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乌云散尽,霞光落在城墙上,明媚,温暖。
用过早饭赶了驴车,余生一行人离开扬州,缓缓行走在潮湿大道上。
残事未了,但余生还是选择回客栈再说。
从小到大,余生还不曾离开客栈这么长时间,真有些想念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了。
雨一收后,整个世界活过来,路旁野花绽放,蝴蝶起舞,不时有一只野兔子穿过。
在他们要进树林时,天上传来一串鹤唳,抬头见一群白鹤飞过去了,白鹤上还坐着昨日见过的黄衫人。
昨天回城后,余生向清姨打听过,清姨当时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余生,仿若在看一宝贝。
余生最后被看毛了,问题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现在看这行人去的方向,很可能是镇子。
余生踢帘外的叶子高,“快走,快走,有客人上门了,这些人一看就不寻常,得狠狠的宰他。”
赶车的叶子高不悦,“你踢我作甚,毛毛这小子掏空了身子跑不快,我有什么办法。”
余生叹息,“酒色误人。”
毛毛走的不疾不徐,余生很快有些困了。
他坐位子上,把清姨腿上摊开的书取走,小姨妈不解的看他,“你做什么?”
“尽一下身为姨妈的义务。”余生仰头躺清姨双膝上,用书盖住脸,“我睡一会儿,你翻时小点儿声。”
占便宜如此厚颜无耻,余生很佩服自己。
清姨无奈,继续翻书,正入神时,余生翻了个身子,“别乱动。”清姨说一句,见余生安静后也没仔细看。
余生这时脸朝里面,听着书页翻动,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腹,却不敢轻薄,深怕自己被一脚踹到客栈。
他一会儿就睡着了,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车晃动后被惊醒,余生忽然发现这时脸贴着衣服。
这下余生再也睡不着了,闭上眼假寐,感受着温热传向脸庞。
小姨妈穿着一身锦衣,衣料光滑柔软,就像肌肤贴在脸上。
清姨很快察觉到余生呼吸时的热,把书微微掀开,见余生闭着双眼,睫毛微动,一时不知所措。
余生听见书页停止了翻动,片刻之后书页又翻动起来。
清姨没理余生,继续看自己的书,只是翻时的动静更轻了些。
车轮缓缓滚动着,宛若牛车。
鸟儿在树梢上清唱,一溪流水淙淙,余生只愿这时光永远停住,道路没有尽头。
奈何只是余生一厢情愿,叶子高在外面说,“回来了。”
清姨一把推起余生,余生佯装刚睡醒的模样偷偷打量清姨,见她神色如常。
毛毛停在客栈门口,余生跳下去,扶着清姨下车,见客栈门口挤满了人,“怎么了这是?”
里正回头见余生,忙招呼道:“小鱼儿,你快进去看看,这小老头别疯了。”
余生一听,扶清姨下车后拉着她手腕进客栈。
清姨以为余生忘记松开了,挣了一挣后挣不脱,见他急着进去,也就由他了。
余生顾不上沾沾自喜,进去后见小老头提着一根柳枝,蘸着一碗水在狠狠鞭打俩鬼。
当然,在镇上百姓眼中,这小老头是在鞭打空气,也听不见俩鬼凄厉的惨叫。
小老头不时还用瓶子里的液体擦一下眼,以让自己看清鬼的影子。
余生拉旁边看热闹的女鬼凤儿来过来,“怎么回事?”
凤儿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余生,“啥?”她只吐出一个字。
“这些天你就没攒够一句话?”余生嫌弃的把她推开。
凤儿却不依了,这些天不与人交流,早把她憋坏了。
她与伥鬼和白骨交流,得一字一字比划,让鬼辨认,谈话很不顺畅。
对余生就不用,草书不断笔的把一句话写过去,余生也看的清楚。
她执着比划,余生不理她,问走过来的草儿,“这是怎么回事?”
草儿道:“老头说是他仇人,都打一夜了,掌柜的你快管管。”
仇人?余生明白几分,只是不知这鬼怎么被小老头抓到的。
他见草儿一脸心疼,“打的又不是你,你心疼什么?”
“那头上的草和葫芦是我的,别让他打坏了。”草儿说,“还有俩鬼是我种药的,别让他打死了。”
小老头有不少办法撬开鬼的嘴,这葫芦籽是小老头昨晚种上的。
余生经她一指,方看见俩鬼头上一个长着一寸草,一个长着一寸的小绿葫芦。
他看得见鬼,所以把这两东西忽视了。
现在见到这葫芦,余生一怔,头上顶葫芦,这造型太熟了。
“你种的?”他问草儿。
见她点头,余生按住她肩膀,“失敬,失敬,你这葫芦鬼喷火还是喷水?”
“什么葫芦鬼,葫芦是我的,鬼只是田。”草儿只担心她的葫芦,“刚长出来,很娇贵的。”
余生恍然,“那你这葫芦喊人,他答应后收的进去不?”
草儿又摇头,余生很失望,本以为种在鬼头顶的葫芦是什么法宝呢。
“放心,鬼已经死了,再打也死不了。”余生安慰她,“还有,只过了三天,你怎么长低了?”
草儿顾不上葫芦了,一脚踢向余生,被他躲了过去。
“咦?”草儿这才看见余生右手抓着清姨手腕,“这才几天,你胳膊就好了?”
郎中关注点很不一样。
“那当然,也不看看这是谁的麒麟臂。”余生不急于劝小老头。
“还不是本姑娘医术精湛。”草儿见一鞭子差点打草叶上,忙推他上去,“别让他坏了我的草和葫芦。”
余生松开清姨手腕,走上去拉住小老头胳膊,“行了,行了,别打了。”
小老头喘着粗气,回头见是余生,“小掌柜,就是他们,你别拦我”,他挣着手臂又要打。
“差不多就成了。”余生不松手,“已经一夜了。”
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两鬼感激的看着余生。、
余生又说:“日子长着,慢慢打,一天打一个时辰还锻炼身体了。”
两鬼立刻收回感激的目光。
余生见小老头两眼全是血丝,“上去睡吧,他们身后的巫祝还没抓住呢,犯不着为这俩鬼累坏了身子。”
小老头一听在理,把柳枝别在腰上,“柳姑娘,谢了。”
待他上楼,余生让围观的乡亲散了,回头问草儿,“这怎么回事?”
草儿说起了昨天傍晚二鬼假扮叶、白来客栈。
话说半截,叶子高恍然道:“假扮我?不用说,一定是这儿露出了破绽,我的英俊不是他们能扮的。”
草儿不理他,一句话把黄鼠狼带过,着重夸大了自己擒鬼的伟绩。
末了,草儿道:“他们怎么惹老头儿了?”
余生摆摆手,“回头让他给你说,现在有件事可以确认。”
“什么?”
“那巫祝在扬州城巫院。”
让草儿把两鬼弄到后院,余生搬一把椅子坐在他们前面。
他仰头刚要开口,觉出不对来,回头对草儿说,“让他们蹲下,你长的又不高。”
“你长的也不高!”草儿瞪余生一眼,让两鬼乖乖蹲下来。
她虽看不见两鬼,但一草一葫芦,让两鬼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现在两鬼在草儿面前不敢有丝毫违背,不然一个响指下去,整个身子就不听他们使唤了。
余生见两鬼如此乖顺,不由的重新打量草儿。
“天山童老,生死符?还有没有种子,看谁不顺眼我也给他种个。”
草儿翻白眼,“普通人承受不住种子的威力,种下去就被吸干了,只有鬼这些灵体才行。”
“我种的就是鬼。”余生瞥一眼在旁边不断比划,让他很烦的女鬼。
女鬼凤儿果断住手,向余生挥了挥拳头后转身推石磨去了。
“那也不给,种子很珍贵的,我也只从神农殿带走几枚。”草儿说。
余生看她一眼,这妮子居然进过神农殿。
他伸手拨弄一下葫芦,鬼打个哆嗦,草儿拍掉他的手,“别乱动,小心坏了。”
他收回手,“你们俩给我变成巫祝的模样。”
“哪个巫祝?”葫芦鬼问。
“还装蒜。”余生踹他一脚,“分开变,草儿领葫芦去柴房,若不一样,我把你们油炸了。”
草儿领葫芦鬼去了。
在逼迫之下,草叶鬼变成巫祝模样,只是这巫祝蒙面,依旧不看到真实面目。
余生让草儿领葫芦鬼出来,俩鬼变的一模一样,都是蒙面巫祝。
只是一个头上顶葫芦,一个头上长草,让余生一眼识别出来。
余生竖眉,“你们俩串通好的是不是?小白,生火烧油,今天让你尝尝油条。”
叶子高抱着砒霜在旁边看热闹,“小白为牲口准备新鲜草料去了。”
余生嫌弃的看叶子高,“现在知道为什么高兴月钱高了吧?”
叶子高忙把话题引回去,“说油条,油条。”
“对,油条。”余生看着俩鬼,“你们想尝尝?”
两鬼不知油条是什么东西,但扔油锅里指定不好受。
葫芦鬼告饶,“掌柜的,我们真没作假。”
他抱头大着胆子仰头说,“我们只见过巫祝这模样。”
余生奇怪,“为什么?”
“他怕我们变成他模样。”葫芦鬼扭头看草叶鬼一眼,“他以前媳妇挺漂亮。”
竟然因为这,余生回头嫌弃的看叶子高:“你看看,变成你样子的鬼都这么猥琐。”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叶子高说,“我为人很正直。”
“这话你儿子砒霜都不信。”余生说。
“你儿子。”
“你大爷。”余生回他。
叶子高刚要反唇相讥,听见外面喊声大作,“快,你们去堵住后院门,不能让它跑了。”
这声音清脆悦耳,一听就是顾老大的,“怎么回事?”余生站起来。
在他疑惑时,狌狌从大堂窜进后院,见到余生后身子一哆嗦,呆在地上手足无措起来。
“砰,砰”,顾老大脚步声从前面传来,“别让我的狌狌跑了。”
“你躲柴房里。”余生对狌狌说。柴房不在他这边,狌狌大着胆子绕远跑过去。
余生又让葫芦鬼躲起来,最后指着草叶鬼说:“你,变成它的模样。”
“我,它。”草叶鬼正犹豫,见草儿要打响指,忙变成狌狌模样。
大堂的帘子掀开,顾老大滚进来,见到余生后嚷道,“余掌柜,我狌狌呢?”
她兄弟提刀把住了后院的门,奔柴房的狌狌慢一步,站在门口僵住身子不敢回头。
余生道:“呦,顾老大好大的脾气。”
“你不知道,这畜生把我祖上十八代点名骂了个遍,我都不知我祖上曾做过鸭…”
顾老大愣住了,她左右指着,“这,这怎么有两头狌狌?”
“哦,我从扬州城买回一头来。”
余生指着柴房的那头呵斥叶子高,“让你锁柴房里,怎么让它跑出来了?”
“哦,哦。”叶子高走过去,把狌狌踢回柴房。
顾老大狐疑的看着,现如今狌狌开始成群出没了?不对啊,这儿又不是狌狌老家南荒。
余生指着跟前这个,“顾老大,这头狌狌是你的吧?”
顾老大微笑,“余掌柜,我看看你柴房的那头狌狌。”
记着委托她的巫祝提起过,说这狌狌常来客栈饮酒,这让她觉着柴房里才是自己的狌狌。
只是,院子里的狌狌又怎么解释?
“成啊。”余生说,“正好咱俩换换,这头狌狌头上还长着草,一看就不是凡品。”
余生用手指一压蹲在地上狌狌头上的毛,两片叶子露出来。
草不高,顾老大这才看到,她问身旁兄弟,“咱们狌狌头上长草没?”
众人哪会记着这个,全摇头。
狌狌又被叶子高从柴房提出来,见到余生后缩在门槛上不敢动弹,眼神惊骇莫名。
余生指着柴房的狌狌,“顾老大,那头归你了。”
顾老大又思量起来,传言狌狌常来客栈饮酒,一定不怕余生才是。
柴房的狌狌怕余生怕的都摊在地上了。
后面的兄弟悄声说:“老大,这狌狌是不是和人参一样,头上长草年份高,药效好?”
“把它提过来。”余生吩咐叶子高提真狌狌。
“算了,算了。”顾老大摆手,“我们受人所托,还是不要换了。”
“别啊。”余生坚持,“换换,一模一样,你又不吃亏。”
顾老大愈加坚持,“不行,不行,真不能换。”
她让人上去按住长草的狌狌,那狌狌略微挣扎一下就束手就擒。
顾老大亲自查看,是一头狌狌,绝对假不了。
余生又纠缠顾老大一番,见她不松口,遗憾道:“哎,可惜了,这头上长草的狌狌很难得的。”
顾老大拍余生肩膀,“余掌柜,别灰心,你那头指不定很快就长出来了。”
“对了,这个长草有什么特殊的?”顾老大问。
“也就头上带点绿,让生活过得去,没啥好的,咱俩还是换换吧。”余生又求顾老大,“我给你一缸炮打灯。”
顾老大犹豫起来,让余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幸好顾老大摇了摇头,“算了,我也喜欢头上带绿的。”
她才不信只因头上有点儿绿,余生就用一缸美酒来换。
“那祝你幸福。”余生佯装不甘心,心说鬼才喜欢头上有点绿。
顾老大让手下把狌狌捆起来放自己房间,以免余生再纠缠。
她又吩咐余生取两坛炮打灯,他们准备好好庆祝一下,然后凯旋而归。
这下顾老大所有弟兄都愁眉苦脸起来。
“挺能忽悠的。”顾老大走后,草儿斜眼看余生。
余生一笑,“不然你怎么留在了镇子?”
“那我的草怎么办啊啊。”草儿抓住余生衣领,“要是有一点差池,我用你种草。”
“好了,好了。”余生拍掉她的手,“让他抽空逃走不就成了,反正待会儿她们肯定会喝醉。”
“也是。”草儿记起来,那货能隐身,能穿墙,逃走轻而易举。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把我忽悠在镇子里?”草儿又要跳起来。
“个子不高,跳的不低。”余生忙躲开,错开话题,“对了,有三足龟来客栈没?”
“什么三足龟?”草儿摇头。
这样看来,三足龟没来找他老祖宗,敬重只是口上说说而已。
余生回头见叶子高还抱着砒霜,吩咐道:“别抱了,去买两斤猪肉回来,六成肥,四成瘦。”
“嘘。”叶子高竖起食指,“别让砒霜听见,听你吃他同伴会有二心的。”
“你该拎着它去猪肉九肉案上,指着猪头说看到没,跑得慢都这下场,它以后肯定就跑快了。”余生说。
叶子高一怔,“别说,还真有点儿道理。”
他抱着砒霜去了。余生坐回到椅子上,让草儿把葫芦鬼又揪过来,再变成巫祝的模样。
葫芦鬼变成人后,草儿也看得见。她绕着走了一圈,“把这巫祝揪出来可有些难。”
余生歪坐在椅子上,看着葫芦鬼沉思,听到草儿的话后一笑,“说难很难,说简单也简单。”
“什么意思?”草儿踢余生的椅子,推磨的女鬼凤儿也走过来。
“你给我一枚种子我就告诉你。”余生看着凤儿说。
女鬼风儿一听,若无其事的哼着歌去从后门转出去了。
“嘁,又不是我的事儿,你不说我还不听呢。”草儿傲娇的要走,“有本事别找我。”
余生忙拉住她,“别,这事只有你能成。”
草儿继续仰着头,“我一个郎中哪能管你们镇鬼司的事儿,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太谦虚了。”余生说,“只有您这样的高人助阵,这事儿才能成。”
草儿笑颜如花,倒背着双手道:“说吧,我看有什么地方能赐教的。”
一句高人而已,至于?余生撇撇嘴。
见草儿不耐烦,他忙道:“咱们找不到这巫祝,但可以让巫祝来找咱们。”
草儿不解,“什么意思,让那巫祝来客栈?”
“他肯定不敢来。”余生指着蹲着的葫芦鬼,“遮掩头上的葫芦,让他用巫祝模样去作恶。”
余生胸有成竹,“即便巫祝不出来,巫院也会逼他出来。”
草儿还没答应,葫芦鬼先哆嗦起来,“掌柜的,掌柜的,求求你,千万不要,他抓到会把我魂飞魄散的。”
奈何他说话不作数,草儿道:“就这样办,你别丢我的人,我的手下没有胆小鬼。”
葫芦鬼委屈,“我就是鬼,胆子小也是理所当然。”
草儿不悦,打一响指,葫芦鬼马上蜷缩在地上,“我去,我去。”葫芦鬼声音颤抖。
草儿这才收了神通。余生见挺好玩的,也试着打一记响指,葫芦鬼又蹲下蜷缩身子。
然而余生刚高兴,葫芦鬼就尴尬的站起来,“习惯成自然了。”
这下余生也尴尬了。草儿得意道:“只有我行,旁的人都不成。”
“若离的远呢,别让他到扬州城逃走了。”余生说。
葫芦鬼竖起了耳朵,他早有一走了之远离这对小魔头的心思。相比小老头,这俩才是最折磨鬼的。
“不用担心,一个月不回来找我讨药,他们会被葫芦和草吸干,从而魂飞魄散。”草儿说。
葫芦鬼低下头,熄了逃走的心思。
被打不可怕,反正打不死。
但魂飞魄散就不一样了,它意味着世上再无此人,简直比永不轮回的水鬼还要可怕。
余生看着草儿,“别说,你真像天山童姥。”
这已经是第二遍了,“天山童姥是谁,和我怎么像了?”草儿问。
“歹毒,还一样个子低。”余生说罢逃走了,草儿紧随而至的一脚落空。
俩人打闹着进到大堂,清姨正在柜台查账,余生闪到清姨身旁,用她身子为自己遮挡。
清姨不耐,“你们两个半斤对八两,就别互相伤害了。”
“那我也是八两,比半斤强多了。”余生说。
清姨用账本拍他,“不学无术,八两就是半斤。”
余生摸了摸脑袋,“是吗?我一直以为五两是半斤。”
跛子渔夫走进来,听到余生这么说转身就走。
“回来。”余生追出去,“打半斤酒给我五两的钱,根叔,你太为老不尊了。”
跛子渔夫走不快,站在台阶下笑着说:“只有一次,哪里为老不尊了。”
“还有那次我打酒后给你钱了,你小子说什么乡里乡亲不能多收钱,追出来塞给我的。”根叔说。
“行了,行了,不找你要,进来打酒吧。”余生说。
平时根叔往客栈送了不少金鲤之类罕见的鱼,余生也没付他钱,虽然那鱼也没到他嘴里。
渔夫抬脚上台阶,看了牌坊外一眼后突然呆住了,“小鱼儿,看那儿。”
余生顺他目光看去,见通往北面妖城的大道上走来一衣着褴褛的汉子。
这汉子脸、胳膊和赤腿一色黝黑,头发乱糟糟的,不知多少年没洗已经板结了。
他很高,余生站在他身旁估摸着还到不了腰际,而且这是余生在高估自己的情况下。
令人注目的是,在他背上背着一口棺材,棺材板上绑着一把宽剑,名副其实的宽。
叶子高提着猪肉回来了,见那汉子背着棺材站在石桥旁向牌坊打量片刻,在见到剑囊后,抬脚走上了石桥。
“这汉子……”余生刚要感叹他是个汉子,叶子高却接过了话茬,“他居然有乃子!”
汉子衣衫褴褛,胸口扯下一道露出半个胸膛。
渔夫和余生回头看他,这人与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你关注的真与众不同。”余生转回客栈。
叶子高挑眉,“这叫专业。”
白高兴打酒出来,“有客人来了?”
余生点头,“若住店你把他迎进来。”
余生自己走到清姨身旁,待了一会儿,见白高兴和叶子高领汉子走进客栈时,他拉着清姨面向酒柜。
“干什么?”清姨一头雾水,昨天走了不少客人,有不少账要算。
“非礼勿视。”余生说,“千万别回头。”
清姨听到了后面的动静,听余生的话不回头,“有什么?”
“有一汉子袒胸露乳走进来了。”余生说。
清姨翻个白眼,“我当什么呢。”她把账本放余生头上又看起来。
“身上还背着一口棺材。”余生又说。
清姨把头扭过头去,“这稀罕,我得看看。”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余生把她头掰过来,“再说一口棺材有什么好看的。”
“你怎么让他把棺材背客栈来了?”清姨看着他说。
余生一顿,对哦,里面若再有位吐水的老妖婆怎么整?
只是已经背进来,迎接八方来客的职业素养让余生不着急让客人妥善安置,反正客栈也只剩下顾老大他们了。
七位捉妖天师昨天走的,那七妹的离开让叶子高惆怅一番,因为他的森林又少一棵树。
余生说,“汉子衣衫褴褛,我不是怕你看到不该看的。”
“一个大男人有什么看不得的……”
清姨说着抬眉,若有所悟的看着余生,“行啊,小鱼儿,胆子肥了,管起小姨妈来了。”
余生道:“作为城主亲授的锦衣卫,维护您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清姨用账本拍他,“让你做的是镇鬼司锦衣卫,我又不是鬼,少来烦我。”
余生摸着头小声嘀咕,“我不是怕你自卑么。”
“什么?”清姨瞪他。
“我说个子低真不好,凝聚的再是精华,也被您拍傻了。”余生说。
汉子进入大堂后站住身子,“这儿是剑囊镇吧?”
汉子说话有些闷,声音仿若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白高兴点头,“对,这儿是剑囊镇,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长住。”汉子从怀里掏出一枚珠子,这珠子为黄绿色,半透明,约有鸡蛋大小。
余生隔着清姨身子探头看,“这不会又是狪珠吧?”
清姨回头看一眼,“那是夜明珠,为稀世之宝,在……”
清姨正说着,余光见影子一闪,余生已经跑到汉子身前。
“没问题,没问题,且住着。”他伸手去接珠子,奈何汉子身子高。
汉子疑惑的看白高兴,白高兴道:“这是我们客栈掌柜。”
汉子这才弯腰把夜明珠递给余生,“有劳了。”他说。
夜明珠在手,莹润而暖腻,余生不由的心花怒放,“不有劳,不有劳,椰子糕,快请……”
汉子点头,“今夕,何今夕。”
余生点头,“快引何大侠到上房。”
“多谢。”何今夕拱手,他抬脚要向木梯上走去,余生又说话了。
“何大侠,你这棺材?”余生说。
“我妻子何夕。”汉子亲切的摸了摸棺材一角,“掌柜的,妻子与我寸步不离,你看……”
何今夕又去怀里掏东西。
“够了,够了。”余生止住他,余少爷不是贪得无厌之辈,“我就问一下,没关系,小白,你帮何大侠上楼。”
木梯高度够,只是拐弯时逼仄,棺材挪移不开,得有人帮把手。
叶子高和白高兴帮着何今夕上去,余生刚转身,手里夜明珠就被抢走了。
余生错愕一闪而逝,笑道:“我正要孝敬小姨妈呢,晚上放在房里,省不少烛火钱。”
“你是说我太耗烛火了?”清姨斜眼看他。
“我没说。”余生摆手,正巧门口又进来人了,这次进来的是七八位。
这群人挎刀提剑,流里流气的,为首的人进客栈后,目光落在夜明珠上生根了。
余生看他一眼后目光也离不开了,不是因为贪财或认识,而是因为这人身后跟着一位他们看不见的鬼。
这鬼是一老媪,奇怪的是身上穿着嫁娶的红衣,但脸上和脖子上又紫一块青一块。
老媪恶狠狠的看着为首的人。
她察觉到余生目光后也看过来,对视片刻后许是觉着自己打扮不妥,把头低了下去。
这一定是有故事的,或许有功德值和米粒之珠进账也不一定。
余生抬头见这为首的人还盯着清姨的手,没好气道:“打尖还是住店?”
为首的人这才收回目光,他看余生一眼,刚要开口说话又见到三个人在木梯上移一口棺材。
“呦嗬,怎么个意思,这客栈还住死人?”为首的人径直坐在凳子上,他身后的人也自来熟坐两张桌子旁。
“怎么说话呢,不是人我们客栈都收,你住不住?”何今夕出手大方,余生对他很有好感。
“住,怎么不住,最近我们……”为首的人正说着,旁的人在他耳旁嘀咕一句。
“啪”,为首的人拍桌子,“你小子怎么骂人呢,找打是不是。”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不是东西’来了。”顾老大清脆的声音传来。
她贴着栏杆避过何今夕三人。
四个人加一口棺材,再加上顾老大这以一抵四,一时间余生真担心自己的木梯支撑不住。
好在木梯不负众望,顾老大走下来,“南老二怎么来这剑囊镇了?”
南老二不答反问,“顾老大怎么在这穷乡僻壤?”
“恕难相告。”顾老大回头问余生,“余掌柜,我要的酒呢?”
余生从酒柜里取两坛,顾老大跟过来,悄声道:“余掌柜,当点心,这南老二不是善茬。”
余生压低声音,“怎么,这人也是扬州来的混混?”
“你为什么要用也?”顾老大抢过酒,大人大量的继续说,“混蛋更合适,这南老二堪称混蛋之王。”
“混蛋之王?”余生打量那南老二。
顾老大点头,“为了钱,他什么都干的出来,混蛋到什么地步呢?怎么说吧……”
顾老大压低声音,“他把他娘都卖了。”
余生一惊,卖儿鬻女的他听过,这卖娘还真是头次听说,这让混蛋他娘给混蛋开门已不足以形容。
见南老二身后站着的老媪向南老二脖子吹气,余生若有所思,悄声问顾老大,“怎么把他娘卖了?”
“他娘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他却治病的钱也不给,他娘只能到富人家帮忙弄几个子儿。”
“谁料病拖着时间长了,在帮忙时一下子去了,这小子趁机敲诈了富人家一大笔钱。”
余生说:“衙门不管?”
“衙门管了,但管不了,那富人家做生意的,一开门一群人就围着门口,或耍流氓,或用刀划自己。”
“客人见血淋淋的,当然不敢进。衙门把人带走了还有另一拨,而且不是大罪关不久,富人家只能息事宁人。”
“慢着!”余生忽然止住她,“你不说把他娘卖了么,这死了怎么卖?”
“他埋都懒得埋,直接把他娘卖给别人做鬼妻了。”顾老大说。
“我去,这简直不是人的楷模啊。”余生说。方才他还纳闷老媪怎么穿嫁娶的衣服,现在已经有了答案。
“总之你悠着点儿。”顾老大悄声说,“我轻易都不招惹他。”
“那你还骂他不是东西。”
“因为他叫南北呀。”
“姓南,名北,至于南老二,那是因为有我顾老大。”
顾老大笑着接过余生手里的酒坛,“余掌柜,烧桌好菜,当为我们践别了。”
“我烧的菜有不好的?”余生一点也不谦虚。
“也是,这些天差些,那姑娘你还得调教调教。”顾老大说。
清姨还在身旁把玩夜明珠呢,余生忙道:“共同进步,共同进步。”
顾老大还要再说话,南北不耐的拍桌子,“来人,上酒,怎么招待客人呢。”
“要什么?”余生扫一眼依旧在吹气的老媪说,也不知这吹气有什么用,到时候找个鬼问问。
余生正念叨鬼呢,女鬼凤儿从木梯上兴致勃勃飘下来,似乎有什么事儿着急与余生分享。
只是见到老媪后,凤儿身子刹车了,眨着大眼珠子好奇看老媪向人脖子吹气的动作。
见客栈有同样穿嫁娶衣服的女子,老媪愣住了。
南北指着酒柜上的酒坛,“就要顾老大要的酒。”
南北带来的人坐了两桌,余生随手取两坛酒放在桌子上,不待余生折身,南北又发作了。
“碗,酒碗呢,难道七八个人端着酒坛子喝?”南北拉住余生嚷着说。
余生不耐烦,“你有三只手?”
“你骂谁呢?”南北跳起来,“谁是三只手,小子你莫血口喷人……”
他把余生说的三只手,当作在污蔑他是贼了。
余生挣脱,“没有三只手怎么拿酒碗,脑子里有坑吧?”
“嘿,我……”南北挽起袖子,余生不理他,在酒柜上取一摞酒碗摆在桌子上。
拍个泥封,把酒碗满上,南北仰头饮下去,刚吞一口就全喷在了对面兄弟脸上。
“呸,这什么酒。”南北拉住余生,“顾老大就喝这酒?你糊弄谁呢。”
“我糊弄你干什么,顾老大饮的就是这酒。”余生争着衣角。
南北不松手,“酒?毒药还差不多,告诉你小子,就这酒,今儿不给我个说法就别想走。”
旁边一憨模样的汉子道:“大哥,我还没在酒里丢蝇子……”
后面人赶紧捂住他嘴巴,南北当作听不见,对余生道:“你这也叫酒,看不起你南爷是不是?”
“你想干什么?”余生问。
他见老媪难以和凤儿交流,又低头继续往南北脖子里吹气。
凤儿觉着好玩,站在老媪身边,帮着她往南北脖子里吹气。
“我也不为难你。”南北和兄弟对视一眼。
他笑着说:“我们要在客栈长住,只要免了房钱,今儿这事南爷就既往不咎。”
“免了房钱?!”余生高声语,把玩儿夜明珠的清姨抬起头来。
坐在长桌上挑拣草药的草儿也回头,幸灾乐祸的看着不知要糟的南北。
久住客栈月余,草儿早明白,余掌柜和清姨的人生信条是“有钱不挣王八蛋”。
这也是南北如此不堪,余生还招待他的原因。
但是,若想从余生手里抢钱,那就别想让他看在钱的面子上招待你了。
南北还不知,不待余生答应继续道:“还有,我们要找一柄铜镜,你帮我找些人手来。”
余生一笑,让人如沐春风,“其实啊,这酒不是这么喝的。”
“我来教你这酒怎么喝好喝。”余生抓起桌子上的酒坛。
南北不以为意,这酒难喝如此,难道还能变成琼浆玉液不成?
他正要开口,忽然见酒坛子迎面而来,“啪”炸裂在他脸上,呛人的酒水浇人一脸,溅射在他兄弟身上。
“混账。”南北一推余生,手一抹脸上酒水,推着桌子站起来,一掌举起就要打向余生。
余生一点儿不怵,正要使出在扬州成名许久的“绝技”,只见剑光一闪,一剑穿过南北衣服,带着他掠向高处。
锃的一声,剑插入墙内,把南北挂在墙壁上,离地足有余生半个身子高。
衣服结实,剑柄在南北肋下兀自颤抖不休,南北脸色被吓的煞白,他坐在桌子上的兄弟也呆若木鸡。
老媪和凤儿也很惊讶,她们还保持着吹气动作,只是被吹的人已经挂在墙上了。
这把剑的剑柄构造奇特,一看就知不是凡品,余生回头,见剑伞放在桌子上,应是其中一把。
“这是我娶媳妇的聘礼。”余生思绪一下子跳跃到剑伞上,只因清姨用这把剑伞时帅气的很。
小白狐跑回来,身后跟着胡老头,帮小白狐提着兔子。
踏进客栈后,胡老头见到余生,很不满的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劝动小白狐呢。
小白狐尾巴扫了扫余生,回头吃惊的见到墙上挂着一人。
胡老头顺着它目光看去,心中一惊:难道这小子觉醒了,知道把人挂墙上了?
胡老头急忙改口,“早点回来也挺好的,最好不过家里床,呵呵,呵呵。”
余生看着干笑的胡老头,“我的客栈,你管我回来的是早是晚?”
“是,是,不该我管。”胡老头深怕被挂墙上,他深信这小子骨子里带着这股残忍。
这时,南北的手下方记起把老大弄下来,憨头憨脑的那人跑得最快,奈何不及剑快。
刚到跟前,又有一柄造型古朴的剑插在墙上,插在南北另一侧肋下,吓的那憨货不敢向前。
“我看谁敢抢客栈的钱。”清姨说,一字一句清晰响在众人耳旁。
南北的人一时不敢动弹,南北这才知道方才出手的是柜台后面的漂亮女子。
“幸好刚才没直接出手抢那珠子。”他暗自庆幸,却忘了他现在也好不到哪儿去。
南北这些人仗着武师身份,平时欺侮些寻常百姓,即便富裕人家也只雇一些武师,他们有胆子挑衅。
至于这些隔空取剑,有些道行的人是端的不敢惹。
而且平时也遇不着,因为有道只是仙途起点,得道的终点遥不可及,不知多少有道行的人死在仙路上。
就拿扬州城来说,在剑道上有道行的人不少,成仙的在城主建城百年后一个也无。
是以,有道行的人把所有精力全放在悟道成仙上了,又怎会去给富裕人家看家护院。
“料不到这客栈居然藏着这么厉害的人物。”南北挂在墙上惊讶。
胡老头倒是松一口气,敢情不是余生觉醒了,那就好,他不用怕被挂墙上风干做墙画了。
叶子高和白高兴下楼,见到墙上挂着的人后惊讶道:“这是?”
“讹钱的。”余生搬来一凳子,他站上面去用棍子捅南北肚子。
“你这不是东西,看在钱的面子上,我本来不与你见识,现在居然敢讹我。
余生站在凳子上,手里棍子不留情,让南北深怕捅错地方。
“也不看看本少爷是谁。”余生戳着南北肚子。
他从怀里取出腰牌,举给南北看,“识字不?本少爷乃新上任镇鬼司指挥使,城主是我小姨妈。”
“嘚瑟。”清姨抬头看余生一眼,又低头继续端量这夜明珠。
南北仔细查看那牌子,关于镇鬼司,虽与他无关,但城里传遍了。
对指挥使和城主的关系,南北也捎带着略有耳闻,当时还好奇这幸运儿是谁。
万料不到,被他嫉妒的人居然是眼前这小子。
南北的心一时七上八跳,知道踢到铁板了。
“敢讹我,我今天非扒你一层皮。”余生捅着南北肚子,回头对清姨道:“是吧,小姨妈。”
什么!那人是他小姨妈,那岂不是……
南北一晕,昏死过去。
南北坐在凳子上的兄弟也一时慌乱,有站起来的,有呆坐的,凳子一头翘,弄个人仰马翻。
“安静。”余生回头对南北的兄弟怒吼,镇住他们后回头又捅南北,“这就不省人事了?”
草儿也觉着这人太不经吓了,也不知他得知余生“小姨妈的姐妹也是我小姨妈”的理论后会做何感想。
余生不解心头之恨,木棍下移尺许,正要迎头痛击让南北苏醒时,感到脖子后有冷风吹。
他回头一看,那老媪在后面飘起来往他脖子里吹气。
让他更气的是,女鬼凤儿居然也往他脖子里吹气。
“叛徒。”余生把凤儿拍走,又推走这老媪。这老媪也是,都被儿子卖了,居然还护着他。
他跳下凳子来,吩咐白高兴,“他不是要长住么?把他们身上钱取下来,然后扔到后面通铺去。”
草儿说:“直接把钱取了,然后把人赶走不就行了。”
余生把棍子放下,“咱们又不是黑店,得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把钱挣了。”
他回头看挪步到门口的几个人,“你们去哪儿,不管你们家老大了?”
这几个人摆手,“我们跟他不认识,不认识。”说罢这七个人出门撒腿就跑,只留下了那憨货。
“你怎么不走?”余生问他。
憨货望着跑路的兄弟身影,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南北,“老,老大还在这儿呢。”
余生意外的看憨货一眼,“你倒是个老实忠心的。”
憨货瞥清姨一眼,见她低头,不服气的对余生说,“你怎么骂人呢,谁老实了,谁老实了。”
他举起拳头,“再说我老实,我血溅五步给你看。”
大哥曾告诉他,出来混的,千万不能老实,谁老实谁被欺负,是以他要以血捍卫不老实的尊严。
“得得,你不老实,成了吧?”
憨货这才高兴的放下指着自己鼻子的拳头。
“嗬。”身后的叶子高惊讶,“这小子身上带这么多钱?”
“多少?”余生赶忙回头凑过去。
叶子高把行囊取下来,“身上有五六贯……”
余生不高兴了,“才五六贯也叫多?”
自从客栈在城里半贯一碗贩粥大卖后,余生早不把五六贯放在眼里了。
“还有一张钱庄凭证。”叶子高取出来,“上面有七十贯。”
“我了个去。”余生跳起来抢过去,“这卖娘的生意这么赚钱?”
他转身要问那憨货,见憨货正悄悄的喝酒碗里的酒,舌头舔了舔,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这憨货倒是对这炮打灯青睐有加,他惬意的又饮一口,见余生看他,忙要放下。
放下后又明悟过来,他指着余生手里的钱,“老大付过钱的。”
余生才说过要光明正大的挣钱,还真没权利阻止他喝酒,心说这憨货倒是精明的很。
“你喝。”余生扬了扬手里的凭证,“这些钱……”
“巫院给的。”憨货不在意的说,“要是能找到那柄铜镜,他们还要再付一半。”
这柄铜镜显然不是普通铜镜,估摸着就是盲眼说书人说的那铜镜了。
镇子上乡亲对那铜镜一直当作传说,只有包子这些毛孩子当作真的似的在镇子里四处寻找。
现在居然有人出大价钱让人来寻,难道这镜子真的存在不成?
余生又看了看手里的钱,心说若真找到那镜子,那就是无价之宝,这些钱铜屑都买不到。
“我有铜镜,你要不要?”包子从门外跳进来。
木梯上响起脚步声,余生没顾上看,只是把包子往外面推,“去去去,捡破烂拾来的铜镜就别显摆了。”
“怎么就是破烂了,我那铜镜亮的很。”包子不走。
“你小子钻进钱眼儿里去了。”余生提着他衣领。
“还不是跟生叔你学的。”包子理直气壮。
这下余生无话可说,只能道:“好的不学学坏的。你生哥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余生提着包子衣领,嘴里历数自己的优点,其大言不惭让草儿刮目相看。
清姨作为他小姨妈,更是尴尬的以“呸”表达自己的不屑。
白高兴和叶子高只白眼相看,不敢作声。
因为现在打断自夸的掌柜,无异于自断钱程,这不是恭维清姨能捞回来的。
余生不理她们,继续夸自己,“不抽烟,不喝酒,用情专一,床下童真,床上……”
“呃”,余生一顿,“这个你就不用学了。”
他把包子提到门槛外,“我这么多长处你怎么不学?”
“那你也得有啊。”包子不准备走。
“那尊老爱幼总有的吧?”余生说,他自觉对镇子上的长辈尊敬的很。
“爱幼那里有了?”包子指着自己被揪乱的衣领,“还不如我呢。”
“你哪里尊老了?对你余叔都没大没小。”余生也理直气壮。
他们在门口拌嘴,木梯上下来的何今夕开口了,“你们方才在说铜镜?”
余生回头见是他,道:“哪有什么铜镜,这小子在糊弄人呢。”
“谁糊弄了。”包子在他身后跳着说,“我真有铜镜。”
何今夕不理包子,一孩子手里把玩的铜镜,料也不是他寻找的。
他坐在凳子上问余生:“掌柜的,我正要向你打听铜镜的消息。”
正饮酒的憨货抬头,“你也要找铜镜?”
这个“也”字用的好,何今夕看他,“你也在寻找铜镜?”
“不是我,是我们。”这憨货端着酒碗走到墙边,把南北的胸口拍的“啪啪”响。
何今夕莫名而又错愕的看着这场景。X
余生深怕被误解为黑店,忙解释,“哦,这是我们扬州流行的行为艺术。”
“行为,艺术?”何今夕更迷惑了。
“对,两把剑插肋下是表达为追求剑道,不怕牺牲的无畏精神。”
余生胡诌一句后踹那憨货一脚,“还不快把你老大扶后面去。”
憨货不痛不痒,看着南北的姿势,很赞同余生的解读,“老大真厉害,挂墙上都这么有内涵。”
他回头对何今夕说,“我们老大有胆魄,有才识,只要他下定决心做的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待找到铜镜后,我让他借你使使。”他拍拍自己的胸口,“老大最听我的话了。”
“小姨妈,拔剑了!”余生吓唬憨货。这憨货赶忙踩在凳子上从墙上摘他老大。
随着他伸手,墙上剑自行消失了,宛若从未出现过。
南北从墙上掉下来砸在憨货身上,俩人一同栽倒在地上。
余生趁机踩南北屁股一脚,回头见包子这小子已经凑到了何今夕面前。
“我这把铜镜,在神庙后面找到的,背后雕着一朵花儿……”
包子话没说完,被余生提着耳朵拎了出去,“你那镜子有甚稀奇的,别在这儿骗人了。”
现在两拨人在找铜镜,而且一看都不是好惹的,余生觉着还是别让这小子招惹麻烦的好。
“我哪里骗人了。”包子挣扎着。
余生松开耳朵,踢他屁股一脚,“你小子别自找麻烦,里面那人恶的很,被骗了什么都干的出来,”
他吓唬说,“你那镜子一看就是假的,小心他们把你剥皮抽筋煮了吃。”
包子被唬住了,他可不想被人煮了,于是不在客栈继续纠缠,去东面找自己小伙伴玩去了。
“吃,吃人?”
余生目送包子离开,冷不丁被后面的人吓一跳,回头一看来的是小和尚。
小和尚气喘吁吁,一头大汗。
余生拍了拍他在阳光下刺眼的光头,“我唬人的,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跑下山来了。”,“我和师父做完早课才发现它不见了。”
小和尚知道山下有一群人要抓,所以这些天一直不让下山来。
“被我关后面柴房了。”余生说。
他让小和尚别声张,待顾老大他们走后再把放出来。
听了余生的瞒天过海之计,小和尚认真道:“生哥儿,打诳语是不对的。”
余生刚要说你佛经念傻了,小和尚又道:“不过谁让你不是出家人呢,佛祖会原谅你的。”
余生踢他一脚,“去,找草儿去,少在这儿给我开玩笑。”
小和尚立刻愧疚起来,沮丧道:“草儿姐姐让我采的草药我来的匆忙忘记拿了。”
寺庙在西山上,那里处于深山老林,药草比镇子周围多得多。
“不行,我回去拿。”小和尚转身又要跑回去。
“行了,行了,她又不急着用。”余生拉着他衣领上台阶。
“让我回去,我无颜面对草儿姐姐。”小和尚在后面挣扎。
草儿在里面听到了,探头问:“怎么了?”
“他为你采的草药忘拿了。”余生死死抓住小和尚。
这小子背对客栈,听到草儿声音后,为表决心,挣扎更甚了。
“还有山茶也忘拿了。”小和尚挣扎时顺口说一句。
余生马上丢开,“那你快去快回。”
小和尚作势挣扎几下才后知后觉的停下来,他摸着脑门看余生,“这个,还是下次吧,有点远。”
余生踢小和尚一脚,“这年代,和尚都不老实。”
小和尚不理他,笑着迎向草儿,坐在她旁边。
余生觉着小和尚是把草儿当作同龄玩伴了。
当然,也可能有舍身饲虎的决心,谁让老僧指女为虎教导小和尚。
不过若真是那样的话,余生看一眼小和尚,这小子那就很有慧根了。
坐回凳子,何今夕道:“掌柜的,在下可不吃人。”
余生打个哈哈,错开话题,“何大侠找铜镜作甚?虽有传说,但早已千百年,当不得真的。”
叶子高端来一坛炮打灯,何今夕为自己斟了一碗,浅尝后赞道:“好酒!”
余生一怔,出手这么阔绰的人居然觉这是好酒?
看出他的疑惑,何今夕道:“在我的故乡,人们不常饮酒,但给酒起了个别的名字。”
“什么名字?”
“忘忧君。”何今夕吞一口,“这酒烈,无疑是最好的忘忧物。”
把这一碗饮完后,何今夕把坛子一推,“有旁的不烈的酒没?”
叶子高又为他端来一坛木酒。
“只是忘忧不能解忧,我不喜欢饮太多。”何今夕斟上,“我不是被千百年前的传说引来的。”
何今夕饮一口木酒,对酒很满意。
“引我来的消息是从昆仑丘传出来的,现在已传遍东西大荒,不少人正在赶来。”
传说中镜子为神物,不止治病和起死回生,甚至能左右轮回,因此对它觊觎的人很多。
余生道:“传说它在湖里,千百年不现世,即便真的有,找到谈何容易?”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何今夕说,“我有必须找到它的理由。”
“什么理由?”
“救活我的妻子,何夕。”何今夕抬头望了望棺材所在的方向,两眼痴情。
“生死轮回,早有定数,你……”余生说。
他觉着相比找到镜子把轮回的人拽回来,忘记更简单些。
“不,”何今夕打断他,“你说的不错,生死轮回,天道早有定数,但命中注定,何夕不应该死。”
余生觉着这人入魔了,天下还有命中注定不死的人?这怕是神吧。
“来自不死城?”清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余生身后,冷不丁的问。
何今夕看清姨一眼,点了点头。
“难怪。”清姨说一句。
她顺手把余生揣兜里的钱庄凭证取走,至于叶子高手里的铜钱,早乖乖放在柜台上。
“不死城?”余生不解。
大荒之上,城池宛若银河星辰,余生不知道的城池多了去了。
“哪怕海枯石烂,沧海变桑田,我也要把铜镜找出来,而且找到的那个人很可能是我。”
“因为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何今夕说。
余生听这意思,这不死城的人似乎长生不死,而那何夕的女人偏偏死了?
这里面疑惑太多,余生刚要问个清楚,见清姨手里拿一菜牌子走过来。
“在墙上菜单旁再添一个。”清姨说。
“添什么?”余生跟着她走到柜台上取笔墨,“你什么时候会做菜了?”
“做菜才挣几个钱,我这是大买卖。”清姨说。
“什么大买卖?”
“你就写,代找铜镜,时间不限。”r
代找铜镜?余生停下手中毛笔。
他刚劝包子别自找麻烦,怎么小姨妈又要引火烧身?
“咱们上哪儿找去?”余生说,“这湖茫茫不见尽头。”
清姨拍余生,“让你写就写,啰嗦什么,我不说了时间不限,什么时候找到算什么时候。”
敢情打着这主意,余生首次觉着小姨妈很傻很天真。
这让他轻松许多,因为自古傻白甜好上手,只要使出前世泡妞之绝技就好了。
只是前世成功过吗?余生回想起来。
他细数前世撩过的奇女子,似乎无一成功,唯一拱到的那棵白菜,还是被倒追的。
不怕,余生不气馁,现在不就有用武之地了,况且还有老余的言传身教。
这老头当年没少向余生吹嘘与余生娘在一起的浪漫事,喂了余生不少狗粮。
余生心里诅咒老余来世做妻管严,忽然又想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按小姨妈所言,敢抢睡仙柏木枕的老娘,一定也是仙人一般的人物。
这岂不是说,老余居然同列于董永,牛郎之列?余生感叹,他这才认识到老爷子的不凡。
“想什么呢,快写。”清姨催促余生,她可不知道余生思绪现在已经百转千回。
貌似我也有与老爷子并列的机会啊,余生被催促后抬头看清姨,又把话题想到了别处。
清姨见他又神游旁处,一巴掌拍后脑勺上把他拍醒,“快写。”她说。
余生道:“你确定有这样的大傻子?”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万一遇见一幸运儿呢?”清姨见余生还迟疑,不满的推他一把,“快点儿。”
只是一块牌子罢了,余生顺了她心意,在菜牌子上写上了“代找铜镜,时间不限”八个字。
“就算有这样的傻子,咱们还真去找镜子?”余生边写边说。
虽说水性好,但余生才不想在湖里捞针般的找镜子。
余生笔停,清姨举起菜牌端详一番,“别说,练字还是有用的,这字活了许多。”
她把牌子递给余生让他挂上去。
“传说中的镜子为神物,而神物只有找人的份儿,哪有人找的份儿。”清姨看着他挂说。
余生了然,“难怪在传说中,镇上先祖们打捞三次,遇见三次。”
“你别挂后面,挂在最前面,客人看菜牌时一眼能看到。”清姨在旁边指点。
余生只能换个位置重新挂,他刚挂上去,饮酒的何今夕就看见了。
他笑道:“掌柜的,你们还代找铜镜?”
“对。”余生无奈的说。
“那帮我找找,什么价钱。”何今夕说。
他对镇子不熟,又不谙水性,单靠一人照镜子有些难度。
余生指着后面四个字,“看清楚了,时间不限,不保证什么时候找得到。”
何今夕不在意,“不怕,我最多的就是时间。”
“如果找不到,就把钱再要回来。”他笑着说,“不怕你们跑掉。”
余生无话可说,何今夕若真如城池之名有不死之身,那还真不怕余生赖账。
清姨得意的看余生一眼,“若让我们代找铜镜的话,先付一半定金。”
“多少?”何今夕问。
“现在身上所有的钱。”清姨一点也含糊,“若找到,再付同样的钱。”
何今夕打量清姨,扫柜台上剑伞一眼,又端量墙上双剑挂人时留下的痕迹。
他为自己斟一碗酒,仰头饮尽后把碗一放,“成交。”
余生目瞪口呆,心说还真有这样的傻子?
在何今夕把一小袋子放在桌子的时候,余生更是合不拢嘴了。
这袋子璀璨有弱光,联想起何今夕方才取出的夜明珠,余生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了。
大哥,这这么多夜明珠的大生意就这么成交,太草率了吧?余生很不忍心。
“这里有一百颗夜明珠,全是我出城时用毕生财产换来的。”何今夕说。
这还不算,他又取出一钱袋来,“这里有二十贯和一张百贯的钱庄凭证,是我换来零花的。”
他把这些东西往清姨的方向一推,恭敬的道:“找镜子的事,就有劳了。”
这汉子用情至深,让清姨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
这毕生财产可不是五六十年,对不死城的人来说,这毕生至少得用千年算了。
换句话说,何今夕为救妻子,把几千年攒下来的老本全这么草率交出来了。
“好说。”虽说敬佩,但拿钱时清姨一点也不犹豫。
她只在取走时告诉何今夕一声,“你一定会得到镜子。”
清姨取了夜明珠,得意的回头,用手轻轻把余生的下巴合上去。
余生这才回过神来,但仍然觉着这笔买卖太草率,太不真实,太过儿戏了。
对于这么轻易来的钱,余生总有一种不塌实的感觉。
他伏在桌子上,看着一脸平淡,继续饮酒的何今夕。何今夕这时已换一身衣服,不似来时那么邋遢。
“大哥,你确定,你不后悔,你不发烧吧?”余生说。
何今夕笑道:“你知道的,活的时间长了,不免见多识广,知人之明。”
他摸了摸额头,余生这才见到他黝黑的额头中央有一蛇龟的纹饰。
“我觉着她有把握找到,以她的身份,不至于骗我。”何今夕说。
余生回头看清姨,心说你看穿她身份又如何,这位可不像收钱帮人干活的主儿,肯定是收钱不干活。
“你真的真的不后悔?”余生确认。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今夕肯定说。
送钱的人都说不后悔了,余生一下子踏实了,当下不理他转身向清姨扑去。
“姨妈,我的好姨妈。”
清姨躲过去,顺手抓住他衣领,以防他撞在长桌上,“干什么叫这么亲?”
“好姨妈。”余生抱她一条胳膊,“你看这么多夜明珠,是不是得分我一点儿?”
“这是我赚来的,凭什么分给你。”清姨把所有的钱拿走。
“那我赚得钱你不也全拿走了。”
“那是我替你保管,日后帮你娶媳妇用的。”清姨义正言辞。
余生撇嘴,这岂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那你只有我这一个亲人,日后不还得留给我。”余生说。
在“日”上余生语气波动一下,忽然觉着用字似乎不妥。
清姨不知道他的龌龊,但还是很嫌弃的把他拨开。
“去去去,休想分我一文钱,这是我挣来的。”
“你还没找到镜子呢。”余生又贴上去,“我可以帮你找镜子。”
清姨一顿,“嗯,那就赏你一颗夜明珠”,说罢递给余生一颗夜明珠。
“才一个?”余生不满,咋什么都小呢。
“又不用你去找,一个我都嫌多。”清姨收回递出去的那颗,“不要算了。”
“要,要。”余生抢过来。
清姨怕他再纠缠,收了上楼去了。她心中得意的很,那颗珠子不是白给的,那是余生劳动的酬劳。
神物有主,识人,虽不用余生寻找,但得到镜子还非他莫属。
余生讨到一颗已经很满意了,浑然不知那些本应该全是他的。
又饮一碗酒,今何夕端着酒坛子上楼去了。
余生本想问他不死城的事,现在沉浸在夜明珠的光辉中全忘了。
白高兴和叶子高也是穷命,与草儿和小和尚一起围在长桌上,端详这颗夜明珠。
“晚上来个秉珠夜谈,看看它究竟有多亮。”余生说。
“这一张桌子估计都照不亮。”草儿说。
“再加上小和尚的脑门呢?”余生敲了敲趴在桌子上,挡住他目光的小和尚。
“哎呦。”小和尚捂着头退回去,“生哥儿你太坏了。”
众人正赏珠,身后有人问,“你们在看什么?”
余生回头,不见人影,察觉到狗子在脚下撒娇后才低头见到黄鼠狼。
“你怎么从正门进来了?”余生说。
黄鼠狼看桌子上的夜明珠,“来者都是客,我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
它看余生,忽然记起什么来,问道:“你看我像不像人?”
“不像。”余生毫不犹豫的说,他已经被黄鼠狼问不下十遍了。
“是真的。”黄鼠狼肯定说,他又要开口,被余生打断了。
“慢着。”余生说,“我也得看看你这要妖怪是不是真的。”
黄鼠狼马上暴跳如雷,“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
“是真的。”余生逗弄它后得意的说。
“恩将仇报,昨儿要不是我,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黄鼠狼气呼呼说。
“昨天已经不收你饭钱了,你还想怎么样?”余生说。
他见黄鼠狼愤愤不平,“好好好,今儿再送你一壶酒。”
黄鼠狼这才高兴起来,引着狗子去后院耍去了,还让余生及早把酒送过去。
余生让叶子高去,正要遮住光欣赏一下夜明珠,外面天空忽然传来一阵鹤唳。
余生记起早上出城时头上飞过的黄衣人,忙把夜明珠放起来出去看。
镇上的乡亲们也在驻足观看,只见一群白鹤从南面飞来,飞到镇上空后折向东。
余生走下台阶,见这群白鹤东面飞出镇子后又折回来。
这回白鹤降低了高度,不及屋檐高,沿着东头的街道一路飞来。
镇上乡亲纷纷躲闪,见白鹤井然有序的贴着街道,齐整的停在“有妖气客栈”面前。
这些人还是一袭黄衫,一共八个人,手上提着剑。
他们下了白鹤后,白鹤振翅穿过牌坊上了天空。
为首的是那位一脸威严的白眉老者,他抬头看客栈招牌,“有妖气?好古怪的名字。”
“或许是妖怪开的。”老者后面年轻而又英俊的青年笑着说,目光还落在门口余生一群人身上。
因果报应,余生才打趣完黄鼠狼,这儿就有人这么说他了。
余生跳脚道:“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
青年手扣剑柄上,但被老者压住了,“断剑,收收你的脾气。”
老者抬眉问余生,“后生,客栈还有空房么?”
“没有……”余生要拒之门外,叶子高却捂住了他嘴,“有,有空房。”
他压低声音对余生说,“掌柜的,别跟他一般见识,后面的姑娘个顶个漂亮。”
世上除了小姨妈外,全是庸脂俗粉,余生不屑一顾,正要回绝,见老者掏出一张钱庄凭证来。
“我们打算长住,这里有一百贯,当作订金,伺候好了还有。”老者说。
“有,有空房。”余生马上换了语气,跟谁过不去也别跟钱过不去。
余生忽然觉着生意太好做了,这才半天不到,钱就哗哗的往客栈涌,挡都挡不住。
断剑道:“不愧是小城外的乡下人,全是见钱眼开的主儿。”
“我说的没空房,是没妖怪住的空房。”余生不客气说。
这些人气质不凡,但余生一点也不怕。
盖因这些人昨日进城时,先安静等锦衣卫来,然后才随锦衣卫进城。
而他和小姨妈回城后,小姨妈就找借口忙事去了,不用想也是这些人要拜城主码头。
足见这些人对小姨妈是很恭敬的。
断剑又扣剑,被身后的姑娘按住了。姑娘笑道:“你这嘴皮子,就别跟旁人斗嘴了。”
“要不怎么叫短见呢。”余生不依不饶,故意把断剑的名字念错。
老者把一百贯凭证递给余生,“掌柜的口下留情。”
他领着这些人为神侍,平日里骄狂惯了。
他们还要在客栈长住,大事为重,还是不要与客栈主人起摩擦的好。
余生接过凭证,马上把嘴封住,让白高兴领他们进客栈,他则左右四顾后将凭证揣怀里。
还是有些不保险。余生把眼放在腹部以下,略思索后还是放弃了。
一群人进到客栈习惯性的先看墙上挂着的菜牌,在见到第一个牌子后老者一怔。
“掌柜的,你们客栈代找什么铜镜?”老者不动声色的问。
“就那什么起死回生的镜子。”余生走进来。
断剑又不屑了,“笑话,镜子为神物,岂是你这凡人能找到的?”
方才按住断剑的姑娘也说,“是啊,传说镜子在湖里呢,掌柜的你要怎么捞?”
“这就不劳你们费心了,山人自有妙计。”余生大言不惭,“怎么样,你们要不要找铜镜?”
小姨妈一出手就完成一单,余生被各种推销广告狂轰滥炸一辈子,坚信也能促成交易。
这些人出手大方,若让他们把身上的钱全取出来,还开什么客栈啊。
系统冰冷声音适时响起:警告,警告,警告。宿主若放弃客栈,将招致系统报复!
余生心道:“系统你大爷,你怎么也和那些妖艳的货色一样了。”
系统冰冷的道:“放心,本着人道主义,系统绝不会抹杀宿主。”
不待余生松口气,系统继续说:“只会让你不能人道。”
你大爷!敢情是本着这个人道。
余生在心中狠狠问候系统时,黄衣人全没把余生的话放在心上。
老者对黄衣人同伴说:“看来客栈有不少人要找镜子啊。”
“怎么样,你们要不要?”余生追问。
本着多一人,多一份力,老者问余生,“你找这铜镜收多少钱?”
“你身上所有的钱做一半订金。”余生说。
这下老者在内,黄衣人全笑了。
一介凡人,收人所有钱财,在湖底找到神物。这事儿对这群神侍而言,是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不对。”见他们笑,余生觉出不对来。
他忙更正道:“身上的钱是订金,找到后再付相同的钱。”
黄衣人笑个不停,断剑更是讥讽道:“小子,这镜子可不是你娘的梳妆镜,不是你想找到就能找到的。”
小姨妈骗到了钱,余生只是向故技重施罢了,他对找到镜子还真没信心。
见这群人只是笑,余生找碴的回一句:“你娘的,不用说不用,骂人作甚?”
末了他撂下一句狠话,“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断剑笑道:“我们等着,你要真能得到铜镜,我把身上的钱全给你。”
余生还真没应赌的本钱,正好八斗来了,余生迎上去。
见八斗手上提着一条熟悉的咸鱼,余生好奇问:“它怎么在你手里?”
八斗指了指后面,又用手做抡锤的动作,然后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几句。
正在余生疑惑不解时,黑猫,警长“喵喵”叫着钻进了客栈。
见到余生,黑猫,警长亲昵的围上来,但目光还在咸鱼身上,这下余生明白了。
这俩货居然叼着咸鱼跑到铁匠铺让八斗给它们砸!
“快成精怪了。”余生把它们拨走。栽在两只猫手里,这咸鱼算是倒八辈子霉了。
他和八斗闲聊几句,刚约定下午去摘桃子时,里正走进来。
他是来催促余生收拾田地的,天已经放晴,土地喝饱了水,正是收拾种庄家的时候。
余生才记起还有这项重任呢,答应一声后决定晚上请教一下农神。
“哟,小掌柜,你回来了。”道士踏进门来。
余生诧异,“咦,你还没走?”他以为道士昨天也跟着人走了呢。
“我下一站去扬州城,不着急。”道士提着一竹笼,“趁这会儿,去竹林抓了只竹鼠。”
他得意道:“这竹鼠有力气,有了它,车子要快上不少。”
“喵”,脚下的黑猫,警长叫一声,吓的道士一个哆嗦,“快,快让它,它们走。”
余生把咸鱼扔到后院,黑猫,警长跟着跑到后院去了。
道士这才擦了擦虚汗,“余掌柜,你这客栈什么都好,就是养猫养狗的不好。”
“那是你胆小如鼠。”余生不客气说。
断剑向这边瞥一眼,“他本来就是……”
“咳”,白眉老者把他打断,“这不是我们城池,莫惹事。”
道士看这边一眼,“余掌柜,你知道狗为什么比猫更可恶?”
余生下意识的道:“不许说狗子丑!”
道士笑了,“狗子是挺丑的,但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所有的狗。”
“哦,那为什么?”余生问。
“因为狗爱管闲事啊。”道士看着断剑说。
断剑又去手扣剑柄,被白眉老者堵住了,“我就不应该带你出来。”
断剑听白眉老者这么说,马上低头认错:“老师,我错了。”
“外面不是城里,不是所有人都要尊你敬你的。”
白眉老者教导一句,又怕挫了断剑的傲气,错开话题道:“叫饭吧,有些饿了。”
一黄衣人道:“小二,把你们的菜全来一份,再把好酒端上来。”
白高兴把棪木酒端上去,喊了余生一声,余生只能舍下八斗和道士钻进后厨。
道士在后面追着问,“掌柜的,我看你后面还有一块棪木板,你看……”
“一边去,不卖。”余生拒绝他,然后忙碌起来。
因为兔肉今天还没卖出去,余生先做红烧兔肉让他们下酒,接着是乱炖、炒青菜,麻婆豆腐。
因为快到晌午了,做黄衣人饭菜的时候,余生顺便把道士和何今夕的也做了。
至于憨货和南北,余生把他们忘记了。
正在余生忙碌时,清姨掀帘进了后厨。
余生心里一紧,忙装作繁忙的样子,“外面客人在等用饭。”
“你忙你的。”清姨说。
在余生去灶台查看食物时,她站在身后顺手向余生怀里一探,那张钱庄凭证就被她捏在手里了。
“别啊。”余生回身去抢。
清姨举起来,让他够不着,然后瞪着他,“藏这么多钱,你想干嘛?”
“给你买身漂亮衣服?”余生急中生智。
把钱收起来,清姨拍拍余生肩膀,“你的心意小姨妈领了,不过这钱还是我为你留着吧。”
余生唉声叹气,“你难道能闻见钱味儿?”
“你骂谁是狗呢?”清姨揪住余生耳朵,忽然又松开了,余生这才察觉俩人姿势过于亲近了。
“快忙你的。”清姨后退一步,“哦。”余生神色如常,把菜装盘。
清姨翻出一乳白瓷的酒壶,配套的是一有一缕青花的酒盏。
这一套是余生为她准备的,酒壶盛的酒少,以防她端起来就放不下。
余生旁边烧着水,见她要饮酒,把酒壶抢过来,“我帮你烫一下,待会儿更美味。”
待烫好取出来时,清姨尝一口,烫后的游人醉柔和许多,酒香也浓郁了。
“吃一口这个。”余生见她只喝酒,夹一块麻婆豆腐给她。
小姨妈正为温酒而惬意,只觉着心里暖洋洋的,见豆腐送来,直接张嘴吃了。
“当心烫。”余生提醒她,清姨早知余生勾芡的巧妙,倒是没有被烫到。
她和着温酒,细细咀嚼咽下去后,惬意的吐出一口气,只觉世上最享受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再来一块。”清姨坐在放瓷器的柜子上,为自己斟上酒,惬意的摆着双腿。
余生依言而行,岂料清姨吃上瘾了,又连着让余生伺候了几次。
“这些是客人的。”余生招呼叶子高和白高兴进来端出去,“一会儿我们吃新菜。”
他把叶子高买回的那块猪肉收拾了,用剔骨刀将之间的筋络剔除。
“什么新菜?”清姨又要下酒菜,余生喂她,筷子没稳住掉在了地上,被小姨妈嫌弃了。
“狮子头。”余生说。
清姨一顿,“你有狮子头,还是准备把球球给炖了?”
她在别处见过狮子,至于扬州周围是不见狮子的。
“只是个名字。”余生说,“要是哪天我做老婆饼,是不是得把媳妇给炖了?”
清姨一脚踢他,“做母亲饼吧,顺带着母子饼也出来了。”
“别捣乱。”余生把她的脚拨走,又洗一遍收手准备动手。
这可是他客栈升级任务【刀之切】,来不得一丝马虎,因为取巧的路子早被系统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