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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心脏就如同被人狠狠的捏住,然后猛击了一拳。

    赤羽重铠内这名修行者毕竟不是凡物,在下一个呼吸之间,伴随着一声厉喝,他体内的真元便急剧的流动起来,团团护住心脉。

    他的真元力量十分强大,顷刻间驱散了袭入心脉间的阴暗力量,将自己的心跳重新拉回正确的轨迹。

    元燕很干脆的后退。

    她不想给这名修行者杀死自己的机会,而且她已经给林意赢得了时间。

    林意落地。

    他单膝跪地,稳住自己身影的同时,右手已经握住了一柄吞天狼战铠的巨型弯刀的刀柄,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极为干脆的将一颗龙血丹拍入了自己口中。

    一道火线在他的咽喉中燃起。

    接着他的体内有无数火线烧了起来。

    龙血丹是南朝最暴烈的虎狼之药,然而他在之前有过服用的经验,所以他很清楚自己此刻最需要做的是什么。

    当体内那些最新鲜的元气被药气引燃,更多新鲜的元气从内腑和骨髓深处被压榨出来的刹那,他已经跳了起来。

    一片惊呼声响起。

    所有人骇然的看到他的身上瞬间布满了可怖的红线,在肌肤上高高隆起的血脉给人的感觉是内里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滚烫的岩浆。

    赤羽重铠内的修行者眼瞳剧烈的收缩,就在林意跃起的这一刹那,他都感受到了气流之中传来的灼热气息。

    更令他有些心凛的是,林意明明是服用了某种极度刺激潜力的虎狼重药,然而当他看着这名跃空而来的年轻修行者,当他和林意的目光相接时,他发觉林意的目光似乎比自己还要冷静和专注。

    霸烈的刀光横扫而来。

    这名赤羽重铠内的修行者强行收敛心神,一拳狠狠砸出,迎向了这道刀光。

    他原本最擅长便是用拳,而且赤羽重铠的铠甲足够坚厚,覆盖住指掌的铠甲甚至比身体绝大多数部位的铠甲还要坚韧,所以对于他而言,此时他的拳头,自然是他最强大的武器。

    一声惊雷般的炸响声在他的拳头和刀上响起。

    没有任何的意外,林意手中的巨型长刀瞬间瓦解,碎裂开来。

    林意的右手掌心鲜血淋漓,手中半截断刀直接脱手飞出。

    在药性和巨大的力量的冲击之下,他的眼前甚至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前方的任何东西。

    然而他强大的感知牢牢的锁死了对方的一举一动。

    他体内经络中的气劲鼓胀欲裂,更是清晰的提醒着他此时最需要的是什么。

    他的口鼻之中都已经有鲜血流出,然而随着他的左拳挥出,一股同样暴戾的力量再次从他的身体里被压榨出来。

    他的这一拳直接砸向这具赤羽重铠的面目之间。

    赤羽重铠之中的修行者眉头深深的皱起。

    此时他体内的真元也是动荡不堪,然而他并不觉得林意的这一击会对自己造成任何的威胁。

    他的左手也抬了起来,翻手为掌,在这极为急促的时间里,硬生生的将自己左边半边身体里的一些真元强行逼入左臂,用指掌间涌出。

    他的手掌拦在自己的面目之前。

    林意的拳头轰在了他的掌心。

    拳头和掌心碰撞,产生的气劲直接让他手掌周围出现了数十缕肉眼可见的涡流和黄色游丝般的破碎真元束流。

    接着在空气里爆响的,并非是血肉之躯和金铁轰击的沉闷响声,而是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仅是凭感知,赤羽重铠内的这名修行者便知道这是因为林意握住了一个有着奇特吸引力的手镯,真正和他掌心相撞的,便是这个手镯的一部分。

    他感到有些诧异的是,自己指掌间迸发出的真元流散得太快,似乎就像是被这个手镯骤然吞吃了一部分。

    他重铠的掌心失去这部分真元的力量,在林意的这一击之下,顿时产生了微微的形变,坚韧的铠甲挤压着他掌心的血肉和内里的骨骼,顿时让他的掌心产生了剧烈的痛感。

    让他感到庆幸的是,林意如同蛮兽一般的身体也往后震飞出去。

    这给他赢得了一些时间,让他迅速的调集真元,将之重新涌入这只手掌。

    强大而凝聚的真元往外鼓荡着,硬生生的将往掌心凹陷的铠甲往外推了出去,不至继续压迫他的掌骨和血肉。

    此时他也有些诧异,诧异于那名掌握诡异真元震荡之法的少女,为何不在此时乘机全力发动偷袭他。

    在他看来,此时的林意已经毫无威胁。

    那样的虎狼之药,只能激发出一瞬间的潜力,接下来对一名修行者的身体,便只有破坏。

    ……

    然而一切和他所想的并不相同。

    砰的一声。

    林意狠狠坠地。

    只是在坠地之前,随着这名修行者强大而凝聚的真元冲入他的体内,林意体内那些暴走的元气便被迅速冲淡,他体内的经脉和血脉顿时一松。

    他身上如红线般的血脉隆起迅速消失。

    他并未如这名修行者所想的一样彻底虚弱,进而气血衰竭。

    在吐出一口新鲜的逆血的同时,他的体内已经生出新的力量。

    只是他牢记着铁策军的经验,在吐出这口血的同时,瞬时颓然的垂下了头颅。

    空气里响起宏大的破空声。

    赤羽重铠破空而至,朝着他落了下来。

    赤羽重铠内里这名修行者不想再节外生枝,他不想要杀死林意,只想尽可能快的将林意生擒,逼问出林意所修的功法。

    他没有用拳,只是五指张开,朝着林意抓去。

    就在此时,已经距离他后方很远的元燕突然动了。

    元燕一声厉喝,急剧的奔跑,她藏匿在体内深处的真元,也随着她的步点疯狂喷薄而出。

    赤羽重铠内这名修行者一声闷哼。

    那股阴暗的袭向他心脉的力量,竟是增强了一倍不止,让他清醒的意识到方才这名少女其实隐藏了部分实力的同时,也让他的心脉剧痛至近乎断裂。

    他体内原本顺畅流动的真元竟如堵塞的河流般拥堵不通。

    就在此时,林意猛然抬头。

    林意的目光亮得惊人,如同闪电般刺入他的眼瞳!



    林意已经预先感知到了元燕的一切动作。

    事实上即便没有那么强大的感知,他和元燕之间也有着难言的默契,他甚至有种肯定的直觉,元燕一定会在此时出手。

    因为他相信元燕会抓住这个最好的时机。

    这名赤羽重铠内的修行者是承天境的修行者,而且方才冲入他身体内的真元,更是让他清晰的意识到对方已经在承天境的道路上都走出了很远。

    赤羽重铠的力量和坚固他也已经充分领教,所以此时…可能是他和元燕能够胜出的唯一机会。

    在他抬头的瞬间,一声令人耳膜撕裂般的厉喝从他的唇齿间迸发出来。

    他的双足狠狠的踏在地上,包括他那只尚未痊愈的伤足!

    一股轰然炸裂的尘浪在他身下涌现的同时,他迸发出所有的力量,一拳轰向这名身穿赤羽重铠的修行者。

    只是此时连林意都没有想到,在这时抓住了这个机会的不止元燕一人。

    当他的厉喝声响起的刹那,这具赤羽重铠身上那些轻淡得很难看清的剑痕突然亮了起来。

    在元燕释放的阴暗力量狠狠刺击着重铠内修行者的心脉时,这些亮起的剑痕之中的凝聚的元气形成了一张网,然后瞬间收紧。

    这样的两股力量,让赤羽重铠内的这名修行者甚至来不及阻挡和闪避林意的这一拳。

    当的一声。

    就如同一口巨钟被敲响。

    林意的这一拳击在这具赤羽重铠的脸上,更准确而言,是迎面击中了这具赤羽重铠的鼻梁正中部位。

    所有交战双方的人都是心中一颤。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打,林意还能站起来,还能轰出这天神般的一拳。

    林意的手中依旧死死的抓着红龙手镯。

    手镯砸在重铠的脸面上,这具赤羽重铠的鼻梁部位顿时凹陷了下去。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从这具赤羽重铠的面甲下响起。

    这名修行者的鼻梁碎了,碎裂的血肉和溅射出的鲜血瞬间糊满了面甲内里,而凹陷的铠甲死死的压住了他已经碎裂的鼻梁,让他根本无法呼吸。

    鼻梁是修行者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也汇聚着许多重要的窍位,由此产生的剧烈疼痛让这名修行者根本无法凝聚心神,根本无法有效的催动体内的真元。

    元燕在此时也抬起头来。

    她冷漠的看了一眼这名身穿赤羽重铠的修行者的背影一眼,如同看着一名死人。

    那股和她连接的阴暗力量,在此时突破了这名修行者脆弱的真元防御,真正侵入了这名修行者的心脉。

    这名修行者心脉顿受重创!

    林意深吸了一口气。

    他也知道这名强大的修行者已经完了。

    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在那支北魏援军爆发的惊天动地的骇然惊呼声和尖叫声中,他的拳头不断扬起,带着呼啸的狂风,不断的砸在这具赤羽重铠的面甲上。

    内里这名修行者不断的吐血。

    面甲的极其细小的缝隙里,不断往外喷射着细小的血丝。

    然而只是在刹那间,这面甲被砸得深深凹陷了下去,这名修行者的身体摇晃着,往后倒下,鲜血和破碎的血肉和碎骨,从铠甲张开的裂口中如流浆般涌出。

    轰!

    赤羽重铠倒地!

    林意收拳,停了下来。

    元燕也停了下来。

    还有手中握着一柄剑,大口喘息着,嘴角也不断流淌着血丝的容意也停了下来。

    三人各自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形成一个三角,三角的中心便是这具倒下的重铠。

    三人的身体和这具即便已经倒下的重铠相比都依旧显得太过瘦弱和渺小,然而此时他们站立在阳光下和焦土之上的身影,却是让这片战场上大多数人都感到了极度的呼吸不畅。

    有欢呼声在宁州军之中响起。

    其实此时即便这具赤羽重铠倒下,但战场上北魏军士的总和依旧超过宁州军至少三百的数量,然而绝大多数宁州军士却已经觉得胜利到来。

    宁凝刚刚杀死两名北魏军士,她喘着粗气看着距离她已经不算太远的林意的身影,惊喜得难以复加。

    在几个呼吸之前,她看到林意倒地的时候,几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完全想不到,就只是这片刻时光,一切就已经彻底逆转。

    “林师弟,真的好强.”

    她的身体微微的战栗着,脑海之中此时回响着的,便只有这样的声音。

    ……

    林意对着元燕和容意颔首为礼。

    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有这样两名强大而值得信赖、心有默契的伙伴。

    光是他一人,他都没有产生自己很强大的感觉,但是现在看着元燕和容意,他却产生了一种三人十分强大的感觉。

    “还有谁敢来一战?”

    他深吸了一口气,捡起了就近的一柄重铠长刀,然后指着战场上北魏军士最密集处,大喝了一声。

    那支北魏援军之中至少还有两名修行者存在,然而当他的声音在这片山坡上回荡,却没有任何一名北魏修行者再冲来。

    看着这样的画面,先前阵中那名不断发令的北魏将领知道大势已去,他连发数声令,所有的北魏军士开始逃离这片战场。

    有军令声在宁州军中响起。

    宁州军也并未乘胜追击,因为此时所有剩余的宁州军将领心中都十分清楚,和这两支北魏军队相比,他们的优势只在于这三名此时已经停下来的年轻修行者。

    “林师弟!”

    宁凝原本就已经距离林意不远,此时第一时间冲到林意的身前,但她原本真元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剧战之下疲惫不堪,此时冲到林意身前,看着林意脸上微笑荡漾而起的刹那,她心神一松,身子便脱力,直接往前栽去。

    林意反应极快,伸手一扶,便将她搀扶住。

    宁凝一站稳,手臂被林意抓住,她顿时满脸通红。

    林意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脸正气,对着她行了一礼,然后才满足的哈哈一笑,道:“宁师姐好。”

    “尽招蜂引蝶,也不怕再招惹祸事。”一旁的元燕扭过脸去,不看他和宁凝,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晚些时候还有一更,看到书评区说真元重铠威力会不会太大不平衡,是这样的,真元重铠这种东西其实除了修行者之外,也有真元重铠牵制,就像是大炮不是狙击手对付,大炮当然也是靠大炮互轰,而且赤羽重铠整个北朝都只有一百几十具,威力大点也正常。还有有些书友还在计算我的章节字数,其实不用这样纠结,每章都是按字数算订阅费用的,订阅的时候扣了多少一目了然,我每章当然都是两千几百字,怎么可能少,而且在纵横PC站你点进去直接可以看到字数...当然有些用手机看又没订阅的,还在算字数和算错字数,也是正常。)

    “你的脚?”

    宁凝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林意脚上,此时林意那只伤脚伤口崩裂,鲜血已经渗出。

    “中了一飞剑,不过现在应该没有大碍。”林意笑了笑,说道。

    他感知得出来,虽然这次强行发力崩裂多处,但他恢复能力惊人,并未造成严重的损伤。

    “没大碍?”

    虽然心中明知刚刚林意也是要抓住那昙花一现的机会击杀那名修行者,但听到林意如此说,想着自己替这南朝小贼处理这臭脚时的麻烦,元燕还是忍不住心烦,有些生气。

    “中了飞剑?”

    宁凝呆呆的看着林意,她的目光触及身前那具即便内里的修行者已经死去的赤羽重铠,心中都依旧不由得泛起寒意,她看着林意满不在乎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想他这些天到底遭遇了什么。

    只是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修为还是气质上,林意和之前都已经有了明显的区别。

    元燕此时心中更加嫌恶,她微蹙着眉头,索性走到了那名一开始被杀死,戴着面具的北魏修行者身前。

    她俯下身来,揭开了这名北魏修行者脸上戴着的面具。

    这名北魏者的臂骨和胸骨尽碎,胸骨刺入他的心脉而亡,他的死状自然很凄惨,猩红的面具下全部都是已经粘稠的鲜血。

    只是元燕依旧一眼便记住了这名修行者的面目特征。

    她对天水郡秦氏的修行者并不熟悉,所以此时她也无法断定这名修行者是否是来自天水郡的修行者,但她既然记住了这人的面目,只要回到北魏,便肯定能够查得出来,只是看有无必要。

    她又翻了翻这名修行者的衣物,这名修行者的随身行囊里除了数颗赤罗丸之外,所带的东西也和寻常的北魏修行者携带之物没有差别,没有任何明显的标志之物。

    当她起身,想要返回那具赤羽重铠身侧,检查那名赤羽重铠之中的修行者时,林意和宁凝却已经走了过来。

    “你们这支宁州军到底携带着什么,为什么有这样两支北魏军要来阻截包夹你们?”

    她想了想,轻声而直接的对着宁凝问了这一句。

    若是寻常的搅混水吸引南朝军方的注意而为了掩护她更好的逃脱,也不至于这样精细的一支军队伏击,一支军队赶来支援。

    宁州军这样的地方军对于整个眉山战场也不具备任何战略意义,甚至以宁州军的实力,哪怕宁州军师赶往某处执行重要军令,也并不会引起北魏军方的重视。

    她手下那些将领,不会如此愚蠢,而且这两支北魏军队,似乎都是在她掌控之外的军队。

    除却这些原因,在她看来,便只存在一种可能,这支宁州军之中有十分重要的东西存在。

    若是能够知晓是什么东西,她便或许能够很直接的推断出,这两支北魏军队的身后是什么人。

    她是很聪明,很擅长审时度势的人。

    在她的眼中,宁凝的身份足够,但却只是一名很幼稚的少女。

    宁凝对林意天然的极度信任,那对她和容意也自然有着天然的信任,不会怀疑她的用意。

    宁凝来时已经听林意做过些介绍,她对这巴东郡巫溪学院天监四年的女生也是心中十分敬仰,她心中只道竟然连巴东郡那样的学院,都能有这样优秀的女修,但还未开口寒暄便骤然听到对方的这样一句问话,她顿时便是一呆。

    她顿时犹豫。

    看着她犹豫的样子,元燕心中便知她的确知道,只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不想说也无妨,不必纠结。”她故意淡淡的看了宁凝一眼,轻声说道。

    被她如此一激,宁凝这纯真少女果然上当,咬了咬牙看着周围无人接近,便轻声说道:“我们宁州军中有一人…”

    “什么人?”这下倒是连林意都好奇起来。

    “是黄药姑。”宁凝终于忍不住轻声说了出来。

    林意一愣,他印象里没有听过这样的名号,正忍不住要接着发问,元燕却是眼睛不自觉微微一眯,声音微冷道:“竟然是黄秋棠?”

    “药谷圣手?”林意顿时大吃一惊,不可置信的轻呼出声。

    宁凝看着他点了点头。

    “她怎么会在眉山,会在宁州军中?”林意疑惑的问道。

    药谷圣手黄秋棠是很出名的药师,即便和那些武力强大的修行者相比,自身修为和力量不强的药师并不多见于记载,但药谷圣手却很特殊。

    药谷圣手黄秋棠是北魏岷州同和郡人,她出名并不是她能够治疗各种难治之症或是能够炼制特殊的丹药,而是她在培育一些灵药方面有特殊的手段。

    天地灵药汇聚灵气精华所生,即便修行者的一些药典已经清晰的列出各种灵药喜欢生长的环境,但绝大多数的灵药都是自然生成,没有人能够培育种植。

    但这药谷圣手黄秋棠却据说能够种植不少种天地灵药,知晓一些独特的形成天地灵药的手段。

    只是她是北魏人,先前都在北魏境内的一些山林里面隐居种药,怎么可能和宁州军搭在一起?

    “她早在一年前便已经逃至宁州隐居,这次进入眉山,她便主动提出进眉山找一些药材,她便隐匿在我宁州军中随军。”宁凝看着林意和元燕,面色有些难看,“现在我也想着,既然有这样两支北魏军特意来截杀,恐怕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原因。”

    “所以还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林意大皱眉头,“想必她这样的人物随军应该也很隐秘。”

    宁凝心中沉重的点了点头。

    黄秋棠的身份特殊,知晓她随军的都是宁州的重要人物,这进入眉山的宁州军中也没有几个人知晓,但既然引来这样的截杀,只能说明其中必然有人走漏了消息。

    “她惹了什么人,怎么会在北魏无法立足,要逃到宁州?”

    就在这时,元燕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传入她的耳廓。

    元燕在她这样的稚嫩少女面前没有刻意掩饰情绪,她的脸色同样难看。

    黄秋棠这样的人物对于北魏而言自然也是重要的瑰宝,按她所知,明明皇宫都对黄秋棠有特殊照顾,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在她不知的情形之下,在北魏无法立足?

    “这我并不知道。”宁凝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

    “她现在何处?”元燕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平静,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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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意有些奇怪,不明白元燕为何对此事特别在意,但是他旋即又释然,觉得可能是因为她原本也精通药理,而黄秋棠在药理方面有些特殊手段,所以才会如此。

    宁凝起先还是有些犹豫,然而想着若是没有林意和她还有那名来自边地的少年的相助,这黄秋棠就会落入北魏人手中,那对林意等人隐瞒自然也没有什么意思。

    所以她转过身去,目光落入狼藉一片的战场上。

    顺着她的目光,林意和元燕轻易的发现了一名女子的身影。

    那名女子身穿素色粗布衣,微微佝偻着背,混在几名女眷之中。

    若非宁凝的目光长时间的停留在她的身上,即便是元燕都看不出她和另外几名女眷的区别。

    她看上去太过普通,就像是平时负责整理衣甲或是埋锅造饭时整理一下菜蔬的寻常妇人,这样的妇人,在很多地方军之中都会有。

    她们做事很耐心,而且很能吃苦,最关键的是,她们不会闹事,更容易管辖,而且在军中有宁凝这样身份的女子时,她们也能做一些男子无法做到的事情。

    当林意等人随着宁凝朝着她走来,双方更为接近时,元燕清晰的看到了这名女子脸上的皱纹和手上的一些老茧和裂纹。

    这更使得她看起来像寻常的农妇和杂役,根本无法和连她都十分看重的那人联系在一起。

    战场上的宁州军已经在忙着救治伤员,忙着搬运遗体和清理损失,然而看到林意等人走来,所有沿途的军士甚至官阶理应在林意之上的将领,都纷纷对着林意和他身后的元燕以及容意躬身行礼。

    没有人注意和觉察到,在天蜈岭对面的山坡上,还有一名来自建康南天院的年轻修行者。

    王平央看完了这一切。

    他看着那些纷纷敬佩的朝着林意行礼的军士和将领,越发觉得阳光里的林意更加耀眼,耀眼的有些刺眼。

    他的心情无比复杂,有一股浓浓的悲哀萦绕在他的心间。

    自己不是应该在那里吗?

    为什么在那人奋勇杀敌之时,自己却在这里贪婪忘我的吸吮着这名少女尸身上逸出的灵气?

    他看着林意,一个声音在心中不断的提醒着他,他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沦落成吞噬腐肉而无法自拔的腐兽。

    ……

    一名身穿轻铠的中年将领迎了上来。

    这名将领名为姜宴,是此时这宁州军中官阶最高的将领。

    林意此时是铁策军小校,按照官阶,他和姜宴之间至少差着五个官阶,然而看着这名走来的年轻修行者,姜宴依旧和前方所有军士一样,躬身对着林意行了一礼。

    在林意回礼时,元燕却是已经在宁凝的耳边轻声问道:“现在这宁州军中,知道黄秋棠真正身份的,有哪几个?”

    “除了我之外,一个都没有了。”

    宁凝涩然的轻声回应,她心中悲恸至极,眼眶在此时都已经红了,除了她之外,原本这宁州军中还有两名将领知道,然而那两名将领都身穿真元重铠,已经都丧生在火海之中,而其中一名将领,便如同她的亲叔,自幼便对她极好。

    元燕微微蹙眉,既然如此,在她想来,泄露消息的人便不在此时的这军中。虽然难以借此查出到底北魏是何人在主事,何人要夺这黄秋棠,但至少也不会担心有人能够认出她的身份。

    “她对整个南朝而言都应该极为重要,既然已经走漏了消息,那随着大军行走便不安全。”

    元燕转头看着她的侧脸,轻声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宁凝微微一怔,她觉得元燕说的这句话很有道理,只是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的觉得必须问过林意之后再行决定。

    “接下来你觉得应该如何?”

    等到姜宴对着林意致谢,聊过数句之后离开,宁凝走到林意的身边,轻声问道。

    “必须我们直接带她走。”

    不等林意回话,元燕便已出声,斩钉截铁道:“否则极不安全,北魏恐怕还会有军队或者修行者前来截杀。”

    林意眉头微蹙,想了想,看着宁凝问道:“你们原先是要行军往何处?”

    宁凝看着他,说道:“行往乌蜂岭,先前我们也有斥候小队探查到消息,周遭有数量不少的北魏军队,我们担心意外,也取道赶往安全区域,乌蜂岭之中现在有我南天院一些教习镇守的营地,十分安全。”

    “乌蜂岭?”

    林意取出行军地图只是扫了一眼,“那最多只有数个时辰的路程。”

    宁凝点了点头,她眼眶又是微红,谁能想到只是这样一段路途之中,竟会出这样的问题,竟然遭遇这样的两支北魏军队袭击。

    “那我们直接带她走。”林意看了一眼那名妇人的所在,并未犹豫。

    “嗯好。”

    宁凝听着林意都如此说,她便也没有任何的犹豫,走向姜宴便简单说了几句,要带走那名看似寻常的妇人。

    虽然并不明白为何宁凝要特意带走那一名妇人,然而他明白其中自有隐情,而且宁凝的身份也自然可以命令他如此做。

    所以他和身侧的一名军士说了几句,那名军士便将那名妇人引来,由宁凝带走。

    “黄芽境?”

    看着这名连走路的姿态都低眉顺目,和寻常妇人没有差别的药谷圣手,感知着她体内若有若无的气息,元燕微微挑眉,轻声的问道:“脚力如何?”

    这名妇人的神情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带着些北魏边地的口音,轻声道:“应该可以跟上。”

    元燕点了点头,此时容意已经将林意丢在这片战场上的东西全部取了回来,包括那个装着行军口粮的鹿皮袋。

    也唯有当林意自己再次背起这鹿皮袋,感觉着这鹿皮袋的沉重,再感知不到林意身体内有任何真元气息波动之时,这名额头上有刀刻般的皱纹,脸色显得有些蜡黄的妇人才微微的抬起了头,眼睛里闪现出和她外表不符的一丝精光。

    元燕已经转过身去。

    她没有首先动步,她等着林意先走。

    她看向了乌蜂岭的方位,她平时从不冒险,然而此时,她觉得有必要冒险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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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焦土的边缘,林意和宁凝和那名妇人走在最前,进入了未被破坏的山林。

    元燕沉默的跟在身后,她看着不断落在自己脚尖的树叶阴影,嗅到了很浓厚的阴谋的味道。

    这两支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的北魏军队让她直觉危险。

    不仅是超出了她掌控的范围,而且似乎牵扯到党项的王族,这种未知带来的恐惧,是她决定冒险的原因之一。

    另外促进她决定冒险的原因,是按照林意此时的形成,他们将很快和南天院的那些教习们遇见。

    南天院的那些教习都是南朝最危险的人物,他们绝对不会像这些初出茅庐的修行者一样稚嫩,他们也并非军方的将领,恐怕对于她的所学和真元产生更多的疑问。

    所以她必须在遇见那几名南天院的教习之前离开,在离开之前,她想要从黄秋棠的口中问出她离开北魏的原因…若是运气好,她便能借此推断出那两支北魏军队背后的主使者,以及背后牵扯的阴谋。

    若是运气不好,她并不能从黄秋棠的口中得到足够的讯息,她也会尽可能在离开时杀死这名妇人。

    既然不能为北魏所用,自然也不能留给南朝。

    更何况在她看来,调动那样的两支北魏军队前来抢夺黄秋棠,不管背后的主使者是谁,这人做这样的事情,也是十分的冒险。

    既然能让这样的人物冒险,那黄秋棠这人肯定牵扯有大的隐秘。

    那直接将黄秋棠杀死,在她看来,便至少会解决不少麻烦,至少可以让那人的不少计划彻底落空。

    出于战略目的,杀死这样的一名妇人对于她而言并没有多少心理负担,此时让她情绪变得古怪起来的,也并非她决定的冒险,而是前方随着光线的变化而不断变化,时而拉长,时而变短的林意的背影。

    离别是必然的事情。

    她和这名南朝小贼之间不可能有更多的故事。

    然而她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按她原先所想,她不会有冒险,她会和他一起出眉山,然后在眉山之外,才会离别。

    只是人世间的事,谁说得清楚呢?

    她忍不住微嘲的笑笑,觉得终究是自己想象得太过完美。

    ……

    王平央一直没有动。

    即便他面前那名北魏少女的遗体的气味变得越来越难闻,他都没有动作。

    他的脸色都甚至没有太大的变化,就如同死人。

    他一直看着那片战场上阳光里的林意,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到他重新背起显得十分沉重的行囊…直到林意带着宁凝和那名妇人走进林间,他的面色才有些改变。

    一个弹指之间,一个人就可以想很多事情。

    王平央在战斗结束到林意离开这片战场的时间里,他想了无数事情。

    他此时想明白了,为什么等到战斗结束,他还是一直看着林意的身影。

    其实直到此时,他都不知道林意的姓名,不知道林意的身份。

    然而他明白,林意就像是他的一面镜子。

    在之前忘却下方战场而贪婪的吞噬这名少女的灵气时,他已经沉沦,而且此时回想那种感觉,他越发清醒的认识到,若是没有林意的出现,他会永远这样不断沉沦下去。

    修行的许多关键阶段,也如同农夫的播种,需要恰巧的时节。

    林意便在他修行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便是一种难言的契机,在他看来便代表着拯救。

    这名暴戾而强大的年轻修行者,不只是救了下方的宁州军,还救了他。

    林意的战意和战场上的表现,那种光明,变成了照出他沉沦时丑陋的镜子。

    ……

    王平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的眉头缓缓往上挑起,看着消失在密林之中的林意的身影,他无比确定在今后自己的很多时刻,他依旧需要这样的一面镜子。

    北魏那神秘的魔宗大人,的确是如同神魔一样的存在。

    即便自己已经无比清醒的认识到,这种功法在提升他力量的同时,在蚕食着他的自我,但那种美妙的滋味,却依旧让他无法抗拒。

    尤其是在已经尝到了这种滋味之后。

    看着那些战场上的北魏军士和南朝军士的尸体,即便是此刻,已经痛定思痛的他,都依旧有着冲下去吸纳那些人元气的冲动。

    今后当他杀死一名敌手之后,他应该不能抗拒这种美妙而邪恶,让他沉沦的滋味。

    除非他的身前,始终有这样一面照出他不堪的镜子。

    林意的身影已经脱离他的视线,然而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会始终跟随在林意的身边。

    他需要以林意为镜。

    只是他明白,自己已然成为魔宗特地下的一枚棋子,只要自己依旧是王平央,只要让人知道自己跟随在林意的身边,那即便魔宗不敲碎这面镜子,也绝对不会让他如此轻易的战胜,必定会有其它的手段。

    所以他不能再是王平央。

    那名曾经名满建康的天才,应该消失在世间。

    他的目光落在那名已经布满可怖尸斑的北魏少女的遗体之上,然后他伸出了手,抚向自己的脸庞。

    他体内的真元顺着指甲流出,化为锋利之意,很轻易的在他脸上割裂出许多道可怖的伤口。

    鲜血在他的脸上滴落,然而他在丢下自己所配的剑,丢下自己的一切所带之物,甚至让那只苍鹰也不要跟随,让它飞走之时,他却是笑了起来。

    因为他明白了那名神秘而强大的魔宗大人的所想,明白那人留下这功法便觉得他一定会按照那人所想走下去的自傲。

    但是那名魔宗大人失算了。

    他胜了。

    而按他所知,北魏那名传说中的魔宗大人料事如神,战无不胜,从来没有人战胜过他。

    他对着面前的这北魏少女的遗体躬身为礼,然后抬起头来,毫无畏惧的朝着前方掠了下去。

    他掠向林意前行的方位。

    ……

    林意在山林之中行走。

    突然之间,他的感知里出现了一名修行者的气息。

    这人只是一味飞掠而来,似乎并没有任何的杀意,因为在他的感知里,这人的真元输出极为平缓,即便明显也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真元的输出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林意停了下来,等待着这人的出现。

    这世上有很多种相逢,只是他以往任何一次相逢,都绝不会有这次记忆深刻。

    满脸是血,如同带了一个狰狞面具的王平央出现在林意的面前。

    王平央面上的伤口太过可怖,即便是元燕都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尤其是当她和王平央的目光相逢时,她的心中都油然而生一种震撼和危险的感觉。

    王平央的目光太过平静,而且带着一种难言的力量。

    这种力量让她第一时间就觉得这人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容意并没有林意那么强的感知,他看到满脸鲜血的王平央的刹那,便下意识的握住了一柄剑。

    一声惊呼声在林间响起。

    宁凝吓得直接叫出了声音。

    “你是南朝的修行者?”

    林意看着王平央,看着此人明显是南朝的衣饰,他也觉得王平央的神情很古怪,只是他是下意识的觉得是这人恐怕受伤太重,而且伤的是脸面,恐怕是心里受了太大刺激,情绪有些反常,所以他尽可能的语气温和道:“要不要先帮你处理伤口?”

    在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看着王平央那些伤口,心中却是有些忐忑难安,觉得恐怕用再好的伤药,也会不可避免的留下伤疤。

    “不需要。”

    王平央平静的看着林意摇了摇头。

    “不需要?”

    林意眉头大皱,他更加认定这人在精神方面已经彻底出了问题。

    “只是皮肉创伤又不会让我死。”

    王平央认真的想了想用何种方式来让林意接受自己的决定,但他还是觉得依靠自己的直觉,不要麻烦。

    “我今后要成为你的影子,我要跟着你,做你的暗侍。”他对着林意微微躬身,道:“你不用管我的来历,不用过问我的过往,你只需要知道,我会追随你。”

    林意等人面面相觑。

    就连之前受到惊吓最厉害,现在还不太敢看王平央血肉模糊的脸的宁凝都觉得是王平央受刺激太大,脑子都出了问题。

    “我当然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样这里出了问题。”

    王平央看着面前这些人的神色,他很轻易的猜出了这些人心中在想什么,他甚至带着些骄傲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然后摇了摇头,“我先前便说过我不在意这些伤口,我也希望你们不用在意这点。”

    元燕又不自觉的深深皱起了眉头,她第一个觉得这人并不是受了刺激,她只是觉得这人冷静的可怕。

    “你突然出现,然后说要追随他,总该有理由。”

    她看着王平央,问道:“否则你不觉得太过古怪?”

    “我当然有理由,只是我不想说出来。”王平央不去看她,而是直直的看着林意,道:“现在的问题是,你愿不愿意接受我做你的暗侍,但条件在于,你不要管我是谁,不要问我这些问题。”

    “连暗侍都有人抢着做?”容意有些无语。

    林意发愁的看着王平央,他越发觉得王平央的精神出了问题,他忍不住用请求的语气,尽可能温柔道:“要不我们先处理好了你的伤口再商量?”

    “你放心,她的治伤手段极其厉害。我脚上中了飞剑,骨头都不知道碎裂成多少片,但是也没过多久,我的脚都快可以走了。”

    林意生怕再度刺激王平央,连忙又点了点身旁的元燕,用一种哄骗的语气,接着道:“你的伤口让她帮忙处理,应该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王平央看着林意,他有些头疼,有些想笑笑不出来。

    他只是见了林意的一战。

    那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他也只是远远的看着林意的战斗,甚至连面目都看不太清楚,然而林意在那一战中发出的光,却足以扫掉已经缠绕在他身上的阴暗。

    他确信这人的品格和那种光明足以值得自己学习,除此之外,他对林意没有什么了解。

    但现在林意的神气,却让他看到了另外一面。

    他觉得林意有些孩子气,甚至有些可爱。

    这是一种始终在担心着一名陌生人伤势的善良。

    所以他虽然觉得林意有些难缠,但他很满意。

    他很满意自己的决定。

    “我很快就能突破到承天境。”他平静的看着林意,道:“以我的修为和此时年龄,在将来的修行之中还有很大可能,所以其实我随便去某个将领面前提出要做他的近侍,那人应该都会极其欢迎。我愿意追随你,只是希望你不追究我的过往,难道这个交换条件很过分?”

    “当然你可能觉得我这样做很古怪,但你敢不敢赌一赌。”

    王平央深深的看着林意,眼睛里一片肃然,“赌我会死在你之前。”

    “赌我会死在你之前...”

    这样单独的一句话很难理解,有很多种可以猜测的方面,但是此时王平央的眼神,却让林意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如许多绝对忠诚的近侍一样。

    在遭遇若是不可能战胜的对手,这种近侍也会用自己的命先填上去。

    “我当然可以赌。”

    林意的第一句话让王平央略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第二句话,却是又让他皱起了眉头,“但你能不能先让我们处理一下伤口?”

    “真的不用。”

    王平央无可奈何的看着林意。

    “不追究你的过往,你是不想让人看出你的本来面目。”元燕的声音在此时微冷的响起,她已经观察了王平央许久,“或许连这些伤口都是你自己弄的。”

    “你可以这么认为。”王平央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他并不想过多的解释,以他此时的心境,他觉得每说一句话都很累。

    “放心, 我本来就对处理你的伤口没有任何的兴趣。”元燕冷笑了起来,她转过头去看林意,道:“不过换了是我,我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的赌约,来相信你的忠诚,我实在想不出他无论是修为还是身份,有什么可以值得你追随的。哪怕是你之前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想要找个靠山,也绝对轮不到他。”

    元燕这些话的意思很明显。

    事实上以她和林意之间的默契,根本不需要说这么多话,只是几个眼神,林意就已经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她是提醒林意这人的用意绝对有问题。

    林意和她有默契,能够轻易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却是有着不同看法。

    他当然很聪明,也会根据许多细节来判断,但他很多时候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看着王平央的眼睛,此时终于相信对方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只是因为某种不想说的原因。

    “我接受。”

    他看着王平央,道:“至于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作我的近侍的原因,你今后什么时候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也可以。”

    (接下来应该还有一更,我在写。至于欠了几章我不重复计算了,我算数不好容易算错,但肯定会补出来,然后今后的三更才算是多爆的。还有我认真请假和认真算数是基于对创作和对书友看法的尊重,所以有些对我有意见的书友也略微理解一下,不要觉得借口多。作者不是包身工,没有限定一天到底要写多少,我尽力会多写,也是想尽力多写,首先就觉得剑王朝后期更新太糟糕,对不起读者,然后也想尽可能的给自己一个一定要达成的目标,比如一天两更。这个其实也是自律和始终和自己的状态,包括身体健康在做长期斗争的过程。最后顺便宣传一下自己的,就可以加。等过几天我贴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火车票和飞机票,来更好的解释一下自己的忙。那些老是说我的忙是借口的,我还就是要申辩一下。)



    元燕转过身去不看林意。

    对于她而言,她该给的忠告都已经给了,至于林意听不听,那只是林意的事情。

    林意做的很多事和处事的方法,在她看来都太过冒险,太过危险。

    如果让她来写一句话评价,那就是“一名迟早夭折的孩子”。

    但她已经决意很快要离开,所以就算此刻她的关系和林意好得就算是小妈和孩子,她今后远在北魏,也根本管不到这个胡闹的孩子的生死。

    更何况她当然不是林意的小妈。

    “一场萍水相逢的惺惺相惜而已。”

    她在心中如此说,所以她甚至没有因为林意不顾自己的建议而做出这样的决定而生气。

    她甚至决定在离开眉山之后,要尽可能的少关注或是刻意不去管这名南朝小贼的消息,因为她觉得按照林意这样稚嫩无脑而冲动的行事方式,说不定自己刻意关注的话,很快就会收到此人的死讯。

    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应该会很影响心情。

    “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林意的声音却在她的耳廓中响起。

    她不生气,却有些烦。

    对方都明显不想让人知道过往,他却还在孜孜不倦的问这些。

    不过她突然又有些高兴起来。

    因为她想到,自己做完决定要做的事情之后,或许林意行事的风格和看人待物的方法,便会有些改变。

    他应该不会再毫无保留的不顾危险为某人,应该也不会如此轻易就相信一个人。

    只是不生气,不烦,有些高兴,随之一起出现的,却是淡淡的感伤。

    或许今后,再见不到今日林意这样的人了罢。

    ......

    “一定要有名字?”王平央看着林意反问道。

    “就算不想提以前名字,相互之间也总该有称呼的名字。总不能叫,喂,那个人。”林意看着他,也有些无奈,道:“我叫林意,真名,现在是铁策军小校,建康南天院天监六年生。”

    这自报家门太过清楚,王平央觉得这真是一场最美妙的意外。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慨。

    他没有想到,在自己最危险的沉沦时刻,拯救了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一名师弟。

    “喂,那个人...这样的称呼也不错。”

    他笑了笑,道:“只是有些繁琐,既然在天蜈岭相遇,就叫天蜈好了。”

    “若怎么都不肯告诉名字,这称号倒是也算贴切。”

    宁凝依旧有些不敢看他,只是在心中想到,这人故意不肯处理伤口,今后恐怕真的是满脸蜈蚣般的狰狞伤口。

    在此时,王平央的目光却是悄然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刻。

    其实他和宁凝是很熟的人。

    因为他是天监五年生,宁凝也是天监五年生。

    只是他先前在天监五年生中太过出众,所以便被提前数月抽调走单独安排修行而已。

    他和宁凝只是数月不见,只是他修为提升,身上气息已截然不同,只是他布满脸上的这些可怕伤口,只是他故意改变了些声音,宁凝便已经彻底认不出他来,这便说明他所付出的这些有价值。

    既然连如此熟悉的人都会因为这些改变而彻底的认不出他来,那今后,那些更少见过他的人,当然更无法将他和名动一时的王平央联系在一起。

    纵使见面也不识。

    这理应是种悲哀。

    然而此时的王平央,却只有一丝感伤,其余皆是骄傲。

    “走吧。”

    元燕感觉到了此时王平央的满意,她对王平央不放心,她不喜欢任何不可控的变数,她对王平央便没有什么好感,此时冷冷吐出一句的同时,她便在心中想着,你此时满意,很快我便会让你不满意。

    “你的真元功法很独特。”

    然而就在此时,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王平央的声音响了起来,而且是对她说。

    她转过头去,只看到王平央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尤其是在隐匿真元气息波动方面。”

    元燕很自然的不悦,微讽道:“不错。”

    “这些手段,能否传授于我。”

    王平央对她认真躬身行了一礼,“虽还未问你名字,但之前在战场上,观你和林意共战那赤羽重铠,你和林意自然是生死与共的好友,我做林意的暗侍,最好便需要这些隐匿真元气息波动的手段。”

    元燕愣了愣。

    她见过很多大胆和无耻的人,却也没有见过王平央这种。

    “你想的倒美。”

    她原本下意识就想这么说。

    这属于北魏皇宫中绝不外传的秘密功法之一,即便是北魏的重臣都不可能得到,但就在下一个呼吸之间,她却改了主意。

    “可以。”

    她点了点头,看着王平央,道:“只是这是我师门独传功法,我只是因为林意传授给你,但你必须发重誓,绝不传给他人。”

    王平央笑了笑。

    在战胜了北魏魔宗大人那样的存在,连生死和容颜都不在意,他此时的心境自然不是现在的元燕所能想象。

    “我答应你,若是我有违誓言,我便立即变成一具腐尸。”他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

    “如果你觉得这样随意相信他人是对的,那我便将我的功法传给他。”元燕在林意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便走到王平央的身侧,开始逐句将那篇法门告知。

    林意一脸无奈和懵懂。

    他想着自己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还没有来得及发表意见,结果你便已经直接上去传授法门了。

    更何况自己怎么能算是随意相信别人?

    这人的确除了不想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之外,任何时候都让他直觉很值得信任啊。

    ......

    只是数句交流,元燕的眉头便皱得更深。

    光是问答之间的这几句交流,她便已经确定王平央的不凡。

    这样的人来到林意的身边,她觉得只有两种可能,不是因为陈家便是因为萧家。

    “你爱死不死,迟早夭折是你的事情,但听到你死的消息我应该会不舒服,这是我的事情。”她在心中如此想着,她觉得自己这么做,只是因为要拯救林意,只是因为自己。

    她和这招人烦的南朝小贼之间,原本是不想在眉山杀死他,放过他一命,但是此时她决定离别之时,却是不想他离了自己身边,便轻易的被人杀死,轻易的死去。

    (之前聊过更新,这章写完睡觉前聊聊书的本身,很不理解有些随便一看或者看一章就说这书辣鸡,江郎才尽的说法。其实哪怕很多平庸的过度章节,都有着作用和用意,因为有些人单独看的是几百字,但是一个作者心里想着的是几百万字。细心的刻画往往更需要作者的耐心和精巧的设计,哪怕有许多人不喜欢,但对于真正有灵魂的东西,是必要的。最新这些章节,我自己特别满意。元燕的微妙感情变化,王平央的自我救赎,我都觉得写出了我想要的东西。今后许多年轻人,还会有自己的灵魂和想法,有自己的变化。我会觉得这些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会有自己的思想和成长。这是一种自己的喜欢和创作的理念,当然有些不能认同的,就只是理念和喜欢不同。至于一些没有收藏书,没有仔细看过任何一个章节,就一味发书评说不行,没有哪一本书好看的。说得多了,也只能让我嗅到阴谋的味道。写东西要认真,聊天和发表意见,也要走心,也要互相真诚。晚安各位...)

    她在冷冷的如是想着之时,感受到了旁人的注视。

    那名看似极其寻常的妇人,一直默不作声,甚至连满脸是狰狞伤口的王平央出现时,她表现得也丝毫不引人注意,她就如一个不相干的路边种菜的农妇,只是在安静而有礼的旁观着他们的对话和争执。

    这时元燕才觉得自己有些心乱,未分清主次。

    这名药谷圣手离开北魏的原因,以及是否能够再为自己和北魏所用,这才是自己最需要关注的重点,应该超过这南朝小贼的生死。

    “晚辈卫清涟见过前辈。”她尽可能快的将功法对着王平央说完,然后到了这名老妇人身侧,认真的行了一礼。

    这绝非做作,礼贤下士是她这种人最需要的品质,即便是在北魏,遇到足够值得重视的人,她也会如此。

    “惭愧。”

    黄秋棠看着元燕,回礼道:“若不是你们,恐怕此时已经横尸天蜈岭。”

    她这名无论在北魏还是南朝都很出名的药师,说话的声音和神态都甚至依旧和寻常的妇人没有什么区别,她此时说话甚至没有带北魏边地的独特口音,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自幼在南方生活的人。

    “我知道有些唐突,但我必须对军情有些判断。”

    元燕看着她,按照她的经验,越是像黄秋棠这种在任何时候都显得平淡无奇的人,心志其实便是比一般人更为坚忍,只是她没有太多时间,所以她也必须用最直接的方式,尽可能的从她的口中问出些什么。

    “据我所知,前辈您在北魏颇受优待,那为何又会到了宁州?为何到了宁州,藏匿在宁州军中,还会引来北魏军队的追杀,而且您在战场上也应该看得清楚,那些北魏军有赤罗丸,而那是党项皇族独特的手段。我必须知道在您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这恐怕会连党项都牵扯进来。”

    听着元燕的这些话,林意的面色也渐渐变得肃然。

    没有人怀疑她问这些话有什么独特的目的,的确对于此时的南朝而言,党项的态度将会对整个战争的进程造成巨大的影响。

    党项这种偏安一隅的王国,对于南方王朝和北方王朝而言都不算强大,而且因为天然的地势原因,因为那些连绵的雪山的阻隔,也让这种王国派支军队行进到南方王朝和北方王朝境内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然而党项也不能算太过弱小。

    若是这样的王国真的因为某种原因参战,那会有很多不可知的因素,因为南方王朝的修行者以前很少见到党项的修行者,至于军队,更是如此。南方王朝的边军都根本没有见过党项的正规军队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和党项有什么关系。”

    黄秋棠沉默了会儿,然后说道:“在北魏我也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发觉有人要杀我,我才设法逃到了宁州。”

    “是谁要杀你?”元燕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想来是北魏某个大人物。”黄秋棠微笑道,“这人能调用什么样的军队你们也已经见到,像我们这样的人,发觉有人要杀自己,第一时间想的便是逃,谁还能够去追究到底是什么人的授意?”

    这样的回话令人头疼,根本没有任何的线索。

    元燕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你察觉是谁要出手杀你?”

    “不知道。”黄秋棠摇了摇头。

    元燕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这一句便让她觉得很有问题。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会觉得是某个北魏权贵要杀她?

    更何况以她的身份,即便有某个北魏权贵要杀她,她也可以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不说别人,这样的事情,就连皇太后都会关注。

    “不知道”,这样简单的三个字,便只能说明她有些事不想说,或者说不想对她说。

    元燕垂下眼睑,不再多问。

    她听到了前方不远处有水声,那应该有条山溪。

    那便应该是她冒险和这些人分别的地方,所以她更加沉默。

    “你怎么了?”

    林意和她越来越熟悉,此时便觉得她的情绪有些问题,忍不住轻声问道。

    听着林意关切的声音,元燕抬头,正好看到林意转过脸来看着自己,一抹从上方林间落下阳光就温柔的落在林意的那半边转过来的脸上,将林意这半边脸照得金黄。

    元燕的心中莫名的有些温暖。

    她想着,这大概是自己这一生和这南朝小贼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了。

    今后应该永不会想见了。

    那最后的时光里,她便应该对他好一些。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于是她对着林意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又柔声道:“到了前方的溪旁,我再帮你看一下伤口,我怕你用力之后伤口崩裂,涉水之后会有问题。”

    她在说这些话时,眼睛里只有林意和林意身后的世界。

    她很想这样的画面能够停留在她的记忆中,她并没有发现,她身后的黄秋棠也在安静的看着她和林意,黄秋棠的面容依旧显得十分寻常,只是眼底却有些不同于寻常的光芒。

    元燕这样的温婉的神容恐怕是在她幼年进宫之后的第一次,连那些皇宫里侍奉她的忠诚侍女都未见过,林意看了也是一愣,总觉得浑身哪里有些不对。

    “好像没什么事。”他感觉着自己的伤口,下意识的讪讪说道。

    “这并非你说了算的。”

    元燕的目光离开了林意的面庞,她抬头看向林间上方的那缕光亮,道:“你这伤口既然是我处理的,我便必须为它负责,我便不能让你变成瘸子。”

    林意抓了抓头发,心想若是你不嫌麻烦,我当然也不嫌麻烦。

    溪水声越来越清晰。

    元燕看着脚下变得越来越湿润的荒草和泥土,心情越来越沉重。

    “你不是他的暗侍吗?暗侍便不需要一直在我们的身边,应该隐于连可能来袭的敌人都并不察觉的地方。不让对方发现你的存在。”

    她突然转托身去,看着王平央,说道:“你去这溪流的上游处,我需要确保这溪流水的纯净来帮他处理伤口。”

    在王平央看来,她说的前半句话自然很有道理,但后半句话却没有多少道理,想必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成见。

    只是以他现在的心境,当然不可能和她争辩什么。

    于是他只是淡淡的一笑,便点头应允,朝着前方那条溪流的上端行去。

    山溪水很清澈,而且因为水流很急,这一条有一丈来宽的溪流里连漂浮的杂物都没有什么,白炼般的激流,将溪道里的石头冲刷得圆润而光滑。

    此处地势不高,溪流两岸都是很高大的乔木,叶子宽大而碧绿,将阳光几乎完全遮掩。

    在元燕命令般的目光下,林意在溪水畔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将双脚方向水面。

    元燕直接走入了微凉的溪水之中,正对着林意,用一柄小刀很干脆的将林意那只脚上缠着的药布割了开来。



    结痂的伤口崩裂开来,凝固的鲜血粘结在已经变色的药布上,夹杂着些微的汗臭味道,的确很不好闻。

    元燕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只是她切割着这些药布和伤口上的血痂时,比起上次还要专注。

    她用一根飞针挑起那些粘结的药布,只是将自己体内的真元缓缓放出,从刀身上和针上释出为锋利的气流,这些药布就被很轻柔的切碎成很多片,然后如死去的蝴蝶般落在溪水中,顺着水流被冲走。

    她时不时的用些溪水冲洗林意的伤口,然后又细心的用真元化为的气流将那些混杂着浊血的残液冲走,再细细的抹上药粉。

    看着元燕这样熟练而精妙的手段,黄秋棠的眼睛更亮了些,只是这些亮光里更多了些谨慎的味道。

    她停在林意的身后,并为像其余人一样接近溪水,或者直接在下方涉水过溪。

    林意的伤口恢复的速度远远超出元燕的想象。

    林意一开始说的便是对的,即便她不做任何的处理,林意的伤口也会很快的愈合,而内里那些经过她接补的经络和断骨,也已经全部续上,即便是先前的战斗,也似乎并未让他这只脚的伤势恶化。

    这种恢复速度,根本无法用常理来形容,然而此时她的关注点已经不在这伤口之上。

    她已经感觉到了黄秋棠对她的警惕,知道不知为何,从她问话的时刻开始,这名药谷圣手就似乎已经对她有所怀疑。既然如此,她此时的行动便不能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

    她体内的真元继续沉稳而平静的流动着,她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迟滞。

    她依旧在清理着林意脚上的伤口,然而此时,她体内的某处窍位之中,却是如有一团淤血被挤破,随着一声连林意都根本无法察觉的轻微响声,一些细如尘埃的丹尘,顺着她的真元迅速的流淌入她的右手指尖,然后沁了出来。

    她的指尖涌出些细细的紫黑色血珠,因为她的双手原本就在拆解着药布,手上原本就沾染着林意的混杂着药物的血,所以根本便无人注意到这样的变化。

    只是当她的指尖落入水面,当这些紫黑色的血珠和溪水相逢,无比细小的血珠之中,便迅速释放出难以想象的药力。

    一股无色无味,根本难以感知的药气,在以恐怖的速度往下游蔓延时,甚至霸道的逆流而上,瞬间冲袭到这溪流上方,刚刚跨入溪水的王平央身上。

    元燕其实根本就不担心王平央在哪里,有没有跨入溪水,她知道周遭这片山林之中的任何修行者,都无法避免被这种药力侵袭。

    她只是身体一僵…演好最后在林意眼中的这场戏。

    她身体的僵硬只是装出来的,然而此时,林意的身体也僵硬起来。

    林意刚刚觉得有些不对,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血肉似乎已经不受控制,在接下来一刹那,他还没有来得及感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便直看到元燕的身体僵住,然后他的意识便迅速模糊。

    没有人能够来得及做出反应。

    无论是上游的王平央,还是就在附近的容意、宁凝,包括林意和他身后的黄秋棠,全部就如同石化一般,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僵住,然后失去意识。

    元燕在溪水之中缓缓的站立起来,她深深的看了面前一脸惊愕的林意一眼,不敢再去看第二眼,然后她只是动了一步,便伸手提起了在林意身后的黄秋棠,顺着溪流往上走去。

    冰冷的溪水冲刷着她的双足,让她的心也越加变得冷硬起来。

    她走得越来越快,很快便看见了僵立着的王平央。

    她便一直走到王平央身侧,在他身旁停了下来。

    她手中依旧捏着的飞针伸出,在黄秋棠的颈间轻轻的刺了刺,中空的针身中沁出数股气流,流入黄秋棠的血脉之中。

    黄秋棠的身体微微一动,她的神智渐渐清晰,但是一种灰暗的色泽,却是慢慢的出现在她的肌肤表面。

    一声轻微的叹息声在这溪中响起。

    黄秋棠颓然的跌坐在溪水中,水花四溅,她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元燕。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元燕已经收起了飞针,负着双手,平静而威严的看着她,和之前相比,她已经完全换了神态,就如同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先前有所怀疑,到现在便确定了。”黄秋棠有些感慨和苦涩的一笑,“传说中长公主殿下是洛阳第一用毒解毒高手,我先前还有些不信,但此时看来,却还少说了些,长公主疗伤的手段也很独到。只是一生只能用一次的脱石散,用在了这里和我身上,会不会太过奢侈。”

    元燕的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她的双唇的血色却淡了些,因为她的心情的确有些波动,因为她的双唇紧抿了些。

    脱石散这个名字太过普通,然而却是北魏皇族第一秘药,唯有像此时的北魏皇帝,皇太后和她这样的真正皇族,才会在体内的某处窍位之中秘植这样的丹晶。

    自有独特的解药可以让她自己不受这样的丹晶药力侵袭,只是脱石散的药力太过强大,药性太过古怪,即便是独特的解药,也只能让一个人的身体摆脱脱石散的药力一次侵袭,今后这种解药,便对脱石散没有任何用处。

    所以这种脱石散,可以说是北魏皇族一生只能用一次的保命手段。

    这在黄秋棠看来,元燕在此时就用了,便太过奢侈和冒险。

    毕竟此处还在眉山,元燕还并未逃入北魏境内。

    只是元燕的心情却迅速平静下来。

    她想到了罗烈侑。

    在罗烈侑那种独特的音震控住心脉和激荡真元的独特手段之下,她甚至连想用这种脱石散都没有应对的时间,若非有林意,她已经死了,而且还受辱。

    这种脱石散虽然强大,但依旧需要一些真元推动的准备时间,只是平时舍不得用,再遇到那种时刻,却又未必来得及用。所以用在此时,对于她的冒险而言,似乎也不算太过可惜。

    “我当时问你话,是哪里不对,让你怀疑我是北魏长公主?”元燕缓缓的皱起了眉头,看着她,声音微寒道:“即便南朝军中的军情会说我在眉山,但我和林意帮你们破北魏军队,你又怎么可能这样迅速的将我和北魏长公主这样的身份联系在一起,产生怀疑。”

    “不,你错了。”黄秋棠温和的笑了笑,“我一开始并不是怀疑你是长公主殿下,我其实也并不知道有关军情,我只是怀疑你是魔宗的手下。”

    元燕猛然一怔,她看向这名妇人的双目。



    “魔宗大人?”

    元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看着这名妇人发亮的眼睛,心却微沉,“你的意思是…是魔宗大人要杀你,还有那两支北魏军队,是出自魔宗大人的授意?”

    “那两支军队若非出自你手,便应该出自魔宗的手笔。”黄秋棠肌肤上灰暗的色泽更重了些,她的生机在被某种毒素缓缓的侵蚀,但是她的面色却反而更加温和。

    因为在此时,即便是对面这个北魏长公主要杀她,但在她的眼里,元燕也只是个很有意思、很无奈的小姑娘。她很能明白此时的这个小姑娘的心情和心意。

    “我发现端倪时,曾设法想要让人联络皇宫里头,然而却毫无用处。在北魏能够拥有这样权势的还有数人,但其余的人和我没有任何瓜葛,所以只有可能是魔宗。”她看着元燕,平和的说道。

    元燕莫名有些冷,她没有丝毫犹豫,问道:“你和魔宗大人之间有何瓜葛,他为什么要杀你。”

    “先前我接授命培育两种灵药。”黄秋棠微笑而带着一些感慨道:“不要问我如何知道…要解释也不会有足够的时间,但我就是通过一些人知道了,那两种灵药应该是魔宗需要,我花了不到七年的时间,让那两种灵药拥有了他所需的药性,然后很偶然的原因,我察觉到先前和我培育这两种灵药有关的人一个个都消失在这世上。”

    “虽然我打听到那些人若非战死,便是发生了某些意外,但你应该明白,不会有那么多巧合,那些接触过这件事的人逐一死去,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魔宗不想让人知道他让我培育过那两种灵药。”黄秋棠看着面色越来越凝重的元燕,缓声道:“所以当我发觉这点,我便马上想了些方法跑了,跑到了宁州。”

    “那两种是什么灵药。”元燕下意识的不敢再看黄秋棠的眼睛,垂死的人的目光都太过复杂,黄秋棠的目光却太过平静,就如一个不见底的深潭,再加上她所说的这些话语,和元燕和绝大多数北魏人认知里的魔宗大人有很大的区别,这让她感觉在不断陷入一个深冷的泥潭。

    “乱灵草和明王羽。”黄秋棠平静的说道,“只是按照他的所需,那两种灵药的药性在经过培育之后,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元燕想了想,生意微冷的问道:“那两种灵药变化之后,到底是何等的药性?”

    “药性很复杂,解释起来很麻烦,我很想和你说清楚,但是你知道我时间不够了。”黄秋棠感慨的看着她,道:“而且你的时间应该也不够了。”

    这的确是事实。

    元燕沉默了数个呼吸的时间,然后她抬起头来,对着这名妇人认真的行了一礼,“我应该比你更加了解魔宗大人一些,若这件事真是他所为,那以他的手段,你还没有死,那并非是只是因为你逃命的工夫了得,更大的原因应该在于你对他还有利用的价值。站在我的位置,这件事我会继续追查下去,但我不能冒险,我不能让你落在他的手中,所以我只有将你杀死。”

    黄秋棠无力的笑了笑。

    她很能设身处地理解元燕此时的想法,若是换了自己,她恐怕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黄秋棠看着转过头去,将自己的脸埋葬在树荫中的元燕,道:“在我想象中的北魏长公主,应该是更为冷血和无情,但我看你对林意的模样…若非你用了脱石散,我也绝对不敢相信你便是传闻中的诱惑了先帝的魔女之女。”

    “谢谢。”

    元燕轻声的说了一句。

    “对不起。”然后她又轻声的说了这一句。

    不知为何,她的鼻翼有些微酸,但她知道这不是此时自己该有的情绪。

    她的面容冷漠起来,然后她迅速将黄秋棠身上的所有随身东西全部搜了出来,如此一来,即便黄秋棠这种药谷圣手有解毒的手段,在极短的时间里也不可能找到合适的解毒药物。

    一名再好的厨师,没有食材,也不可能做出可口的佳肴。

    “既然都已经逃到了宁州,按我今日见你的心智,像你这样的人,足以逃得更远,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在转身离开时,她问出了最后一个让她有些困扰的问题。

    黄秋棠的修为应该很普通,然而她观察之敏锐,包括面对死亡时的这种雍容平静,都让她觉得若是放在朝堂之中,也是一名极为可怕的对手。

    在她看来,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则黄秋棠应该不会再跟随着宁州军进入眉山来冒险。

    “眉山之中也有些我所需的东西,我也想推测一下,魔宗需要那些灵药到底是作何用途。”黄秋棠轻声的说道。

    “终究是有些不甘心。”

    元燕点了点头,她可以理解黄秋棠的这种情绪。

    当和她一起共事过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在魔宗的手中,她哪怕不可能杀死魔宗为他们报仇,但还是想要追究出魔宗的真正目的,哪怕是公布于众,对于黄秋棠而言恐怕也可以告慰那些死去的人。

    黄秋棠在她看来毫无疑问是一个善良的好人,而且放在任何时候都不能算是她的对手,亲手杀死这样的一个人,哪怕是被迫无奈,都让她心中不免有些难受。

    至于魔宗大人…在她看来,以他的身份,哪怕让黄秋棠只为他一个人效力,她的皇兄和北魏皇太后也不会有任何不满,但他用阴暗的手段对付黄秋棠,若是私自调动这些军队和党项勾结都是属实,那其中便一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阴谋存在。

    魔宗大人是此刻北魏的擎天巨柱,是让绝大多数北魏修行者敬畏的存在,甚至很多人将他视若神明,想到有可能要和这样的一个人为敌,元燕的心中的寒意便如同潮水一阵阵汹涌荡漾。

    她再次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感到自己很孤单。

    她走向就在身侧的王平央,她伸出手来,想要将王平央提起带走。

    她并不好杀,她也不想杀死王平央,对于她而言,只要将王平央带到远一些的地方,等到脱石散的药力过去,当林意等人醒来时,发现黄秋棠已经死去,而她和王平央都不在附近。

    而她最终消失之后,林意便应该会对王平央产生疑虑。

    她欣赏林意。

    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希望自己不要轻易听到这个南朝小贼的死讯,她宁愿林意变得阴险和世故一些,对所有人不要那么阳光和坦诚,更多防备一些。

    她觉得自己离开之后,林意应该会有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