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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刁弘微微一笑:“不错,就是如此,你现在总明白了吧。刘里正,国难当头,还少不得接下来要在京口征丁加税,到时候有的你忙的!”

    刘裕哈哈一笑:“不一定吧,就算这京口的公田归了你刁家,他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天下这么大,大晋境内不可能处处都是你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把持,大不了去三吴,去江州呗。”

    刁弘咂了咂嘴,看着刘裕:“可惜啊,咱刁家的钱也不会白白打了水漂,陛下有旨,自即日起,所有北方流民,必须集结于京口一郡,不得随意迁居,违者,以反叛论处,尽行诛灭!”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刁公子的意思,就是这京口的公田,官地,已经都成你刁家的了。而这些北方流民,也不能去别的地方,只能在你刁家的田地里当僮客,佃户,对不对?”

    刁弘微微一笑:“正是,这回为了取得这京口的公田,我们刁家可是变卖了别的地方的产业,这个交易,是陛下,是朝廷认可的。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种地,也许,在这京口,可以靠耍把式赚钱为生呢。”

    说到这里,刁弘得意地开口大笑起来,而身边的奴仆家丁们,也都放声大笑,这些北方流民一个个咬牙切齿,双拳紧握,眼里几乎都要喷出火来,却是无可奈何。

    临江仙的二楼,杨林子恨恨地把酒碗往面前的小几之上一顿,瞋目道:“太不象话了,刁家这是要断京口的根啊,刁逵在朝廷上可是拍胸脯保证,有了京口的土地就能束缚北方流民,打造出一支精兵的,可他居然想的是给自己家再多占僮仆佃户!他到哪里不能找人种地?非要在京口吗?“

    刘林宗的神色平静,摇了摇头:“京口和别的地方不一样,这里是北方流人过江的第一站,也是最方便截下来的。”

    “他不仅占了地,更绝的是让朝廷下令,北方的流人都只能集中到这里,也就是说,看起来只能到他刁家的地里种田了,这样他刁家就掌握了京口的兵源,进可以跟王家谢家做交易,争取更大的权势,退也可以学着桓家在荆州那样,独霸京口,世代藩镇!”

    杨林子的脸色一变:“那既然你早就看出刁家的意图了,为何不阻止?”

    刘林宗突然笑了起来,变戏法似地从袖里掏出了一把玉如意,开始挠起自己的后背:“阿宁,勿虑,京口之所以是京口,就在于这是个充满了奇迹的地方,我相信,那个里正刘裕,不会让我失望的!”

    刘裕静静地看着刁弘的放声大笑,缓缓地说道:“这里是京口,未必只有种你刁家的地,才能活啊。刁公子,我觉得你得意得太早了。”

    刁弘的笑声嘎然而止,他恶狠狠地盯着刘裕,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用官仓里的粮食还养这些北方流民吗?哼,我告诉你,陛下有旨意,大敌当前,所有官仓存粮都要作为军粮储备,一粒米也别想发出去!”

    刘裕摇了摇头:“我可没说要开官仓啊。只不过,京口除了我们这些编户齐民的家田,还有你这回买下的前公田外,还有大量的荒田野坡,只要这些北方流民肯吃苦,可以现开垦啊!”

    孟昶的眼睛一亮,失声道:“这,这真的可以吗?”

    刘裕笑道:“孟兄勿虑,我们这京口,地广人稀,有大量的土地给荒废了,无人开垦。你们能来最好,现在已是五月,抓紧火耕水褥,还是来得及抓紧插一季的水稻,八月的时候,便可收获!”

    檀凭之睁大了眼睛:“火耕水褥?这是什么意思。三个月就能有收成?我们在北方种栗,最少也得半年才有收获啊。”

    刘裕微微一笑:“你们北方是种粟米,而我们南方,则是以水稻为主,那些个荒田,长满了杂草,要开垦成良田前,先放一把火,把田里的草全给烧了。”

    “草木灰就是上好的肥料,足以让地力种出一季的稻米,半个月后,引水灌溉这田地,形成水田,再撒上稻种,有三个月时间,足以收一季晚稻。虽然收成一亩地只有二石出头,不如你们北方,但也足够你们全家食用了。”

    说到这里,刘裕看着气急败坏,双眼圆睁的刁弘,笑道:“就算刁公子把这京口的公田全占了,但是靠了这个办法,他们仍然可以安然地渡过这第一年,因为朝廷有令,北方流人如果安置下来的话,作为侨人,两年内是不用课税交租的。刁公子,这个法令这回没改吧!”

    刁弘咬牙切齿地说道:“刘裕,你什么意思,成心跟我,跟我们刁家做对是不是?你跟这些北方流人有什么关系,他们能给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为他出头?”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有三个理由让我必须要做这个事。第一,我刘裕身为本地里正,有安置流民,劝课农桑的义务,你刁家趁着国难,窃居刺史之位,侵吞国家田地,想要把这些北方流民据为你家私有,这点,我刘裕,我们京口的百姓绝不答应!你们今天可以对这些北方流人,明天就可以对我们!”

    “第二,京口这里几乎每家人都是以前跟他们一样,从北方南下,可以说,感同身受,我看到这些人,就能想象到我们的父祖辈在北方大乱,胡骑横行时,那九死一生的南下征途。冲着这个,我也要安置好他们,绝不能让这些流民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好不容易逃出了胡人的魔掌,却成了你刁家世代的奴隶!”

    孟龙符猛地一拍手:“刘大哥说得好!”而站在庭院之中,眼含热泪的众多流民,也全都跟着喝起彩来,刁毛气急败坏地大叫道:“叫什么叫,闭嘴,闭嘴!”可是他的声音却是很快地给这些流民们的轰然喝彩声所淹没,完全听不见了。

    刁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刘裕,他的额头和鬓角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把那张抹了厚厚白粉的脸,冲得一道一道的,连头发也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飘散,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那种世家子弟那种不可一世的风范。

    他看着刘裕,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还有第三个原因是什么,快点说!”

    刘裕微微一笑,看着刁弘,一字一顿地说道:“第三个原因嘛,就是你一个大男人,却涂脂抹粉,活象个娘们,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刁弘再也忍不住了,怪吼一声:“气煞我也,刘裕,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

    刘裕笑着一把脱掉了上衣,露出了一身刚硬如铁的肌肉垒块,一边揉着拳头,响起噼哩啪啦的骨节声,一边对着已经开始抄棍提棒的刁毛等人笑道:“谁想第一个挨打?”

    刁毛已经带着三十多名刁弘所带来的恶奴,一个个撸起了袖子,露出毛茸茸,刺着各种青龙白皮的胳膊,抄着棍棒,或者是举着皮鞭,把刘裕围在了当中。

    但是这些人看着刘裕那铁塔般的身形,一个个都只敢嘴上喝骂,却无一人敢进半步。

    檀凭之大怒,圆睁双眼:“这么多人打一个,真不要脸,刘里正,我来帮你!”

    魏咏之也直接从一边的行李上抄起了一条扁担,横于身前,厉声道:“弟兄们,跟这帮狗东西拼了!”

    刁弘阴阳怪气地冷笑道:“怎么,你们这些伧子,在我大晋的官府里,还想聚众造反是不是?”

    刘裕哈哈一笑:“二位的好意心领了,你们初来乍到,不要卷入这样的事情。这些个奴仆打手,在我刘裕看来,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就是来上成千上万,又有何惧?”

    刁弘咬了咬牙:“刘裕,本公子问你最后一遍,你是不是要给这帮流民伧子强出头,跟我们刁家作对?”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这里是京口,轮不到你姓刁的乱来!再说你连个官职也没有,持个节杖就想在这里横着走,也得看咱们京口爷儿们的拳头答不答应!”

    刁弘恨恨地一跺脚:“刘裕,你胆子够大的,不错,我是没官身,但现在就是我刁公子看你姓刘的不顺眼了,打你还不行吗??给我上!”

    刁毛一直是叫的最高,骂得最凶的一个,但真的给主子下了令,还是有点心虚,毕竟,他是亲眼见过刘裕负了两三百斤的重物,还能健步如飞的。

    凭着他多年来横行霸道,狗仗人势,欺男霸女的经验,这力量可不是自己能比的,就算手里抄了家伙,真动起手来,十有八九也是自己吃亏。

    所以从一开始,刁毛就打定了主意,躲在几个楞头青的后面,只是叫骂,却是不上前,就连目光也避免跟刘裕相对。

    可是这会儿给刁弘直接下令了,再躲也躲不过去。

    刁毛的眼珠子一转,黑痣上的几根黑毛跳了跳,对着一边沉默不语的刘毅说道:“刘从事,这刘裕胆大妄为,公然地在这州刺史府内挑衅我家公子,面对天子节杖也如此不敬,你们就在这里干看着吗?衙役兵士还不上前把此人拿下?”

    刘毅的眉头微微一皱,看了一眼刘裕,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刘裕冷笑道:“刘毅,你也算是个州中小吏了,如果是我在这里咆哮公堂,对刺史或者其他的官员不敬,你确实是有护卫之责。”

    “但刁弘并无官身,而且是他在这里恃强凌弱,欺人在先,乡里乡亲都看着呢,当心你走错了路,以后给人弹劾,连这口公门饭,也吃不成啦!”

    刘毅咬了咬牙,转身就走,而州衙中的几十个属吏与衙役也跟在他的后面,直向偏门外走去。

    刁弘气得破口大骂:“刘毅,你个滑头,就这么跑了!你别后悔!”

    刘毅转过了身,向着刁弘平静地行了个礼:“刁公子,此人说的有理,刘某作为州中从事,迎来送往,这是我的职责。现在已经过了当值时间,兄弟们也要回家吃饭了,这里您请好自为之。”

    “不过,刘某还是要提醒您一句,京口民风强悍,强者为尊。您在别处也许可以一呼百应,无人敢跟您作对,但在这里,还是强龙暂不压地头蛇的好!”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呆立在原地的刁弘,大步而出,离开了这个州衙。

    刁弘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神色,在这庭院之中,虽然那二百多北方流民已经听了刘裕的话,退到了一边,没有上来动手的意思。

    但是门外仍然有成千上百的围观民众,随着时间的推移,更是连州衙内外的大树上也爬满了不少人,都在这里大声地为刘裕叫好呢,本方这些人的声势,给这些人完全压制了,毕竟几十个恶奴陷入了这几千百姓的包围里,如水滴入汪洋。

    刁弘开始迅速地判断起了形势,作为一个世家子弟,一个成功地在各地欺负了很多人的官二代,他很明白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如果是他的几十个手下欺负几个百姓,那永远是往死里整。

    可是现在,刁弘第一次碰到自己处于这种不利的形势,想着如何开溜,才是王道。毕竟自己这回来京口,也是大哥授意来探路的。

    若不是白天给刘裕这样硬怼了一把,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要拿这两百多伧子出口气,他也不会这样一意孤行,以至于此。

    但刁弘的耳朵里不停地灌进周围围观百姓的笑声:“刘大哥,你真棒,真给咱京口爷们儿长脸。”

    “就是,让他姓刁的知道,咱们京口人不是好欺负的,别以为有两个臭钱就可以来这里作威作福!”

    “刘大哥,赶跑了这些家伙,咱们一起去吃酒,叫俺婆娘再杀吃鸡!”

    “不行,谁也不许跟俺老何抢请刘大哥的事,连刘胖子这回俺都带!”

    这些话如一把把尖刀,刺进了刁弘的心里,他很明白,要是今天这一退,只怕非但刘裕,连这些普通的京口百姓也压制不住了,那自己家倾家荡产买来的京口官职和田地,只怕也要打了水漂。

    想到这里,刁弘咬了咬牙,厉声道:“刘裕,你仗着自己在这里是个地头蛇,有点人脉,想要聚众闹事是不是,哼,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嘴上说是要单打独斗,实际也只会倚多为胜!”

    刘裕一直抱臂傲立,面带嘲讽之色,看着满头大汗的刁弘,听到这里,他的嘴角不屑地勾了勾:“我刘裕说的话,一个唾沫一个坑,从不反悔,说了我一个人打你一堆人,就是一个人打!京口的老少爷们听好了,要是打起来,有谁上来助拳,老子连他一块打!就是我给这帮灰孙打死了,也不许上来帮忙!”

    刁弘哈哈一笑,继而双眼圆睁,吼道:“我就不信你有三头六臂。都他娘的给我上!”他一脚就踢到了刁毛的屁股上,而刁毛“哎呦”一声,也一下子闪出了圈子,连人带棒,直接撞向了刘裕。

    只听刘裕大喝一声:“来得好!”他也不后退,直接上抢一步,左手如闪电般地探出,顿时就抓到了这棍棒的棒头,顺势一拉,刁毛的手心只觉得象是给火烧了一样,火辣辣地痛,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手中的棍棒就给刘裕生生地抢了过去,而他整个人,也给带得直接飞到了刘裕的近前。

    火光之下,刁毛一抬头,却只见到刘裕比他高了足有大半个头的那张脸,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你不是一直想来打我么,刁毛?”

    刁毛心下大骇,一招黑虎掏心,直捣刘裕的中门心口,这一招是他多年来横行霸道,殴打百姓时用的最多的一招,情急之下,更是全力一击,也算得上是虎虎生风,力道惊人。

    刘裕大喇喇地点了点头:“有两下子,难怪敢来京口撒野。”他的胸口的肌肉突然猛地往内一陷,刁毛这一拳“仆”地一声,正中胸口,却是如中败革,顿时软绵绵的打不出力了。

    刁毛惊得几乎要晕了过去,而围观的众人也是脸色大变,一阵惊呼,谁也没想到,刁毛这一拳竟然打到了刘裕,就连檀凭之也是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向前两步想要去救刘裕,却给一边的孟昶一把拉住。

    檀凭之奋力地想要挣脱孟昶:“别拦着我,我不能看着刘大哥吃亏!”

    孟昶摇了摇头:“你仔细看!”

    檀凭之睁大了眼睛,一眼望去,却只见刘裕那块发达的胸大肌,几乎是向内陷了三寸。

    刁毛的这一拳,直接给刘裕内陷的肌肉包住,就象击中了一个小洞,哪还能再发得上力。

    刘裕哈哈一笑:“走!”

    他的胸口猛地一用力,内陷的肌肉顿时就反弹了出去。

    刁毛只觉得拳上一股大力袭来,把他的整个小臂都狠狠地别了一下,他大叫了一声:“哎哟哟。”

    刁毛只觉得肘关节往猛地一旋,一扭,小臂顿时就给扭成了麻花!一阵骨骼噼哩啪拉的声音直接作响,而他的手,也几乎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刘裕一着得手,大喝道:“尝尝京口老拳!”左拳猛地一击,沙包大的拳头,顿时就重重地砸上了刁毛的脸。

    这一下,刁毛只觉得脸上给一块大铁锤正面砸中,两眼一黑,耳边响起了一声惊雷,只感觉有些咸咸湿湿的液体从自己的七窍里流出,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刁弘看得汗出如浆,他也知道刁毛不可能打得过刘裕,但这个刁毛毕竟是自己的头号打手,平时欺负起良民百姓也是下手很黑,动辄致人伤残,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让刁毛随身带个钱袋子,让人去看大夫。

    可没有想到,刁毛碰上刘裕,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就直接给打得晕倒在地,口鼻间鲜血长流,手脚在微微地抽搐着,也不知是死是活。

    刁弘的声音有些发抖:“上,给我上,打倒刘裕,重重有赏!”

    可是有了刁毛这个先例,这回前面的那些恶奴们气焰全失,没人敢再上前了,甚至也没人敢再开口大骂,就是他们握着棍棒的手,也是在微微地发抖。

    刘裕笑着踏过了刁毛的身体,这些恶奴们,跟着刁弘一起,步步后退。

    二十多个人,在一个壮如熊罴的大汉面前,居然吓成这样,让围观的百姓们看到,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刁弘的声音抖得越来越厉害:“你,你别过来,我,我大哥很快就来,他,他是带兵上任,你,你要是伤了我一根毫毛,他,他一定会灭了,灭了你全家!”

    刘裕边向前走,边冷笑道:“怎么了,刚才不是很嚣张么,说什么打死算你的吗?怎么,现在就怕了?你们这些世家公子,就只会欺负弱小,碰到厉害的,就吓成这样?”

    说着,刘裕的眼中突然冷芒一闪,闪电般地抬起了手,一阵劲风顿时就吹过,吓得这些挡在前面的恶奴们纷纷后退几步,挥棒虚击几下,守住自己前心门户。

    可是刘裕这一下根本就不是出击,诈作一拳击出后,突然变得轻轻柔柔,抚了抚自己的头发,然后抬头四十五度角朝天,看着天上的月亮,伸了个懒腰:

    “嘿嘿,今天的月亮真不错,陪你们这帮废柴浪费时间,真的是无趣得紧。刁弘,你还想再打吗?”

    刁弘咬了咬牙,他刚才已经差不多退到墙角,也无处可退了,索性心一横,站了出来,脸上堆起了笑容:“刘里正,我觉得,这是场误会,这些北方流民要依国法来安置,还是等这两日家兄上任之后,再让他决断吧。”

    刘裕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来,刁公子明天不要他们去你们刁家报道,入你们刁家的户籍,成为僮客佃户了?“

    刁弘摇了摇头:“这些北方流民一路南下不容易,我回去后会和家兄再商议,现在州郡里的田地是我们刁家的,可以先拿出来让他们种,也有个安生之处,体会我们大晋世家子弟的好客之道嘛。”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很好,刁公子要是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么。其实这些北方流民里,也有不少身手过人的壮士,就好比檀兄弟、魏兄弟,他们的身板力气一看就知道是高手,不是你手下这些酒囊饭袋能欺负得了。”

    “刁公子,我送你句话,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这里是京口,都是北方流民的后代,家家习武,民风强悍,你若是以为可以象在别的地方那样仗势欺人,会很惨的!”

    刁弘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神色,一闪而没,却是连连点头:“刘里正说的有理,我记下了,以后一定会和家兄反映此事。今天天色已晚,告辞,改日一定备下水酒,向刘里正赔罪!”

    他说着,一把抄起那天子节杖,逃也似地绕过了刘裕,向着偏门匆匆走去,其他的手下们也如蒙大赦,抬起地上昏迷不醒的刁毛,落荒而逃,而人群之中则爆发出了一阵嘲讽与嬉笑的声音。

    酒楼之上,白衣秀士杨林子笑道:“幼度,你说的果然不错,这刘裕真的是英雄好汉,三拳两脚就把刁弘给打跑了,京口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刘林宗淡然地喝了一碗酒,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我想,刁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山雨欲来风满楼。”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落向了城外东南的方向,喃喃地说道,“而且,有那人在,应该会有不少变数吧。”

    刘裕的心情很好,州衙里的几个留守的小吏,领着檀凭之等人去了官田上的义舍暂住,而刘裕本人则在众多京口百姓的喝彩声和崇拜的目光中离开。

    刘裕长这么大,以前打架斗殴无数,却没有一次象今天这么爽过,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身上,让他感觉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一直到出了城,来到一处小溪边上,刘裕才终于大笑几声,对着那一汪溪水里自己的倒影说道:“怎么样,今天我刘裕的表现还可以吧。”

    溪水潺潺,刘裕突然发现这水光变得格外地清澈起来,他抬头向天空中一看,只见一弯新月,已经高高地升到了空中。

    今天的天空晴朗,万里无云,让这月色也变得格外地明亮,他笑着自语道:“又不是圆月,有甚可看的。”

    突然,刘裕的脸色一变,暗忖道:月满则亏,月中则盈,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凡事过犹不及!古之常理啊。

    月亮是这样只有一半的时候,会慢慢地每天变大,直到满月,但真的满时,再下一次出现,则就只剩一点点了。

    天地万物有其定理,太突出的时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是这个道理。

    今天我的风头太过,得到了新上任刺史的兄弟,未必是好事。

    不过很快,刘裕的心中一股豪气顿生:这个每天迎来送往,收租征丁的小吏,又有什么好干的?!那个什么秦王苻坚要打仗最好,我正好从军报国去,也能一展平生之志啊。

    想到这里,刘裕突然心中一阵酸楚:我是可以从军啊,但娘和你那两个年幼的弟弟怎么办?”

    隐约之间,刘裕的目光投向了刚才的溪水之中,突然,他惊异地发现,水光中映出的不再是自己的模样,死去多年的父亲刘翘,正在溪水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

    刘翘轻语道:“小裕,去吧,去从军实现自己的抱负吧,荣耀我,荣耀刘家的列祖列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站起了身,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到了水中:“一个连亲生儿子都不要的家伙,也配为人父么?我刘裕,没有父亲!”

    石块入水,溅起千般碎影,刘翘的影象,连同那半轮弯月,顿时消失不见。

    刘裕闭上了眼睛,夜风吹着他额前的一缕乱发,隐约之间,他仿佛听到了,那个雷雨交加的寒夜里,父亲的吼叫声在家里的墙壁间回荡着:“都是你这个灾星,克死了你娘,我,我不要你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是一阵揪心的疼痛,而父亲的那张已经模糊的脸,变得如此地可憎。

    不过刘翘的那句“从军”的声音,却伴随着这夜风的声音,反复地在刘裕的耳边回荡。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语道:“刚才我说投军报国的话,不是戏言,我也算是看明白了,在这个世道里,我这种底层的士人想要出头,只有沙场建功这一条路,秦军准备南下,大战在即,这也许是我们的机会。”

    “但是兵凶战危,家里幼弟都还不到十岁,又有寡母,如果我去当兵了,他们怎么办?再说了,以我现在的身份,只怕当不了军官,只能从小兵做起,在一线搏杀不是平时的打架斗勇,那可是要命的,万一有个闪失,后果如何?”

    刘裕越是想,越是心中烦乱,咬了咬牙:富贵险中求,没有人能介绍我出去做官,或者当将军,就只有靠自己的双手了。今天我惹了刁弘,虽然出了一口恶气,但也恐怕会遭到刁家以后的报复,这个里正,怕是不能做了。

    但话说回来,连刁家都看上了京口民风强悍,他们来抢这块地,可绝不是为了招些种地佃户的,也肯定是想在此募兵,然后提供给那个出镇广陵的谢将军,以求得谢家关照,所以,朝廷大点兵,也就是眼前的事情。

    我以前横行乡里,惹事生非,小时候是为了打架而打架,因为那些家伙骂我寄奴,可长大后,我打架就不再是为打而打了,多半是仗义出手,为的是一个好名声。

    包括这次也一样,我出手帮了北方流民,也让本地乡亲刮目相看,觉得我是个仗义豪爽之人,这样就算大家一起投军,我也是个领头大哥,升起来可比当小兵要快得多了!

    想到这里,刘裕的心情变得轻松了许多,那么,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如果我走了,刁家欺负我家人怎么办?

    今天那个刁弘,看到了我家的户籍,也知道了我家的情况,恐怕我从军之后,他会想办法报复我家了。

    所以今天我必须要出手教训他一下,让他知道我是不好惹的,他要是敢乱来,我从军立了功后,会回来找他算账的。

    但是今天我也给他留了点面子,只打其家奴,对他还是没有出手,京口这么多乡亲都看到了今天的事,也不会让他乱来的。

    刘裕心里打定了主意,长身而走,大踏步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远处三里左右的一处小高岗上,刘林宗冷冷地看着二人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嘴角勾了勾。

    一个紫面钢髯,双目炯炯,身高超过八尺,神华内敛,护卫打扮的人,走到了刘林宗的身边,轻声道:“爷,杨公已经休息了,安歇之前,他还问您去哪儿了。”

    刘林宗点了点头:“骨子里他还是看不上这些京口人,唉,我们世家子弟,如果都跟他一样的想法,那国家可就危险了。”

    紫面大汉垂手恭立,默不作声。

    刘林宗勾了勾嘴角,平静地说道:“牢之,在你看来,那刘裕怎么样?”

    这个名唤牢之的紫面大汉的眉头微微一挑:“是块好钢,不过,还需要好好磨炼一下,老实说,这一辈的京口人,比起二十年前的那批,已经差远了。刘裕虽然也可称英豪,但不经锤炼,难堪大用。”

    刘林宗微微一笑:“哦,为什么这样说呢,这刘裕应该也是此地数一数二的好汉了吧,就如此不堪?”

    紫面大汉牢之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他就算在京口再厉害,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场,没有经过那种生与死的考验,只有经历了这些,才是真正的男人。”

    刘林宗转过了头,月光映着牢之的脸,两道长长的刀疤,挂在他的侧脸之上,被那络腮虬髯所隐瞒,但仍然可以看到这痕迹。刘林宗叹了口气:“牢之,你南下进入我们家的时候,记得还是冉魏败亡的时候吧。”

    牢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他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那是我这辈子也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尽管在胡人的马刀之下,我有了兵王之称。”

    “但这个兵王,是无数敌人和同伴的尸骨所铸就的,直到今天,我还不时地会梦到那些可怕的战场景象,爷,那种百战余生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说到这里,牢之睁开了眼睛,冷芒一闪:“所以,在刘裕真正碰到胡人的马刀之前,他谈不上是一个真正的兵,更不用说兵王!”

    刘林宗默默地看着刘裕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夜色之中,喃喃地说道:“那也得先把他变成一个兵再说。刁逵,你会让我失望吗?”

    刘裕轻轻地推开了家里的柴门,这是一座方圆十余步的小院,典型的江南特色,和这个小村里的其他家,都几乎一模一样,茅草顶盖着的正屋里亮着昏暗的灯光,不用看就知道,那是母亲还在等着自己,而两个弟弟所住的左侧厢房,已经是一片黑灯瞎火,显然,刘道怜和刘道规这两位异母弟弟已经睡下了。

    刘裕轻轻地关上了柴门,走近了堂屋,他在门外脱掉了鞋子,赤脚走了进去。轻轻跳跃着的火苗映照下,一个四十左右,慈眉善母的妇人,正跪坐在矮棍之上,做着针线活儿,正是刘裕的继母萧文寿。

    在她的手中,绣花针穿梭如飞,一件布制夹袄,已经快地完工,她没有抬头,轻轻地说道:“大郎,回来了啊。”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对不起,娘,今天孩儿又闯祸了。”

    萧文寿停下了手中的针线活儿,抬起了头,平静地说道:“事情我听羡之说了,他今天一直在旁观的,你打跑刁弘时,他也先溜了回来报信。这事你做的很好,没给你爹丢人!娘很高兴!”

    刘裕的眼圈一热,泪光闪闪:“娘从小就教育孩儿要有侠义之心,要乐于助人,尤其是助我们的乡里乡亲,孩儿不敢一日或忘。只是今天这回,是孩儿第一次惹上世家子弟,可能,可能以后会给娘,还有弟弟们带来祸事。”

    萧文寿摇了摇头,正色道:“娘从小就教导你,咱刘家可以穷,但是有三股气,是不能丢的,你说,是哪三股气?”

    刘裕挺直了腰板,正色道:“骨气,义气,勇气,这三样不能丢!”

    萧文寿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人穷不能志短,要有骨气;面对强横之人不能畏惧,要有勇气;强大之后不能欺软怕硬,横行霸道,要讲义气。你爹在时,成天就跟我说这些,说这些是咱老刘家的传家祖训,万不可丢!”

    刘裕奇道:“这些是爹说的吗?他活着的时候怎么从来不跟我讲?”

    萧文寿勾了勾嘴角:“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儿子的父亲呢?你爹在世的时候,他天天都会去我妹妹家偷偷地看你!”

    刘裕转过了身,不信地摇着头:“可为什么他天天来看我,却要把我送到别人家?这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吗?”

    萧文寿长叹一声:“当时你爹家徒四壁,还要借钱给你娘办丧事,他为官清正,不收贿赂,所以家无余财,更没钱雇佣乳母来喂你。”

    “我们这京口镇,虽是侨置州郡,但也有良田沃野,你爹官居郡功曹,主管选荐乡贤之职,如果跟现在的不少官吏一样,利用职权贪污受贿,何至于此呢?一个尽忠职守,效忠朝廷的好官,又怎么可能没有骨肉亲情,抛弃儿子呢?”

    刘裕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他喃喃地说道:“难道,真的是我错怪了他吗?”

    萧文寿点了点头,上前拉住了刘裕的手,正色道:“小裕,其实你也知道,你父亲是个好官,即使他离世了这么多年,在京口这里仍然是人人交口称赞。”

    “从小到大,你拳脚无情,打伤了很多人,那些人后来没来找你麻烦,不是因为你有多能打,而是因为顾念着你爹的名声。”

    “我之所以肯嫁给你爹,不是图你家的权势,而是因为敬佩你刘家的家风。你父亲那种忧国忧民,廉洁奉公的品德,在你的身上,也一直有体现,即使你这两年当这个里正,不也是颇有好名声吗?”

    萧文寿说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泪光闪闪:“他当时一直在跟我说,说这辈子对不起你,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留在你姨娘家里,要把你给接回来。”

    “而这刘家祖训,他怕你因为恨他而不愿意听,所以特意嘱咐我,等你长大后,要教你这些道理。”

    “你爹在你回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了。为了拉扯大你的两个弟弟,他起早贪黑,落下了病根。”

    “你也知道你爹本是文吏,但为了接你回来,要存钱,所以干了许多体力活,这就更加重了他的病情,以至于一病不起。”

    刘裕低下了头,黯然道:“原来,爹对我还有这份苦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恨他当年抛弃我,不把我当成他的儿子,看来,是我错了。”

    萧文寿轻轻地抚着刘裕的头,说道:“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儿子的父亲?只是他当时的条件实在是困难,养不起你。他说他当时想着与其让你这样在世上受苦,不如随着母亲一起早点往生!”

    “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一直到死前,你爹都一直拉着我的手,流泪说对不起你。”

    “小裕,今天你拳打刁弘,算是完成了你的成人礼,从今天开始,你爹的心愿终于了了,因为,你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刘裕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他不停地点着头:“娘,这么多年,是你一手把我带大的,我就是您的亲儿子,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孝顺您,不管再艰难,我也会把两个弟弟们拉扯大的。”

    萧文寿摇了摇头:“不,小裕,你听娘说。这回你终于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娘也可以放心地让你去从军建功,搏取功名富贵。”

    “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娘可以做针线活儿补贴家用,而道怜也可以下地做农活了,道规很快就会长大,加上我们家的存粮,是不用担心没饭吃的。”

    刘裕摇了摇头:“不,弟弟还太小,他们现在做不了什么农活,娘,还是等弟弟们成丁了之后,再考虑别的事情吧。而且,我惹了姓刁的,他们有可能会报复,我这个时候,可不能离开家啊。”

    萧文寿咬了咬牙:“放心,我一个老太婆,再带两个半大小子,饿不死的,咱们刘家毕竟有七十亩地,实在不行,还可以雇两个人来种。你这回仗义出手救了那些北方流人,我想,是会有人过来帮忙的。”

    刘裕双眼一亮:“对啊,这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萧文寿微微一笑:“其实从小到大,你都对农事不是太热心,宁可去山里樵采或者是去水塘里打渔,再要么是编草鞋去卖。硬要把你圈在这几十亩地里了此一生,也是违了你的性子。”

    “你有这一身功夫,有这么大的劲,不去从军报国,太可惜了。这回北方胡人要南侵,听说朝廷要大征兵,这个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

    刘裕叹了口气:“这些北方人的底细,我并不清楚,贸然让他们留在这里种我们家的地,我不太放心。娘,孩儿还是留下一段时间,起码找到可以信任的人之后,再走不迟。”

    萧文寿勾了勾嘴角:“好吧,你也有你的想法,娘不拦你。来,这件布袄,你先穿上,看合不合身。”

    刘裕笑道:“孩儿有衣服穿的,这件真不用。”

    萧文寿的脸色一沉:“娘都织好了,这件衣服就是照着你的身形做的,你不穿,也没办法给你弟弟穿,娘就希望你穿着这件衣服,能杀贼报国,建功立业呢。”

    刘裕的眼一热,接过了这件衣服,他的手微微地发抖,这件轻轻的衣服,却凝满了母亲的心血,这会儿在他手中,是如此地沉重。他的鼻子有些堵,声音也就得哽咽起来:“娘,孩儿,孩儿…………”

    萧文寿慈爱地拉着刘裕的手:“好了,你一晚上没吃饭,怕也是饿了,娘今天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灶壁间里有一碗给你留的菜饭,你去吃了,早点歇息吧。明天,还有一堆草鞋要卖呢。”

    从萧文寿的房里出来之后,刘裕走进了正对左厢房的灶壁间。一只大水缸座落在墙角,上面掩着一个木盖,而一只葫芦做的瓢,置于木盖之上。

    随着刘裕开门时带起的一阵轻风,瓢轻轻地晃动了两下,而就着微弱的星光,可以看到灶台之上放着一木碗的饭食,上面搁着几片小鱼干,一股酱油和豆豉的香气传来,让刘裕那已经饿得有些扁平的胃,一阵抽动。

    刘裕走到水缸边,打开木盖,舀了一瓢水,“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清凉的井水带着一丝淡淡的甘甜味,让他整个人一下子感觉好了很多。

    今天刘裕说了很多话,嗓子都有点疼,这一瓢水下去,那干涸撕裂的疼痛感顿时就没有了,从他的每个毛孔,都透出一股子透心的滋润。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重重地啧巴了一下嘴,又舀了一瓢水,准备再喝,突然,灶台后面传出了两声响动。

    他顿时警觉了起来,把葫芦瓢往水缸里一丢,双拳横胸,摆开了架式,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两个八九岁的毛头小子从灶台后面探出了头,刘裕松了口气,放下双拳,哈哈一笑,上前摸着两个人的脑袋:“二郎,三郎,这时候不好好睡觉,躲在这里做什么?”

    这两个小子正是刘裕的两个异母弟弟,左边一个看起来表情有些木讷,拖着鼻涕的一个蓝衣少年,乃是二弟刘道怜,而右边的一个身形小一点,却是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五官清正,神气活现的绛衣小子,则是三弟刘道规。

    刘道怜的眼睛巴巴地盯着灶台上的那碗饭,说道:“大哥,你今天这么晚都没回来,我和三郎一直都担心地睡不着觉,直到二更天的时候,徐羡之来家里,说你今天抖了威风,打跑了想来京口欺负人的什么鸟公子,娘一高兴,就下厨给你做了这碗饭。”

    刘裕笑道:“所以你们两个馋鬼就打上这碗饭的主意了是不是?”

    刘道规微微一笑:“大哥,我们都在这里等这么久了,要是想偷吃的话,这碗还会留到现在吗?”

    刘裕点了点头,这个二弟从小一向胆小懦弱,甚至有些发育迟缓,大概是因为萧文寿初嫁过来时,刘翘的家境太差,营养跟不上,连带着萧文寿产后奶水不足,影响了刘道怜。

    后来生刘道规的时候,靠着刘翘的拼命工作,家境稍好一些,萧文寿的奶水也因为有些鱼汤可喝,足了不少,而刘道规也从小聪明伶俐,四岁起就跟着刘裕开始习练拳脚棍棒功夫,倒是比他的二哥出息得多。

    刘裕摸了摸刘道规的脑袋:“我就知道是你小子的主意,二弟可是个懒鬼,这个时候让他起来,除非是用这好吃的来引诱。是不是啊,二弟?”

    刘道怜的眼睛一直看着那碗饭上堆着的几片小鱼干,江南的水稻这时候还没有后世的占城稻,一年多熟,粮食产量还是偏低,所以各种辅食就显得很重要。

    自古以来,江南地区水乡阡陌,河网纵横,虽然不能象北方那样有大片的草地可以养牛放羊,但是鱼米之乡可不是浪得虚名,即使是再穷困的地方,也总有些小溪小河,捕鱼采菱几乎是每个江南人的必备技能。

    对于鱼的吃法,在这个时代很多是作鱼脍,也就是后世的生鱼片,切成一片片的,去鳞剔刺之后,用姜末与醋沾了吃。

    除此之外,放在太阳下曝晒,抹上细盐作成小鱼干,也是一种常见的吃法,尤其是行商旅人,行囊中几乎必备此物,今天在渡口的时候,有起码三分之一的小摊子就是在卖这种小鱼干。

    可是这种鱼干对刘裕家也并不是寻常之物,两个幼弟并未成年,继母难得出门,在外捕鱼这种事情,几乎只能交给刘裕一个人做,而他平时要务农种田,上山樵采,还要应付官府支派的各项差事,捕鱼之事,大约十天半个月才能轮到一回。

    所以刘裕家里,连鱼干都是稀罕之物,平日里吃的,除了这种用酱油拌的,掺了糠皮和陈米的饭外,就只有几根青黄不接的野菜了,连吃上鱼干,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刘裕看着碗里的鱼干,鼻子微微一酸:“这些鱼干,娘有没有吃过?”

    刘道怜不假思索地说道:“娘说大哥是家里的主心骨,顶梁柱,今天费了不少气力,有鱼干应该你先吃才是。”

    刘道规叹了口气:“我们都劝娘要先吃,可是她执意不从,说这就是给你留的,大哥,你说现在怎么办?”

    刘裕眉头一皱,从一边的一个小柜子里又拿出了一个木碗,用筷子把饭碗里的几根鱼干夹出,放到新的木碗里,正色道:“我们做儿子的,一定要孝顺母亲,爹早去世,是娘把我们从小一手拉扯大,怎么能有好东西我们先享用,不给娘呢?这鱼干我不能吃,把它放起来,明天早晨我们给娘做鱼干稀粥喝,如何?”

    刘道规微微一笑:“大哥说的有道理,小弟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就在这里等你商量。”

    刘道怜抹了抹嘴角边的口水,说道:“那就按大哥说的办,可是,可是我们已经有十几天没吃到荤的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黯淡起来。

    刘裕的脸色一沉:“没吃的跟我说,二弟,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心里都要想着娘,有好东西一定要先孝敬她老人家,知道了吗?”

    刘道怜看着刘裕的脸,那表情是如此地严肃,他的心中一凛,连忙说道:“知道了,大哥。”

    说到这里,刘裕的神色稍缓,把那碗装了几根鱼干的小碗装进了柜子里,看着柜子上的一个陶罐,这本是装鱼干的,这会儿却已经是底朝天,显然,这几根鱼干是家里最后的荤菜了。

    刘裕的眼眶一热,说道:“原来家里都这么困难了,都怪我,这些天一直没顾这些。今天本来入山打了柴,想卖了柴买两斤肉回来的,可惜看二熹子给打得惨,心一软把柴给了他。不过没关系,明天我去把草鞋卖了,买几条鱼回来,那些草鞋都准备好了吗?”

    刘道规笑道:“早就准备好了呢,就挂在厢房的墙上,今天你回来之前,我和二哥一直在编草鞋呢,这回有足足四十双,两钱一个,也能卖了八十钱呢。”

    刘裕哈哈一笑:“你们两个小子,居然连草鞋的价钱都知道。这回从北方来了不少流民,我看他们走了很远的路,鞋子都很破烂了。”

    “哼,连徐羡之这个书呆子都能想到去渡口卖果脯,明天我带着这些鞋子去渡口,三钱一个卖给那些伧子,我看不用半天就能卖完。”

    刘道怜笑着拍起了手:“好啊好啊,卖完了这些草鞋,我们就有鱼吃了。”

    刘裕看着两个开怀大笑的弟弟,心中一酸,想着自己从军的决心已定,可能再过几天,就要离开他们了,他们这稚嫩的肩膀,真的可以撑起整个家吗?

    刘裕看着刘道规,幽幽地说道:“三弟,如果有一天,大哥不在家里了,你们能好好地照顾母亲,生活下去吗?”

    刘道规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挺起了胸膛,沉声道:“大哥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们会编草鞋,也能捡柴禾,还能去地里帮忙干活。”

    刘裕点了点头:“很好,我就知道,我的弟弟,是好样的。今天很晚了,你们把这碗饭分了吃吧,我要去睡觉了。”

    刘道怜面露喜色,刘道规却是眉头紧锁:“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你今天在外面奔波忙碌了一天,怎么能不吃饭呢?鱼干给娘留下,可这饭菜,你要吃啊。我们都吃过多晚饭了。”

    刘裕摇了摇头,拍了拍刘道规的肩膀:“我今天下午在渡口的时候,吃了不少鱼干和果脯,晚上打完姓刁的之后,也有人给我胡饼吃,现在我一点也不饿,倒是你们,正是长身体长个子的时候,不吃饱了,以后怎么跟大哥学功夫呢?”

    刘道怜笑着拿过了这个碗,开始用筷子分起这碗里的米饭和蔬菜,一边分,一边说道:“那就谢谢大哥了。明天小弟继续给你编草鞋啊。”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好了,草鞋就卖一天,明天你们要听话,好好帮娘做事,到晚上的时候,大哥给你们带鱼回来吃!”

    一个时辰之后,刘裕睡在简陋的卧榻之上,在这个不大的厢房里,只有三个类似于榻榻米的卧榻,上面铺着草席,挨在一起,两个弟弟就在身边,已经进入了梦乡,刘道怜的嘴角边还挂着两粒米,嘴在微微地动着,显然,今天晚上这顿菜饭,对他来说也已经是好几天没吃到过的大餐了。

    刘裕轻轻地伸出了手,帮刘道怜擦去了嘴角边的米粒和口水,一边的刘道规突然一阵拳打脚踢,嘴里发出“哼哼哈嘿”的声音,连身上盖着的那床满是补丁的被子也给他踢开了。

    刘裕微微一笑,暗道这三弟跟自己学了拳脚,自幼把自己当成神一样崇拜,每次看到自己跟人打架时,都会在后面助威叫好,今天没有看到自己如何教训刁家恶奴,大概是很遗憾吧。

    刘裕轻轻地拉起了刘道规踢开的被子,给他盖上,他翻了个身,嘴里喃喃道:“大哥,带我,教我。”然后就沉沉地睡去。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月色已经西沉,透过窗棂的木格,照到了两个兄弟的脸上,小脸之上,是这么的幸福和满足,睡在大哥的身边,是这么地踏实,这么地有安全感。

    刘裕喃喃地自语道:“弟弟啊,你们要撑起我们这个家,不要让哥哥失望。”

    三天之后,午时,二刻,蒜山渡口。

    艳阳高照,树上的知了在欢快地歌唱着,渡口这里,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响成了一片,刘裕还是那天的打扮,唯一不同的就是换了一双崭新的草鞋。

    刘裕的声音,夹杂在一堆人的叫卖声中,有气无力:“卖草鞋,上好的草鞋,穿了不磨脚,不起泡,三钱一个!”

    又是一船靠了岸,刘裕的两眼一放光,叫的声音抬高了几度,但船上下来的二十多个客商与流民,却是匆匆而去。

    偶尔逗留的几个,也只是在那些果脯和小鱼干的摊子上逗留片刻,补充些干粮就走了,从早晨到现在,刘裕居然只卖掉了两双草鞋,也难怪他泄气如斯。

    最后一个客商打扮的人,在徐羡之的摊前流连了一阵,把每种果脯都吃了一两个,却是没有任何解囊付钱的打算。

    徐羡之愤怒的注视之下,这个人厚着脸皮摇了摇头,说了句:“不好吃。”就扬长而去。

    徐羡之恨恨地用蒲扇在果脯之上扇了几下,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人啊,买不起就不要吃,个个都跟这人一样,我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刘裕没好气地说道:“好歹你这摊子还有人来光顾,我这里喊破了嗓子也不来人。”

    徐羡之微微一笑,拿起了几片果脯,走了过来,递给刘裕,说道:“来,刘大哥,先吃我两片果脯,消消气。”

    刘裕也是来者不拒,扔了一块桃脯进了嘴里,心情才好了点,长叹一声,看着身边的那一大串草鞋,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了,是我家的草鞋不好吗?我自己也穿了一双,挺舒服的啊。”

    他说着,站起身,看着自己脚上套着的新草鞋,来回走了几步。

    徐羡之笑道:“刘大哥,这些刚下船的,不是北方伧子,就是客商,他们出门在外,早就备好了这些行脚的鞋子和换洗衣服,除非是实在走破了鞋子又没后备,也不会在你这里买啊。”

    “这种渡口边的摊子,卖点吃的喝的,尤其是干粮茶水,会生意很好,你卖草鞋,不是地方啊。”

    刘裕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个说法?那我该去哪里卖草鞋?”

    徐羡之正色道:“听说那些北方伧子们今天在五老村那里搞了个临时集市,置办各种生活用品,农具服饰。刘大哥,你最好去那里,今天还来得及。”

    刘裕正要开口,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可找到你了,刘大哥,你的草鞋,兄弟我全包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跟着徐羡之一起,循声看去,却只见一个八尺身高的大汉,正站在十步之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可不正是昨天在此地见过的檀凭之?

    只是跟前日里那一身破衣烂衫,活象乞丐的模样相比,今天的檀凭之,换了一套崭新的天青色布衣,头发也好好地梳理了一通,包上了白色的布巾,看起来跟普通的汉人百姓,一无二致,甚至可以说神清气爽,昂扬挺拔了。

    只是他的腰间仍然系着麻绳,而头上裹着白布,表明他仍然是在服丧之中。

    刘裕心中暗道,果然是人靠衣装,檀凭之本就是壮如熊罴,但昨天那落魄的样子,看不出有太强壮,今天这一身打扮,端地是条英雄好汉。

    刘裕站起了身,对着檀凭之说道:“原来是檀兄弟,今天你们不是去刁家的地里分田租种吗,怎么有空来渡口?”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皱,指着檀凭之的衣服,说道:“这一身衣服,是刁家发的吗?”

    檀凭之笑着摇了摇头:“不,要是拿了他刁家的衣服,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刁家的僮仆佃户了,这个道理,我是懂的。是有别的好心人,活神仙给我们的捐助,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来找刘大哥你呢。”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还有这样的好心人?那真的是恭喜檀兄弟你了。”说到这里,刘裕的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

    其实他本来想今天卖了草鞋之后去找这檀凭之和魏咏之的,跟他们商量一下自己从军后,家里的土地借他们耕种之事。

    但看他们现在的这身打扮,只怕是有贵人相助,恐怕是有别的什么京口大户,甚至是那天遇到的那两个世家高人,想要把这样的北方壮士收为已用吧,而这借田耕种之事,自然是无从谈起了。

    檀凭之哈哈一笑,上前拾起了刘裕身边的那一大串草鞋,数了两遍,点了点头:“嗯,不错,一共有五十二双草鞋,刘大哥,三钱一个是吧,这些我们全要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囊,解开后,从里面抓了一把大钱,数了数,足有一百六七十个,直接就给了刘裕。

    刘裕微微一笑,收下了钱袋子,说道:“檀兄弟看起来从北方南下,也是有些积蓄的啊。祝你们在京口以后能安居乐业,一切顺利。”

    檀凭之看着刘裕,说道:“今天我是特地来找刘大哥你的,刚才去了你家,结果你兄弟说你来渡口卖草鞋了,我这才一路赶来,就是邀请刘大哥你去参加我们的社戏。”

    刘裕睁大了眼睛,奇道:“社戏?”

    檀凭之点了点头:“是啊,现在这京口集中了几百家北方流民,大家都被集中安置到了侨置的费县了。”

    “虽然耕地现在还没有分,但是州里的官吏们,哦,就是那天见过的那个刘毅刘从事,他带着我们去了一个侨置村安顿了下来,说是耕地的事情等刁刺史上任后再说,先住下。”

    “然后就是今天有贵人前来,说我们北方流民南下不易,今天正好是黄道吉时,就出资让我们欢庆一把,还有各种杂耍表演呢!”

    “老实说,我们这些北方人南下一路艰苦,哪还管得上这些家乡的欢庆仪式,可是今天,连俺老家的皮影戏都看到了。”

    “刘大哥,昨天是你帮了我们,这个社戏,你说什么也要参加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贵人?是昨天在你们那船之后的那一船的两个士人吗?”刘裕的眼前开始浮现起那两个贵人飘飘欲仙的模样。

    檀凭之摇了摇头:“不,不是他们,这回我们可是走了大运了,居然碰到了教主活神仙前来,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呢。”

    刘裕的神色一变:“教主活神仙?你说的是天师道?”

    天师道乃是中国传统中最古老的宗教,也是道教的一个重要流派,相传是由东汉时的真人张道陵所创,这个道教流派供奉太上老君为最高崇信,在战胜了中原地区原始的巫教之后,成为了中原的主流宗教形式。

    张道陵死后,其孙张鲁继任为天师道的教主,这时候的天师道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入教的信徒需要交纳五斗米作为入会费用,此后就是教中兄弟一律平等,会有各种宗教仪式,由道官和祭酒们为其祈福,从此天师道又称五斗米道。

    东汉末年,信奉道教另一个流派太平道的黄巾军发动了大起义,而张鲁则趁机在汉中一带起事,攻占了整个梁州地区,自任“师君”,为天师道道最高首领,又是最高行政长官,建立起了一个****的政权。

    初入道者称“道民“;入道已久,并信道入精深则任“祭酒“,各领部众,领众多者称“治头大祭酒“。张鲁以“治“为管理单位,在其统治区域内,设有二十四治。各治不置长吏,以祭酒管理行政、军事、宗教等事项。祭酒则为一治道民之本师,并要定期聚会参访。

    张鲁的好景不长,北方枭雄曹操最后向汉中出兵,张鲁无法抵挡,主动请降,于是从他到几万户信徒,都被迁入了关中,由于张鲁早早归降,天师道的力量和信众基本得以保留,从此在魏晋时代大肆地向着全天下扩散。

    而随着永嘉之乱,五胡乱华,北方的天师道徒众很难立足,开始大量地南下,由于东晋的上层士族们喜欢清谈,老庄之道的玄学,与天师道的教义有相合之处,因此天师道,或者说五斗米道,在江南得到了巨大的发展,甚至可以说是国教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在这京口之地,由于某种原因,刘裕对天师道并无好感,信奉天师道的信徒们,多半会在名字后加一个之字,以示与其他非信徒的区别,比如大书法家王羲之,他们家族就是天师道的信众。

    刘裕看着檀凭之,喃喃地说道:“檀兄弟的名字也带了之字,这就是了。只不过,这回你见到的真的是天师道的教主孙泰?”

    檀凭之的脸色微微一变,讶道:“刘大哥并非是教中兄弟,怎么会知道我家教主的名讳呢?”

    刘裕叹了口气:“贵教在南方太有名了,孙大教主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想不知道也难啊。”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檀凭之,“檀兄弟是北方人,怎么也会信这天师道呢?”

    檀凭之微微一笑:“我们家在北方世代信奉神教,父祖辈受神教的恩惠颇多,不瞒你说,这回我们举家南下,也是得了游方祭酒的法旨,要我们南下大晋,抵抗胡虏呢!”

    刘裕睁大了眼睛:“天师道还会做这种事情?让你们道民南下投晋?”

    檀凭之点了点头:“是啊,祭酒大人说了,胡虏凶残好杀,信的也是那番邦异教,天师道乃是我华夏祖传的神教,只有在汉人正溯的南方大晋,才是我们真正的故乡,现在胡人即将南下犯我大晋,天下各地的道民,都应该赴难来援,保卫大晋,也保我天师道。”

    刘裕叹了口气:“这么说来,天师道这回还是做了不少好事了。”

    檀凭之的眉头一挑:“听刘大哥的意思,神教莫非在江南没有做什么好事吗?小弟久居北方,并不清楚这些,还请刘大哥见教。”

    一边久未开口的徐羡之恨恨地说道:“岂止没做好事啊,咱们这京口可给这天师道妖人害惨了!”

    檀凭之的脸色一变:“小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们京口这里,也是天师道香火鼎盛,就跟你檀兄弟一样,二十年前,北方大批流民南下,在此定居,而天师道当时的大祭酒卢悚,也是在京口一代广结善缘,招收了许多信徒。”

    刘裕的声音缓慢而沉重,几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可是没有想到,这卢悚收信徒的目的,居然是谋反作乱,就在六年前的一个夜里,他突然召集了几百家的信众,男女老少都有,欺骗他们说皇宫中有妖气,要他们跟他夜行降妖。”

    “由于大家都对他深信不疑,就跟他去了建康,也不知他用了什么妖法,居然一路之上的看守士兵对这上千号信徒一路放行,他们夜里直接冲进了宫城,打开武库,想要谋反作乱,刺杀陛下。”

    “幸亏当时值守宫庭的将校举措得力,一举平定了叛乱,卢悚兵败自杀,他这一死不足惜,可是,我们当时京口受此牵连的足有两百多家!”

    “自京口镇设立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惨剧,几乎家家都有亲朋好友死于这场卢大妖人挑起的叛乱,所以现在在我们这里,一提起天师道,都是切齿痛恨!”

    檀凭之皱了皱眉头,说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不排除有些个别的野心家混进神教,利用教中兄弟的信任,为已谋私利。这样的人,不仅是朝廷会消灭,我们神教也会清理门户的。”

    刘裕叹了口气:“檀兄弟,经过卢妖人的那次煽动,京口这里,已经很少有人再信这个天师道了。”

    “你看我这兄弟,他叫徐羡之,名字里和你一样带了之字,他家原是天师道的铁杆信众,但上次之乱,他的几个叔伯都被卢大妖人所骗,白白地丢了性命。”

    “而他家也因此受了牵连,官爵不保,要知道他的爷爷可是当过江州刺史的高官,他这样一个士人子弟,现在只能过这样的日子,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化解的仇恨啊。”

    檀凭之叹了口气:“想不到在这京口,居然还跟神教有这样的往事,只怕这误会是极深了。难怪教主不邀请本地的百姓参加社戏,而只在北方道民中布道传教。既然如此,那兄弟也不好勉强刘大哥参加了,告辞。”

    刘裕的眼珠子一动,心中暗忖道:那个天师道的现任教主孙泰,乃是西晋灭亡前八王之乱时的祸首赵王司马伦的军师,有白衣秀士之称的孙秀的后代。

    其人家学渊缘,本是士人之列,却因为祖上是祸国殃民,挑起天下大乱的狗头军师,而不得进入升迁体制。

    于是孙泰一怒之下干脆拜当时名满江南的活神仙杜子恭为师,这杜子恭有各种神法幻术,就连在上层的士族之中,也有众多的信徒与崇拜者,孙泰艺满出师后,靠着其祖传的政治天赋,很快成了整个天师道的师君,也就是大教主。

    这回此人前来京口,却只在北方流民中组织这种宗教活动,甚至这些北方流民也是他派了祭酒们去北方动员南下的,这个教主在京口做这种事情,想要做什么?

    难道这孙泰也是想趁着北方强胡南下,东晋大军北上抗敌,建康城空虚的时候,再来一次卢悚之乱吗?

    想到这里,刘裕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说,这个社戏,也要探它一探。

    他转而挂起一副笑脸,说道:“檀兄弟,我想,可能我们京口百姓,对于贵教,有些误会。你说的有道理,卢悚作乱,并不是孙教主的指使,如果此事与他有关系,天师道肯定也早就给朝廷下令取缔了。”

    檀凭之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刘大哥这么想就对了。大教主心系天下受苦受难的苍生,又怎么可能主动作乱呢?”

    徐羡之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刘大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天师道是什么样的宗教,我们京口人还不清楚吗?”

    刘裕摇了摇头:“羡之,我知道你家给以前的卢悚害得够惨,但姓卢的是姓卢的,天师道是天师道,他们能号召北方流民们南下,保卫大晋,就是好样的。”

    “而且,昨天檀兄弟他们得罪了刁弘,想必这刁家还会找他们的麻烦。我刘裕毕竟不过一个里正,人微言轻,如果他们是得到了天师道的保护,想必即使是那刁刺史,隔壁不敢随便欺负他们了。”

    说到这里,刘裕拍了拍徐羡之的肩膀:“羡之啊,将心比心,檀兄弟可没对不起我们吧。”

    徐羡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陉直走开。刘裕看着檀凭之,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么,檀兄弟,咱们这就走吧!”

    京口,东南,平虏村。

    这里是侨置的南徐州直辖地区,专门用于安置来自北方的流民所用,几十年下来,已经形成了一个四五百户的大村子。

    河水环绕四周,村外良田千顷,耕牛与农人来回其间,而锣鼓与歌唱之声,几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其中很多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一下就能听出其中的激动与欢乐。

    刘裕跟着檀凭之走进了这个村镇,一眼就看到村边的一大片空地上,人山人海,足有两千多男女老少,在这里唱唱跳跳,正中的一处给许多人围着的地方,五六十人的腰间系着花鼓,跟随着鼓点,翩翩起舞,动作刚劲有力,引起了围观人众一浪接一浪的喝彩之声。

    刘裕注意到,在这广场上的一半多民众,都穿着檀凭之这一身天青色的布衣,蓝色的头巾,跟着这些击鼓的人们一起,又唱又跳,而魏咏之和他的几个兄弟,也正在一边围观的人群之众,他的那三片兔唇,随着他的开怀一笑,一裂一裂,活象只开心的大兔子。

    刘裕皱了皱眉头,尽管所有人都很欢乐,但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四周巡视的有不少穿着道袍,戴着黑色道僮帽的人。

    与一般的道人不同,他们个个都身佩利剑,挂在腰带之上,而这些道人也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面色狠厉,全无一般道观佛寺里的那些出家人的宁静祥和。

    刘裕的警觉性一下子上来了,他低声对一边的檀凭之说道:“檀兄弟,这些道人是哪里来的?孙教主带来的吗,怎么个个都佩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