个人的头上。它像是一道无形的绞索,套在每根脖子上,只等一个刹那,就能缩紧到毫无余地。庆幸的是,这世上的大部分人看不到这条绞索,他们浑浑噩噩的生活,浑浑噩噩的衰老,在麻木中迎来终结。这应该是一种幸运,相比起那些看得到这条绞索的人来说,相比起,咒鸦和女巫们来说。

    “无尽的,寿命?”咒鸦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声音在重复这句话时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对于一位被死期困扰了漫长时间的巫师来说,不要说是无尽的寿命,即使只是增长非常短暂的寿命,他也愿意为之拼上很多东西。

    而库伊拉,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一点。她对咒鸦的反应非常满意,不过也产生了隐隐的担忧。对生命的渴求没人比女巫更清楚,所以她也清楚的知道人会为了增长那么些许的时间做出怎样疯狂的事情。虽然那位存在允诺了提供给库伊拉获得无限寿命的方法,但女巫不能确定那方法是否可以与人共享。退一步来说,即使可以,库伊拉也不希望咒鸦是那个共享者。

    不过此时的交易还要继续下去,眼见鱼儿已经上钩,女巫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对,没错。就是寿命。”

    “你确定吗?那个和你交易的存在,开出的是这样的价码?”咒鸦的眼睛里魔光闪烁,巨大的诱惑并没能剥夺咒术师的思考能力。他很快意识到了几件事情。第一,什么样的存在会拥有这样堪破生死的密门?第二,拥有这等隐秘的存在,为什么会愿意以如此巨大的筹码来换取一个女巫这么低廉的服务,要知道,以长生的方法来作为筹码让任何生物来作为自己永远的仆役都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从这个方面来看,女巫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少了些。而第三,这所谓的无限寿命,真的是如自己想的那样吗?

    “我当然,不确定。”出乎意料的,库伊拉给出的并不是肯定的答案,“我想也没有人真的会把这话照盘全收。可,你不觉得只要这交易有哪怕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就没人能拒绝吗?”

    灰袍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也是一种肯定。确实,这世上既然有伪装成礼物的炸弹,就有有着炸弹外形的礼物。只不过区别在于,后者很可能被错过,而前者则往往被接受。不过,这仍不能成为咒鸦同意这笔交易的理由。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非常有吸引力的条件。但,它太过美好,在我看来不可能实现。我还需要更加实际的东西。”

    “哦?这恐怕不合适吧,咒鸦先生。我用鼠人俘虏换取绮莉的尸体,用和您分享永生的秘密为代价换取和平。那么接下来,该轮到您来摆上筹码了。可在我看来,我不需要您提供更多的东西了不是吗?”库伊拉微笑着,她知道咒鸦在这场谈判中的主动权已经丧失了。巫师没法抵挡永生的诱惑,他只是和自己一样在给自己找一些慰藉,一些用来说服自己参加这场豪赌的理由。

    “我听说,您来到这个王国本来的目的,是为了除掉背叛者。既然是我导致了您部下的死亡,那么我想由我来代为完成她的使命,您应该不会拒绝对吗?”咒术师皱着眉头说道,他的语气没有之前肯定了,因为此时的他没法确定库伊拉还对杀死爱米亚和珂兰蒂有多大的兴趣。这不是一个好的价码,但却是咒鸦能想到对方最想要的。

    “呵呵,您可真是一位绅士。不过,这不足以完成我们的交易。我还想要些东西。”女巫笑的更加开心。

    “请您开价吧,我的女士。”灰袍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对自己的敌人谦卑的说道。

    库伊拉装作思考了一下子的模样,眼神几度在咒鸦的身上打量。这个家伙真的屈服了吗?他愿意为了分享自己的酬劳而放下灰袍的身份,成为自己的棋子吗?这些并不重要。女巫已经活了很久了,她知道谈判进行到现在,双方的交涉只是在互相展示诚意,可往往就是这个时候,才是一场谈判真正能捞到实惠的时候。作为一名投机者,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想要什么…您可真是难倒我了。我看不如这样吧,我要两个人,如果您可以把他们带给我,那我就愿意接受您的条件。”

    “谁?”咒鸦急不可耐的问道,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失态,想要挽回又已经来不及,脸上的表情变的相当滑稽。

    库伊拉很享受这种感觉,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丑态远比直接用武力报复要畅快的多。她得意的神色愈加明显,“是这样。您也看到了我身边的这些小宠物,它们是我的心血,是我的家人。但凭我一个人,没有精力来照顾它们每一个,而您的队伍中,有人具有这样的能力。我想要她,来为我服务。”

    “没有问题。但不是现在,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可以找个机会把她带来给您。”巫师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出卖网虫的要求。这个女佣兵在他看来本来也不重要,拿来作为筹码也无所谓。“另一个呢?”

    “噢,我说出来您可不要笑话。我呢,很喜欢养宠物,不仅仅是昆虫,我也特别喜欢…狗。”

    …………

    女巫和巫师谈判的内容,外人无从得知。事实上,由于魔法的微妙影响,几人甚至无法准确的捕捉到两人的动作和神态。当围绕在地上的小蜘蛛们散去,咒鸦一脸轻松的走了回来。

    他不等同伴询问,转头对巴克姆说道,“把女巫还给她的族人。我们带着鼠人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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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没事了,王国会保护你们的安全。”地下深处,被充作监牢的房间内,里昂和他的扈从正在将被束缚在墙壁上的鼠人一个个解救下来。网虫想了想,也上前加入了二人的行动,只剩下咒鸦和喀鲁斯站在房间的出口处,看护着还极度虚弱的葛洛瑞娅,默默看着眼前的情景。

    不过和咒术师不同,魔裔的注意力始终有一部分放在房间里的其它生物上,那是一群金黑相间的千足虫,与之前对战过的蜈蚣不同,这种虫子拥有更厚的甲壳,头部如镰刀般的口器虽然看起来不如蜈蚣的骇人,但当它们高高扬起身体,露出同样锋利的足尖时,情况就差不了多少了。

    “我不相信女巫会遵守承诺。不论你和她达成了哪种交易。”喀鲁斯轻轻将自己手中的匕首扔向空中,在反手稳稳的接住。他有预感,这柄陪伴了他多年的武器今天不会不沾血就归鞘。更何况,他也没有完全信任咒鸦,这名巫师与女巫的交易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无人知晓,谁知道他有没有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小队中的其他人。

    不过咒术师显然没有打消同伴顾虑的打算,他的脸上带着不置可否的笑容,看了一眼杀手,“我其实挺好奇的。你参与进这些事情里只是因为烈锤大公和这个国家的国王与你早年间的交情,仅仅如此,你就要拼上自己的性命?这可和我印象里的魔裔不太一样。”

    喀鲁斯冷笑一声,将匕首的刀尖顶在食指的指尖,让刀身保持着平衡而立直。“巫师,这就是你傲慢的地方。你太过习惯于用自己的经验和推测去衡量一个人,以他的种族,身份,来揣度他的心理。”

    “哦?这么做不对吗?我一直觉得这是最合理也最简单的方法。而事实证明,我总是正确。”咒鸦挑了挑眉毛,看起来并不接受魔裔的说法。以巨大的基数来推算个体的意志,这一向是巫师最擅长的事情。

    “大部分情况下,你没错,甚至非常对。但,”喀鲁斯说到这里一抬食指,手上的匕首一跃而起在空中被手接住指向一只靠的太近的千足虫,后者似乎是感受到了无声的威胁,立刻朝远处退开,“在那么多的个体中,总会有一些异类。如果你遇到了他们,你就会犯错,就会因出乎意料而慌了阵脚,比如说我。我是魔裔,可我很早就找回了自己。”

    “很有道理,相当有道理。”咒鸦边说着边点头,好像对喀鲁斯的话非常认同,“看来我最好期望自己少碰到点像你这样的异类,这样我就会少犯些错误。”灰袍的口气里满是讽刺和不屑,他甚至在最后笑出了声。

    这反映理所当然的引起了魔裔的不悦,可正当他要开口质问巫师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一声尖叫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该死,这家伙饿疯了,他想咬我!”巴克姆双手按住一只鼠人的胳膊,用脚将对方顶在墙上,后者流淌着口水的嘴巴正在精灵面前不到一掌的距离快速张合着,那只鼠人浑浊的眼睛里只有多血肉的渴望。

    “它当然想咬你,因为那家伙是原生鼠人。”咒术师懒洋洋的回答道,同时瞥了一眼那些千足虫,“看起来我们的女巫在收押俘虏的时候可没有仔细分类。而我们现在又没有绳子可以束缚它们,没办法,杀了吧。”他说着,眼睛里开始闪动起魔力的光芒。

    “等等!”在咒鸦即将对原生鼠人痛下杀手的时候,葛洛瑞娅拉住了他的衣角。这位女性鼠人还很虚弱,但面对巫师她的神色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我可以让他平静下来,请不要杀他。”

    咒术师沉默了几秒,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葛洛瑞娅的建议。他眼睛中的光快速散去,“您的意愿,我的女士。”

    得到应允后的萨隆之女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网虫,后者耸了耸肩,走过来将她架起,朝巴克姆那边走过去。

    “把我的手放到他头上。”葛洛瑞娅如此要求到。

    “您确定吗?那家伙可能会直接把你的手咬断。”女佣兵皱了皱眉头,她可不希望这名重要的人质出什么差错。

    “没关系的,他不会伤害我。”鉴于对方的坚持,网虫也只好抬起葛洛瑞娅的手臂,小心的避开鼠人的大嘴,将后者的手掌放到目标的右耳旁。“这样可以吗?”

    萨隆之女没有回答,她闭上了眼睛,运用新的种族赐予她的能力,安抚着眼前狂暴的同族。这过程没有持续多久,原本如疯狗般的原生鼠人就逐渐安静了下来。它的双眼中依然满是饥渴,但对于上位个体的服从迫使它压制自己的本能。

    “好了,如果有其他的原生者,也请让我到他们身边。我们已经损失了太多的同胞,现在的每一个都十分珍贵。”葛洛瑞娅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轻声说道。她的身体往网虫身上靠了靠,似乎刚才的行为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变得更加难以为继。

    “虽然您的行为令我感到敬佩,可您还是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吧,萨隆女士。”里昂走过来,对葛洛瑞娅说道。如果说对于拥有智慧的鼠人,血狮尚且能将他们看作被瘟疫感染的同族,那这些丧失了神智的原生鼠人在骑士长看来几乎没有拯救的必要。不过出于尊重,他没有说出自己的观点。

    “我可以的,骑士先生。”于是里昂也只能从葛洛瑞娅身边走开,他看向咒鸦,希望咒术师可以用更好的理由说服这名固执的女士。却意外的发现,原本应该站在灰袍身边的喀鲁斯此时竟然不见了踪影。

    “那家伙去哪了?”虽然不满于魔裔的形式作风,但里昂必须承认,论单打独斗,杀手绝对是他见过最好的战士之一。而既然现在小队还没有成功脱险,那么喀鲁斯的身手就是必要的东西。

    咒鸦没有很快回答骑士长的问题,他的眼神看起来有几分迷离,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当里昂走近他的时候,这名巫师才回过神来。“谁?哦,你说他啊。我去让他完成一些,收尾工作。很快就会回来。比起那个,我有些其他事情想要询问你,关于这个王国,苍狮的…”



    当喀鲁斯重新回到之前女巫所在的房间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这种习惯了各种突发状况的战士也吃了一惊。本来咒鸦让他折返回来用的借口是为了监视库伊拉,看她是否会履行交易。但魔裔现在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这不过只是巫师的说词罢了,灰袍让他折返回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

    “你是在那边继续看着,还是过来帮忙?”绮莉骑在库伊拉的背上,双手缠着蛛丝,用其当做绞索死死的勒着后者的脖子。喀鲁斯清楚的看到,本来应该挂在绮莉脖子上的寒铁项链,被贴到了库伊拉的胸口。

    寒铁的力量是很强的,虽然项链已经不在身上,可绮莉想要恢复魔力还需要一段时间。她可不想赌库伊拉失去法力后还能不能控制她的宠物们,所以在进行了一次成功的偷袭后,女巫选择用最原始的方式解决她和年长者之间的问题。但绮莉还是错估了一点,就是与库伊拉相比,她的肌肉力量明显不足,在最初的惊讶消散之后,年长的女巫逐渐找回了形势的控制权,如果喀鲁斯再晚来个几十秒,恐怕二人的形势就会发生逆转。

    魔裔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况,库伊拉两只最忠心的宠物,黑蝎和白蛛正安然的在房间中游荡。显然它们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主人正处在生死之间。若是贸然见到这一幕,喀鲁斯很可能会把这当成是引诱自己的陷阱,绮莉和库伊拉很有可能只是在演戏,只等自己一靠近她们,二人就会伙同那两只巨虫围杀过来。但咒鸦那不合时宜的言语却在此时闪过他的脑海,在他提到对交易的担忧时巫师脸上的冷笑都证明了眼前的景象很可能是他早就设计好的。

    “快一点!我要,压制不住了!”绮莉的声音催促着,她身下的库伊拉披头散发让人看不清面容。但老女巫抓着绞索的双手却已经变的干枯丑陋,上面突出的血管和密布的老人斑都让人好奇这双手的主人今年已经活过了多少年月。

    喀鲁斯摇了摇头,左手的匕首交到右手上。他整个人弓下身子,双腿前后开立,随着肌肉力量的爆发,魔裔冲刺的速度快的让人怀疑是在看一道流光!本就不算遥远的距离瞬息而至,冰冷的刀锋精准的穿过蛛网割开了女巫的气管!

    “噗!”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脖子上的伤口喷了好远,但老练的杀手可不会站在原地等着被狼狈的溅上一身血迹,喀鲁斯此时已经转到了库伊拉的身后,代替了因为蛛丝断裂而跌下去的绮莉的位置。同时,因为高温而闪着红光的长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没有祷词,也没有给对方说遗言的机会,杀手所带来的死亡一向如此,快速,迅捷,精确。长剑,从背后刺入,穿过肋骨间的缝隙直抵心脏,那些本可以保护女巫性命的魔法在寒铁的影响下通通失效,让灭亡的刀锋毫无阻碍的击穿了着生命的中心,接着从胸口穿出,彻底终结了库伊拉生存的可能。

    “吱呀!”在一旁的戴维和琼斯此时才意识到了主人的痛苦,但女巫的死也同样影响了这些与她精神相连的生物。大量的脓水顺着两只巨虫的口器滴落下来,它们坚固的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无光,壮硕的腿部也没有了支撑身体的力量,颓然的倒在地上。

    “啪嗒。”库伊拉的身体面朝地跌进了泥土中。魔裔用脚踩着她的后背,将自己的长剑抽了出来,带出半颗破裂的心脏。这名不可一世的的女巫,刚刚还在和灰袍进行着交易,可现在已经变成了尸体。而本来应该是尸体的绮莉,则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长辈的死状大笑了起来。

    喀鲁斯没有心情去关心绮莉的精神状态,他用脚将库伊拉的尸体翻面,看着上面的寒铁护符。“这一切都是你们策划好的?从咒鸦对你出手的时候,你们就打算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她?”

    “哈哈,哈哈哈…”活着的女巫一边努力停止大笑,一边擦去眼角的泪水。她站起来,走到库伊拉的尸体边,抬起脚作势欲踢,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这世界上没有比女巫更了解女巫的了,库伊拉身上有多少种保命的手段谁也说不清楚。不过不管她有再多的手段,都禁不住这块小小的铁片啊。”绮莉说着,弯腰将寒铁护身符拿到了手里,“这简直就是所有女巫的毒药,只要有了这个,不管是女巫团里的谁,我都可以取代,啊!”

    没有魔法的女巫根本没有看清喀鲁斯的动作,她手中的护身符就已经被拿去。“胡乱接受巫师给予的东西,你的教训就在脚下,还没明白吗?”魔裔用下巴指了指尸体,随手将寒铁塞进了口袋。

    绮莉的视线跟着护身符,她对于这件用来暗算同类的物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过考虑到自己与魔裔间的差距,她还是很明智的没有再说什么。“算了,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样一来,我就彻底自由了!”女巫欢呼着,蹦跳着跑出了房间。

    “自由。如果它真的如你想象的那样就好了。”杀手低声说道。他不是不能理解这种从锁链中挣脱的感觉。可他同样明白突如其来的自由极有可能会让人走上与本心违背的道路。魔裔低头看了看老女巫的尸体,失去了魔法的祝福,此时的库伊拉完全就像具干尸般枯槁,好像一点火星就能让她燃烧起来。“只要你别活成这样就好了。”

    说完,喀鲁斯就低头拔下了女巫脖子上的匕首,打算先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咒鸦。但就在他取下匕首之后,本应死去的库伊拉却突然抓住了杀手的胳膊。那破了一个大洞的喉咙里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

    “你们,以为他只算计了我?不,他算计了你们所有人,所有人…”

    暗红色的火焰,顺着老女巫身上的伤口升腾而起,当魔裔将自己的手臂从女巫的指甲里抽出来的时候,库伊拉的头颅和身躯已经被烧成了大量的灰烬。很快,这火焰也吞噬了她残存的四肢,将这名女巫存在的痕迹完全抹去。

    喀鲁斯强忍着不适感,用匕首挑开那些灰烬,在一块衣物的碎片下,找到了一枚胸针。这枚胸针已经被烧黑,不过魔裔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的图案,白色雄狮,苍狮王室的标志。



    当杰克和洛萨找到城外的同伴时,所有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伯爵想要开口询问这里发生了什么,而狼行者已经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蒙娜。还不等爱尔莎她们向杰克解释,后者已经冲到了女战士的身边,狼人看着自己战友残破的身体,想要用手触摸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上还是锐利的爪子。

    “嗷呜!”悠远的狼嚎从溪谷城以北的树林里传出,它越过了树梢,越过了被还未散去的恶魔烟雾笼罩的城市,回荡在天地之间。其他的人都沉默着,他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和词语来安抚这匹孤狼。关于杰克和蒙娜,在场的人中只有爱尔莎清楚他们有过怎样的过去,但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是在猴子变成了亚历山大之后,唯一一个可以以之前的态度对待他的人,就是女战士。

    狼行者褪去了毛发和尖牙,重新变回了那个有些瘦弱的男人,他用颤抖的手将地上的蒙娜轻轻抱起来。却可悲的发现纵使如此,自己的感官中只有腥甜的血腥味格外明显。“所谓狼行者,说到底,也不过是另一种怪物。”

    “杰克,你等一下。”爱尔莎走到同伴的身边,对他说道,“蒙娜还没死。”

    “你说什么!”狼人一听这话立刻激动了起来,他俯下身子去听怀中之人的心跳。可即使是那样灵敏的听觉,也什么都没听到。

    “为什么要骗我!”杰克怒吼着,他的牙齿因为愤怒而逐渐变长,吓的爱尔莎向后倒退了几步。此时的他,完全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甚至洛萨感觉到这种气氛后都不自觉的将手放到了战斧的斧柄上。

    “她没有骗你。”在这个时候,珂兰蒂站了出来,她走向几近失控的狼行者,脸上带着悲伤的神色。“蒙娜确实还活着,但也只是还活着。”女巫说着,一翻手掌将一枚环绕着大量藤蔓的种子拿在了手里。那些藤蔓很快变成了人类的形状,从缺少了一只手臂的外形来看,它应该是用来代表蒙娜。“我用种子代替了她的心脏,现在的蒙娜作为人类的大部分器官都已经死亡,只是利用植物的养分才勉强维持生存。但她实在是伤的太重了,我没法留住她太久。”

    听了珂兰蒂的解释,杰克多少冷静了一些。他转头看向女战士,确实在她的伤口附近看到了些许的植物特征。而且蒙娜身上的体温也不像正常的尸体般冰冷。“能把她救活吗?”狼行者问道,“我恳求你把她救活。”

    “我很抱歉,但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了。”女巫低下头,她也并不想看到女战士死去,“但你不同,你才是那个可以把她救活的人。”说着,珂兰蒂看向杰克,眼睛里的神色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要我救她?可我怎么…哦,我懂你的意思了。”狼行者明白女巫口中的救活,就是指让自己通过转化的方式将蒙娜变成一样的狼人,如此,以狼行者近乎不死的自愈能力,女战士的伤势还真的不是不能痊愈。但知道了方法,杰克却没有立刻行动。

    这样的迟疑让爱尔莎看不下去了,“你还在犹豫什么?救她啊!难道你要看着她咽气吗?”

    “我…不知道。”狼行者的眼神里满是茫然,他看了看怀里的蒙娜,又抬头看了看爱尔莎,“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她也变成怪物。我需要知道她的想法,如果她想死在这里,那我…”

    “啪!”清脆的打击声响起。杰克用不可思议的表情转头看向红狐,他看到了后者眼睛里溢出的泪水。然后,他明白了。“抱歉。”狼行者说道,接着又对怀里的人说了同样的话。“我们很快回来。”杰克抱起蒙娜,走向森林的更深处,对同伴说道。

    爱尔莎目送着二人被灌木遮挡住身形,跪倒在地上痛苦起来。珂兰蒂从背后抱住她,希望能以此给同伴一点安慰。

    “我还是不明白。他是去埋葬她,还是去转化她?如果是我,就算变成多丑陋的怪物肯定也希望活下去。”佩格从始至终都坐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她和蒙娜不熟,对于这位舍身拯救了她们的女战士,她不知道该期望她活着,还是就这么逝去。

    至于坐在她身边的杰瑞,只是默默的看着,没有说什么。眼前的事情和之前的战斗对于这名杀手学徒来说太过于匪夷所思,让前不久还只生活在熔铁城那一方天地的他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眼前发生的情景只是某个吟游诗人口中的故事。

    而故事,总会有结尾。第二天中午左右的时候,杰克和蒙娜没有回来,咒鸦的小队却带着被解救的鼠人们找到了营地。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归来的人群中没有绮莉的身影。据喀鲁斯和咒鸦推测,绮莉在杀死了库伊拉后就没打算继续和众人同行,也许她回失心湾去了,也许没有,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影响。一名疯疯癫癫的女巫是这个国家的管理者才该去头疼的问题。

    “还有多少人?”里昂在安置了那些鼠人后向葛洛瑞娅询问起它们的数量。在溪谷城议会成员全部阵亡的如今,萨隆之女成了所有鼠人名义和实质上真正的最高领导者。

    “觉醒者还剩下十几人,原生者大概有三四十。”葛洛瑞娅的气色比在地下好了一些。虽然鼠人并不喜欢阳光,可此时能看到天空无疑是件好事。“我想我们要花很长时间来整理地穴了,那里被女巫和她的仆从搞的太…不适宜居住了。”

    “当然,我的女士。当然。”血狮微笑着回答道。但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笑意。他很想告诉葛洛瑞娅她所期望的未来不会到来,王国是不会允许鼠人继续存在的,更别说将整个溪谷城乃至萨隆领送给它们来生活。即使是以西格特国王的性格,在了解了鼠人瘟疫的前因后果之后,他所能做到的最仁慈的决定,恐怕也只有建立收容所将鼠人们圈养起来。而大部分苍狮人恐怕只会想要将这些异类杀光。

    在营地的另一边,咒鸦找到了洛萨,“听说你和起司一起进的城,他人呢?”

    “我不知道。”伯爵很干脆的摇了摇头,将法师消失前的情景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咒术师,在他看来身为同门,咒鸦有资格知道这些。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巫师对于同门的消失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哀伤的神色。他知道起司绝没有那么容易死掉,多半是使用了什么传送类的魔法将恶魔领主带离了这里。这在当时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咒鸦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好了,这么看来这里似乎已经没有我的事了。这场瘟疫已经闹腾的够久了,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