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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各位亲爱的读者,我是指云笑天道,自幼喜欢历史,闲暇时分常手不释卷,二十五史通读,尤其是喜欢两晋南北朝历史。

    这段英雄辈出,荡气回肠的历史,从笔者儿时开始,就通过各种评书深入脑海,无法忘怀,有了网络小说这样的表现形式后,天道更是想要写一篇自己想要写的历史穿越小说,描绘自己心中的两晋南北朝。

    纵观当今主流历史网文小说,佳作比比皆是,爽点十足,往往是靠了后世的黑科技来碾压前代土著,不知何时开始,已成网文主流。

    天道不才,还是更喜欢原汁原味的历史本身,天道写书,本不为钱,只不过想把自己对历史的一些了解和认识,通过小说的形式表现出来,想我中华,泱泱大国,世界上独一份有史书记录的三千年文明信史,可是青年一代却鲜有对本国的历史,对本民族的优秀人物了解。

    往往一个韩国明星的知名度,要高过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样的一代帝王,而本书的主人公,那位被后世史学家称为仅延中国人之生气(王夫之),功业之高、得国之正,自汉高以来无可比拟的伟大皇帝(夏增佑),更是知者了了。

    每每见此,天道都深感痛惜,觉得必要把史书中的文言文,通过小说的形式变得通俗易懂,让更多人能了解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的历史,打心底里恢复民族的自信与自豪,而这,便是天道开这本书的最主要想法。

    感谢起点这个平台,有大量的书友能让天道觉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天道知道自己的小说不够爽,不够白,没有现代古代双向穿越,弄出机械化工业文明碾压古代土著的爽感。

    天道写的,只不过是史书背后冰冷的腹黑权谋,一个天道自认为最接近历史真相的故事,主角以他的经历,见证了,亲手开创了波澜壮阔的北伐伟业,也会有魏晋风流、才子佳人、清谈论玄、风花雪月,是天道希望所表现出来的。

    可以说,各位看完天道此书,从此两晋南北朝史可以倒背如流,对于这段时代的事件、风俗、制度,都能有所了解,让那些名垂千古的英雄与奸雄,豪杰与小人,天道都会让他们在本书中尽量鲜活起来,有血有肉,让大家印象深刻。

    本书的书名多次修改,从最早的伐克到北府兵王,再到东晋边军一小兵,最后成了现在的名字,天道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因为丘八二字的来历,正好是这个时代的一个典故,虽然在后世是对兵的蔑称,但在这个时代,丘八的地位可并不低,容天道先卖个关子,当大家看到VIP章节时,就会知道这个典故了。

    至于本文的内容更是几易其稿,希望能让大家更满意,至少天道自己还是对前文的质量比较满意的。

    最后还是希望本书能够得到读者朋友的厚爱,天道感激不尽,无论是每天正版订阅的书友,看到爽处打赏的网友,还是财力有限不看正版,但是一直关注和支持本书,献上精彩评论和推荐票、点击的书友,天道都在此一并谢过。

    不过新书期的数据关乎本书的推荐资源,也关系到天道的写作动力,如果本书能让您看得满意,欢迎多多打赏和投票、收藏以支持。

    也欢迎大家来我的QQ群多与我互动讨论,群号219263410,有不定期的历史讲座和讨论。天道在起点写书近四年,有一千二百万字的两本完本精品书(隋末阴雄,沧狼行)保证,大家可以放心入坑,不用担心太监问题。本书也是天道精心准备多年的心血之作,欢迎各位真正喜欢历史的朋友,与天道重温那激动人心的岁月。

    东晋太元六年(公元381年),南兖州,京口镇。

    已是五月,一片片青翠碧绿的水田之上,短衫露腿的农夫们,在弯腰劳作着,微风拂过,水稻低垂,时不时地现出架着犁的水牛,一边甩着尾巴,一边慢慢悠悠地前行,一条五尺多宽,黄土飞扬的官道,大路朝天。

    官道之上,一条八尺大汉,土黄色布衣之上,缝着五颜六色的补丁,身形壮硕魁梧,正背着一捆足有丈余高,小山也似,看起来起码有两三百斤的柴禾,向前走着。

    这一捆柴太高太宽,几乎大半个官道,都被完全遮挡住了,连后面的路上行人,都无法看到。

    更吓人的是,尽管背了如此一大捆柴禾,这个大汉依然健步如飞,套着一双破草鞋的大脚,每一次踩下来,都会在地上留下个几寸深的小坑,连这官道,都在微微地震动着。

    两个农人从农田里直起了腰,对着这条大汉笑道:“刘裕,怎么今天又来南山伐薪了啊,没去渡口那里当值吗?”

    这位名叫刘裕的大汉转过了头,微微一笑:“上午先打柴,下午再去渡口转转,上头来了命令,最近有不少伧子(南方人对于北方中原来人的蔑称)南下,要我们去招呼一下。不过,我总得先养家嘛,就靠里正这点禄米,全家都得喝西北风啊。”

    这名叫刘裕的大汉,乃是晋末京口人士,自幼父母双亡,由继母一手拉扯长大,曾经因为家里太过贫穷,母亲又因为难产而死,一度被父亲送到了舅母家,甚至落得了个寄奴的外号。

    五岁左右的时候,小刘裕总算被父亲接回了家,但很快父亲也因为劳累而死。

    大概是老天也不愿意看到刘裕如此悲惨,让他从小就天生神力,好斗凶悍得连这以民风强悍的京口人也为之侧目,很多叫他寄奴的孩子,都在他的拳头之下,成了伤残级别不等的人士,缺牙的,断鼻梁的,比比皆是。

    也正因此,在这个拳头即是王道的乱世中,他被朝廷擢为里正,而今天,新任刺史即将上任。

    刘裕盘算着打完了这捆柴后,就到渡口的集市上卖了,顺便当值,没准,新任刺史大人还会先巡视下最近人流量很大的渡口呢。

    另一个农人指着前面的官道说道:“刘裕,那边来了一队人马,排场好像不小,你最好看看是不是刺史来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看向了前方:“我这就去。”说着,他的脚步加快了。

    前方百步左右的官道之上,一队人马,前呼后拥,鸣锣开道,先头的一人,二十出头,个子中等,青衣小帽,颧骨高耸,大眼薄唇,面色冷峻,吏员打扮。

    在他的身后,一个穿着上好的锦纹绫罗袍子,戴着逍遥巾,玉带厚靴,贵公子打扮的人,三十多岁,脸上搽着厚厚的白粉,昂着脑袋,骑马而行。

    这个贵公子身后和两侧跟着的几十人,个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手里持着棍棒,腰间缠着皮鞭,却是穿着绸缎,上绣飞鹰走狗。

    在这个高门世家的天下里,一看即知,这些人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家丁恶奴,他们一边走,一边高声吆喝着:“贵人出行,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一个扛着锄头,刚刚从一边的田地里走上官道的农人,十六七岁年纪,黑瘦矮小,腿上还沾着黑黄相间的田泥,不情愿地走到了路边,自言自语道:“什么人啊,这么横?”

    马上的贵公子耳朵动了动,停下了马,他轻轻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纱巾,抹了抹鼻子,显得很不经意地说道:“蹂之!”

    十几个恶奴顿时冲到了这个农人的面前,为首一人,右脸颊上长了块铜钱大小的黑痣,痣上几根稀疏的黑毛,随着他的怒骂声,一动一动:“瞎了你的狗眼,连新上任的刁刺史家的公子都不认识了吗?教你们长点记性!”

    这几个恶奴边骂边打,三脚两拳,把这个农人打翻在地,然后就是一头劈头盖脸的鞭子抽了上去。

    农人本想反抗,但一听“刺史”两个字,一下子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只抱住了脑袋,护着要害之处,在地上滚来滚去,高声讨饶道:“小的有眼无珠,小的有眼无珠。”

    刁公子的嘴角边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冷冷地说道:“刁毛,让伊去看大夫!”

    那个为首的,名叫刁毛的黑痣恶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在手上掂了掂,里面铜钱碰撞的声音哗啦啦地响。

    刁毛随即就把钱袋子扔在了给打得灰头土脸的农人面前,又狠狠地在他身上吐了口唾沫:“记住了,这是刁公子赏你们的。下次招子放亮点!”

    他得意洋洋地走回到刁公子的身边,点头哈腰了一番,一挥手,招呼着同伴们向前大摇大摆的走去。

    刁公子笑着对前面引路的那个胥吏说道:“刘从事,世人皆云京口民风强悍,由此观之,不过如此嘛!”

    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断喝之声:“京口的民风,不是你所能评!”

    刁公子的眉头一皱,刁毛蹿前几步,鞭子重重地往地面上一抽,扬起一道尘土:“哪来不识抬举的东西,不知道贵人出行,需要避让吗?皮痒了是不是?!”

    来人正是刘裕,他停下了脚步,抬起头,一张十七八岁的脸露了出来,天庭饱满,墨染浓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精光闪闪,鼻梁高挺,下颌如岩石一样坚硬,一身健实的肌肉垒块,把这身补丁加补丁的布衣都撑得棱角分明,而这一身乡间樵人的打扮,完全无法掩盖他那过人的英武之气。

    刁毛刚想要撒泼打人,却是给刘裕的身形块头吓住了,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刁公子厌恶地皱了皱眉头,鼻孔对着这条大汉,沉声道:“汝聋否?挡道中央,求死乎?”

    刁毛一下子又来了胆气,大叫道:“小子,贵人赏你话说,还不快跪下!”他说着,捏紧了手中的皮鞭,作势欲扑,而二十多个恶奴也捏紧了棍棒,不声不响地从两侧围住了刘裕。

    刘裕双肩一松,这小山也似的柴禾一下子落到了地上,砸出一片黄色尘雾,他的双目中精光如冷电般,直刺那个刁公子,声音中透出一股凛然之气:“按大晋律,州郡以上官员出行,当鸣锣清道,百姓回避,不知这位公子,是哪位长官呢?”

    刁公子的眉头微皱,刁毛跳着脚大吼道:“你没长眼睛是不是,这可是你们这里新任刺史,刁逵刁使君的亲弟弟,刁公子!”

    刘裕哈哈一笑:“我道是刁刺史出巡呢,排场这么大,原来只是他的弟弟啊,不知刁公子现在是何官身?”

    刁毛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说不出话,胥吏模样的人看了一眼大汉,走到刁公子跟前,轻轻说了几句话,刁公子脸色一变,咬了咬牙,沉声道:“我们走!”

    他一挥手,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就策马而驰,黄尘四起,而几十个恶奴纷纷转身跟在后面狂奔。

    刁毛脸色变得很难看,指着大汉吼道:“小子,你有种,走着瞧吧!”说着,转身就跑。

    刘裕眼中冷芒一闪,踢起一块土坷拉,正中刁毛的屁股,刁毛“哎呦”一声,向前跌了个狗吃屎,叫骂着爬起身,也不顾去拂身上的尘土,匆匆就向前就跟着跑:“公子,等等我。”

    胥吏转过了头,看着大汉,叹道:“刘裕,顶撞权贵,不是好事。”

    刘裕平静地说道:“刘毅,你也是京口人,就看着乡亲们这样给欺负吗?”

    胥吏的脸色一变,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刘裕目送着他们的身影,远远地消失在大道的拐角处,一边的那个农人站起了身,向他拱手谢道:“多谢刘大哥出手相助。”他一边道谢,一边弯下腰,想去捡地上的那个钱袋。

    刘裕脸色一变,上前两步,一脚就踢飞了这个钱袋,远远落入路边几十步外的水田中,他一拳打在这个黑瘦农夫的胸口,擂得他后退了两步:“二熹子你争点气行不,这钱能拿吗?你这个样子只配永远给人欺负!”

    二熹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身上的破烂衣衫,因为刚才的挨打,好几处磨通了,而里面的肌肤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有些伤痕处还在渗血。

    刘裕叹了口气,指着道上的那堆小山也似的柴禾,说道:“把我打的柴禾拿去卖了吧,换了钱去看大夫,再整点小酒喝。记住了,咱是京口人,命可以不要,骨气不能丢!”

    二熹子喜形于色,连忙跑上官道,去解那堆柴禾了。

    可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着向前疾走的刘裕叫道:“刘大哥,这柴禾给我们了,你今天怎么办?”

    刘裕也不回头,挥了挥手:“我到蒜山渡口看看,接伧子去。”

    京口镇,蒜山(今天的金山)渡。

    长江之上,白帆点点,宽逾五里的江面之上,百舸竞渡,东晋水师的黄龙战舰与赤马舟快船,巡江而走,而从对面的广陵郡(今扬州)的瓜州渡口,一趟趟满载着人马的平底大渡船,不时地停靠到这京口北的蒜山渡口边上,放出批批北方来客,车水马龙,好一副热闹繁忙的景象。

    几页扁舟从江边慢慢地驶过,浑身上下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渔夫渔妇们,或是奋力地把一张张地大网撒向江中,捞起条条鲤鱼,或是悠然独坐舟头,长线钓鱼。

    欢快的放歌声在天地间响彻着:“朝罩罩城东,暮罩罩城西。两桨鸣幽幽,莲子相高低。持罩入深水,金鳞大如手。鱼尾迸圆波,千珠落湘藕。”

    而在这渡口两边,大大小小地座落着十几个铺子,有的铺子上堆着一条条的小鱼干,用盐渍了,正是行脚客商们所喜欢的干粮,而有的铺子上,则盛着香喷喷的果脯,上面滚着几颗白色的糖末,果香入鼻,沁人心脾。

    最靠外的一个铺子,一个驼背的老妪,正挥着一把小蒲扇,有气无力地吆喝着:“茶汤,上好的茶汤,只有在江南才能饮到,提神醒脑,解渴生津!”

    而在她的身边,低矮的胡床之上摆着十几个大碗,里面尽是茶汤,清香扑鼻,后面的一个大锅里,正煮着两块茶饼,两个二十多岁,葛布短衫的后生,正满头大汗地用长杆在这锅里搅来搅去,时不时地撒进一些胡椒、盐巴,煎茶制茗。

    刘裕负手背后,在这些铺子间逡巡,边上的几个铺子的小贩纷纷笑了起来:“哟,刘大哥,今天你怎么有空来这渡口转转了?没去打山里打柴吗?”

    “怎么,刘大哥这么有闲情兴致,要在这渡口查查可疑人等吗?”

    刘裕乃是汉高祖刘邦的兄弟,楚王刘交的二十二世孙,而现在的他,家道中落,只是一个京口郡的里正。

    刘裕的眉头皱了皱,转而沉声道:“无甚大事,不过是上头交代,近日北方伪秦意图南侵,犯我大晋,北方汉人士民,纷纷南下,我们京口是侨置区,需要安置北人,顺便查探奸细。羡之,你小子不在家读书,怎么跑这里做起生意来了?”

    这个叫羡之的男孩,姓徐,是个十五六岁的黑瘦少年,双眼炯炯有神,他面前的摊子上,堆着不少黄桃与杨梅制成的蜜饯果脯,而他的手里,则持着一把蒲扇,在赶着围着果脯飞来飞去的苍蝇。

    徐羡之笑道:“刘大哥,这两天江边来了许多北方客人,我娘说了,出来历练一下也好,顺便卖点果脯来补贴点家用。要不,您尝尝我们家的果脯味道怎么样?”

    刘裕勾了勾嘴角,径直走过了徐羡之的摊位,他的话随风飘进了徐羡之的耳朵里:“别光顾着卖果脯,可要帮我盯着点啊。”

    那卖茶汤的张婆微微一笑,端起一碗茶汤上前,递给了刘裕:“喝碗茶汤吧,煞煞渴。”

    刘裕来者不拒,道了声谢后,端起茶汤一饮而尽,放下碗时,他的眉头皱了皱:“我还是喝不惯这撒了胡椒的茶汤,不如酒来的痛快。”

    一边的徐羡之也凑了过来,笑道:“大哥放心,我的这双招子,亮着哪!谁是奸细,一眼就看出,绝不让他混进咱京口。”

    说到这里,徐羡之四下张望了一会儿,才神神秘秘地递给刘裕一小包果脯:“刘大哥,这果脯你可以给小孩子吃,两个时辰已经过来五六船人了,看着都是拖家带口的。唉,那些小孩子个个面黄肌瘦,看着可怜,你正好做做善事,也算尽了地主之谊吧。”

    正说到这里,却是一阵水声从江边船来,而一声江南腔的拖长了的号子声响起:“靠岸喽,放板下客啦!”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条大渡船靠到了渡口,一大群梳着辫发,穿着皮袍,明显北人打扮的流人走下了跳板。徐羡之连忙跑回了自己的摊位,嚷道:“果脯,上好的果脯,江南风味,三钱一袋!”在这渡口的所有商贩都开始了高声的吆喝与叫卖之声,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心中暗忖道:好了,又有伧子来了,我这个里正,也应该去履行迎来送往的职责啦,也许有传说中的北方士人呢。

    三十多个辫发左衽,穿着皮袍的人,有男有女,有壮有少,走下了船板,刚一下船,不少人就跪地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把头上的辫发给解开,头发披散,衣袍脱下,重重地扔在河滩之上。

    刘裕虽然也接送过不少北方流人,但很少见到穿成这样的,这些北人的衣服,前襟向左掩,这叫左衽,跟汉人穿衣是衣襟右掩的右衽完全相对,只有在北方胡人统治之下的百姓,才会被迫如此穿衣。

    再就是头发,汉人都是梳发髻,而来自草原的胡人却是把头发编成一个个的小辫子,看着象是绳索,所以南方的汉人叫北方胡人都叫索虏。

    不少汉人百姓为了避免给北方的胡人所欺压,也只能在衣着打扮上跟他们一样。所以为什么说衣冠南渡呢?就是因为只有在这大晋之地,才会有正宗的汉人打扮啊。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恨恨地想到:这些个索虏当真欺人太甚,连我们汉人的发型和穿着都要更改!哼,要是我有朝一日能打回中原,收复两京,也得教他们个个跟我们汉人一样,留发髻,穿衣右衽了!

    不过刘裕转念一想:现在北方情况紧张,大批汉人南下,这些人应该是从北地过来的汉人,在江北的广陵,两淮一带根本无法停留,直到过了江后才感觉到安全,这才抛弃胡人的辫发,解掉这左衽的衣襟,意思是终于可以重做汉人了。唉,这些人真不容易啊,我可得好好招呼这些人才是。

    想到这里,刘裕走上前去,对着痛哭流涕的那帮人,沉声道:“我乃大晋南兖州京口郡蒜山乡乡里正刘裕,尔等何人,报上姓名,郡望!”

    跪在最前面的几个汉子相视一眼,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来。

    这三十多人虽然有老有少,但明显站在前面的三个汉子是领头之人,三双犀利的目光,在刘裕的身上扫来扫去,带了几分疑惑,又有几分警惕。

    刘裕自己是一个身长八尺,壮如熊罴的大汉,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三个人,有两个也是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壮汉子。

    左边一人,二十多岁,脸色黝黑,国字脸,大眼虬髯。在他的身后跟着五六个孩子,都只有四五岁大,站在三四个妇人身边,还有个一岁左右的孩子,被抱在一个妇人的怀里。

    他们的头上都缠着白色的孝带,腰间系着麻绳,显然是有亲属亡故,还在丧期。

    这名黑脸大汉沉声道:“俺姓檀,名凭之,青州高平金乡人。这几个后生小子,是俺的侄子。他们的父亲,俺的大哥檀修之,在这一路南下的时候被盗匪攻击,战死了。”

    “这一路上,俺们檀家和这两家孟家,魏家兄弟结伴而行,终于生入晋境!俺们到了广陵城的时候,那里的官吏叫俺们过江来京口,说是有人接待安置,这是路引文书!”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牛皮信袋,递给了刘裕。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红,他从小习拳脚棍棒,文字只是粗通,但他还是接过了这个牛皮袋,松开袋口,抽出了里面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飞快地扫过了上面的文字,还好,这上面的字都还认识。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末尾的大印之上,点了点头:“不错,确实是镇北将军府的公函。上面说,有高平檀氏、任城魏氏、平昌孟氏三家,男女老少三十七口人,让本地吏员带他们去郡治里找长史安置。”

    刘裕抬起头,看着那檀凭之,说道:“你就是这高平檀氏吧,那请问哪位是任城魏氏呢?”

    站在檀凭之边上,一个二十出头,瘦高个子,孔武有力的汉子,站了出来,他的眉眼算是比较寻常,但最不寻常的一点,则是他的那张嘴。

    这个汉子的上嘴唇象是给砍了一刀似的,自下向上地拱起,直到鼻孔处,整个嘴唇似乎是裂开一般,象是个兔子。

    刘裕虽然见识不多,但也略通医理,知道这种叫鄂裂,或者说是兔唇。

    兔唇汉子开了口,随着他的说话,那看起来足有三片的嘴唇,一动一动,让人看起来说不出的难受:“俺叫魏咏之,任城人。听说秦军要南下攻晋,俺家兄弟们一合计,不能帮着胡人打咱们汉人,于是就一起南下了。”

    “路上遇到了檀家兄弟给那中原的丁零胡人围攻,俺们和另外一家正好到的孟兄弟一起,打跑了丁零胡人。”

    “只可惜,唉,檀家大兄弟他,中了胡人的箭,抢不回来了!”

    说到这里,檀凭之的泪光闪闪,而身后的几个妇人,更是哭出了声。

    刘裕的心中一阵酸楚,轻声道:“我听说自永嘉之乱以来,汉人南下,就要面临数不清的胡人马贼和盗匪的攻击,甚至胡人的州郡兵将,也会随时出动劫杀这些南下汉人,你们也真不容易。那么,这位就一定是平昌孟氏的带头人了吧。”

    站在魏咏之身边,一个面相有些阴沉,山羊胡子,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与一身短打扮,肌肉发达的檀凭之与魏咏之不同,此人穿着一身长袍,书生打扮,这让他在这一群逃难的人群中,非常地显眼。他向着刘裕行了个礼:“在下平昌孟昶,携族弟孟怀玉、孟龙符等,见过刘里正。”

    魏咏之笑道:“这位孟兄弟,可不是一般的厉害!我和檀兄弟都长于搏击,短于谋略,而他是我们这群人里的军师了。一路之上,我们这一小队人马,听了孟兄弟的话,昼伏夜出,避开大路,只走草泽,好几次都是堪堪避过胡骑的追击,大家可都服他呢。”

    刘裕点了点头:“自从永嘉以来,中原一批批的汉人流民南下,绝大多数是给胡人截杀了,而能活着来到江南的,多数是靠了流民帅来带领。”

    “这些流民帅,多则带几千家,少则带几十家,无不是把这些流民组织在一起,各尽其责,迁移行进,如同作战一般。”

    “孟兄也颇有我朝开国时流民名帅祖逖,苏峻之遗风啊。”刘裕一边打量着孟昶,一边笑道。

    孟昶一开始笑而不语,直到听到苏峻二字时,脸色微微一变,转而阴沉起来。

    这个苏峻是东晋开国之初的著名流民帅,带了几千家人渡海南下,官至将军,为国北击胡虏,南平叛乱。苏峻本人也因为身为一个书生,却在乱世中以军事才能出头,从而成为一个传奇。

    只可惜此人野心勃勃,晚节不保,后来因为不肯交出兵权,竟然反过来攻击收留他的东晋朝廷,举兵反叛。

    苏峻虽然一度攻入京城,控制了皇帝,但最后仍被东晋各地藩镇联合消灭,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与那中流击揖,北伐中原的祖逖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

    孟昶冷冷地说道:“孟某虽是一书生,但也知恩义,刘里正以苏峻这种叛贼来称呼孟某,不知是何意思呢?”

    刘裕微微一笑,一揖及腰:“抱歉,小弟一时失言,孟兄见谅。”

    孟昶重重地“哼”了一声:“有些言是不能乱失的,我等北人,心慕晋室,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南渡,可不是来受这种嘲讽的。刘里正,还请把那路引文书还我们,我们自已去见州官。”

    刘裕的眉头一皱:“这样不太好吧,迎来送往,本就是我作为里正的本职。我虽失言,刚才已经赔了礼,孟兄也不必这样吧。”

    孟昶冷冷地说道:“来这渡口的不止我们这一条船,后面一条船上,好像就是有贵人呢!刘里正想必也看不上我等草民,还是不要耽误了你见贵人的机会吧。”

    刘裕把装回了牛皮袋的路引还给了孟昶,说道:“那就祝几位一切顺利了。”通过刚才的试探,他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在交还路引的同时,刘裕的眼角余光扫到了孟昶身后站着的三个小孩子身上,都是只有四五岁,拖着鼻涕,只着单衣,面有菜色,显然是很多天没吃到好的了。

    刘裕从怀里掏出了刚才徐羡之给的小袋,里面放了几片果脯,他掏出了一块,那三个孩子顿时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孟昶也不答话,接过了路引就走,檀凭之和魏咏之相视一眼,摇了摇头,对着刘裕抱拳离开。

    而跟在孟昶后面,显然是孟家子弟的一个少年,却是拖在了最后,他看起来一脸的童稚,眼巴巴地看着刘裕手上的一块桃脯,舔了舔嘴唇。

    刘裕微微一笑,上前两步,蹲下身子,对着这孩子说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小孩眨了眨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块桃脯,说道:“俺叫孟龙符,刚才你们说话的那个,是俺族兄。”

    刘裕笑着伸出了桃脯:“小兄弟,路上饿了吧,吃吧。”

    孟龙符的眼中光芒闪闪,有些犹豫:“俺兄长说了,不能随便受人恩惠。”

    刘裕笑着摸了摸孟龙符的脑袋:“这不是什么恩惠,是朝廷对你们这些北方流民的捐助,到了刺史府那里,还有粥喝呢。你要真觉得这是什么恩惠,以后长大了再报答我好了。”

    孟龙符咬了咬牙,一把接过那块桃脯,转身就跑。跑出十余步,他回过头,对着刘裕握紧了拳头挥了挥:“俺记住了,刘裕大哥,以后俺一定会报答你的!”

    孟昶冷冷的声音从前面顺风而来:“龙符,你在后面磨蹭什么,屁股又痒了吗?”

    孟龙符吐了吐舌头,本能地摸了摸屁股,向着刘裕作了个揖,转身就跑,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官道拐角处时,徐羡之摇了摇头:“刘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啥要把人家比作那个反贼苏峻?也难怪这姓孟的这么大脾气啊。”

    刘裕笑道:“这三家里,明显是以这孟昶为谋主,但这路引文书却是在檀凭之的手上,这难道不奇怪吗?”

    “他明明是三家人的主心骨,却是躲在全无心机的檀凭之后面,可见此人性格阴沉地很!刚才我用话激他,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也好试试此人是否是细作。”

    徐羡之睁大了眼睛:“什么,这姓孟的看起来饱读诗书,标准汉人,会是奸细?”

    刘裕叹了口气:“秦国即将南侵,用间派谍乃是常用手段,檀凭之和魏咏之应该都没什么问题,但这个孟昶,却让我生疑!不过,刚才这一试,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

    “怎么就没问题了,何以见得?”徐羡之追问道。

    刘裕微微一笑:“如果孟昶真的是奸细,必有人质给扣于北方,不然他这样的汉人,来了晋地,可就不受控制了。那孟龙符只是个孩子,不可能演戏,必是他弟弟无疑。所以间谍之嫌,可以排除。羡之,这些是需要实践经验,察颜观色的,你读的那些书里,未必会写到。”

    徐羡之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刘大哥你还真的是心细呢。看来要跟您学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哪。”

    刘裕很自然地拿过了袋子里的一块果脯,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不过孟昶的心胸不怎么宽广。这人很有本事,但似乎不想那么快地显示自己的才干。或者说,现在是国家用人,需要征兵之时,可孟昶却不想这么快给盯上从军。”

    “所以,他把这檀凭之顶到了前面。如果这三家人真的给安顿下来,只怕檀凭之和魏咏之会从军,而这孟昶,则会观望。”

    “不过,看起来孟昶不是那种北方世家。若真的是有北方世家前来,只怕也会是先去广陵城见官,这些人是镇守广陵的谢将军要派员护送的,哪会让他们自已来找刺史呢。”

    徐羡之点了点头:“不过,那姓孟的不是说,后面有贵人来吗?”

    刘裕的目光落到了江面之上:“应该来了。”

    一艘渡船已过江中,顺着劲吹的江风,一个清朗放歌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刘裕与刘穆之的耳中:“得酒满船数百斛,四时甘味置两头,右手持酒爵,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

    随着这首歌顺风而来,一股烤螃蟹的香气也飘了过来,刘裕摇了摇头:“坐个渡船也不忘了吃螃蟹,看来,真的是贵人来了。”

    渡船稳稳地停靠在了岸边,船老大跳下了船头,放下踏板。

    船上的人不是很多,只有十余人,都是衣着得体,没有一个是象刚才那三家人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是北方逃难而来的流民。

    七八个客商打扮的人走下船后,最后走出来的两个人,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甚至连呼吸都停住了。

    先前下来的一人,四十出头,青袍纶巾,手摇羽扇,宽袍大袖,虽然只是寻常的士人穿的缮丝衣服,但是仍然有一股神仙也似的气质。

    其人面如冠玉,五官精致,丹凤眼,剑眉长髯,黑须及胸,江风轻轻地吹拂着,与那些在这个时代习惯性地施粉涂面的小白脸们相比,尽管这位中年人不施粉黛,却仍然可称风华绝代,所谓的名士风流,不过如此吧。

    而后面的一人,则是一身白袍,四十许人,别人都已经下了船,他还留在船舱里,坐在胡床(古代坐具,类似现代的板凳)之上。

    其人的容貌,比起前面的这位,更胜一筹,眉目如画,隆准大眼,肤色莹白如玉,头戴玉簪,垂发及腰,江风一吹,袍发飘逸,九天神仙,不过如此。

    白袍秀士的右手里拿着一只蟹壳,他轻轻地舔噬着壳上的蟹黄,左手则持着一方锦帕,不时地擦拭着嘴上的膏黄。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强力壮的仆役,布衣快靴,孔武有力,手里拿着一个瓷制的唾壶。

    白袍秀士每吃一口蟹黄,都会有边上的另一个仆役奉上一竹筒清水,他嗽了嗽口,转头吐进了左边的仆役捧着的那个唾壶之中,继续去吃下一口。

    如此,经过了六七个来回,白衣秀士终于把这个蟹壳吃完,满意地打了个饱嗝,笑道:“对酒临江,吮食膏黄,人生得意,亦梦亦狂!哈哈哈哈,幼度,你不跟我一起吃,太可惜了!”

    青衣文士微微一笑:“阿宁,当年桓宣武(东晋的大权臣桓温,死后谥号宣武)说的好啊,京口酒可饮,兵可用,此间妙处,又岂止这江中美味呢?”

    白衣秀士一边起身下船,一边笑道:“也罢,这回权当陪兄台到此一游好了,我倒是想看看,这个京口的酒,究竟有何妙处。”

    刘裕走上前去,看着这两位文士,现在他很确定,这两人的仪表如此不俗,应该是高门世家子弟无疑。

    这些个世家子弟,要么身居高位,把持朝政;要么纵情山水,游历江湖,跟自己这样的普通民众,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越是这样,越是不能怠慢了他们,起码自己身为本地里正,有迎来送往之责,听他们的口音不象北方人,倒是江东本地人,问问他们的来历,是自己的份内之事。

    青衣文士也早就注意到了刘裕,刚才在白衣秀士吃蟹壳的时候,他就一直在上下打量着这个熊虎一样的壮士,微微地捻须点头,看到刘裕走上前来,他雅然一笑:“这位壮士,有何指教?”

    刘裕正色道:“我乃大晋南兖州京口镇蒜山乡的里正刘裕,奉命在此盘查与迎接来往的客商,安置北方流人,不知二位的腰牌路引,可否借我一观?”

    白衣秀士的脸色一沉,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看我等的样子,也要查路引?”

    青衣文士微微一笑,说道:“阿宁,人家也是执行公务罢了,无可厚非。”他说着,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一块木牌,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的路引。”

    白衣秀士也不情愿地解下腰牌,递了过去,刘裕接了过来,开始看着上面的字,还好这木牌上刻的不是小篆,而是正宗的楷体,字也是他所认得的。

    那青衣文士名叫刘林宗,而白衣秀士则叫杨林子,都是普通人的名字(这个时代士人多是单字名,带之的双字名则是家中信仰天师道,如王羲之等,草民商贾才用双字名,就是刘裕这个低等士人,也是单字名),而其他的几个仆从,则都是跟着两个主人姓,腰牌是在广陵的建武将军府开的,下有标记,绝非作伪。

    刘裕查验过之后,把两块木牌给递了回去,说道:“请问二位做何营生,来我京口有何贵干呢?”

    刘林宗微微一笑,接过了腰牌:“我二人都是客商,也喜欢游山玩水,所以这回结伴想来这京口走走看看,刘里正,有什么问题吗?”

    而杨林子则没有接腰牌,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一个仆从,那仆从上前接过了腰牌,抓在手中,而杨林子则冷冷地说道:“既然腰牌无误,幼度,我们走吧。”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就往前走,刘裕看着他一边走,一边从怀里掏出块绸缎帕子,接过身边仆人手中的腰牌,放在手上用力地擦了擦,然后把那块绸缎帕子直接扔到了路边的草丛之中,象是木牌上沾了什么让他不能碰的东西。

    刘林宗的眉头微微一皱,他也发现刘裕注意到了杨林子的这个动作,笑道:“刘里正,我的这位朋友,有点洁癖,抱歉。”

    刘裕勾了勾嘴角:“无妨,士庶之别,高低贵贱,本是人间常态,只是没想到杨先生如此神仙也似的人,也不免如此,刘先生请便。”

    刘林宗点了点头,抱拳行礼道:“有缘再会!”

    当众人的身形消失在远处时,徐羡之走了过来,恨恨地说道:“这帮子士人,实在是太不象话了,我们碰过的东西,他们就摸不得么?哼,看那白衣秀士吃螃蟹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个活神仙呢,没想到啊,也不过是个…………”

    刘裕摇了摇头:“好了,上门无寒士,下品无士族,人家跟我们,就是天上地下,纠结于这些,只会自寻烦恼。”

    徐羡之叹了口气:“刘大哥,你不是一直想等北方士人吗?这两个人虽然路引上写的是行商,但看起来肯定是江东的高门世族,你怎么不跑上去问问呢?还是怕自取其辱?”

    刘裕摇了摇头:“倒不是自取其辱的事。只是这两人明明是江南士族,却要挂个商贾之名,你觉得在这个时候来京口的,真的是来游山玩水的吗?”说到这里,他的眼中神光一闪,“这中间有名堂!”

    徐羡之睁大了眼睛,奇道:“有名堂?有什么名堂?我看也就是那杨林子有些傲慢吧,比起我今天见到的那个什么刁公子,算是好的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刁公子?是新任的刁刺史刁逵家公子?”

    徐羡之点了点头:“嗯,听说,是刁逵的幼弟,名字叫什么我不知道,应该是没错。因为,我看到刘毅在前面引路。”

    刘裕嘴角勾了勾:“刘毅刘希乐?他不是在州里当从事(州郡长官的属吏,跑腿的办事员)么,堂堂一个吏员,又是士人,居然给个刺史的弟弟牵马引路,真的是丢人现眼!”

    徐羡之笑道:“诸葛孔明曾结庐南阳,谢相公亦有隐居东山的时候!象刘毅那样趋炎附势,削尖脑袋都想结交士人往上爬,为州官家的人牵马执鞭,在士人间的名声都毁了。就算能先混个小官当当,以后的发展也是有限得很。”

    刘裕摇了摇头:“可惜,可惜,刘希乐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竟然混成这样。不过,以后咱这京口镇,怕是难得安宁了。”

    徐羡之的脸色一变:“不得安宁又是什么意思?刁逵有什么本事,能把这京口镇给改天换地?之前来了这么多高门世家出镇京口,不也就那样吗?”

    刘裕叹了口气:“不一样啊,以前王家、郗家、桓家这些大世家出镇京口,是想在这里招纳流人,北伐中原,建功立业的。加上这里靠建康这么近,这些人也不希望在此地惹事,激起民变。在这里,他们最多当个几年官就走,不置产业,因此,也不会和京口百姓有太多的矛盾。”

    “可是刁家不一样,他家虽非一流高门,却是出了名的贪婪。刁逵的爷爷刁协有开国忠臣的名声,这么多年以来,刁家虽然当不了什么朝中要职,却是在所任职的地方大肆搜刮,广置产业,无论到哪里,都留下个大蠹刁家的恶名。”

    “羡之,你也知道,那些北方流人没有土地,来这里后,只能寄居在朝廷的公田上劳作。”

    “除非当兵入役,可抵税赋,不然的话,那每人每年三斛米的税赋,不是他们新来就能交得起的。刁逵只怕就是看中了这点,才求来了出镇京口的差事呢。”

    徐羡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刚才来的那两个人,会是王家、谢家、庾家、郗家这样的高门吗?”

    刘裕微微一笑:“很难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不过刚才我得罪了刁公子,别人怕他刁家,我可不怕!京口可不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要是受了欺负也得忍着,还是京口爷们儿吗?”

    徐羡之摇了摇头:“他们现在欺负不了你,但那些新来的北方流人,估计很难跟他们对抗了,刚才走掉的那三家人,只怕要倒霉啦。”

    刘裕的眉头皱了皱:“不行,既然来了我们京口,就是咱们京口人了,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受欺负!我现在就去刺史府。”

    徐羡之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你这是做什么?多管闲事吗?且不说你只是个小小的里正,就算你今天可以护得了几家,还能天天护吗?再说了,这些人来了京口,总要生存,要找事做,你有事可以让他们做吗?”

    刘裕咬了咬牙:“朝廷自有法纪,流人自有办法安置,我不能让他们上当受骗,成了他刁家的仆役!若是新来的人都给这样对待,那不用两年,这京口就真成了他姓刁的了!”

    他说着,转身大踏步地就向着南边走去。

    涛声依旧,刚才还人声鼎沸的渡口,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京口不大,刺史府所在的郡治更是一个小县城,一丈多高的黄土城墙,加起来也不过四五里周长,以至于城里没有多少居民,几条寻常巷陌,数株斜阳草树。

    刘裕健步如飞,在这青石板铺成的小城道路上急走着,两边的铺子里不时地有店家和熟人跟他打招呼,他却置若罔闻,径直就向郡守府方向走去。

    因为,他已经隐约看到,有不少人围在那大堂的外面,伸长了脖子向里看呢,显然是有事发生。

    就在刘裕走过的一家挂着“临江仙”牌号的酒肆里,二楼的一处视野开阔的雅座之上,刚刚离开渡口的杨林子和刘林宗,相对而跪坐在两张榻上。

    他们面前的小几之上,温火煮着一壶青梅酒,酒香四溢,混合着两碟鲜鱼脍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

    而刘林宗的目光伴随着窗外道上的刘裕,移向了几十步外的刺史府,他微微一笑:“看来有好戏要上演了。”

    刘裕排开众人,向着刺守府内走去,这些围观的民众有些本能地想要回头叫骂,可一看是刘裕这条满身横肉的大汉闯入,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纷纷让开。

    本来还堵得水泄不通的郡治门口,竟然自然而然地分开了一条通道,让刘裕一个人挤了进去。

    直到他那昂扬挺拔的身躯消失在门内时,这条通道才重新合上,而看热闹的人们也发出一阵纷纷的议论。

    “这人谁啊,看样子是个壮士,进去想干嘛?”

    “嗨,老李,你连此人都不认识么?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蒜山乡的里正刘裕啊。”

    “什么?就是那个号称拳横腿霸的京口刘大吗?三届武魁首的那个?”

    “是啊,就是他!我去年的时候看到他领着乡人跟九里坡的乡民械斗,他一个人打趴了对面十七八条壮汉子,可真的是厉害呢。”

    “啧啧啧,刘寄奴的名字,我也听过,不过他真有那么厉害吗?我不信。”

    “嘘,小心点,别叫他的小名,不然说不定会挨打的,上次白家沟的白老三在背后这样叫他,就给他一拳打得晕了过去,差点眼睛都瞎了呢!”

    刘裕却是没心思听背后的这些个议论,他的面沉如水,双拳紧握,直入庭院,这刺史府的大堂之外,乃是一处宽阔的庭院,足有百余步宽,两边是办理各种公文的厢房,而中央则是大片的空地。

    这片空地上,都可以跑马射箭了,一边十余个箭靶已经被收到了靠墙角的地方,而中间则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北方流民。

    百余名州郡中的吏员与刁家护卫,正在极力地把这些人推来推去,吆喝着让他们遵守秩序。

    刘裕在上午见过的州中从事刘毅,这会儿就在指挥着手下的人维持秩序,而魏咏之、檀凭之和孟昶这三人正站在最前面,和其他的十几家北方流人一起,面红耳赤地在跟他争着什么。

    大堂之上,脸上涂满了白粉,面色阴冷的刁公子大喇喇地跪坐在刺史的大位之上,冷冷地看着庭院之中发生的一切。

    刁毛正在一脸谄媚地为刁公子扇着扇子,脚步声响过,刁公子抬起了头,看到刘裕直入庭院,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嘴角边勾起了一丝邪邪的笑意。

    只听到刘毅高声道:“你们这些北方流人,好生不讲道理,朝廷肯收留你们就不错了,还要跟朝廷讨价还价吗?实话告诉你们,不做刁家的僮客,就自生自灭吧。”

    刘裕的脸色一变,他看着这些面有菜色,衣不蔽体的北方流人,却是给兵士们推来搡去的,几个小孩子在哇哇大哭,他的心中一阵酸楚,大声喝道:“住手!”

    刘毅一转头,看到刘裕,也为之一愣:“刘裕,你来这里做什么?”

    刘裕看着刘毅,一指在堂上安坐的刁公子,大声道:“刘毅,你身为州中从事,却在这里帮着一个连刺史都不是的人,欺负北方流民,违反朝廷的国策,究竟是什么意思?”

    双方的争吵之声,就随着刘裕的这一声暴喝,渐渐地平息了下来。那些北方来的流民,以今天见过的三家人为首,都向刘裕投来了感激与期待的目光,只有孟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刘毅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刘裕,我劝你少管闲事,这事不是你一个里正所能问的!再说,我们怎么欺负这些北方流民了?”

    檀凭之看着刘裕,激动地说道:“刘里正,你要为我们作主啊!我们千辛万苦,出生入死,好不容易从北方来到了江东,这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哪!可不要欺负我们远道而来,无权无势,就要咱们当僮仆奴隶!”

    魏咏之的三片兔唇不停地开开合合:“是啊,不是说朝廷会拿出土地安置流人吗,不是说江南有大片的无主荒地可以分给我们吗,为什么现在不给?”

    刘裕的眉头一皱,看着刘毅,沉声道:“这些人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如果你们按法规办事,还会吵成这样!?”

    “咱们京口可是侨置州郡,有的是土地能分给他们,为什么拿不出来了呢?”

    说到这里,刘裕看着在堂上冷眼旁观的那个刁公子,沉声道:“还有这位刁公子,你明明知道他不是刺史,只是刺史的家人,为什么就让他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刺史之位上?刘毅,你想要攀附权贵也不能公然违反国法吧。”

    几声轻轻的拍掌声从堂中响起,刘裕看向了堂中,只见刁公子一边鼓着掌,一边缓缓地从榻上长身而起(汉晋之时没有高脚家具,都是跪坐在榻上),走出大堂,缓缓地说道:“汝曹听好,此地,吾即王法!”

    刘裕的双眼圆睁,大声道:“谁给了你的权力,能超过王法?”

    贵公子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此物,汝识否?!”

    他说着,一指身边,刁毛得意洋洋地持了一物,从堂中走出,刘裕仔细一看此物,只见其是一根节杖,竹制的杖杆,上面有一连串牦牛尾,刘裕数了数,足有三条,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作为里正,一些基本的制度规章还是知道,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讶道:“节杖?”

    刁毛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那又尖又利的声音在整个庭院里回荡着:“小子,看清楚了吗?这是节杖!有这节杖的,叫持节,懂吗?见节如见天子,你们这帮乡巴佬,看到节杖还不跪,想要造反是不是?”

    刘裕咬了咬牙,跪了下来,而周围的所有人,无论是北方流民还是庭院中的吏员与衙役们,也都跟着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贵公子冷笑道:“刘裕,吾知汝乃本地豪侠之士,亦为士人之后,对你多加宽宥!汝勿真当吾怕了汝,吾识汝,汝可识得吾否?”

    刘裕站起了身,看着贵公子,沉声道:“我知道你是刁刺史的弟弟,可不知道你的名字。而且,你并非刺史,为何会有天子节杖?能不能给我京口父老一个解释呢?”

    贵公子看着刘裕,脸上的白粉在夕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汝听好,吾乃刁弘,家兄乃本州新任刁刺史讳逵。”

    “秦虏意欲入侵,这京口之地,拱卫京城。是以天子特诏,使家兄持节,都督京口诸军事,家兄尚有政务交接,特命吾先持节接手本州事务,体察民情,便宜从事,若有作奸犯科,抗命不从者,可持节斩之,汝知否?!”

    刘裕的脸上肌肉在微微地跳动着,眼中光芒闪闪,按晋朝的制度,临时去宣诏的使者往往是假节,临时使用,而镇守一方的州郡大员,则是使持节,都督某州军事,这种级别的就是带兵上任,镇守一方的带兵刺史了(不带兵的称为单车刺史)。

    南兖州这地方,自东晋开国以来,还没出过这种持节的带兵刺史过。刘裕以前也见过两任刺史,可是这天子节杖,却是第一次见到。

    不仅如此,持节的刺史,政权军权在握,可按战时紧急处置州郡之事,有先斩后奏之权,对于刘裕这样的吏员,可谓生杀予夺。

    刘裕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这个刁弘现在是什么身份,如果他没有官身的话,是不是真的可以只凭节杖就诛杀自己?

    想到这里,刘裕沉声道:“刁公子,令兄真的把这节杖给了你吗?请问你没有官身,如何能假节行事呢?”

    刁弘的脸色一变,而刘裕则心中一动,一下子有了底,看起来刁弘是没有官身的,那个不是持节,最多只是假节,假节只有在战时可以杀下属,在现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处置自己的。

    刁毛大叫道:“见节如见天子,你们这帮刁民不知道吗?我家公子有没有官身,又有何妨?”

    刘裕冷笑道:“按大晋制,只有朝廷命官可以持节,就算是事急从权,持节者也是临时要加授一个官职,比如参军,长史之类的,方可行事。刁公子如果没有官身,按说是不能持节的,令兄贵为朝廷高官,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刁弘的眉头一挑:“吾方才言道,家兄正在办理交接之务,吾先持节巡视而已。”

    刘裕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刁公子并无官身,只是假节来为刁刺史先行巡视州郡情况,对吗?”

    刁弘点了点头:“正是,今日清早,吾来此时,前任郗刺史已经离任,是以州郡缺父母官,吾持节暂代,有何不可?”他说着,向着刘毅看了过来。

    刘毅心领神会,说道:“不错,今天我正是以州中从事的身份送别郗刺史的,顺便迎来了刁公子。虽然刁刺史一时不能来,但是刁公子假节坐堂,事急从权,当可巡视州中事务。”

    刘裕越发地确定,刁弘虽有节杖,但只有巡视之权,却无办理公务之权,最多只能是巡察一下罢了,更不用说对自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他的信心顿时十足,说道:“这么说来,这些流民入籍分地之事,刁公子是无权过问,只能按国法处置,是不是?”

    刁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轻轻地“哼”了一声,扭过了头,算是默认。

    刘裕看向了刘毅,正色道:“刘从事,大晋自有国法,北来百姓,流民,当以侨民处理,分地安置,免税两年,有什么问题吗?”

    刘毅摇了摇头:“你说的是以前的法律了。刘裕,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里正,不知国法当适应时局,也不奇怪。但是,难道你不知道,秦军准备全面南下,攻我大晋吗?”

    刘裕朗声道:“当然知道,所以才会有建武将军谢玄出镇广陵,组织两淮防御之事。也正是因此,象这些北方流民才不甘为异族所驱使,大举南下。”

    “我们身为本地的吏员,更是应该好好地安置这些好不容易才逃来江南的流民,怎么能趁机剥夺他们应有的权利,更是要让他们成为大户人家的僮仆佃户呢?”

    刁弘冷笑道:“大战在即,国难当头,陛下刚刚降下圣谕,自前日始,江北江表诸州郡,皆为军管,无主荒地,全部收归国有,不再私分给北方流民!刘裕,此等军国大事,岂是尔等升斗小民可知?!”

    刘裕的脸色一变,随即沉声道:“此等命令,可有正式公文?”

    刘毅叹了口气:“刘裕,你也是个里正,该知道这种军政之事,都是先行办理,后有公文,刁公子持天子节杖,怎么可能有假呢?”

    刘裕无可辩驳,咬了咬牙,说道:“就算无地可分,但这些北方流民,难道就得归入僮仆了吗?若是僮仆庄客,又是谁家的?还有,俺们京口人都是乡间农人,你这一口官话,大家听不懂,能不能象我们普通人这样说话?”

    刁弘冷冷地一指刘毅身后的那张小案,上面堆满了两列又高又厚的册子,说道:“先入籍再说。”

    酒楼之上,刘林宗轻轻地摇着羽扇,看着州衙内的这一切,登高而望,在他们这个位置,里面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

    杨林子呷了一口酒,叹了口气:“怎么就让这刁家得了这刺史?又是在玩老一套,正主儿上任前先借口不到任,让子弟去先占地圈田,然后再把人给圈到他们家里去,国难当头,也不知道收敛一二!”

    刘林宗摇了摇头:“要是知道收敛,还叫大蠹刁氏么,确实吃相太难看了,我们世家的脸,也都要给刁逵丢个精光。”

    杨林子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那相公为什么会把刁逵放到这么重要的地方?幼度,你这回来京口,是想收集证据,弹劾刁氏,以肃清朝堂吗?我早就看刁逵不顺眼了,你若肯做,我必鼎力支持。”

    刘林宗突然笑了起来:“阿宁,咱们都知道刁家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家族,现在在大晋可不止一两家。别说是他了,就是我的那个好妹夫,不也一样吗?这些贪官污吏们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敌当前,可不是清算的时候啊。”

    杨林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唉,国事如此,让人徒留嗟叹!幼度,若你不能正本清源,那只能独善其身。京口的酒也饮了,景也看了,该回去了吧。”

    刘林宗扭头看向了窗外,他的目光落到了刘裕的身上:“不,阿宁,这出好戏才刚刚上演,我想,越到后面,会越精彩。”

    “南兖州京口郡蒜山乡武兴里,里正刘裕,年十八,无妻,一丁男,二息男。二男弟道怜年十一,三男弟道规,年十,女口一,裕母文寿年三十九,凡口四。”

    “裕家田七十亩,无牛,太元六年正月籍。”刁弘一边展开一卷黄色的户籍,一边笑着读道。

    “刘里正,看来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家里就你一个男丁,却是上有老下有小,啧啧啧,不如来我刁家好了,肯定比你现在当里正要强啊。”

    刘裕也不理会刁弘那副得意洋洋,翻起户籍的样子,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小案之前,一言不发。

    而刘毅则坐在了榻上,几个衙役抱过来了一卷白色的籍册,而刘毅将之摊开,准备开始记录。

    东晋朝廷为了区别本地的土著居民和北方流人,特地在户籍制度上加以区分,本地居民用一种特制的黄纸进行记录。

    这种黄纸是浸过一种特殊的药水,可以防虫蛀,因此能长久地保存,上面会详细记载当地民众的家庭,年龄,财产情况,并且根据这些情况抽丁征税。

    而对于北方流民,则是用普通的白纸进行登记。

    这倒也不是因为节约纸张的成本,而主要是因为北方流民很多会给世家大族们通过侵占田地的方式纳为僮仆和佃户。

    从此这些人的姓名就从国家的白纸户籍上消失,成为隐户和黑户,只为世家大族耕作,效忠,就连那刁弘这次带来的,以刁毛为首的打手和护卫,也有一大半是这种黑户呢。

    刘裕当里正也有两年了,对于这中间的别别窍,略知一二。这入籍是第一步,起码登上了白纸户籍名单,还算是国家的人,关键在于下一步,也就是分田。

    两个多时辰的功夫,这庭院中的两百多北方流人,都一一登记在册,刘裕很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些北方流民,居然也是有高低贵贱的。

    比如那个檀家,就有十余个自己的佃户与部曲,这些人看起来跟他们在北方时就有从属关系,连姓都跟着檀姓。

    而魏家倒是一贫如洗,只有兄弟三人和几个侄子。

    孟昶家的情况比较特殊,似乎是举族迁来,孟昶本人没有亲兄弟,但孟怀玉和孟龙符都是族弟。

    登记完这些人的身份之后,刘毅合上了白色的户籍薄册。

    刁弘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刘从事果然有才,这么多人,两个时辰就全完事了。怪不得张刺史一直夸你精明能干呢。”这会儿他心情得意,倒也不用上层官话,而改用民间语言了。

    已是入夜,周围早就点起了火把,刘毅的脸在这些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很平静,他淡然道:“刁公子过奖了,这不过是份内之事。天色已晚,请问如何安置这些北方流民呢?”

    刁弘笑道:“各州各郡不都有义舍来安置他们吗?刘从事,你今天就带他们去义舍暂住,明天一早,让他们到田里干活。”

    刘裕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且慢,刁公子,不是说这南兖州全部军管了吗?田地都收归朝廷了,哪来的田给他们干活?”

    刁弘哈哈一笑:“刚才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们,朝廷最新的决定,改江表诸郡为南徐州,以安置淮北之民。同时,幽州、并州、青州这三个侨置州全部并入南徐州,治所就在京口。这回,家兄上任的,是这个新设的南徐州刺史,记住了。

    刘裕失声道:“什么?南徐州?只听说过南兖州,那还是因为兖州整个就失陷于胡虏之手,朝廷为了安置兖州百姓,不忘恢复失地,才这样称的。可是徐州明明还没丢,为什么就要这样设南徐州?“

    刁弘冷笑道:“这种军国之事,本不应该跟你们透露,不过,今天有这么多北方流民在此,本公子也不妨透露一二。”

    “秦国大军已经压向了彭城,淮北危机,徐州很可能保不住了,所以会有大量的徐州百姓南下。至于幽,并,青这三州,失陷于敌手已经近百年,因为与江东相隔太远,迁来的百姓流民也不多,所以这回一并并到南徐州了。”

    刘裕眉头一皱,说道:“那京口原来的公田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分给这些流民,让他们家家出丁服兵役?”

    刁弘笑着摆了摆手:“不不不,这回朝廷廷议,考虑到流民们一路南下,出生入死,着实不易,不忍心马上让他们再度踏上战场。所以,就让他们从事耕作,为国效力,提供军粮。”

    孟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是要我们当屯田户?交出七成的粮食给国家吗?”

    刁弘摇了摇头:“不,刚才我说的很清楚,这田,是我们刁家的,而你们,也要成为我们刁家的僮客与佃户。明天来我刁家之后入我家籍,以后,你们生生世世就是刁家人啦。”说到这里,刁弘一指刘毅面前的户籍,“这个白籍纪录,到时候也会一笔勾销!”

    此言一出,二百多个北方流民一下子全炸了锅,檀凭之愤怒地大叫道:“凭什么,这朝廷的地,怎么就成了你刁家的,我们为什么就要为你刁家当僮仆?”

    魏咏之咬牙切齿地说道:“就是,早知如此,我们来了南方就要当人的佃户僮仆,那还要过来做什么?”

    连孟昶也沉声道:“刁公子,我等北人,一路南下不易,朝廷就算让我们当屯田户,我们也可以接受,但一入你刁家,就世世代代成你家奴,这太过分了吧!”

    刁弘冷笑道:“各位,先别激动,且听我说。这回北虏南下,大敌当前,朝廷出了法令,鼓励世家大族们捐钱助军。”

    “要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凑出大军所需的粮草军械,朝廷特意下旨,凡捐钱千万者,可以赐与一州之公田,同时让其出任本州刺史。家兄的这个南徐州刺史,可是花了三千万钱,足足比别的地方高出了三倍呢!”

    刘裕咬了咬牙:“这么说,你们刁家这回是花了大钱,买来的这个南徐州刺史,为的就是把这些流民们给圈进你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