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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天院是在建康城南鸣鼓山上。

    林意这住所是在城北。

    若是没有马车,步行去就是晨时出发,要傍晚才到,大半日的时间。

    南天院也是寄宿,即便有可以离院的时间,估计也很难得会回这处住所了。

    林意米缸里本身存粮不多,够他平时食量几天的量,想到这些,他索性便是全部一锅煮了。

    金蟾雷音法是一门以吐纳带动内脏鼓动,壮大内腑的修行法门,掌握熟练,呼吸吐纳之间腹部如金蟾鼓气,内脏之中如有雷音震响。

    至于真气刺窍术,便是真气推动气血流动,刺激体内一些专针对于胃、肠的窍位,不至于积食不化。

    这两门功法在修行者世界里是基础的法门,在前朝,对于一般的学院而言,是可能会有气感的学生会教授这样的法门,而在齐天学院这种级别的名院,则是一开始就直接全部传授。

    林意是齐天学院那几年学生之中的佼佼者,金蟾雷音法这样的基础修行法,他早已炼得纯熟,而且当年就是同窗之中,能够发出雷音的数人之一。

    当饭米渐熟,林意便随意坐在榻上,静心凝神,只是片刻时光,他便已入佳境,呼吸吐纳之间,肚皮真是如同一只大蟾的腹部高高鼓起又变得瘪成一团。

    再数个呼吸,他内腑便以独特频率震动起来,深及内里。

    他腹部先是发出“刚古”“刚古”的古怪声音,渐渐这声音也消失,变成一种又像是雷鸣,又像是沉闷巨钟不断震鸣的声音。

    修行者能够辟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饮不食,除了用灵气滋养肉身之外,其实也是用真元抑制脏器活动,令自身消耗降至极低。

    现在林意这反其道而行,顿时口中生津,强烈的饥饿感随之而来。

    待饭米彻底熟透,林意便取了粗瓷大碗,不顾烫口,大口吞嚼起来。

    连续三碗过后,林意已有饱意,而且只这样吃饭觉得无聊,而且口中乏味,他便索性又切了点酱菜,从屋外院子里扯了些野菜,用瓦罐烧了个菜羹。

    就着菜羹,林意食欲大开,竟是将平时足够吃上几天的一锅饭全部硬生生吃落了肚。

    他撑得难受,肚子鼓得和怀孕数月的妇人一样,根本连金蟾雷音法都不敢用,生怕肚皮剧烈鼓胀间,直接就涨裂了。

    要真做一个饭桶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林意苦笑了一下,闭上了双目。

    当他闭上双目的瞬间,原本沉寂在他体内的一缕缕黄芽般的真元,开始悄然游动起来。

    真元能够做很多的事情。

    比如化为纯粹的力量,绽放杀意,比如推动气血的运行,祛病强身。又比如此时,这些真元顺着他的心意驱使,流动得越来越快,轻柔而无息的变成针状的气流,冲入他体内的一些窍位。

    窍位里的气血流淌得快了起来,从涓涓细流变成壮阔的河流,然后行向那些已经不堪负担的脏器。

    林意的肚子里也响起了轻微的响声。

    这声音来自于他的内腑深处,若说金蟾雷音法的声音有如闷雷,现在他腹中的声音,却是犹如牛哼。

    不知过去多久,他感觉身体变得轻松起来。

    接着便是一阵强烈的倦意袭来,他便很自然的沉沉睡去。

    黑夜过去,旭日升起。

    林意并没有睡得很死,相反他似乎比平时更为敏锐,当第一缕阳光落在他脸上时,他便惊醒了过来。

    已经没有了涨腹感。

    和平时在清晨醒来时相比,他的脑海似乎更加清晰一些。

    然而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

    修炼是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的过程,凝练黄芽也是如此,林意当然明白只是一夜之间的修炼不可能带来明显的改变,然而不知为何,他隐然有一丝古怪的感觉,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却又感知不出来。

    明日才是南天院报道,林意不比其他世家子弟,也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准备的,他便也不心急,一边继续用金蟾雷音法鼓动内脏,一边静静思索。

    他本身看书认真,记性又好,这几日看的有关大俱罗的记录,尤其是齐天书院遇见的那名瘦高老人的笔记,他是早已熟记在心。

    “五谷之气,五谷之气!”

    这一静心回想之间,这四个字便如闪电般划入他的脑海,不断反复。

    “看来症结就在于此。”

    林意虽然还不明白一顿暴食之后那隐然不对的感觉源于何处,但此刻却是有了一股明悟,吃是肯定要吃,而且必须大量吃,才能壮大肉身。

    但关键在于,必须要在吃下这大量食物之后,感觉得清楚这些食物在体内转化为元气,今后才能利用这些元气。

    否则吃得越多,也只是积蓄元气在血肉之中,徒增肥肉而已。

    这道理是越想越透彻。

    就和修行者利用一些独特的灵药增加修为,例如黄芽丹,感气期的修行者能够靠炼化黄芽丹一举冲关凝练黄芽,是因为黄芽丹一入腹中,化为汹涌药气,而药气之中,本身大多就是极为精纯的天地灵气。

    修行者平时便对这灵气极为熟悉,此刻在体内汹涌流动,自然更加容易感应,更加容易利用。

    但五谷之气不同。

    相对于天地灵药,这五谷之气本身温和,气感想必更为微弱。

    要想感知得清楚,恐怕是比当时开始感知天地灵气,更为困难。

    “大道至简,能够吃得越多,转化之间,便是自然量多,容易把握。”

    林意摇了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刻他觉得,有些笔记之中原本已有这种推测,但是自己一开始读时,却并未能够彻底领悟其中意思。

    想明白了这些,他便又去就近的菜市买了些五谷杂粮,顺便切了点青菜咸菜,直接就做了一锅菜饭。

    他金蟾雷音法和真气刺窍术连用,等到觉得肚饥,就又是一顿猛吃。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这两门法门还不够?”

    但让林意十分意外的是,这一次吃的量还远不如上一顿多,但是却已经腹胀欲裂,怎么都吃不下去。

    那股昏昏欲睡感倒是没有,显然昨夜陷入沉睡也只是因为前面看书昼夜不眠的关系,和这种修炼倒是并无太多关系。

    “这样修炼,反而饭量越来越小了?”

    而且接下来林意连用真气刺窍术,也没有上次那么明显,腹部没有那种鼓胀欲裂的不适感之后,到了晚上,也总是有种食欲不振,气涨不消的感觉。

    林意揣摩许久,也想不通这次症结所在,但时间已经不够,他也索性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礼,早早睡去。

    等到第二日清晨细细洗漱一番之后,林意也未觉肚饿,也不吃什么早餐了,直接步行往城南鸣鼓山南天院而去。

    步行了大半日的时间,林意浑身微汗,内腑倒似有些松了,有了些饥饿感。

    南天院的前身是五更书院,有各色屋舍楼阁近百间,被梁武帝改为南天院之后,更是占了整座鸣鼓山,但梁武帝提倡节俭,南天院只是新添了些教习和学生所住的院舍,其余倒是并未大兴土木。

    就连院门也只是用了五更书院的院门,青石砌成,上方一块普通红木御书牌匾,并不算太过起眼。

    五更书院以前虽然不如齐天学院出名,但历史却不亚于齐天学院。

    林意到了院门前,只觉得内里建筑重重落落,古意盎然,但是却分外清幽,沿途道上也未见什么车马,他便是有些疑惑,难道陈宝宝是说错了时间,今日不是报道入学时?

    正在此时,院门内里却是响起了重重的一声冷哼声。

    林意入了门,只见内里偌大一片空地上,左右两边各有一株老树,状如虬龙,树皮红色,也不知是什么奇树。两株老树中的道上,站着一名黑袍青年教习。

    这名青年教习背负着双手,看着林意,面色不太好看。

    此时一阵山风吹来,满山树叶沙沙作响。

    这山风甚寒,林意浑身出了汗,被这山风一激,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身体倒是不由得一缩。

    青年教习的眉头不由得往上挑起。

    他已经在这里等候了许久,其余的学生早已经报道完成,却偏偏有一名这样的学生迟迟不来。

    “你是林意?”他问道。

    林意有些不明所以,点头道:“正是。”

    青年教习忍不住摇了摇头,脸色虽然依旧难看,但语气倒是略微温和了些,“既得到保荐,知道今日报道,为何不早些?”

    林意微微一怔,瞬间反应过来,歉然道:“我家住城北,又是步行,从清晨出发步行过来,未料到还是有些晚了,想必别人都比我早到,倒是让先生久等了。”

    听得这几句话,青年教习的面色倒是马上缓和下来。

    能在南天学院任教的都不是寻常人,和一般修行者的追求也大有不同,这名青年教习见林意反应机敏,人又谦和,他又知林意家世,此时对林意倒反而有了些同情之心。

    “其余新生都已经开始晚课,你将保荐书给我验明,我便带你过去,等到晚课过后,自然有别的教习带你们去餐堂,安排住处。”他对着林意示意,让林意取出保荐书。

    林意微躬身行了一礼,将保荐书从衣袖中取出,同时将瘦高老人那封信笺也一同递上,“除了这保荐书之外,前两日我在齐天学院藏书楼看书,有一名前辈托我带了封信过来,说是要交给南天院何修行。”

    “有人传信,我南天院何修行?”

    这名青年教习大皱眉头,“我可没有听说我们南天院有什么人叫何修行,齐天学院藏书楼,是谁让你带信?”

    林意也顿时愣住:“那名前辈未告知我名讳,只是说只要将信交到南天院任何一名教习手上,他便自然明白。”

    “简直是笑话。”

    这名青年教习看了一眼林意手中的保荐书,确定没有问题,但再看那一封没有任何印章的信笺,他便觉得林意这句话简直毫无道理。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这封信笺的同时,他的面色却是骤变,目光不可置信的落下,落在手中拿薄薄的信笺上。

    一股微麻的感觉,不断顺着他的指尖,如流水一般荡漾到他的全身。

    在他的感知里,这封薄薄的信笺表面起了一层银色的雾。

    银色的雾气里,是一个他无法深入,也根本无法理解的玄奥世界。

    当他的感知和这层雾气接触,他的脑海里便响起无数的宏大声响,甚至让他无法静心思考。

    这名青年教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之时,脸色已经是一片肃然。

    “让你带信的前辈,真的是说交给我南天学院一名叫何修行的人?”他无比认真的看着林意,郑重问道。

    林意无法得知这名青年教习感知世界的事情,但他看清楚了对方的神色变化,有些愕然,“真是说交给南天学院的何修行。”

    这名青年教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先随我来。”

    他收起保荐书和这封信笺,转身在前面带路。

    穿过一片庭院,这名青年教习引着林意进入了一片松林。

    这松林中都是雪松,都是古树,茂密的针叶如巨大伞盖交错,遮挡住了天光。

    然而林意却不觉昏暗,反而有眼前一亮之感。

    这片松林的正中,有一间平房。

    平房用松木和树皮搭建而成,树皮长满了青苔,看上去有些潮湿,然而此刻这间平房里,却是点满了松明子油所做的火烛,灯火通明,照得这间平房通体都散发着黄光。

    平房内里是个学堂,整齐的坐着五六十名学生,和林意都是差不多年纪。

    正在和这些学生授课的,却是一名黑袍女教习。

    这女教习看似三十余岁年纪,五官寻常,并不算好看,但是却有一种分外沉静的气质。

    这名青年教习在门口对着这名女教习行了一礼,然后却是走了进去,和这名女教习轻声交谈了几句。

    接着他便和这名女教习一起走了出来。

    女教习微蹙着眉头,她打量林意片刻,想让林意先进去入座,但又犹豫了一下,道:“你先在这等着。”

    林意点头应允,心中越来越清楚,交于自己这封信的瘦高老人的身份绝对非同小可。

    这间学堂里所坐的应该都是今年入学的新生,这名女教习的身份应该比这青年教习高出许多,但她此刻将自己留在这外面,却似乎是生怕那名“何修行”万一要找起他来,她便可以让“何修行”尽快看到他。

    有清风自林间起。

    女教习的脚步骤然快了起来。

    青年教习勉强跟上她的脚步,还是忍不住又轻声问了一句,“席师姐,你真确定这封信是交给荒园的那名供奉?”

    “我不知道他全名,但知道他姓何。”

    女教习沉静的回应道:“而且除了他和院长之外,我想不出有第三个人有资格接这样一封信。”

    青年教习苦笑,不再言语,然而心情却依旧如惊涛骇浪一般,波动不已。

    修行者的世界中,凝练黄芽算是入门,第一境的修为。

    三十六缕黄芽真元便为一转,当凝练出万转真元时,真元力量便足以在体内开辟命宫。

    这命宫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真元海,当命宫一开,真元便起变化,万涓汇海,体内的每一缕真元,都会自然朝着命宫流动,形成循环。

    这命宫境便是修行者世界的第二境。

    到了这第二境,一缕缕真元虽然还是黄芽状,但修行者肉身受真元日夜洗伐,无论是力量,还是吸纳灵气的速度,都已经远胜黄芽境。

    命宫境往上,再凝练至五万转真元,便到了如意境。

    到了如意境,真元连外观都起了变化,在体内不再是黄芽观,而是一朵朵如意形状的小漩涡。

    普通人难以成为修行者,而修行者之中,十分之六七也最多修到如意境。

    这名青年教习已经是当世修行者中的佼佼者,能够在南天院任职,也只不过是如意境之上的第四境承天。

    然而托林意带来那封信的修行者,却是已在一般修行者的世界之外,至少到了第八境神惑之上。

    因为只有到神惑境之上,才会拥有这样留一丝真元便足以惑乱他神识感知的手段。

    在这名青年教习的所知里,普天之下所有修行者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人。

    南天院的东南角,鸣鼓山的半山,有一座荒园。

    这处园林里本来种了许多名贵花木,有假山流水,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荒废,连围着的竹墙都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

    然而当这名女教习和青年教习的身影距离这座废园的门口还有近百步时,这座废园的门口,却已经出现了一道身影。

    出现在这废园门口的人在这日暮时显得很诡异。

    他身穿着一件破旧的青铜色盔甲,盔甲上面到处都是斑驳的锈色,还有很多刀剑箭矢留下的痕迹。

    这是一副前朝的重甲。

    盔甲遮住了这人的全身,让人看不出他的面容,却让人觉得他分外的高大。

    他的盔甲背上有两个卡槽,交叉插着两柄很大的剑,大的就像是两面旗。

    当女教习继续前行,距离他不到五十步时,他身上的盔甲微微震响,他伸出了手,示意女教习止步,同时他的声音也冷漠的响了起来:“何事?”

    女教习停了下来,然后微微仰头:“有人从齐天学院带信过来,说要带给南天院何修行,我想便是要递信到这里。”

    身披重甲的人沉默不语。

    他身后的荒园里却想起了一声苍老而平静的声音,“将信送进来。”

    身披重甲之人开始往前行走。

    他顺着山道,脚步很坚定,即便是身披着重甲也并不显得吃力。

    然而当夕阳照落在他身上的重甲上,尤其是照落在那些斑驳的锈迹上时,却依旧给人十分荒谬之感。

    即便是军中的将领,也绝对不会在非战时身穿这样的重甲。

    更何况这是前朝的重甲。

    此时已是天监六年,前朝已经灭亡六年,现在还在穿着这样陈旧的重甲,而且还能停留在南天院这种学院里,本身便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无论是女教习还是她身后的青年教习,听着这人沉重而具有韵律感的脚步声,却只觉敬畏而无丝毫的荒谬感。

    因为这人本来便是前朝的一名大将。

    他身上的重甲,便是表明他依旧效忠于前朝皇帝,而不承认梁武帝的皇位。

    这样的人之所以能够存活在这世上,除了他自身的实力足够强大之外,最关键的原因是梁武帝觉得他不会对自己的统治造成任何的威胁。

    因为他的使命,便是守卫这个荒园,他是荒园中那名供奉的侍卫。

    南天院的供奉和昔日齐天学院的那些老隐修一样,本身便是很超然的存在,他们除了不直接插手学院事物,绝大多数要求都会直接被满足。

    而这名荒园中的供奉,地位却更是超然。

    按照这名女教习的所知,这名“何”供奉也并不承认梁武帝的皇位,然而当无法改变梁武帝登基的事实,他最终和梁武帝达成了某项协议,留在这荒园里,成了闭关不出的南天院供奉。

    这样的人物注定是神惑境之上的存在。

    现在唯一困惑这名女教习的,是齐天学院之中那名传信而至的人又是谁?

    在她困惑的目光里,身披前朝重甲的将领从她身后的青年教习手中接过了那封信,然后走回荒园,进入荒园深处。

    荒园深处的名木名花早已变成枯萎朽木,一条石道的两边,都是如马鬃一样的荒草。

    这荒草很柔顺,随着山风轻柔的起伏,寂静无声,却更显荒凉。

    石道的尽头是一间石屋。

    荒园里的石屋理应也很荒凉破败,然而和所有人想象的绝对不会相同,这间石屋内里极尽奢华,地面铺着白狐皮,石屋的顶部镶嵌着许多银色的发光宝石,就像是一颗颗的星辰。

    除了名贵的檀香和沉香制作的床榻、摆设之外,这间石屋里还有着很多世间罕见的美酒,甚至还有温热的食物,新鲜的水果。

    石屋里的老人也是身穿着华贵的锦衣,他银色的长发梳理得丝毫不乱,一根根如同纯银。

    最为难得的是,这间石屋的内里始终有一股新鲜的气流从地下缓缓沁出,使得这间石屋的温度始终保持在最令人觉得舒适的程度。

    越是接近这间石屋,这名身穿着前朝重甲的将领的脚步便越是沉重和缓慢。

    他身上的盔甲开始莫名的震荡起来,盔甲的缝隙里最初开始震出灰尘,接着却是慢慢震出火星。

    耀眼夺目的火星先是从盔甲缝隙边缘的互相摩擦处射出,然后连他身上的盔甲表面,都开始冒起一团团如金色菊花般的火星。

    空气里,似乎有许多股看不见的力量就如天空坠落的星辰,不断的冲击在他的盔甲上。

    最终当他距离这间石屋的门口只有五步时,所有的火星却全部消失,相反如同结冰一般,他的盔甲表面浮现起越来越多的透明晶线。

    这些透明的晶线来自于石屋周围的元气里,当这名将领还想再往前跨步时,这种晶线越来越多,渐渐使得这整座石屋都像是被冰冻了起来。

    盔甲内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哼声,接着盔甲的表面出现了几个崭新的裂口,又迅速生锈。

    “不要勉强了,否则我连沈约的这封信都根本看不成了。”

    石屋里的银发老人一直在慢条斯理的吃着一串碧玉般的葡萄,似乎这屋外的一切和他无关,直到此时,他才缓缓的抬起头来,对着屋外的这名将领淡淡的说了这一句。

    他的肤色如同白玉,面上连一丝皱纹都不见,无论是他的容貌,还是他的仪态,包括此时说话的声音,都给人一种分外养尊处优的感觉。

    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遵允。

    这名身穿厚甲的将领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等他再起身时,他手中的信笺如同活物般飞了起来,落入石屋内里。

    那些弥漫在这间石屋周围的晶线还未完全消失,然而这封信穿过这些晶线,却似乎只是激起了一层层透明的涟漪,毫无阻碍。

    银发老人静静的看着这封飞射到面前的信笺。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缓缓的夹住了这封信。

    他连撕开信封,抖开信纸的动作很优雅。

    他慢慢的看着这封信,脸上的神色却是起了很大的变化。

    刚开始愤怒,到平和,再到感慨。

    等到他摇了摇头,放下这封信笺,再抬起头来时,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笑容里充满着复杂的味道。

    “你大概不会相信,沈约要死了。”

    他看着屋外的那名将领,认真的说道:“南方三圣之中最强的沈约,竟然寿元将尽,快要死了。”

    屋外那名重甲将领浑身一震,沉默了片刻,盔甲下透出声音,“您说的,自然是真的,但我兀自不敢相信。”

    “他这一生,很多地方我不服他,但有一件事我是服的。”银发老人的声音有些寂寥了起来,“他从不说假话,而且一生率性,从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自己写信和我说的,自然不会有假,而且若不是他没有时间,自然也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和我妥协。”

    屋外的将领心中涌起更大的震惊,但是他没有看过信笺的内容,自然不知道此时这名老人所说的这件事上妥协是指什么事。

    “当年我和他赌斗失败,自囚于此,不插手朝堂纷争,他又给了我一个机会,让他的徒弟布下这一个法阵,只要这些年我调教你,你凭自己之力,能够进入石屋,我便可以离开这荒园,离开南天院。但你限于天赋,即便能够成功,也已经在二十年之后。”

    银发老人微讽的笑笑,“和他争斗而言,我自然是一败再败,但他好不容易帮萧衍夺了江山,却正好撞到末法灵竭,而且南速北慢,眼看着恐怕还是被北魏吃掉,而且灵气衰竭妨碍他自己的修行,到头来寿元将尽,反过来要求我。但境界力量之强弱,事关天赋和运气,他比我的际遇好些,胜过我也正常,但到了最后,天运方面,他却是输给了我。”

    身披重甲的将领控制住了心神,问道:“他要做什么?”

    “灵荒已至。”

    银发老人看着园中的荒草,淡淡的说道:“他研究了许多不同于以往的修行之法,却正巧发现南天院这一代的新生中,有一名新生和他想法相同,竟是也正巧发现了一种灵荒时代最有可能大成的独特修行之法。所以他便写信告知我,我的一些修行法恐怕正好可以帮到这名少年,这名少年也算是我的学生,只要这名少年和你,能够破了这阵,他便也认输。”

    身披重甲的将领并非情绪容易波动之辈,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语,他的心神依旧起了巨大的波澜。

    能够和圣者看法相同,这名南天院新生的天赋可想而知。

    “他是激我赢他。”

    银发老人的声音更加轻淡了些,在这个空旷的荒园里显得有虚无缥缈:“但我看来,他死都快死了,这样的赌约,只是在求我。他和我再立赌约,我倒是未必有兴趣,但是求我,我便会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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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教习和青年教习焦虑而不安的在荒园外等着。

    等待了许久,两人终于听到了身披重甲的将领的脚步声。

    天光黯淡了些。

    重新出现在女教习视线中的这名将领身上的重甲也黯淡了些。

    “这名持信来的南天院新生是叫林意?”

    这名身披重甲的将领对着这名女教习颔首为礼,问道。

    女教习点头,道:“是。”

    “将他视为最佳等生对待,一切正常所需全部满足于他,不要干涉他的修行。”这名身披重甲的将领说了这三句话,略微犹豫了片刻,道:“从明日开始,每日里我会有半个时辰在南天院行走,是我需要观察他的修行,但这封信的事情,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你可以报知齐净名处理。”

    这名将领所说的“他”,自然便是指荒园里的那名老人。

    而他所说齐净名,便是梁武帝的恩师,此时南天院的院长。

    女教习不由自主的微微握紧双拳,不假思索便点头应允。

    这封信的本身,以及这名将领所说的那些话,尤其是这名将领要离开这个荒园,在南天院中自由行走,这本身不是她所能决定。

    “你将这些事情报知院长,我先回去安置那些学生。”

    女教习和这名青年教习在山道上分别,她先返回来处,而这名青年教习快步行向后山。

    南天院有“跟事制”,这是南天院特有的规矩,以这件事为例,这件事是这名青年教习撞上,那和这些事相关的事情,这名青年教习就必须去处理。

    暮色渐浓。

    松林里的雪松仿佛在晚霞中燃烧。

    当女教习和那名青年教习在荒园前的山道上等着的时候,林意也在林中的松木学堂外等着。

    女教习名为吴姑织,是南天院这一届新生的日常教习,除了某些教习的特殊课程之外,平时的课程、包括这些新生的饮食起居,便皆由她安排。

    南天院的兴起皆由皇命,和当年的齐天院不同,受皇命调来的这些教习到南天院最多也不过六年,少则三四年,在外并没有太多显赫的声名。

    这吴姑织也是如此。

    这一批新生连带林意在内,一共五十三名,绝大多数都是家世显赫,但却没有一人在此之前知道这名女教习。

    这名女教习看似也不太难说话,然而却别有一种令人生威的气质。

    南天院的各种规矩也多,原本林意来时,这新生的第一堂晚课便是在讲南天院的规矩。

    每一条规矩都有相应的惩戒,讲得这些新生心惊胆颤。

    等林意到时,看着女教习的架势,光是带惩戒的规矩戒律还能讲许久。

    女教习虽然暂离课堂,但一时间这些新生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保持拘谨静坐,甚至都不敢东张西望。

    等了近盏茶时间,这些新生才胆子大了起来,转头往外看来。

    林意倒是没有像这些学生般拘谨,这些未来的同窗看他,他便很自然的逐一打量回去。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他愣在当场。

    他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熟人。

    一个是白白净净的少年,长得很秀气,甚至有些女气,但是眼光却是分外凌厉,他看着林意,面上的神色是似笑非笑。

    这人是齐珠玑。

    他也是齐天学院的学生,但是比林意高一届。

    齐珠玑是前朝皇族,放在当时,便是和现在的萧淑霏近乎一样的身份。

    当年的齐珠玑是真正的齐天学院一霸,有许多齐天学院的学生围绕着他。有次他和林意和石憧差点起了冲突,只是有齐天学院的教习经过,才没有打得起来。

    齐珠玑能进入南天院学习,林意倒是并不意外,当年梁武帝起兵夺位的过程中,旧朝的皇族之中也有不少投降派,而齐珠玑的家中是迅速投降派,应该是在起兵之前就已经通好了声气,现在齐珠玑的父亲齐璇也被封了天阳王,和前朝时相比,也只是略少了些兵权而已。

    真正令林意呆住的,是另外一名熟人。

    这是一名少女,面容有些憔悴,却就是他在同窗会上见到,还给了她一颗黄芽丹的萧素心!

    在同窗会上,萧素心亲口对他说即将远嫁,他念及当年的好友林玄鱼,觉得现在的萧素心和林玄鱼有些相像,所以才将宝贵至极的黄芽丹给了她。

    但现在萧素心怎么会坐在内里,成了南天院的学生?

    和前几日同窗会中相比,萧素心双目中有了神光,看着他的时候面上甚至带起了一些虹光,她的嘴唇微动,林意虽然无法看出她想要说的是什么,但却至少看出,萧素心等下自然会告诉他缘由。

    林意微微点头,但在这众多打量自己的新生里,他却又觉得有道目光很异样。

    那是一名坐在最前排的少年。

    他很英俊,穿着一件蓝袍,斜襟上绣着些云纹,绣的很精致。

    林意可以肯定,自己绝对从未见过这名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

    然而不知为何,这名少年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是太过阴冷,甚至让他看出了明显的敌意。

    左等右等不见女教习归来,课堂的静谧之中,便也慢慢的响起了如蚊声般的交谈声。

    课堂里安坐的这些学生,便也很快知道了这名站在课堂外等着的少年是谁。

    一些先前还算是友好的目光,便不知不觉起了变化。

    抛开身世的关系,在坐的绝大多数学生都是新朝的新权贵,他们和林意这样的旧朝罪臣自然泾渭分明。

    仅在六年之前,他们恐怕是很想进入齐天学院修行但却根本无法得偿所望。

    六年之前,林意这种人,便是他们心中嫉恨的存在。

    林意忍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没有在意这些人的目光,淡淡的笑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任何不开心的感受。

    因为对于他而言,他的对手并非是这些同窗,而是已经到来的灵荒。

    ……

    课堂里所有的轻微声音戛然而止。

    女教习的声音在林意的身后响起:“你先进课堂坐下。”

    林意进了课堂,萧素心的身后便有空位,于是他很自然的走了过去,坐在了萧素心的身后。

    女教习根本不解释她为何因为林意的到来而离开,只是原封不动的将之前说过的规矩又重说了一遍。

    这些新生都很聪慧。

    他们先前所料的一点都不错,说过了前面的几十条规矩之后,这名女教习又说了数十条必须遵守的,而且惩戒更严苛的规矩,这才开始讲到一些基本的饮食起居和近日的课程安排。

    还未讲完,那名先前带林意过来的青年教习又到了门外。

    女教习面色如常,也不解释,静静出了门,和青年教习在门外说了几句,才又回了课堂,开始安排这些新生的住宿之处。

    “想必你们之前也清楚,我们南天院住所为四人一处。”

    女教习的声音依旧很平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一般,“修为低微时,人多互有照应,在战场乱阵,除非修为高绝的修士,也往往四至五人共同进退,联手得好,生存几率便是大增。你们先自行商量,盏茶之后,若是还有未决的,便由我分配。”

    其实就算是对南天院没有多少了解的人也不难理解。

    战场上的修行者是在关键时刻能够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存在,自然也是双方刻意针对,必定想先除去的存在。

    在乱阵之中,修行者也无法时刻注意四面八方而来的杀意,所以在现今无论是北魏还是南朝梁的军队里,修行者往往都不独行。

    北魏军队中的修行者,便习惯五人一组,且是四明一暗,往往有一名修行者是伪装成普通军士,藏匿周围。

    南朝梁军中的修行者,却是往往四人一组,有一主三次之分。

    无论是几人一组,这几人互相之间越是熟悉了解,便自然是越强。

    先前的齐天学院侧重的倒并非是培养上阵杀敌的将领。

    能够进入齐天学院学习的,不是当朝权贵便是当朝巨富。

    前朝末代皇帝萧宝卷昏庸无道,用人也是任人唯亲,圣上如此,下自然仿之。

    当朝的权贵和巨富,如何舍得自己的子侄冲在前面,上阵杀敌?

    所以齐天学院虽然也是倾尽全力的培养修行者,但更多是想让这些修行者变成朝中官员,或者是得知更多道理,变成各地学院的教习。

    现在的南朝梁,却并非如此。

    梁武帝登基之后,非但政令清明,一改旧观,就连他自身也是做了许多令人觉得钦佩之事。

    他登基之后,不仅是遣散了前朝的两千嫔妃,更是大量缩减皇宫中费用,他自身都是节俭到了极点。

    林意虽然因为他的兵变登基而家道中落,处境变得艰难,但对这名皇帝的作为,却是也有些佩服。

    现在加上灵荒来临,南天院都明显已经一视同仁,将这些权贵子弟都要培养成上阵杀敌的修行者,各地的学院的改变,自然也可见一斑。

    “要是石憧也能进南天学院学习,那便好了。”

    一想到石憧,林意却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这种上阵杀敌,何止是要平时训练纯熟,感情意义相同,能够心心相印,生死与共,对敌起来便自然更强。

    石憧在齐天学院时和他联手对敌,双方往往不需要说话,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

    但梁武帝虽然已经算是明君,但为了坐稳皇位,自然还是要有所权衡。

    石憧不能进南天院,只不过就是因为家世不够。

    而相反例如陈宝宝、萧淑霏等人,却是家世已经太过显赫,根本不需要进入南天院来获取将来的功名利禄了。

    若要说是公平,却自然没有任何公平可言。

    “林意,我和你住一处。”萧素心回转过身来,说了这一句,她没有什么犹豫。

    这些人里面,她相熟的也只有林意,更何况她能够进南天院,也都是拜林意所赐。

    “你怎么会进南天院的?”林意听女教习吴姑织所说,便知道挑选同伴没有什么男女限制,他点了点头,便马上忍不住问道。

    “我用你那黄芽丹换了保荐书。”

    萧素心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想起来,她还是有些情绪难平,“我用黄芽丹换了宣王家的保荐书。”

    林意听她这句话,倒是怔了怔。

    “黄芽丹虽然应该可让我凝出黄芽,但我想或许只能帮我一时。”萧素心咬了咬牙,轻声说道:“我当日拿了你的黄芽丹左思右想,索性拼一拼,我便让我母亲托了人,和宣王见了一面,”

    “萧畅居然用保荐书换了你的黄芽丹?他居然肯?”林意有些不敢置信。

    宣王萧畅是梁武帝的兄长,在他看来,若是萧畅可以随意拿出保荐书,又岂会缺黄芽丹?

    “宣王和我父亲有旧。”萧素心也看出了林意的不解,轻声解释道:“宣王在建康也不太如意,即将封地衡阳,他手中正巧有一封保荐书,但他三个儿子都还未凝出黄芽,到了衡阳之后,以他的身份,要再得保荐书不难,但今后黄芽丹恐怕没有那么容易,所以我觉得他应该会愿意接受我用黄芽丹换他一封保荐书。一试之下,果然成功。”

    “你这是行了险招,不过若是我知道宣王这些事,我也会如此做。”林意大为佩服。

    萧素心毕竟是前朝皇室,自幼所见不同,能够用一颗黄芽丹做成这样的事情,实在超出他的预料。

    “看来也没有人主动和你们一起,林意,我们都是齐天学院的学生,也算是有旧情,加我正好三人。”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他们身旁响起。

    “你?”林意大皱眉头。

    说话的这人,竟然是齐珠玑。

    他似乎没有和其余任何人交谈,直接走到了林意和萧素心身旁。

    “我已经凝结黄芽,应该不会拖你们后腿。”看着林意的神色,齐珠玑笑了笑。

    “我们和你好像也不熟。”林意觉得他笑得很奸诈,“你的处境和我们有天壤之别,要加入我们是什么原因?”

    他的个性就是这样,觉得不对就要直说,绝对不会掩饰。

    “现在人多,坦诚心迹反而容易被人听了去。我选择你们自然有我的理由,但能否我们三人独处时说?”齐珠玑的面色骄傲了起来,“林意你该不会忘记了我当年,我当年在齐天学院呼风唤雨,可并非只是因为我的家世,我在这里公然选择你们,自然是和你们绑一起,你们不会吃亏。”

    萧素心看向林意。

    如果让她选择,她当然不会拒绝。

    在她看来,已经凝结黄芽的齐珠玑比这里面的大多数人都要聪明和厉害得多。南天院不比当年的齐天学院,她来前就听宣王说过,南天院将会有不少实修。

    现在学院的实修都会有一定的风险,她后来想来,这恐怕也是宣王宁愿用保荐书换她黄芽丹的重要原因。

    同伴越是厉害,将来就越是安全。

    但不管如何,她都会听从林意的意见。

    “我倒是无所谓。”

    林意淡淡的一笑,“我当年和石憧也是起先打过几架,后来反而成了好友。以你现在的身份,和我们在一起,不怕被其余人排挤,那我也是乐得捡便宜。但若是你到时说的理由让我们不相信,便不要怪我和萧素心今后故意对付你。”

    “还是当年的风范。”齐珠玑笑道:“我就欣赏你如此真诚。”

    “你笑得还是和当年一样,让人觉得你很欠揍。”林意看着他说道。

    齐珠玑只是耸了耸肩,也不和林意争辩。

    就在此时,突然一人从前方走来,冷冷看了林意一眼,便对着齐珠玑说道:“齐珠玑,我和任尚真,骊道源在一起,你要不要和我们一处?”

    林意静静的看着这人。

    这人就是先前他站在外面时,坐在第一排冷冷看他的那名蓝衫少年。

    刚刚这名蓝衫少年看他的时候也是一样,隐含敌意。

    “我们三人都是旧识,既已决定,便不改了,多谢美意。” 齐珠玑有礼的回绝。

    这名蓝衫少年面容微僵,旋即眉头大皱,似乎根本想不到齐珠玑会这样选择。

    但他也不多话,一句话都不说,直接便转身离开。

    “这人是谁?”林意实话实说,“比齐珠玑你看上去还欠揍。”

    齐珠玑只是笑了笑,还未来得及开口,萧素心却是已经轻声说道:“是谢家的子弟,谢随春。”

    “谢脁的儿子?”

    林意反应了过来,但是却更加想不明白,自己和此人有什么过节?

    谢脁是当世著名的大学士,并不在朝中为官,但关键在于,他和梁武帝萧衍是至交好友,在萧衍还未兵变登基之前,他就和萧衍等人一起,并称为“竟陵八友”。

    到了此时,他虽不为官,但能和皇帝做兄弟的,是什么权势?

    可是在此之前,林意可以确定,无论是自己还是父亲林望北,都和这谢家没有任何交集。

    “我看他也是未必真看得起我。是看到我和你在一起,才直接过来相邀。”齐珠玑看出了林意的脸色变化,狡黠的一笑,“林意你倒是厉害,我看你才刚刚到这第一天,就已经树敌。”

    “是么?”

    林意摇了摇头,此时他又忍不住怀念石憧。

    他自认还是比石憧温和,否则若是换了石憧在场,恐怕就比自己反应快,刚刚就要直接喊住谢随春,问他到底和林意有什么不对,是不是想要上来找打。

    “我们尚缺一人,还有谁想和我们一处?”齐珠玑淡淡的一笑,却是公然出声,对着周围人说道。

    无人回应。

    周围的人就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

    “林意你真是害人精。”

    齐珠玑的脸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若无其事,轻声对着林意说道:“谢随春要是不过来这一趟,或许还有人愿意和我一起。”

    林意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这里的环境和同窗会其实没有任何的区别,一切都是如此的现实。

    一直等到女教习吴姑织限定的时间,也根本没有人再过来主动加入。

    “谢随春、任尚真、骊道源、方乐山,甲一院。”

    “杜羽缴、王轩夕、萧复迢、陈平罗,甲二院。”

    “.…..”

    吴姑织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她开口的瞬间,这课堂便自然安静下来。

    到最后却是剩了九人。

    一边是齐珠玑、林意、萧素心三人,而另外一边则是聚了六人。

    此次齐天学院一共招收了五十三名学生,按四人一组,原本也多出一人。

    而此刻六人方多出了两人,却都是僵着,没有人愿意到林意那一边去。

    看着这样的画面,不少人的眼底都涌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他们等着看好戏,看接下来这名女教习如何分配。

    “我们能否就这三人?”然而当吴姑织的目光才刚刚落在林意的身上,她还没有开口,林意却是先躬身行了一礼,直接问了一句。

    吴姑织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林意,面色却是没有什么变化,她也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只是语气平和的说道:“现时只是分住所,但今后修行,实修时也是要少一人。”

    林意不卑不亢的点头,道:“学生明白,但若是可以,就只要三人。”

    一片哗然。

    这女教习话虽然简单,但说得足够清楚,现在要求三人,将来考核,甚至战场上实修,那也是三人一组。

    对于寻常的军士而言,三人四人恐怕差别还不算大,但对于修行者的世界而言,多一名修行者和少一名修行者,实力将会有很大的差别。

    吴姑织眉头微皱,依旧没有表态,只是异常简单的说道:“理由?”

    “战阵之中,最忌心有异向,心齐则不在多寡。”林意道。

    吴姑织没有再问他,看向齐珠玑和萧素心,“这是他的意思,你们呢?”

    “我觉得无妨。”齐珠玑笑了笑,“若人数多便一定得胜,那我们早就灭了北蛮了。”

    听到他这句话,在场的绝大多数新生都在心中暗骂狂妄,但若是要说理,却也无法驳斥齐珠玑的这句话。

    北魏的人口和南朝梁相比少出很多,修行者亦然。

    然而无论是前朝还是现在的梁王朝,这些年还真的没有在北魏的身上占到过什么便宜。

    “三人便好。”萧素心因林意才进了这南天院,她当然和林意站在一边。

    “好,那你们便三人。”

    吴姑织的目光却落在最后那六人身上,“你们不能六人一处,一定要先分出四人,剩余两人我自有安排。”

    她的声音很平和,但却很有力量。

    所有这些学生到南天院报道,只见了那名核实身份的青年教习和她。

    而她的身份和修为都显然要比那名青年教习更高。

    所以她的话语,在此时对于这些新生而言,便是规矩,便是戒律。

    这剩余六人互相之间都并不熟悉,但一定要分出四人,却似乎不太难抉择。

    话音刚落,这原本聚在一堆的六人所站的位置便悄然起了变化。

    有四人站得更为靠近了些,而另外有两人却明显脱离在这圈子之外。

    这两名新生的脸色顿时略微难看了些。

    “便是如此?”

    吴姑织看了那四人一眼,便点了点头,报了一个院数。

    “若是我没有记错,你们两个一个是叫白首先,一个是叫秦洛。”她的目光落在那两名学生身上,道:“你们现在便可离开南天院了。”

    “什么!”

    她说话时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这句话一出口,别说是那些先前已经分了住所,纯粹看好戏的学生,就连林意都大吃了一惊。

    “离开南天院?”那两名学生先前根本不敢说话,现在猛然一呆,脸色都是煞白。

    吴姑织点了点头,“你们已经失去了在南天院继续学习的资格。”

    所有的人都怔住,许多人心生莫名的寒意。

    “为什么!”

    那两名学生都失神叫出了声。

    “优胜劣汰。”

    吴姑织的声音依旧平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南天院是受皇命所立,梁朝最好的学院,汇聚整个王朝最优秀的资源,最好的东西,当然要放在最好的学生身上,不能浪费。这分组便是南天院第一道测试,表现最差的,自然会被淘汰。”

    “只是分住所而已,为何说我们是最差。”那两名学生之中,其中一人失态的大叫出声。

    “便只是分住所,你们两人却偏偏被排斥在外,你们两人,自然有不讨喜的地方。”吴姑织看着这名学生说道。

    “我们是两人,他们是三人,他们同样没有凑满人,为何我们就被淘汰?”另外一名学生已经六神无主,近乎要哭出来,他的目光扫到林意等人,顿时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般叫道:“他们同样被人排挤,甚至比我们还不讨喜。”

    吴姑织平静的看着他:“但他们现在是三人,考核不问过程,只问结果。南天院此次录取新生五十三名,你们现在可以想想是何用意。若是你们现在尚不服气,那我也可以给你们机会,你们两人可以挑战他们三人,若是你们能胜出,那你们便可以留下,他们离开。”

    吴姑织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课堂中回响,当听到“五十三”这个数字时,绝大多数学生都已经是一身冷汗。

    他们现在都已经如梦初醒,五十三人若是按四人一组,最后必定会遗下一人,那一人便自然会被淘汰。

    优胜劣汰,自然是很正常。

    这些学生来前便都知道南天院极为严苛,但这才刚刚入学,还未正式授课便直接淘汰两人,这种严苛,却让人怎么都无法想到。

    那两名学生已经浑身发抖,听着吴姑织的这些话,目光也不由得落在林意等人身上。

    齐珠玑迎着那两人的目光,耸了耸肩,道:“我已经凝结黄芽。”

    萧素心摇了摇头。

    不可否认,齐珠玑说话的样子的确很欠打,然而他的话却也异常有效。

    这句话一说,那两名学生顿时张开了口,却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两名学生都未凝结黄芽,若是真要挑战,两个人联手都恐怕未必是齐珠玑一人的对手,更何况还有林意和萧素心。

    而且齐珠玑这句话,也无形中已经点名了这两名学生和他之间的差距。

    连黄芽都没有凝,还争什么争?

    “你们自行离开。”

    吴姑织没有再和这两名学生多说,只是再详细说了这些新生住所的位置,让这些新生自行先去休憩,到了晚餐时间再去膳堂。

    “这三个?”

    这时所有的学生才反应过来,吴姑织还并未安排林意等人的住所。

    “你们三个跟我来。”

    吴姑织也不理会那些学生,对着林意三人说了一句,便走出课堂,自顾自的在前领路。

    她始终是一副平静平和的神态,但风淡云轻的便让两名学生离开南天院,甚至是当场决定,都不需要学院别人的意见,这在这些学生眼中,便是真正的权势。

    哪怕是像谢迎春这样的学生,此时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的畏惧都是油然而生。

    吴姑织穿过松林,往山上行走。

    林意跟在吴姑织的身后,随着地势渐渐升高,整个南天院的全貌开始出现在他的眼中。

    和齐天学院相比,南天院的建筑不算恢弘,甚至大有不如。

    但是此刻在夜幕下,隐约可见诸多的校舍之中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南天院每年招生也不过数十人,其中大多数人又会在外精修,按理而言,南天院的学生数量不会太多。

    然而此刻林意粗略一看,那些校舍之中光是教习模样的都不下百人,看上去人数都比学生还要多些。

    尤其许多院舍之中,有些人影如电光闪动,甚至时常有耀眼的烟尘、光华绽放,远远望去,犹如梦幻泡影。

    那些都是有人在磨炼武技、修行。

    除此之外,山谷里还有不少药庐、炼炉在冲出耀眼的火光。

    此时林意才越发清晰的感觉到吴姑织那几句平淡的话语里所蕴含的深意。

    南天院受皇命而立,有别于之前任何的学堂,而且此时灵荒到来,皇帝恐怕对南天院寄予更大的期望,为之付出的教习,恐怕比学生的数量还多。

    这些修行者不去战场上征战,却在这里教导学生,自然是希望这些学生中将来能有出类拔萃者,能够在将来某些时候力挽狂澜。

    无论是吴姑织口中集全朝之力提供的最优秀资源,还是这些教习的时间,自然都不能浪费在没有多少希望的学生身上。

    “你们便住在这里。”

    在一片奇特的紫竹林里,吴姑织停了下来。

    这片紫竹林的中心,错落着五六栋精舍,这精舍通体枯黄色,远远看去像是普通的竹舍,但离的近了,却是看到这精舍无论是屋顶还是墙面,都有无数笔直的纵横交错的细密纹理。

    “住这里?”

    别说是林意和齐珠玑,就连萧素心这种未凝结黄芽,还不算是真正修行者的人,都感觉到了异样的精气扑面而来。

    这种紫色的竹林和如此的屋舍,他们在齐天学院的时候也至少在课堂上听过。

    这分明是药师竹和黄藤舍。

    这种名为药师竹的紫色灵竹,在日间就会自己吸取天地灵气,然后在夜间缓缓释放出来。

    而用黄古藤经过特殊编制制成的精舍,便能很自然的吸聚这些灵气,汇聚于室中一处。

    药师竹并不多见,生长极为缓慢,成林自然困难。

    黄古藤虽然产于南方湿润山林中,并不难得,但修行者也要消耗大量心血,才能编制成复杂的黄藤舍。

    这样的修行精舍,在修行者的世界里,一向是属于奢侈之物,齐天学院也曾建有这样的精舍,但都不在建康城内,而在外郡灵气浓郁处,而且也只有在学院修行期间便凝结出黄芽的特别精英学生,才会被送去修行。

    现在即便是萧素心都已经知道灵荒到来,各地大量灵药枯死无数,现在这样的修行精舍,当然更为奢侈。

    “这里暂时只住你们三人,这些精舍你们随意挑选。”

    吴姑织对着还在震惊里的林意说到:“除此之外,你们饮食起居和课程与其余那些学生一样。林意,你若是平时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

    林意沉吟了一下,看着已经准备离开的她,说道:“我想单独和您说几句。”

    “可以。”吴姑织点了点头,脚步却是不停,一直走出这片药师竹林,才停了下来。

    “让我们在这里修行,显然不是因为我们只有三个人,而是因为我从齐天学院带来的那封信。先生可否告知,让我带信前来的那位前辈是谁?”林意没有犹豫,直接问道。

    “我也不知道。”吴姑织摇了摇头,她的语气和在课堂时别无二致,“信的内容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传信之人在神惑之上。”

    “神惑之上?”林意虽然已知那名瘦高老者必定来历非凡,但是听到这句话还是兀自有些不敢相信。

    “接信之人也在神惑之上,所以此事通报了院长。”吴姑织没有转身,只是静静而立,平静述说,“院长传来令喻,将你按学院最优等生对待,另外两名和你在一起的学生,自然是因你的缘故沾了便宜。”

    林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现在已经猜得出来,那名瘦高老者并非是正好有信让他带来,而是特意修书,让南天院提供一些特权。

    这特权,自然是为了让他更方便修炼“大俱罗”的功法。

    所以在齐天学院时,那名瘦高老者已经确定他一定会去尝试“大俱罗”的功法。

    “这是前所未有的特例,至少在南天院这六年间从未有过。”吴姑织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无从知晓信的内容,但有关神惑之上的事情,我想你最好也不要对任何人提,毕竟神惑之上,连圣上都有所忌惮。院长的口谕之中,你若有些特别的要求,我们南天院也会按照特别优等生的待遇,尤其是修行方面,恐怕会有特殊师长辅导,但是院长口谕之中也有明说,一应考核以及实修,也不会有格外开恩。若是时间一长,你并不能比这些同窗表现更好,自然也不会再享有这些特殊待遇。”

    “您和南天院的态度,我今日已经见识到了。”

    林意想到刚刚那两名被迫离开学院的学生,便忍不住摇了摇头,在心中说了这一句。

    他此时心中倒是没有太多的欣喜。

    这一切都源于“大俱罗”。

    若是他走“大俱罗”的路并不能成功,那眼前的一切对于他而言,便都无意义。

    “厉害。”

    林意刚刚走回药师竹林,齐珠玑的声音便已响了起来。

    “你要哪一间你先挑,既是沾你的光,自然不能不懂规矩。”

    林意看到,齐珠玑和萧素心都在等着他。

    “现在该你说理由了。”林意看着一脸得意的齐珠玑,对他还是无法生出太多好感。

    齐珠玑收敛了嬉笑的神色,负手望天,“自然是因为我聪明。”

    林意的眉头微挑。

    齐珠玑慢慢说道:“你是罪臣之后,能够得到保荐书,便亦然不是寻常之事,那名接引教习带你前来,失魂落魄的样子,接着便和吴姑织离开许久,回来时吴姑织是没有什么变化,但那名青年教习看你目光截然不同。那些人连察言观色都不懂,又岂会像我这样豪赌。”

    “对于你而言,只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和你一起。”微微顿了顿之后,齐珠玑垂下头来,微冷的说道:“对于我而言,是在你的身上押下了南天院的前程。只是那短短一刹那,我便落定了我的棋子。”

    “你倒是的确聪明。”林意鄙夷道:“也不怕和我一起直接被驱逐出院。”

    “那便是落子无悔,若是押错,也怨不得别人。”齐珠玑并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林意,你父亲失势,你却是还能进了这南天院,你在齐天学院就能和我作对,光看这些,今日那些同窗,哪一个能比得上你?”

    对方这样夸奖自己,听得萧素心都忍不住抿嘴,林意忍不住摇头,一阵无语。

    “更何况都是当年齐天学院的人,今日这些人进了南天院就一个个眼高过顶,我倒是也看不惯。”齐珠玑接着说道,“便是为齐天学院,也要争这一口气。”

    林意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句话,我倒是不太信了。”

    “不管如何,今后便是绑在一起了。”齐珠玑笑得很开心,“至少我知道当年齐天学院你很义气,他日若是在战场上,你在我身边,我也很放心。”

    咚!咚!咚!……

    鸣鼓山间响起绵长的鼓声。

    晨钟暮鼓。

    按照南天院的规矩,早上钟声响,便是要起床早课,而晚上鸣鼓,则是开伙,可吃晚膳了。

    “不就是用晚膳,时间既定,还要鸣鼓作甚?”

    山道上三三两两汇聚起来往膳堂走的一众南天院新生都不太理解,一直嘀咕。

    南天院膳堂在鸣鼓山正南山坡法螺堂。

    夜色中远远看去只是一片黑色强基,土黄色墙身的不起眼老旧屋子。这里原本是片佛寺,叫做南天法螺寺。前朝皇帝不喜佛法,这法螺寺也早已香火不盛而荒废,但佛寺选址对于权贵看来,却是风水宝地,所以围绕着法螺寺,倒是建了不少望族的祠堂、学堂。

    后来那些望族有起落,学堂倒是渐盛,形成了南天院。

    到了新朝,这整个鸣鼓山全部归了南天院,法螺寺是早已不复存在,但法螺寺原先几口做斋饭的大锅却是留了下来,加之梁武帝提倡节俭,这片地方便很自然演变成了南天院的膳堂。

    南天院这些新生,大多数家中都是锦衣玉食,什么精美吃食没有见过,原本还觉得南天院连用个晚膳还要特意鸣鼓有些小题大做,即便错过了晚膳时间又如何?

    修行者饿上一顿也没有什么问题,更何况这山野间,真要是有兴趣,打些野食也是轻松至极。

    反正南天学院的规矩里,可是没有禁猎这一条。

    但是一个个到了这膳堂门口,才只看到门口透露出来的昏黄灯火光,一阵阵奇特的异香就让所有这些腹诽不已的新生全部变成了呆头鹅。

    这扑面的异香初闻像是桂皮的香气,还混杂着一种独特的辛辣,但是一个呼吸之间,从鼻腔之中泛起的就是一层层蜜香,连鼻腔到咽喉都是一阵阵的甜滋滋,口中津|液顿生。

    这些新生虽然至少有一半没有凝结黄芽,连个入门的修行者都算不上,但一个个见识是绝对不差。

    这种独特的香气,分明是用鹅头米和玉露胶熬出来的提灵膏。

    鹅头米产自济西郡,是一种大如鹅头的奇草种子,透明如米,一煮则化为独特膏脂。

    玉露胶却产自北方荒原,是一种野蜂酿的蜜结晶而成。

    这两种东西熬成的提灵膏作用很独特,独特药力不仅可以强身健体,壮大气血,而且最为关键的作用,是在服用过后数天的时间里,对天地灵气的感应更为敏锐。

    对天地元气的感应更加敏锐,这不仅是对气感期内的半步修行者冲击黄芽境有好处,对于黄芽境的修行者吞吸天地灵气入体,自然也有大好处。

    “还像呆头鹅一般呆着做什么?”

    膳堂内里传出了一声不屑的暴喝,“该不会连提灵膏的特性都不知道,不需两盏茶时分,提灵膏中灵气就会散尽,到时你们就和吞胭脂没有什么区别。”

    一群还兀自呆在门口震惊的新生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涌入膳堂。

    看到铁锅前的三人,这群新生倒是又是一愣。

    包括发出暴喝的人在内,现在落入他们眼帘,膳堂内里一口热气缭绕的铁锅前站着的三人却都是和他们年纪差不多,一看都不像是教习。

    “看什么看。”

    刚刚发出暴喝的是一名方正脸孔,双眉斜飞入鬓的少年,身材高大,一脸的凶横,“我们是天监五年生,你们是今年的新生,今后见面就要喊师兄师姐!不要目无尊长!你们各自去取食盆,依次来取灵膏。”

    这少年之所以教训这些新生时还提了一声师姐,是因为在他身旁的两人之中,还有一名是少女。

    这少女身材娇小,五官算是甜美,但是眼神逼视着这些新生,却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挑衅神色。

    “难道南天学院也有下马威一说?”

    最先入了这膳堂的一批新生顿时被喝得浑身一滞,脑海里不由得冒出这样的念头。

    朝中的军队便是如此,新兵入军,老军士便往往会刻意刁难,磨一磨这些新兵的锐气。

    对方越是不客气,这些新生自然越是不敢造次。

    当下有几个老老实实在后方的竹橱里取了食盆,就低眉顺目的排到方脸少年面前。

    “就是如此,你们也想取灵膏?”

    但是让这几名新生没有想到的是,方脸少年又是一声冷笑,“给我排到最后去。”

    “你什么意思?”

    这些新生好歹也是有家世撑腰,也是第一天到南天院,对南天院不甚熟悉,所以才心中发虚,现在被这方脸少年这么一喝,顿时有人大怒。

    “都不知你们是否生了耳朵。”方脸少年丝毫不惊,反而恶狠狠的一声大笑,“方才我便提醒过你们不要目无尊长,要喊师兄师姐,你们若是不听,要这么耗着便这么耗着,要想让这提灵膏药气消散,也只由得你们。”

    “你叫什么名字?只是比我们入学早了一年,便敢在我们面前作威作福?”排在最前的几人全部大怒。

    “怎么,想动用家里的关系来压我么?”不只是方脸少年,他身旁的那名少女和另外一名少年也顿时一阵放肆的大笑。

    “告诉你,你师兄坐不改姓,行不改名,姓元名狩,家父元树。”方脸少年斜着眼睛看着这几个新生,嘲弄道:“或许你们里面大多比我家世显赫,但你们大概只是听教习说了院里的规矩,恐怕是根本没有听说过院生间的规矩。若是院中学生相互之间的争斗,自己不行而要动用家中的关系,那便是院中所有学生之敌。你们从南天院出去之后,也便乖乖的去家中呆着,也不要上战阵为将,也不要入朝中为官了。”

    这几个拿着食盆排在前面的新生脸都白了。

    看这元狩和其余两名老生的样子,这院生间的规矩便不是无稽之谈。朝中的势力本身盘根错节,互相牵制,权贵们也绝对不会因为院中学生的争斗而翻了脸面。

    更何况元狩说或许家世不如他们显赫,这也是自谦。

    他父亲元树是谁?

    威名显赫的安西大将军,南朝军方数名巨头之一。

    若说家世,在场倒是有一半人的家世远远不如他。

    “排到后面吧。”

    就这片刻的工夫,十数名新生挤到了前面,他们也不知是想打圆场还是担心锅中提灵膏的药力散失,就此把这几名面色发白的新生和元狩等人隔开。

    “师兄,师姐。”

    一名新生挤出了些笑脸,端上食盆。

    “这便对了,既然进了南天院,便要守南天院的规矩,也不要怨我不给你们好脸色,师兄这是提点你们。”元狩手拿食瓢,给这名新生食盆装满,“提灵膏是七天一次,虎骨壮血大药是三天一次,黄精膏和续气羹是两天一次,鸣鼓既开始用膳,一炷香后止,误时不候。”

    一群新生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南天院这食谱真是足够吓人,别说是他们这种级别的修行苗子,便是普通的武者,按着这种食谱,也绝对会炼出一个体壮如牛,百病不生。

    好处在前,能忍则忍。

    虽然看着面前一脸得意之色的元狩还是恨得牙根发痒,但是有先例在前,这些新生还是一个个乖乖的排起了队。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好东西给了这些人恐怕都是白费。”

    看着这些乖乖就范的新生,元狩身旁的少女也是冷笑了一声,也不忌讳被人听到,自言自语了一句。

    也就在此时,门口人影一闪,却是又进来了三名新生。

    “倒是悠闲呐。”

    越是新生牛犊,就越容易犯冲,元狩这三个老生原本就看不惯眼前这些人的娇气,看到这时还有三人姗姗来迟,元狩顿时冷笑了一声。

    谁都听出了他的不爽。

    偏生还有人火上浇油。

    一名新生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了声,“那是,人家可是悠闲得紧,当头那个林意,连报道都是趟着日头落山最后才到,让殷教习都等了半天。”

    “还窝里反?”

    这名新生踢到了石头,听到他这句话,元狩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旁边那名一脸挑衅之意的少女已经声音发冷,“你站到最后去,连他们三人都用膳过后,才轮到你。”

    “什么!”这名新生顿时大怒:“这又是什么规矩。”

    “总算是聪明了些。”少女戏谑的笑了起来,“这便是南天院生规中最重要一条,同年同窗同气连枝,一致对外,像你这样的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你说规矩就规矩?”这名新生是方乐山,父亲也是皇帝身边的大学士,被这少女这么一说,他也是发了狠,“我还说这南天院的事哪里轮得到一女子指手画脚,女子好好的找个好人家,相夫教子,难道还想上阵杀敌,做个女将军?”

    “是么?”

    他这句话才刚刚说完,空气里便是一声炸响。

    方乐山瞳孔剧烈的收缩,那名少女已经从原地消失,一步就到了他的面前。

    他根本都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动作,少女那白生生的手掌只是在他的胸口轻轻一按一震,砰的一声闷响,他的整个人便已经直接往后飞跌出去。

    他跌在地上连滚两个圈,面上一丝血色都没有,而且胸口奇闷,根本喘不上气,脸色瞬间憋得茄紫色。

    一群新生侧转着身体看着地上的方乐山,浑身寒意狂涌。

    此时的少女已经回到原来位置,似乎都根本没有动过。

    但是方才那只是轻松无比的一按,她瞬间欺进方乐山身前的速度和气势,在他们的感觉里,完全就像是一只疯狂的凶兽。

    “你这句话也就是在我面前说说,幸亏你没有在倪师姐面前说。”少女拍了拍手,一脸的嫌恶,好像拍了一只苍蝇的感觉,“否则你就不是闷气一阵,而是至少断几根骨头了。”

    一群新生不知道她口中说的倪师姐是谁,更不可能在此时接口。

    一时间这膳堂寂静无声,倒是方乐山终于在此时喘出了气,胸腹间气血翻腾,一时间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

    膳堂里一阵酸臭的气息。

    已经有几名新生领了提灵膏,此时这酸臭的气息混杂着浓烈的香气,这几名新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怎么,不服气?”

    这少女明显是好战派,一副挑衅的神色,“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叶清薇,今后不服气随时来找我切磋。至于道理,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们这些新生,今后你们这些同年生一起联手战阵的几率最大,至于和我们,我们将来至少比你们早离院一年,别说在外实修和军中你们很难遇到我们,哪怕遇到,恐怕我们和你们也是上阶将领对新兵,难得一起同一桩任何一起冲锋陷阵厮杀。”

    这名叫叶清薇的少女威风凛凛的扫视着这些新生,接着又道:“若是在学院中就有害群之马,弄得你们这一批人乌烟瘴气,各自算计,那你们将来在战阵上不说生死与共,恐怕还会暗中动刀子,恨不得对方快点死在敌阵。我朝花了这么多心血,这么大力气栽培你们,难道是要一群窝里斗的废物?”

    林意和齐珠玑、萧素心互望了一眼。

    他们三人的住所最远,赶来最慢,所以前面的争端都没有看到,看到一名名新生面色难看的端着食盆排队,他们还有点摸不清楚状况。

    但接下来这三名老生嚣张跋扈的样子,以及这方乐山故意挑拨不成被轻轻松松击倒在地的过程,他们是看得清清楚楚。

    叶清薇现在说话的样子是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完全不把他们所有人放在眼里的样子,但是这些话说得无可挑剔,连林意都深以为然,看着她也觉得分外的顺眼。

    “先前还是推测,现在却是肯定了。”齐珠玑的声音此时轻轻的在他的耳边响起,“林意你和谢随春一定有仇,这方乐山是谢随春好友,他这是故意针对你,不过反而踢到了铁板。”

    “要吃就快吃,不吃马上倒掉,后面的不要嘀嘀咕咕。”元狩又是一声暴喝,“要过了时间,浪费了这提灵膏,我看吴教习怎么整治你们。”

    听到“吴教习”三字,一群眼睛里冒火的新生都如同被兜头淋了一盆冷水,冷静了下来。

    毕竟刚刚才见识了吴姑织不动声色的让两名新生离院。

    “师兄、师姐。”

    一名名新生顿时垂下了头,一个个端起食盆领提灵膏。

    不起冲突,这速度便快了。

    很快轮到了林意等三人。

    提灵膏的效力是过时便消失,齐珠玑当然不想吃亏,很爽快的喊了师兄师姐,跟在他身后的萧素心也是一样。

    但齐珠玑才刚刚端着满满一盆提灵膏转过身,便听到林意说出了一句让他都不敢置信的话:“师兄、师姐,我不用提灵膏,将我的提灵膏分给齐珠玑和萧素心便是,我只需那些面馍。”

    一片哗然。

    一群已经在埋头猛吃提灵膏的新生齐刷刷抬起头来。

    连三名老生都是一呆。

    “哈哈哈哈!”

    提着木勺的元狩突然一阵狂笑,面上却是迅速笼起一层寒霜,他看着林意,一字一顿:“没想到等了半天,终于来了一个带种的。”

    所有人都觉得林意是故意挑事。

    就连齐珠玑这个时候都觉得是。

    提灵膏是什么?

    是有钱都未必能买得到的东西。

    可是林意现在居然说不吃了,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表明,你们这群老生别在小爷面前嚣张,小爷还真不稀罕这一口了。

    尤其齐珠玑想想当年齐天学院林意和石憧的名声,更是觉得林意还真有可能这样挑事。

    然而林意却是冤枉。

    “师兄你误会了。”他看着元狩,歉然道:“只是我修行正好不适合吃这提灵膏。”

    他的语气很诚恳。

    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他已经开始走“大俱罗”的修行之道,按照诸多笔记推断,一开始只能多食五谷。尤其齐天学院那名老者既然是神惑之上的存在,那这初始阶段自然更不可能有错误。若是连大量肉食都不能吃,那这大补的提灵膏按道理而言是更不能了。

    在来时的路上,他甚至还用真气刺穴术,现在已经饥肠辘辘。

    所以他也很为难,在排队时,他总算看到另外的一口锅侧有许多应该是中午剩下的面馍。

    然而他情真意切的解释却并不能让对方信服。

    “你喊我师兄?我看你在心中是想喊我是蠢驴?”元狩冷笑道:“大道三千,各自通神,但我还没有听说,有什么修行法不适合吃提灵膏。”

    林意看着他眼中燃起的怒意,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轻声道:“的确是不适合吃提灵膏。”

    “是么?”叶清薇清脆的声音响起,“若是提灵膏不适合,那看来黄精膏、续气羹这些也是不适合,今后你也不用吃这些了。”

    林意不假思索的点头,“正是。”

    “硬气!”一群呆头鹅一样看热闹的新生心头都是一跳,他们大半最多是看不起林意的身世,对林意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敌意,此时听到林意如此说,这些人看林意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同。

    “倒是出了个审时度势的高手?”叶清薇比元狩还冲动,她的眼中顿时射出实质般的厉芒,“你是故意什么都不受,想让院中教习插手?我不妨告诉你,任何新生老生都要承担院中的一部分杂务,你们这一级新生的分食,便是由我们三人负责,教习都不会插手。”

    “你真误会了。”林意很无奈,十分的诚恳,“我真不需要这些东西,我的份可以分给齐珠玑和萧素心。”

    “齐天学院两虎的名头倒是不虚。”当年的齐天学院毕竟也是类似今日南天院一样的存在,这批新生中也有人听说过当年林意和石憧的事情,此时看着林意一本正经的“装蒜”,他们心中顿时冒起这样的念头。

    “.…..”萧素心看得出叶清薇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心中也是不解和不安。她是林意的同窗,对林意十分熟悉,她知道林意的脾气还算温和,以往只有石憧会主动这样挑事,而林意便不会。

    齐珠玑一脸无奈,长叹了一口气,直接站着大口大口喝提灵膏。

    他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念头,这一食盆提灵膏赶紧入腹为安,他担心等会连这提灵膏都保不住。

    他和萧素心的神色变化被叶清薇等人看得清楚,连同伴都是这样的反应,叶清薇等人自然不相信林意的真诚。

    “我倒是有些佩服你了。”

    元狩怒极反笑,“来膳堂也是故意晚到,远远落在后面,现在又敢说这样的话语,看来你反而想教训你的师兄师姐?”

    “你们真误会了。”

    林意十分苦恼,“我们落在后面,只是我们分配到的舍院距离这里太远。”

    元狩微微眯起了眼睛,“新生甲院乙院到这里多少步?你们比这些人慢了多久,太远是有多远?难不成你们分到了药师竹林的黄藤舍院,所以才来得这么慢?”

    他这话当然是讥讽。

    药师竹林黄藤舍院,这是绝大多数教习都没有资格所居,在整个南天院这六年间,在里面住过的也只有寥寥数人,即便是那数人,也是入院之后许久,表现得特别突出,修为进境实在惊人,才被调至药师竹黄藤舍院。

    新生直接安排进药师竹林黄藤舍院,简直是无稽之谈。

    然而听到他这样的话语,林意却是更加苦恼,满脸苦水都似乎要从脸面上流淌下来:“正是。”

    “要遭!”

    林意这副样子,这句话一出口,就算是在座新生中最愚钝的几位,都顿时觉得不妙,感到了一股灵气正轰然爆发。

    “敢消遣你师兄?”

    元狩的脸色瞬间就成了铁青色,在他的眼中,林意装腔作势到了极点,伴随着一声暴喝,他右手持木勺的姿势不动,左手却是闪电伸出,如龙爪抓向林意头面门眼珠。

    同院学生过招,盛怒之下自然也不可能是真正的杀招。

    他这招纯粹就是取快,抓向林意眼珠只是虚招,任何人的直觉反应是看到有物直冲眼瞳而来,就会下意识闭眼或是后退躲闪,便瞬间失了先机。

    到时他却是瞬间变爪为拍,落在林意头顶,他手掌上真元力道便直透林意脊骨。

    人之脊骨在修行者世界之中便是“大龙”,“大龙”一被力量震激,便立即浑身麻软,用不出力气。

    元狩这一招,就是想要直接把林意拍得跪倒在地。

    “师兄你真的误会了。”

    林意无可奈何,他已经有所防备,身影一闪,却是闪到了元狩的一侧。

    “是么?”

    林意的闪动之快也让元狩有些意外,但是越是如此,到越是激起了他的火气,他的右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左脚尖却是已经带起一缕残影,踢向林意腰眼。

    “小心!”萧素心脸色大变,她都看得出来,这元狩动作太快,林意已经不可能躲闪得开。

    几乎就在她声音响起的同时,“啪”的一声爆响。

    一团若有若无的黄光在空气里炸开,元狩已经收脚站定,而林意却是朝着一旁踉跄推了数步。

    “原来已经凝结黄芽,怪不得敢主动挑事。”

    元狩站得笔直如表情,一动不动,面寒如水,身上冒出一股可怕的气势:“只是即便凝练黄芽,也有先后,你有什么信心挑衅我等?”

    一片沉重的呼吸声在这膳堂里响起。

    许多人看着林意的目光又有了诸多变化。

    修行者的世界毕竟是一个实力为尊的世界,在场的新生至少有一半都没有凝练出黄芽,然而这之前看上去并不起眼的林意,竟然已经早凝了黄芽?

    “我何来主动挑事,我说的全是事实。”

    林意揉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无可奈何,但是这次他没有将心声说出口,否则他肯定元狩会更加癫狂。

    元狩说的也一点不错,同样是黄芽境的修为,但登堂入室有先后,无论是在肉身力量还是在真元力量上,双方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方才他虽然挡住了元狩踢向他腰眼的这一脚,但他手臂格挡之下,却是骨痛欲裂,站立不稳,而且对方这一脚似乎也并未用尽全力。

    “师兄,你这却是没有道理。”

    齐珠玑三口两口吞完了盆里的提灵膏,往空盆往旁边桌上一放,“林意说不要这提灵膏,那是他自己的选择,院规里可没规定必须一定要在膳堂用膳,一定要吃膳堂的多少东西。还有他既然说了分给我和萧素心,那也没有浪费。更何况师兄你比我们入院早了一年,这样出手难道不算欺负我们新生?”

    “很好,看你们这三个我倒是顺眼起来了。”元狩瞬间变了脸,脸上的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一片的平静,“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从今天开始就顺了他的意思,提灵膏这类,他连一星半点都不要沾,但至于你说出手欺负你们新生,那我刚刚抢先出手,先赔个不是,但我也给你们一个欺负我的机会。”

    说到此处,他一眼扫过所有的新生,再看向林意、齐珠玑和萧素心,“你们三个可以一起上,只要今天能胜得了我,我今后可以反过来喊你们师兄师姐。”

    “这没什么意思。”

    林意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长幼有序,不能乱了规矩,不如若是我们赢了,今后晚膳我要吃什么,要准备多少量,你们帮我备足?”

    所有人侧目,看着林意。

    林意一脸真诚,他甚至还有些担心,又补充了一句,“让你们准备的,也就是这些普通的谷物黍食,还有,若是我们输了,你刚刚说的话也要算数,不能逼我吃提灵膏之类。”

    看着他这副样子,齐珠玑忍不住摇了摇头,走到他身旁,轻声的说道:“林意我发现你比我还招人恨,你这样说,我都有种忍不住想要揍你的冲动。”

    元狩并非莽汉,他遇到值得重视的敌手,便已不轻易喜怒,已经平静下来,但此时看着林意一脸真诚的说出这种话,还在说不要逼他吃提灵膏,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他身旁的叶清薇也是气得不轻,胸脯剧烈的起伏。

    提灵膏是何等珍品,怎么在这个讨厌的新生口中,却好像变成了令人嫌弃的东西一般?

    “元狩你帮我多打他一拳,我也想揍他。”就连三名老生之中,那名最稳重和内向的老生钟营都忍不住喘气粗重了几分,对着元狩低声说了一句。

    “不想今后我特殊照顾的,把食盆里的提灵膏给我吃完,然后滚到一边去。”

    元狩重重的点头,手中的木勺却是连动,将锅中剩余的提灵膏给齐珠玑和萧素心分了一分,“看你们三个硬气,先随了你们的意,等会不要怪师兄出手太重。”

    “谢师兄!”齐珠玑是一点都没有担心,眉开眼笑。

    他们后方却是有僵立着的一人,如同木偶,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人是方乐山。

    他一开始被叶清薇一击打倒,被勒令在所有人之后,原本是林意等人分完提灵膏之后,再轮到他。

    看锅中剩余的提灵膏量本身是算计得正好,应该还有正好剩下他一份。

    但是眼下林意等人一闹,也不知道这元狩是有意无意,是真的把他忽略了,还是故意的,竟然把剩余的那些全部分给了齐珠玑和萧素心。

    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齐珠玑吃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