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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敏冷笑道:“接头的情报语罢了,本身没啥意义,但你这样叫了,就会有暗卫死士不惜牺牲自己而带你逃亡,我去贺兰部不需要暗卫保护,这些人会保护你,记住,千万不要离开这个大殿,除非是事急要通过暗道逃命,不然,你若是出了这大殿,那即使是暗卫,也没法再有效保护你了!”

    拓跋绍点了点头:“那万一要是叔孙俊他们失手,拓跋嗣在城内有大批同党,武装起来强攻宫城怎么办?”

    贺兰敏咬了咬牙:“让崔浩组织抵抗,汉人文臣的几百家兵,加上宫城内卫的上千宿卫,足以击退小股贼人的攻击了,记住,就算是崔浩,也别让他进殿,你进去之后,就紧闭殿门,不管什么事,哪怕是娘死了,你在事态平息,诸部大人前来效忠前,也不能离开大殿半步,懂吗?”

    拓跋绍咬了咬牙:“娘是不会出事的,要不然,要不然你带走一些暗卫,你现在这样身边没人,我不…………”

    贺兰敏微微一笑,抚了抚拓跋绍的脸:“乖儿子啊,你有这份孝心,娘很感动,不过别忘了娘对你的教诲,千万不要为了一个妇人而轻天下,你是要登上皇位,一统天下的人,就算娘出了事,也不要失去理智。我在外面还有别的护卫,不缺你这里的这些人,而且,这回是去贺兰部,我自己的部落,就算贺兰护一时糊涂,族人们多年来一直受我的恩情,也绝不会背叛我。他们给欺压了这么多年,就指望着你登基为帝而翻身呢,又怎么可能不听我的话?只要我顺利地到了贺兰部,一切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拓跋绍点了点头,突然又皱起眉头:“可是,可是如果各部大人在娘不在的时候,抢先回来,硬说贺兰部谋反,非要我下诏讨灭,那可怎么办?”

    贺兰敏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是我真的给拖住了,或者无法说服族人,那你也只有这样下令讨伐贺兰部,娘有办法脱身,但贺兰护等人如果不听号令,那最好是借各部之手把他们除去。拔拔嵩和达奚斤他们很有可能真想这么做,只有除掉了我手中的力量,他们才会觉得安全,到时候你可以下这个令,我会暗中回来助你,局势稳定后,我们再想办法一个个翦除这些各部大人,只有把各部的兵权都收到手里,你才是真正的皇帝!”

    说到这里,贺兰敏头也不回地向阶下奔去,她的声音随风而来:“绍儿,记住娘说的一切,天下,一定是我们的!”

    拓跋绍看着贺兰敏的身形飞奔而下台阶,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宫女打扮的人,飞快地牵过了几匹骏马,顺便迅速地解掉了自己臃肿的皮袍,露出里面的一色劲装,跟着贺兰敏一起飞身上马,直奔北边的宫门而去,从偌大广场的四周,也纷纷驰出了二十余匹战马,马上骑士居然都是平时里不起眼的太监,宫女,甚至还有些种菜的,厨房打杂的杂役,这会儿全都是身手矫健,与平时的仪态判若两人,拓跋绍喃喃自语道:“我的亲娘啊,你平时就安排了这么多暗卫在宫中吗?今天才真正显山露水了啊。”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大王,该入殿了。”

    他转头一看,睁大了眼睛,一个年过六旬,手里拿着一个夜壶的老太监,正是从小一直跟在他手边,给他把屎把尿,当牛作马骑的来福,这会儿却是眼中冷芒如电,看样子在他的身边恭立着,可是那神色中的精明强悍,已经不可能掩饰得住。

    拓跋绍长吁了一口气:“就指望你们来保护我了,走吧,我们入殿!”

    贺兰敏驰骑如飞,驾着烈马,奔驰在广漠的草原上,风儿在她的耳边呼啸着,如同鬼神的怒嚎,这种感觉很多年没有了,自从和慕容麟的勾结给拓跋珪发现之后,她就处于半软禁的状态,这种草原上纵马奔驰,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过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是急着去平定自己贺兰部的乱子,她甚至很愿意在这里这样跑上几天几夜的。

    七巧,一个给她安插在宫中多年的洗碗宫女,是个年约四十的妇人,但骑在这马上,身形都不带晃一晃的,一边策马,一边大声道:“公主,那些各部大人都去雇车马搬绢帛了,我们应该不用太急。万一前面有埋伏,那可就…………”

    贺兰敏沉声道:“还是我儿机灵,想到这办法就是拖延这些大人的时间,他们给我们母子关了这些天,回部落后必然要出这口气,一定会起兵先来灭了贺兰部,贺兰护虽然该死,但这一千多族人是我们贺兰部在魏国最后的力量了,你们的家人也在其中,就不担心吗?”

    所有的护卫齐声道:“公主便是我等再生父母,我等必生死相随!”

    贺兰敏看了一眼五里之外,那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的黑山,以及在山顶之上,还在冒着七股浓烟的巨大烽火台,沉声道:“再快一点!”

    对面的山坳处,突然奔出了百余骑兵,个个操着弓箭,看装扮皆是宫中的禁军装备,甚至连马儿也披上了甲,为首一将跃马横枪,大声道:“来者何人?!”

    贺兰敏停下了战马,对着来人厉声道:“二狗,连本公主也不认得了吗?”

    来将摘下了面当,露出了一张二十多岁,满是胡须的脸:“见过公主,您怎么来了?”

    贺兰敏恨声道:“贺兰护在烽火台吗?族人全在这里?”

    二狗得意地笑了起来,一指烽火台顶:“是啊,肥如候就在上面一个人点火放烟,他说,拓跋珪这个暴君终于死球了,我们贺兰部复兴的机会来啦,只要…………”

    贺兰敏飞快地从他身前驰过:“作好战斗准备,我先去找贺兰护算账!七巧,你们留在这里,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烽火台,违令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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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刻钟之后,贺兰敏怒气冲冲地奔上了烽火台的顶端,一个全身甲胄的身形,正站在七股冲天烟柱的燃烧柴堆的前面,背对着她,看着远处的平城,贺兰敏气都不打一处来,她冲上前去大吼道:“贺兰护,是谁让你…………”

    突然,贺兰敏的脸色一变,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因为那个人缓缓地转过了身,让她看清了脸,黑色的面皮上,双目精光闪闪,一把漂亮的山羊胡子在颌下,他的声音平静而清楚:“地使三号,初次见面,我是天使乙,你也可以叫我陶渊明,请多关照。”

    平城,宫城内,两仪殿。

    拓跋绍已经换上了一身戎装,盔甲在身,他走到了拓跋珪的尸体面前,看着躺在鲜花丛中的父皇,目光落到了他手里驻着的那黑色巨剑的上面,一咬牙,把这大剑从拓跋珪的尸身上拿了下来,一阵摇动,就连这殿内的烛光,也是跟着明暗闪现,风影绰绰中,仿佛那拓跋珪的尸体,也会随时坐起呢。

    那老太监来福沉声道:“大王,你这是做什么?”这会儿他的手中,已经不是拿着夜壶,而是拿着一把双手长刀,刀刃上闪着寒芒,比他瘦小的个子都要高一些,这会儿拓跋绍才真正地确信,这个从小给自己把尿的老太监,竟然是个绝对的高手。

    拓跋绍咬了咬牙:“这剑,是我拓跋部落祖传之物,只有历代首领才能保管,就是前几天,先帝斩杀那些叛贼之时,也是用此剑来诛杀,在这种时候,我需要祖先们和神灵的力量护佑。来福,如果父皇还活着,他也一定会同意我的。”

    来福叹了口气,低声道:“大王明明知道是夫人下的手,还这样说,就不怕你父皇的魂灵真的来找你复仇?”

    拓跋绍微微一笑:“我又不会真信这个,只不过做做姿态,让外面的人相信这些。毕竟,如果手持拓跋氏世代相传的神剑,会让很多族人认为我天命之子呢。毕竟此剑的威力,大家前两天刚刚见到过啊。”

    来福微微一笑:“大王真的是机智过人,老奴佩服。”

    拓跋绍看了一眼来福:“你跟我娘多久了?我现在还有些不太相信你是一个谍报老者呢。”

    来福轻声道:“老奴是贺兰部落的世代暗卫,公主刚出生时,就让老奴象照顾大王这样在旁照顾了,她从小就给选为部落巫女,同时也是情报首领,我跟了她几十年,为她执行过无数的任务,而保护大王,就是这些年来我唯一的任务。”

    拓跋绍叹了口气:“让你这样的人一直给我端尿壶,真的是难为你了,只是…………”他看了看来福光滑滑的下巴,眉头微皱。

    来福正色道:“贺兰部世代对我来福大恩,我无以为报,拓跋珪恩将仇报,对我贺兰部下手,我所有的妻儿都死于这场战事,所以我也断了所有的念想,没有跟随卢首领去南燕,而是净身入宫,留在大王的身边,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流着贺兰氏血液的大王,亲手夺取拓跋珪的江山天下,只有这个,才是最好的复仇!”

    拓跋绍正色道:“来福叔为我们贺兰氏作出的牺牲,没齿难忘,现在大事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只要顺利渡过今天,那这天下,就会是我的了,到时候我一定会恢复贺兰部落的名誉,为冤死的族人们报仇!”

    来福惨然一笑:“我原来日夜所思的就是报仇之事,但真的看到拓跋珪这个大仇人居然就这么死了,也跟所有普通人死的时候一样,顿时就觉得无比地空虚,现在我没有别的念想,只希望能看着从小到大看着长大的你,能登上这皇位,君临天下,这样,我就没有别的遗憾了。”

    拓跋绍的鼻子一酸,正要开口安慰,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是不少人正在上台阶,而门口的护卫在厉声道:“站住,大王有令,任何人不许入殿!”

    脚步声停了下来,崔浩的声音在外面兴奋地响起:“大王,有大喜事要向您汇报啊。”

    拓跋绍精神一振,站起了身,大声道:“崔护卫,有何喜事,快快报来!”

    崔浩笑道:“喜事可是不止一件啊,这第一件,就是各部大人忠心为国,遵守了承诺,他们回部落后,迅速地安定了部众,带上了亲卫,回来护驾啦。”

    拓跋绍本能地想要叫好,一边的来福却沉声道:“且慢,崔护卫,各部大人不是去库房领绢帛吗?还要装车运出去,他们在平城北边的部落,散布在百里之内,一来一回,起码要三四个时辰,哪有这么快就回来的?”

    崔浩不慌不忙地回道:“因为各部大人都没有出城,他们去了各自在城中的府邸,在府中有亲信的家人,让这些人带了那些绢帛出城回部落,告知城中的情况,而自己则集齐府中的部曲卫士,每家少则五六十人,多则两三百人,全都集中起来,回宫城护驾呢。”

    拓跋绍面露喜色,低声对来福道:“看来这些草原上的部落大人,也不想在这次的从龙过程中落了后手,眼看着崔家这些汉人都来护驾了,他们也不想过太晚才来,不然事后论功行赏,他们的地位可就要下降了。汉人文臣都有数十上百的护院卫士,这些武将出身的部落大人们,只会更多。”

    来福低声道:“就算如此,这些人一涌而入,目的难测,就连崔家自己的家丁部曲现在都没放入广场之中,我看,这些大人们也让他们暂居宫城外守卫,等夫人回来后,再行定夺的好。”

    拓跋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门外说道:“崔护卫,就烦劳令尊传诏,让各部大人的勤王护卫和你们家的护卫一起,暂守宫城之外,等母妃回来再作定夺。你说的第二件喜事是什么呢?”

    崔浩的声音都激动地在发抖,掩饰不住兴奋:“叔孙猎郎和拓跋猎郎不辱使命,已经拿下大反贼拓跋嗣,安同,于栗磾,就在广场之上!请大王处置。”



    这一下拓跋绍兴奋地直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大门那里,连来福也无法拉住他,只能跟在后面急跑出去,守门的几个内侍非常识趣地打开大门,一股强光直投在拓跋绍的脸上,让他停下了脚步,看着跪在外面殿门那里的十余个以崔浩为首的护卫,他们的脸上,一个个都写满了兴奋,遍是汗水。

    拓跋绍的眼角余光,投向了台阶之下的广场之上,只见几个手上脚上尽是镣铐的人,正站在广场之上,可不正是拓跋嗣,安同和于栗磾三人?而叔孙俊和拓跋磨浑,浑身甲胄,手持弓箭和步槊,带着十余个精悍的护卫,站在一边,看到殿门大开,齐声欢呼起来。

    拓跋绍哈哈大笑起来:“拓跋嗣啊拓跋嗣,你也有今天!父皇,你看到了吗?害你的贼子们都捉来了,就在这里!”

    来福厉声道:“崔护卫,你马上去把这三个恶贼全部斩杀,拿他们的首级,来祭奠先帝的在天之灵!”

    崔浩站起身,面露难色:“这位公公,可能你不太明白朝廷的礼法,似此辈弑君大逆之恶贼,必须要明正典刑,以国法处置,这也是叔孙猎郎他们把他们生擒,押到此处的原因。而且,押他们进来时,这一路上这些贼人还贼心不死,口出恶语,污蔑大王和夫人,其用语之险恶,人臣闻之恨不得耳聋,刚才在外面的各部大人中,也有些私下里有了议论的,如果大王不数落他们的罪名就杀掉,可能有人会以为大王是杀人灭口,掩饰什么呢?!”

    拓跋绍厉声道:“一派胡言!上次不是已经有万人和你当众作证了吗,各部大人不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了吗?怎么就凭这几个贼人的几句话,又不信了?”

    崔浩叹了口气:“因为大王和夫人上次强制各部大人以守灵的名义留下,实为人质,他们心中都有怨气,自然就会对大王的话存了几分怀疑,这次的事情,我们崔家一直没有留在这里守灵,而是主持朝中之事,有些人就会以为我们是串通一气,趁机夺权,他们都这么快带兵回来,其实就是不想让我们汉人世家,比如我们崔家主持大局,现在贼人已经拿获,大王最好还是当着各部大人,当着全军将士们的面,与这些恶贼当面对质,数落他们的罪行,如此,则真相大白于天下,再也无人可以毁大王的清白名声了。”

    拓跋绍哈哈一笑:“这又有何难?崔护卫,那万人当时交给令尊下狱看管,现在请提来作人证。”

    崔浩微微一笑,一指另一边的一辆马车:“家父一听到消息,已经把万人接来了,就是为了此事呢。毕竟当时我也是经历了先帝被刺的证人,也被他们怀疑,也需要自证清白呢。”

    拓跋绍笑道:“你们还真的是万事准备周全,好,崔护卫,前面带路,我现在就跟你去,你把各部大人也全召集过来,每人只能带两个护卫,以免有奸人混在其中,伺机生乱。”

    来福的脸色一变,急道:“大王且慢,夫人走前说过,万万不可离开此殿。”

    崔浩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两仪殿,眉头一皱:“这殿小了点,放不下这么多人,而且里面阴暗,容易给贼人行刺或者是救人创造机会,这等公审,需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这也是拓跋部一向的规矩。大王,你过了今天就会登基为帝,凡事应该能自行决断,这要是等夫人回转,不知道还要多少时间,而且,只怕会生出些变数,要知道,这一路上恶贼们都在血口喷你们母子,说什么不敢跟他们当面对质呢。”

    拓跋绍咬了咬牙,转头对来福说道:“崔护卫说得不错,此等公审大逆之人,必须光天化日,我若是到这时候都不敢下去,只会证实了他们的说法,来福叔,集合所有的暗卫,随我下去,崔护卫,你现在去布置那审判场,四周由宿卫将士控制高点,让外面的大人和汉人官员们,五品以上的全都来观看,每人只能带两名护卫,而且不许带兵器,明白了吗?”

    崔浩转身就向阶下走去:“我这就去安排!”

    当崔浩等人走下台阶后,来福一跺脚:“大王,你怎么可以这样不顾夫人的安排,自行其事呢?这万一有诈,只怕我们无法护你的周全啊。”

    拓跋绍笑着摆了摆手:“都到了这步了,拓跋嗣等人成了阶下囚,还能有什么诈?他现在不过是想血口喷人,挑拨部落大人们和我的关系,做梦得到一些人的支持呢。我若不敢面对他,就算今天能杀了他,日后也会有这些我弑父流言的存在,我的皇位,不会安稳。来福叔啊,娘已经护了我十六年了,现在也是为我去平息贺兰部的事情,我总不能事事依靠她,离了她就不能自己决断了吧。”

    来福咬了咬牙:“广场之上没有机关暗道可以逃离,真的要出事,只怕我等无法护大王离开,请您三思。”

    拓跋绍面不改色,大步地就走下台阶:“今天之事,胜者王,败者寇,就算逃,天下之大,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来福看着拓跋绍坚毅的背影,点了点头,喃喃道:“真不愧是公主的孩子啊。全都听好了,到时候护在大王身边,一有变数,就是拼了命,也要送大王杀回殿中离开,听到了吗?”

    一阵应诺之声响起,百余名护卫穿着皮甲,从殿中而出,跟着来福,就这样走下了台阶。走在拓跋绍的身后,一步一步,最后直到广场的中央。而对面的三个戴着镣铐的人,也同时盯着拓跋绍,一个年约二十,英气逼人,满头辫发的胡袍少年,正是拓跋嗣,他看着拓跋绍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阿绍,你怎么下得了手,他是我们的亲生父亲!”

    拓跋绍跟着大声吼道,顺便巨剑指向了拓跋嗣:“是你怎么下得了手!还有你,于栗磾,你这条毒蛇,这就是你回报我父皇的方式吗?”

    于栗磾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道:“叫你娘出来,我会让你看到我怎么回报你父皇的。”



    这会儿的功夫,披甲顶盔的各部大人和身着朝服的文武官员们,已经都围了上来,加上每个人带着的两个护卫,整个广场的四周,这样密密麻麻地站了上千号人,而五百名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士们,则在崔浩等人的指挥下,把这些官员,大人们隔在了离中央这几人二十步左右的距离,只有拔拔嵩,达奚斤,崔宏等几个八公级别的重臣,才站到了圈内,而载着万人的那辆马车,也开到了圈中。

    拓跋绍厉声道:“于栗磾,你就是刺杀我父皇的直接凶手,现在已经落入法网,还不把你的罪行,何人指使,如何行刺这些全都道来!是男人就来个痛快话,这样念在你以前的功劳上,可以让你死得轻松点!”

    于栗磾环视四周,沉声道:“各位大人,各位将军,各位官员,大家都听好了,我从没有去过先帝的寝帐,甚至没有来得及见先帝最后一面,刺杀先帝的,不是我,更不是太子的指使,而是贺兰敏母子!”

    来福哈哈大笑起来:“于栗磾,你枉有勇士之名,却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懦夫,你们的罪行,早已经昭然天下,你是如何欺骗万人,把你引到先帝面前的,又是如何刺杀先帝,万人早就当着各部大人的面说得清楚,你再狡辩不认,也是徒劳无功。万人,来,把当时的情况重复一遍!”

    崔宏向着一边点了点头,只见马车的后车厢打开,万人一身囚服,手脚上都戴着枷锁刑具,在几个女护卫的搀扶下,走到了圈中,她的神容憔悴,伤痕累累,可以看得出,这几天吃了不少的苦头,拔拔嵩摸着自己的胡子,沉声道:“卢万人,现在是你立功赎罪的最后机会,把那天的情况如实说出,要是有半句不实,就把你千刀万剐,挖心剖腹,生祭先帝!”

    万人点了点头,几个女护卫上前解开了她的刑具,万人看了一眼拓跋绍,轻启朱唇:“那天我正在安排陛下晚上的寝帐之事,只听到外面的广场上吵吵嚷嚷,很是热闹,而陛下似乎在与什么人大声争执,这几年我侍奉陛下,知道他这个样子,多半是要杀人了,而晚上的行踪和安保,就变得重要,于是就加派了人手和护卫,就在天安殿的主帐内外。”

    “刚刚安排好后,陛下就气冲冲地进来了,而拔拔大人也随后跟进,当时陛下很生气,甚至我为他卸甲摘盔时,也给他训斥了一番,然后,他就让我去传唤贺兰夫人入帐。”

    拓跋绍的脸色一变,叫了起来:“万人,你这是怎么了?那天你跟大家说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说法,之前你到广场,看到你的阿兄和于栗磾在一起,然后于栗磾趁机求情要你安排他见陛下,这段怎么不说了?”

    万人咬了咬牙:“根本就没有这些事情,那是贺兰夫人,不,那是贺兰敏事后逼我说的,当时在大殿之内,周围全是她的卫士,连各部大人也如同牛羊,只要她一句话,就会人头落地,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她教我说什么,我就只能说什么了。”

    来福厉声道:“你这个贱人,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和收买?在这里血口喷人?!”

    拔拔嵩的眼中冷芒一闪:“这里没有你这个太监说话的份,清河王,现在是我们要弄清楚真相的时候,先让证人把话说完,如果你觉得有不对的地方,可以事后反驳,今天在这里,各部大人和文武百官都会有自己的判断。还有,只从我的经历来看,万人没有说谎,我可以作证,当时先帝确实是大发雷霆,然后叫她去传唤贺兰夫人。”

    拓跋绍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盯着万人:“你继续说,先帝的灵前,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万人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当时我叫了贺兰夫人之后,本是要跟她一起去见驾,结果走到半路的一处雨泽宫处,守殿门的两个卫士,突然出手偷袭我,我本不会武功,这一下就给制住了,然后我就给其中一人拖进了殿内,通过一个机关暗道,在地下行动,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突然听到了陛下的声音,就在头顶,正在和贺兰夫人争吵!”

    拔拔嵩追问道:“他们在吵什么?”

    万人咬了咬牙:“陛下和贺兰夫人为了多年前的旧事,一直在争吵,贺兰敏怪陛下利用她然后抛弃她,把她丢给敌人羞辱,而陛下则指责贺兰敏和贺兰部落一开始就包藏野心,勾结外敌,两个人就这样把陈年旧怨一桩桩一件件地摆出来互相攻击指责对方,中间有很多秘辛旧事,不足以为外人道,但是,但是我当时都是听得心惊肉跳,这些事情太可怕了,超过了我的想象!”

    达奚斤沉声道:“贺兰部还有贺兰夫人和陛下的恩怨,我们这些当年一起起兵的老兄弟多少都知道一些,确实不足为外人道,王者之路,本就是充满了各种阴谋,血腥,背叛,你一个小女子也不需要了解太多,这些就不必细讲了,只说后面的事。”

    万人点了点头:“吵到最后,陛下,陛下突然冷笑起来,说贺兰夫人跟他提这些旧事,想要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挽回爱情不成?”

    “贺兰敏却说,她已经不指望爱情了,把当年对陛下的爱慕,转移到了培养儿子,也就是清河王的身上,她还说,现在太子拓跋嗣因为母亲给赐死而怨恨陛下,主动背逃,等于已经放弃了太子之位,这个位置,是清河王所应得的。”

    拓跋嗣冷笑道:“真是可笑之极!为人儿子,父亲杀母,哪怕是继承皇位的规矩,也是难以接受,我一时激动之下,顶撞了父皇几句,他晚年服散过度,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暴怒之下,我只有先暂避一时,中原汉人有古训,小杖受,大杖走,这个时候我不能让父皇一怒之下杀了我,增加他更多的罪孽,怎么就成了我放弃太子之位,意图谋反了?就算父皇要废我,也会召集群臣公议,正式宣诏,没有这一道程序,那我就是太子,就是大魏的合法继承人!”



    各部大人们都接头接耳,点头称是,一些人看着拓跋绍的目光,已经有了疑虑,拓跋绍心急如焚,大声道:“拓跋嗣,世人皆知你弃父叛逃,而这个于栗磾,就是你派回来行刺父皇的,拓跋嗣,我不知道你用的什么办法收买了万人给你做假证,但我告诉你,真的假不了。”

    “如果这个于栗磾真的是忠臣的话,那为什么决斗的时候不出现?若不是他事先知道陛下遇刺,又怎么会不来?别告诉我你怕了陛下或者是不忍心伤了他,要知道,第二天各部大人们来宫城的时候,没一个知道陛下已经遇刺,而你一个要跟陛下约期决斗的人却知道,除了刺客是你外,还有别的解释吗?”

    于栗磾沉声道:“我没有来,是因为陛下传了密旨给我,说贺兰夫人母子背叛了他,图谋乱我大魏,要我和安同大人联合各部大人,奉迎太子拓跋嗣回来,诛杀奸邪,而这个消息,是在那天晚上,崔宏大人亲自找到我,让我做的!而陛下的密旨,就在这里!”

    他说着,两手一挣一用力,手中的锁链,突然应手而落,脚镣也如此,而拓跋嗣和安同身上的刑具,也都纷纷掉落。

    来福的脸色一变,大刀一挥就要上前,于栗磾厉声道:“不许动,你们都放心,在真相大白前,我不会出手杀任何人,至于真正的凶手,今天有这么多大魏的忠臣良将在,最后是绝对逃不了的!”

    拔拔嵩一动不动地盯着来福:“来公公,你若是敢轻举妄动,我敢保证,这里的人全都不会饶过你,而且,你家大王会给视为杀人灭口的真凶!”

    来福的额头开始冒汗,大刀停在了空中,却是不知是进是退,拓跋绍咬了咬牙,看着于栗磾:“密旨何在?!”

    于栗磾从怀中摸出了一卷羊皮纸,递给了拔拔嵩,拔拔嵩看了后,脸色微变,把羊皮纸传给了一边的达奚斤,说道:“确实是陛下的亲笔,印章也是真的。他说他有危险,故意斥退于将军,是让他早点带着太子回来。万一他有不测,就立即以此诏奉太子拓跋嗣即位,时间就是他遇刺的前一天,千真万确!”

    拓跋绍看着崔宏,厉声道:“如此重要的密旨,父皇怎么可能绕过这么多鲜卑重臣,让你一个汉臣来传递?!”

    崔宏淡然道:“因为这玉玺由臣来保管,陛下多年来一向是召集鲜卑各部大人讨论军国之事,最后由我们汉人文臣来执行,而玺书也由我这个尚书令来保管,起草。于将军当年离开部落,本就是受了陛下的密旨,要他暗中保护万人的家人,千万不能泄露她家人的行踪,因为,有意暗害陛下的人,一定会从万人身上寻找突破,想要控制她的家人,所以,陛下才会故意让万人学习胡人歌舞,隐瞒她是汉人卢家之女的身份,也因此赦免了她的兄弟与家人,特意要于将军暗中保护,这次清河之行,陛下意识到巨大的阴谋集团已经渗透他身边,甚至他的性命也有危险,这才紧急要于将军回来,可没有想到…………”

    拓跋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吼道:“这一切都是你们的自说自话!崔宏,你儿子崔浩当时也作证,说是他亲眼见到于栗磾行凶,还说他急中生智,呼唤护卫,吓跑了于栗磾,难道你儿子是在说谎吗?”

    崔浩冷笑道:“当时我和万人一样,被你娘控制了,命在你们的手中,甚至拿我全家的性命要挟,在有能力反击之前,我当然只能是昧着良心,按着贺兰敏教我的话来说,哼,我忍辱负重,就是为了现在的这一刻!”

    来福厉声道:“一派胡言,如果你真的是被逼的,夫人怎么会把宫城禁卫交给你来统领,你手中有兵,早就会攻击大王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崔浩哈哈一笑:“你说得不错,来公公,贺兰敏从没有真正地信任过我们崔氏父子,我一个小小的护卫,根本不可能服众,也指挥不了上千宫城禁军,这中间有很多她的党羽混在其中,我真的想调兵攻贼,只怕自己就会先死,这本身也是你们测试我的一个手段,再说了,你们这些伪装成宫女,内侍的贺兰部暗卫,这才是她隐藏的力量吧,大殿之内,上百暗卫,就算我挥军进攻,只怕也是攻不进去,不过,拓跋绍,你们机关算尽,却还是因为贪婪而栽了跟头,离了机关重重,有逃生暗道的两仪殿,现在来到忠臣云集的广场上,你以为你还能逃得掉吗?你以为凭着来公公这些人,就能救你了吗?我告诉你,白日作梦!”

    拓跋绍突然大声道:“众军听令,赛克思!”

    所有身后的宫人侍卫们全都提起了刀枪剑戟,来福更是大刀一挥,厉声道:“贺兰部的暗卫,宫城的禁军将士,崔氏父子勾结反贼,在这里颠倒黑白,给我杀,斩杀贼首者,赏…………”

    他的话音还未落,突然,只听到“噗”地一声,又是一声,两把刀,从他的背后刺入,来福的脸上尽是不信,转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两个宫女模样的暗卫:“水仙,桃花,你,你们…………”

    一个三十余岁,梳着小辫的女子,眼中尽是泪水,咬牙道:“来伯伯,对不起,我们是贺兰部的暗卫,更是,更是大魏的子民,我们不能再跟着那个女人,一错再错了!”

    安同的声音缓缓地响起:“迷途知返,很好,也不枉陛下生前对你们的恩德。”

    来福的眼睛睁得大大地,倒地吐血而亡,所有的暗卫全都扔掉了兵器,跪了下来,齐声道:“我等效忠太子,效忠大魏,求太子赦免!”

    安同的声音在已经瘫坐地上的拓跋绍的耳边冷冷地回荡着:“拓跋绍,你现在知道陛下给我安排来保护太子的精兵在哪里了吗?他们就是你们贺兰部的暗卫,没想到吧!”



    拓跋绍不信地摇着头:“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你们,你们不是我娘,我娘训练多年,训练多年的暗卫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背叛我娘?!”

    那个名叫水仙的暗卫叹了口气:“我们是暗卫,但我们也是人,我们有自己的家庭,有父母兄弟,全家老小,跟来伯伯不一样。他全家都死了,只有一个人,可以无牵无挂,但我们不想再过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了。以前贺兰部可以独立生活,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我们受的是贺兰部的恩情,可是大魏建立后,贺兰部谋反失败,部众分给了各个部族,我们已经不再是贺兰部的人了,我们的家人,丈夫,孩子都不再是贺兰部子民,那我们能听命于谁呢?”

    安同冷笑道:“这些年来,我一直盯着贺兰敏,她联系的旧部,尽在我的掌握之中,除了来福这种没有家人的以外,只要有家人在大魏的,我都查出了他们的下落,然后教育他们忠义之道,要知道,是大魏现在在养他们全家,不是贺兰部,而贺兰敏的野心,想要叛国生乱,那就算是这些暗卫们,也是不答应的!”

    拓跋嗣冷冷地说道:“草原之上,素无恩义,部落相杀,弱者依附于强大的部落得到存活,但这个恩情,也是通过为部落服役,作战,交税来偿还的,这些人以前在贺兰部时,为部落尽了力,无愧于贺兰部,至于以后贺兰部分崩离析,他们分给各部,也不再是贺兰部的子民,甚至不用再过以前那种当暗卫,杀手,朝不保夕的生活。可是贺兰敏却为了一已野心,想要把他们重新拉回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哼,这样做岂能不败!”

    安同微微一笑:“太子说得好啊,以前的贺兰部是靠了控制暗卫们的家人来逼其效命,而我们则反其道行之,找到他们的家人,保护起来,这样除了来福这样个别无家的死硬之徒外,其他人都转而效忠先帝和太子殿下了。”

    拓跋绍无力地看向了站在一边冷笑的叔孙俊,喃喃道:“叔孙俊,拓跋磨浑,你们两个也是在配合他们演戏吗?哈拉木和格尔图…………”

    叔孙俊沉声道:“我们叔孙部落世代忠良,而拓跋磨浑更是宗室之后,我人受了国家的大恩,岂能从贼?这事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是你们母子所为,但我们也知道,这禁军将士,都是心怀忠义之人,如果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定会为国讨贼。只是哈拉木这些奸贼有兵权在手,可以在真相不明的时候命令将士们屠戮忠良,所以,我们和太子,安大人他们商量好对策,骗出二贼诛杀,如此一来,禁军兵权才能转到崔护卫手中!”

    他说着,一挥手,身后的护卫们暴诺一声,扔出了两个圆滚滚的东西,正是充满了血污的哈拉木和格尔图的脑袋,他们两个,都龇牙咧嘴,双眼圆睁,充满了惊讶与不信,可以想象到,在他们死前最后的一刹那,知道了叔孙俊和拓跋磨浑的真实立场,才会有这样的表情,一如那倒在血泊中的来福。

    拓跋嗣的眼中泪光闪闪,看着拓跋绍,几乎嘴唇都要咬出血为:“拓跋绍,事到如今,你还不把你们是怎么害死的父皇的经过说出来吗?”

    拓跋绍茫然地摇着头:“我,我当时不在,真的不是我干的。”

    于栗磾怒道:“不是你还能有谁?不是你还能有谁偷袭得了先帝?!”

    万人突然说道:“各位大人,此事你们倒是误会了这拓跋绍,先帝还真不是他下的杀的,整个事件前后,他都不在现场!”

    拔拔嵩的眉头一挑:“万人,刚才你说到你在地下听到了上面的情况,还没有说完,现在你是当时唯一的人证了,继续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个挟持你的护卫,又是何人?”

    万人咬了咬牙:“是那个国师黑袍,他才是真正的凶手,当时我给他拿住,藏在地下,而在上面,陛下跟贺兰敏吵到最后,贺兰敏要让陛下改立拓跋绍为太子,这时候陛下突然冷笑起来,说早就知道了贺兰敏的阴谋,知道了她跟南燕慕容兰勾结,想要为贺兰部复仇,还暗中通知贺兰卢,提前掳走清河郡的百姓。只是陛下千算万算,却是没有算到黑袍的身份,原来,贺兰敏和慕容兰,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手下,整个事情,都是他的阴谋!”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王建嚷了起来:“对啊,我总是奇怪好像少了个谁,却又叫不出来,今天万人这样一说,少的就是这个国师黑袍啊。可是,可是这个黑袍不是在柏肆之战中救了陛下的大功臣吗?这些年来也多次为大魏占卜凶吉,深得陛下的信任,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万人叹了口气:“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被这个黑袍带着跳出了地洞,陛下原来是让黑袍查贺兰敏的行踪,而黑袍刚出去时,假装出手制住了贺兰敏,这下陛下更是对他完全信任了,本来想要亲自处决贺兰敏,可没料到,黑袍跟贺兰敏同时出手偷袭陛下,而贺兰敏倒在地上刺陛下的那一剑,就是陛下的致命伤!”

    所有人都群情激愤,又哭又嚎,这一下,他们都以为彻底地知道了真相,而万人和崔浩不经意地四目相对,同时嘴角边勾起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拓跋绍突然想到了什么,厉声道:“且慢,当时崔浩在哪里?如果按你所说的这样,这个黑袍和我娘杀了父皇,那应该是杀人灭口才是,为什么会留下你们两个…………”

    崔浩冷笑道:“因为,黑袍和你娘需要人来为他们编造谎言,编造陛下是被于将军所杀的这个故事,从而栽赃嫁祸,把弑君的罪名,安在太子殿下和安大人,于将军他们身上!”



    崔浩声音中气十足,在广场上回荡着:“当时我本是和其他兄弟们在宫殿外值守,却是突然头晕脑胀,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身处殿内,陛下已经死了,而贺兰敏正带着来福在逼万人背这些口供呢,后来他们也用同样的方式来逼我这样说,为他们圆谎,一边威胁我如果不照这样说就杀我全家,一边利诱我说一旦拓跋绍登基,必会重用我崔家,哼,我当时如果说半个不字,也早就没命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揭穿你们的谎言,为先帝复仇的这一天呢?!”

    拔拔嵩咬牙切齿地说道:“先帝不幸,误信奸人,被黑袍这个恶贼和贺兰敏这个贱人所害,现在真相大白,那黑袍一向想要修仙问道,需要大魏君主给他提供方便,大约陛下最后几年的一些行为,也是被这黑袍所进的丹药所害,陛下武功盖世,若不是被药物所害,那黑袍和贺兰敏,又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拓跋嗣的眼中泪光闪闪:“可惜父皇一世英雄,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幸亏他早早安排了安伯伯和于将军帮我,这才没有让我被奸人栽赃了罪名。拓跋绍,自幼你就顽劣不堪,多惹事端,我念在兄弟手足之情,对你多所回护,甚至为你在父皇面前领了不少责罚,可没想到,你不念手足之情也就罢了,连父子天伦都要违背,为了自己登上皇位,甚至要弑父而立,天下之大,怎么会有你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

    拓跋绍闭上了眼睛,他手中的巨剑架上了自己的脖子,喃喃道:“罢了,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父皇是我娘出手杀的,但原因不是你们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权力。这么多年来,父皇是如何欺负母妃的,你们都知道,那天他是要借口母妃去南燕策反贺兰部不力,还把清河百姓逃亡的事情归于母妃头上,想要杀她,母妃才会反击自保的。你们这些文武将相,勇气还不如一个女人,给父皇杀到头上,也无人敢反抗。今天我大业未成,死而无憾,若有来生,我还要争这帝王之位!这个世上没人有资格审判我拓跋焘,我去你奶奶的老天!”

    他说着,猛地把剑一划拉,一股血箭喷涌而出,溅得拓跋嗣满身都是。

    拓跋嗣的嘴角抽了抽,喃喃道:“父皇,你看到了吗?你的冤屈,终于得到洗雪了!”

    王建吼道:“大魏的忠臣们,乱臣贼子,人人得而食肉噬骨,此等大逆贼人,不生吃了他们,如何证明我们的忠诚,大家上啊!”

    他说着,带头冲向了拓跋绍的尸体,扑到了他的身上,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嘶”地一声,一块大腿上的肉,竟然就这样给他生生地啃了下来,喉结一动,就直接吞了下去,而他满口都是鲜血,大笑道:“贼子之肉,吃下去,太他娘的解恨啊!”

    几百名北魏文臣武将,以及他们带来的护卫们,全都咬牙切齿,满眼血红的扑了上去,拓跋绍,来福,还有十余名刚才给格杀当场的贺兰部暗卫的尸体,顿时就如同给群狼嘶咬的羊羔一般,场面说不出的血腥与疯狂,这些北魏的掌权者们,这会儿个个化身为猛虎饿狼,在这里生吃活人,大口嚼着这些人的肉体,仿佛在吃什么世间美味,哪怕现在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这疯狂而残忍的行为,也足以把人吓尿。

    安同在人群中捡回了那把黑色的巨剑,递给了拓跋嗣,拓跋嗣叹了口气,把剑交还给了安同,说道:“父皇有此巨剑,征战天下,却最后不得善终,拓跋绍也迷信此剑,以为持此可以得天下,结果也落得如此下场,此剑一出,就杀人流血,持剑者亦难控制自己的心性。是不祥之物。安大人,让此剑随父皇下葬吧,不要再出现在人间。”

    安同微微一笑,收起了巨剑,说道:“先帝果然没有看错人,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会是一代仁君。现在拓跋绍已经伏诛,而贺兰敏还没有落网,现在该怎么办,还请太子示下。”

    拓跋嗣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看着没有参与疯狂的啃食之举,而是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拔拔嵩,叔孙俊,达奚斤等人,说道:“这次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特意用计调开了贺兰敏,让她去了黑山烽火台,现在她恐怕会很快知道城中之事,大家说,接下来她会怎么做?”

    拔拔嵩看着安同,说道:“安大人有没有收买那些贺兰部的族人,把贺兰敏拿下?”

    安同摇了摇头:“不,那些人不一样,这些暗卫的家人,都是在各部,早就给我策反和控制了,但黑山烽火台那里的贺兰氏族人,却是一直以贺兰部的名义聚在一起,那些人效忠贺兰敏,只怕不会象这些贺兰部暗卫一样,转而卖主求荣。所以,现在我们需要集结各部的兵马,突袭黑山烽火台,击杀贺兰敏,这个祸首已经害了我们大魏几十年了,绝不能让她继续逍遥下去!”

    拔拔嵩和于栗磾对视了一眼,说道:“老于,我们有好几年没有并肩杀敌了吧。”

    于栗磾咬着牙:“这回为大哥报仇,不让我去,我死都不会闭眼的,现在我的部众不在身边,只有跟着你去了,让我打先锋,不斩贺兰敏,誓不为人!”

    拔拔嵩哈哈一笑,对着身边一员悍将道:“阿薄干,你跟着于将军一起去,拔拔肥的两千精骑,已经在北城门外待命了,你们先出发,我随后率禁军赶到,希望再见你们的时候,贺兰敏的脑袋,已经在你们手中啦。”

    于栗磾和阿薄干大笑而去,达奚斤和娥清,丘同等悍将大人,以及叔孙俊和拓跋磨浑等人也都行礼而去,很快,除了那些还在啃人以表忠心的大人和军将们,广场之上,只剩下了拓跋嗣,安同和崔宏父子,以及被几个护卫看管在马车一边,等候发落的万人了。



    拓跋嗣看向了安同,叹了口气:“安叔叔,这回若不是你鼎力相助,只怕我早就给奸人害死了,父皇真的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他最忠诚的兄弟。”

    安同的眼中泛起了泪花:“只恨,只恨我当时没有在陛下的身边,没有办法去救他。”

    崔宏摇了摇头:“黑袍是非常可怕的对手,可能陛下生命的末期,已经被此贼的药物所控制,生不如死,所以提前地安排后事,他假意驱逐太子,就是为了保护太子,引出贼人,虽然最后没有亲手诛杀贼人,但还是破获了贼人的阴谋,贺兰敏母子想要夺权的野心给粉碎,大魏,也终于可以得到持久的安宁了。”

    崔浩的眉头一皱:“我不明白,以陛下的神勇,为什么不单独杀了黑袍呢,为什么明明知道贺兰敏的阴谋,却不动手主动消灭,反而要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安同长叹一声:“崔公子有所不知,这是陛下一贯的用兵之法,他喜欢用险,喜欢亲自作为诱饵,引敌人上勾。老实说,万人现在说出了奸人是谁,但当时在陛下看来,是不知道敌在何处的,他曾经和我谈过,总感觉有一只无形的黑手,操纵了历年来身边的无数次叛乱,外人皆道陛下晚年精神失常,暴虐杀人,但其实拓跋仪,穆崇,庾岳,崔逞等人,皆有证据确凿的谋反之举,这些证据多是我亲自收集,铁证如山,但为了保全他们的家族,没有直接公布,不然的话,恐怕连他们的子侄也要一并诛杀了,其实陛下是真正行仁义之举啊。”

    拓跋嗣的眉头一皱:“那屠戮清河,又是怎么回事?”

    崔宏勾了勾嘴角:“那是知道了城中世家与贺兰氏有暗中勾结,这才暴怒之下杀人立威,陛下本性其实挺好杀戮的,重刑名,但为了建立江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这种本性,只是有时候药性上来,无法控制自己,就象参合陂的时候,他其实很清楚不能做这种坑杀几万降卒的暴行,有违天和,但是在王建的引诱之下,加上药力作用,还是做了这样的暴行。太子,你要引以为戒,远离五石散,现在看来,这东西太害人了啊。”

    拓跋嗣咬了咬牙:“父皇征战多年,伤痕累累,需要这东西镇痛,而历来只有贺兰敏调制的巫药最有疗效,所以父皇虽然明知此女心地险恶,但又离不开她,最后终被其所害!”

    安同点了点头:“你父皇跟贺兰敏的恩恩怨怨,我非常清楚,当年创业之时,可以说是共相扶持的伙伴,但贺兰敏和贺兰部落的野心太大,让陛下不能容忍,这才痛下杀手,这中间的陈年旧事,是非曲直,不必多说了。只是我没有料到,贺兰敏的背后,居然是黑袍这个可怕的家伙。更没有料到,贺兰敏和慕容兰,居然都是此人的弟子。看来,这场巨大的阴谋,很早以前就展开了。”

    拓跋嗣恨恨地说道:“这个老贼他想干嘛?父皇已经让他当国师了,几乎给了他一个方士所能得到的一切,他还不满足吗?”

    万人的声音突然在一边响起:“黑袍似乎是为了保护贺兰敏才对先帝出手的。当时先帝是暴怒之下,认定了贺兰敏要夺权篡位,这才准备将之斩杀,而黑袍也是在此时跳出,与贺兰敏联手攻击陛下。”

    安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黑袍早就有夺位之心,毕竟他无法控制陛下,而贺兰敏母子,他可以完全控制为傀儡,这才是这次真正的罪魁啊。”

    崔宏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个黑袍,是在柏肆之战时突然出现的,他救了陛下,当时是破解了慕容兰和慕容凤率领的慕容家精锐的突袭,由是取得了陛下的信任,可刚才你们一说,慕容兰也是这个黑袍的弟子,这么说来,上次所谓的救驾,可能是个故意设好的局,他明知慕容兰会来,故意提前救走陛下,以取得陛下的信任,而那些什么长生人怪物,也多半是他弄出来的妖物,最后自己出手毁去,以显示自己的神力。”

    拓跋嗣长叹一声:“想来就是这样了,只是,他既然也能控制那个慕容兰,为什么要来祸害我们大魏?”

    安同摇了摇头:“慕容燕国跟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他们诸王都有野心,互相争斗不休,慕容兰不过一介女流,无资格介入这皇位之争,只能起一枚棋子的作用,但是贺兰敏不一样,她是陛下的夫人,还生有皇子,有继承的可能。”

    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声:“也许,慕容家也有他布的局,比如那个慕容麟,一心争权,最后毁家灭国,在我看来捞不到任何好处,甚至是蠢不可及之行为,但如果是被黑袍这样的阴谋家操纵和控制,那就是情理之中了。太子殿下,等捉到贺兰敏之后,我们最好暂时不要杀她,从她嘴里套出黑袍的情况,挖出这个真正的大毒手,才是我们最紧要的事!”

    拓跋嗣的眉头一皱:“可是贺兰敏是亲手弑杀父皇的首恶元凶,也是策划整个阴谋的主要谋划者,现在各部大人都群情激愤,恨不能将之碎尸万段,要他们放她一条生路,恐怕不可能吧。”

    安同勾了勾嘴角:“先下令生擒,然后再严刑拷问出黑袍的下落,等捉到黑袍时,再一并以大逆之心将他们千刀万剐,如此,只怕不会有人不服的。”

    拓跋嗣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交给你来办吧,不过,对贺兰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千万不能让她跑了。”

    安同看了一眼一边的万人,眉头微皱:“最后一件事,就是这个万人,她经历了这次全部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我看…………”

    万人一下子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太子殿下,奴婢深知罪孽深重,但是请允许我再过一年再死。”

    安同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此话何意,难道说…………”

    崔浩跟着万人一起跪了下来,咬了咬牙:“太子,万人的腹中,已经有了先帝的龙种,这也是她含恨忍辱,暂时顺从贺兰敏母子的原因哪!”



    所有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安同的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万人,你这怀有身孕,已经有多久了?”

    万人低声道:“有一个多月了,就是在先帝去清河之前怀上的。本来,本来这回先帝回来,奴婢正想向他告知这一喜事,可不曾想,不曾想…………”

    说到这里,万人低头开始轻轻地抽泣起来,竟然是哽咽不能言。

    安同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你且先下去,此事我们先商议。”

    崔宏向着崔浩使了个眼色,崔浩扶着万人退到了一边远处的车子那里,而安同则咬了咬牙:“这个孩子真是个麻烦的事,如果是个儿子的话,那怕会是先帝的一大丑闻了,毕竟给自己的逆子所弑,身边的侍妾又有个遗腹子,恐怕以后会对太子的皇位构成威胁,而且,万人也知道了太多此次的秘事,我意,最好是依拓跋部的旧例,让其为先帝殉葬,一了百了。”

    崔宏的眉头一皱:“此事太过残忍了吧,再怎么说,万人也辛苦服侍了陛下这些年,而且现在她的身份也公开,是范阳卢氏之女,先帝留她,虽然当时只是一念之仁,但现在在外人看来,尤其是汉人看来,这也是提高汉人地位的一个示好,这回平定拓跋绍的谋逆,万人还立有大功,当时在场的各部大人都看在眼里,不加赏赐,反而殉葬,恐怕难安人心,甚至,不排除拓跋绍的余党继续散布流言,说万人是被我们所逼迫作伪证,最后给杀人灭口呢。”

    安同叹道:“若只是她一人倒还好,但最麻烦的是现在她有身孕,还是先帝留下的骨血,若是把她遣散出宫,生下孩子,只怕会有非议,说有人秽乱后宫,对先帝的声誉…………”

    拓跋嗣突然说道:“我同意安大人的意见,万人这种情况,不宜再放出宫了,就算出于保护她的需要,这回她当场指证了贺兰敏母子的阴谋,还把黑袍这个深藏的老鬼给挖了出来,而且,恐怕黑袍挟持她的时候,也会知道她身有先帝骨血这种事吧。”

    安同的脸色一变,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是啊,黑袍是极厉害的家伙,一旦知道此事,必会加以利用,当年先帝就是这种情况,他父亲当太子的时候为了捍卫父皇而死,他也是遗腹子,最后就是这个遗腹子复国成功,成就大业,这万人肚子里的孩子…………”

    崔宏叹了口气:“刚才万人没有说,但是阿浩后来告诉过我,说是黑袍威胁她的时候,说了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这话。本来按贺兰敏的意思,是想杀了万人的,但黑袍却执意留她一命,我想,也是有想让她生出这个孩子,以后对拓跋绍形成制衡的考虑,毕竟,黑袍和贺兰敏只怕也只是一时狼狈为奸,各自都有自己的打算呢。”

    拓跋嗣默然片刻,开口道:“此事看来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了,如果我们让万人为先帝殉葬,会有很多麻烦,且不说道义上难以服众,落人把柄,而且先帝在天有灵,只怕也会不安。这个孩子毕竟是他的遗腹子,当年先帝就是以遗腹子的身份得天下,冥冥中也许是天意,让他也留下了这一个。”

    安同的脸色一变:“陛下,你…………”

    拓跋嗣沉声道:“这也许是我能为先帝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按草原的风俗,有继位的新主继承老首领其他姬妾的传统,从匈奴开始就是如此,而我们拓跋氏鲜卑也有这种旧俗,如果不遣散回去的嫔妃,都会成为我的嫔妃,安大人,是吧。”

    安同叹了口气:“那是草原时的规矩,可是大魏现在入了中原,这个旧俗在汉人看来,那就是乱伦败俗之举,白马公,我说得没错吧。”

    崔宏点了点头:“确实这样,汉人把这种继娶后母的事看成乱伦大逆,按我们这里的风俗,作为儿子,得象看自己亲生母亲那样对待这种继母,不过,万人的身份特殊,她只是以奴婢的身份侍奉先帝,并没有名份,严禁来说,也不算是庶母,更重要的是,她有了身孕,如果就这样产子,只怕会惹人非议,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她私通外人,背叛先帝,对先帝的声誉也是大大地受损,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赞同太子的做法,可以名义上继续收娶她,让她别居,这样,生下的子女,就是以太子的子嗣名义的庶子,就是不知道太子是否接受。”

    安同的脸色一变:“荒唐,太子放着自己的儿子不要,这样接收一个名为儿子,实为自己弟弟的,还要当儿子养,这也太…………”

    拓跋嗣叹了口气:“其实先帝去世时,也刚过四十,我现在二十出头,没有正妃,现生儿子也和这个幼弟差不多,并没有太大区别,而且我们草原之上,一向是以力称雄,太过幼小的儿子,无法守住庞大的家业,这次的事我们就看得清楚,各部大人手握重兵,随时可以威胁皇权,要是现在全面照搬汉人嫡子继承那套,只怕万一我这里有个闪失,大魏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我的儿子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但这个孩子如果是个男孩,起码会是多一份的保险,拓跋绍已死,我没有别的弟弟,安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安同咬了咬牙:“太子既然已经决定,那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是此事事关国本,应该是绝密,崔大人,除了浩公子外,我不希望有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只怕大魏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崔宏正色道:“放心,安大人,此事除了我们五人外,绝不会有第六人知道,就算是死,也一定要烂在肚子里。”

    拓跋嗣点了点头,看着崔宏,说道:“万人有没有说过,给这个孩子起什么名?或者,先帝以前宠幸她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万一怀上子女,起什么名?”



    崔宏微微一笑:“阿浩在看守万人时,听她说过,先帝晚年,因为服散和身体的原因,远离女色,更是难有子女,唯一服侍他的,也只有万人了,他曾经半开玩笑地对万人说,此生宏愿,就是饮马长江,一统天下,完成苻坚也没有做到的伟业,因为,在南方,有他的好兄弟,也是最强的对手刘裕。所以,他希望他如果有孩子,都可以以江水为名,是男孩,就叫焘,是女儿,就叫涛!”

    拓跋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拓跋焘,拓跋涛,这名字好,我现在没有子嗣,如果此生我无子,那就以他为我的继承人!”

    安同的眉头一皱:“只是这万人的出身…………”

    拓跋嗣摇了摇头:“我母后被父皇赐死后,按汉人的风俗,让我转让慕容皇后为嫡母,我想,此事也照此办理吧,万人是父皇的侍妾,就算外界以为这个生下的孩子是我的,恐怕以中原的伦理道德,也难以接受,到时候,我会给这个孩子找个嫡母。现在我的侧室独孤浑氏,多年来一直侍奉我,却是膝下无子,我想,到时候让这个孩子认她为嫡母,对孩子,对万人都是个保护。”

    安同和崔宏对视一眼,齐声道:“太子殿下深谋远虑,我等附议!”

    拓跋嗣深吸了一口气,同时拉上了两人的手,正色道:“这次我能报得先帝大仇,得登大位,全赖二位,还有忠勇的各部大人,汉人文臣的支持,接下来,我们要迅速地追捕捉拿黑袍和贺兰敏一党,永绝后患,然后对外暂时息兵,对内安民,稳固统治,先帝未完成的大业,希望各位和我能一起完成。”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黑山烽火台的方向,喃喃道:“贺兰敏,黑袍,你们逃不掉的!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会要你们血债血还!”

    可是他没注意到的,却是万人和崔浩在一边,看到他们的神色,终于长长地吐了口气,万人低声道:“这次你们父子助我脱罪,我也会保守你出手弑君的事,公子,我们以后还有的是合作的机会。”

    崔浩淡然道:“所以,我们得早点除掉贺兰敏,只有她死了,我们才能真正地安全。”

    万人咬了咬牙:“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家会这么快地改变立场,甚至主动出卖黑袍国师?难道你就不怕他公布当时的事吗?”

    崔浩微微一笑:“放心,黑袍是绝对理性的人,我们家改变立场是因为拓跋珪早作布置,留给了拓跋嗣足够反击的能力,换了谁来也不可能翻盘,与其跟着拓跋绍一起送死,不如保住自己,以图后继。不管怎么说,我留下了你,留下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有以后改天换地的可能。我想,后面黑袍再来的时候,仍然会选择跟我们合作的。”

    万人微微一笑:“我们卢家这回,也有机会得以复起,崔卢之间的联盟,牢不可破,我父祖们没完成的壮志,注定会在我,还有我的这个孩子身上完成。”

    崔浩点了点头:“我会助你们母子这一臂之力的,如果我是黑袍,现在会除掉贺兰敏,断掉所有在北方的联系,回到南方静待时局的变化。”

    万人轻轻地“哦”了一声:“公子真的这样想吗?”

    崔浩有些意外:“贺兰敏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留着她对自己会有风险。现在连拓跋绍都死了。”

    万人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也许,会有让我们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意外发生呢!”

    崔浩看了一眼远处的广场中央,拓跋绍的脑袋已经被从啃得几乎只剩一个骨架子的尸体上枭下,插在了一个宿卫军士的长槊顶端,所有还聚集在那里的人军士们都发出了一阵欢呼,他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万人的肚子:“万人,你跟拓跋绍,究竟有没有过真正的爱情。我当初忍痛送你去侍奉拓跋珪的时候,可是说过绝不允许你对拓跋氏产生真爱的,你这辈子心里的男人,只能有我一个!”

    万人看着拓跋绍双眼紧闭的脸,眼中泛起一丝泪光:“到了最后,他还是没有出卖我,要是他把跟我有私情的事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释。”

    崔浩摇了摇头:“你说实话,你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那天我们…………”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收住了后面的话。

    万人幽幽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只有天知道!”

    黑山,烽火台。

    贺兰敏无力地瘫坐到了地上,南边的平城那里,腾起了五道烟柱,三黑二白,而草原上似乎有几千上万的骑兵正在飞快地向着烽火台的方向奔驰,拔拔部的鹿角大旗冲在最前,清楚中见,而在大旗之下,一员大将,手持黑槊,当先而驰,即使是隔了十余里外,在这个位置,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现在你信了吧,地使丙,如果不是我们在城里的朋友报信,只怕你这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

    贺兰敏哭道:“绍儿,我的孩子啊!”

    陶渊明叹了口气:“地使丙,节哀吧,起码你还活着,只有活下来,才有报仇的机会,你不会以为于栗磾和拔拔部的兵马是来迎你回去当太后的吧。还是说,你想不管不顾去拼命,然后跟你儿子一起,悬首城门呢?”

    贺兰敏咬了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转头看着陶渊明,恨声道:“为什么主公这样安排?为什么要放弃阿绍他们,有可以夺取皇位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尽全力争取?!”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从头到尾,一直给了你们机会,问题是给了你们机会不中用啊,所信非人,所托非人,最后给人算计而不自知,如果不是神尊安排了贺兰部举烽,让你出来,只怕连你也会送进去。你应该感谢神尊才对,这次的事给你弄砸了,按组织的规矩,本来应该处死你才是!若是你想留在这里继续等下去,那随便你,可我不会继续留下来陪你啦。”他说着,转身欲走。

    贺兰敏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透出一股坚毅:“带我去南燕,我要亲自问问神尊,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