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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拜访什么葵花魔祖冯元元的建议,我是敬谢不敏的。都已经被叫做“魔”了,还能算是什么好人。

    要知道,元婴真君的信息都被各个峰头控制着,历来也会有《四库全书》这种刻意搜刮民间书籍来控制信息传播的恶劣手段。所以对于我这样的修真社会的下层人士,元婴真君都像是那些参议员、大资本家一样的“光明磊落”、“一尘不染”、“热心爱民”!

    才怪!

    但就是这样艰难和零碎,我还是从字缝里拼凑出了一些元婴真君的本来面目。尤其关于这位葵花魔祖冯元元,我知道的虽然不多,但已经足够是耸人听闻,让我不愿意去主动接触他了。

    “冯师兄,我就不说你家那位老祖的坏话了。你看我们又不是很熟,这种会让别人误认为我要背叛云龙谢氏的话,你就不要再提了。”我伸出手,握住谢宝琴的小手,刻意做给对面的冯雪峰看。

    “哼!”小丫头鼻子轻微的一哼。不能在筑基修士的对话里插嘴,但是生气的姿态还是要表现出来的。说不得,就是反手握住了我的手指,紧紧攥住。

    “这位是?”冯雪峰只道这边跟着我的五个练气女修不过是连云峰上普通的第三代,可能也就是我随身带着的女徒、女仆、姬妾一类的存在。

    “冯师伯,我是连云峰谢贞道长的徒弟,谢征道人的养女,第三代第二十七的谢宝琴。十数日前,宝琴已经得到道清师祖首肯,配于陈观水陈师兄。所以冯师伯刚才说的那些话冯家女儿仰慕我陈师兄的话,下次请不要当着我的面说。”小丫头很恭敬,也很无奈。

    终究不是“下次请不要再说了”!

    所以对面那冯道长摸摸胡子,切过话题:“观水师弟,现在二十四峰动荡,金丹真人们都不在家,正是我们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也来参加一下?十日后,我与几位师弟将往枭云峰太宁城一行,拜会那里的灵妖一族。”

    冯道长言辞闪烁,我却心中一闪,明白了他所指的是什么。果然是修真之人悖妄无法,肆意狂行,真的什么事情都敢做出来。抢劫灭门这样的,都敢直接说出口来。

    太宁城的灵妖一族,我在连云峰上也是有所耳闻。他们是枭云峰开辟之前的土著妖族,在枭云峰谭真人降临后归顺成奴,一直替谭真人打理药园事宜。七十余年生聚繁衍下来,现在也有了数千的族人,往枭云峰上送了十几个练气弟子,甚至在十年前还有一个族人成功筑基。

    只不过现在谭真人在骨蛇峡被谢红旗一脚踢去了荒海,峰头没有了护佑,顿时就是风生水起,什么牛头马面全部都跳了出来。

    前几天我接到前任师傅谢康发来的信符,里面就说了附近几个失去金丹真人的峰头里很是不稳,若干“江洋大盗”冲出江湖,已经是打破数个山城,甚至连一处灵药园都失守了。就是连云峰里,也有一位筑基师兄,因为想入非非,做了一点错事,不得不被砍下头颅,以儆效尤。说不得,留在山上的那些练气弟子里面被处死了七人。连那个一直被峰头看好的贺齐贺师弟,现在他的头颅被端正摆放在传功殿的大堂上。

    说来,我也接到了谢德师兄的信符,他却化身“江洋大盗”,去了一向与我连云峰不睦的几个峰头,狠狠的砍死掉了几位以前就有仇怨的筑基修士,抢劫到了大笔修炼资源。至于其他的师兄师姐,也是各有各的活法,

    我拱了拱手,对冯雪峰道长表示一下佩服:“不知那位木青苑师姐现在可还好吗?”

    木青苑,正是太宁城灵妖一族出来的那位筑基修士,也是一个血脉纯正的鹿妖,据说也颇受周围几个峰头的筑基修士的追逐示爱,更是和远方的一处峰头金丹真人有些情缘。

    其实问了也是白问。

    果然冯雪峰道长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木盒,丢给我,很无所谓的说道:“我听谢德那厮吹捧观水师弟你的厨艺很是独到,这里有我七日前刚刚斩下的一段鹿腿,就送给师弟了。就不知师弟,能靠这食材料理出何等的美味?”

    我默默的送他一根中指!

    “师兄厚爱,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我决定了,所以我的声音很平淡。

    “那就好,观水师弟你能加入我们,那此行必定能有更大收获。”冯雪峰摇头就是哈哈大笑:“师弟手里有林北河祖师赐下的红剑,六日前轻易斩杀金丹,想必用来攻破那鹿家护城大阵也是只如等闲!真是可喜可贺!”

    确实是可喜可贺。

    看到我抽出小红剑,去找了几个筑基散修来练手,轻易劈的他们成了碎肉,又去攻下一处筑基散修家族驻地,生生只用一道剑光,劈碎了那灵阵防御,然后屠灭了那一群食人成癖的虎妖,冯雪峰更是高兴。也是到了此时,他才把图谋真正的向我坦白,更是呼哨一声,叫来同伙。

    一共七人,早就隐藏在了我的周围。只是他们不知道我能探查五千米半径的巨圆,还当我是一个普通的刚刚筑基的新嫩修士,最多只能探查数百米半径,所以一直都施展着隐身术藏了起来。

    但是即便是如此,这七个人也全部都是带着面具。我甚至怀疑,他们现在穿的衣服,展现的体型,说出的话音,或者更深一点连施展出来的道法、使用的武器、服用的丹药,或者更干脆连性别都可能是假的。

    唔,这一点很值得我学习。我还是修真的时间太短,根基太薄,空有一堆的想法,却没有具现的时间。

    七个人,互相用一些代号彼此称呼,用一些暗语来交流信息。看向我的目光,总是一种嘲讽。看向我身后五个女孩的目光,也都是一种贪婪和残忍。却是看向那个冯雪峰的目光,多数都是有些畏惧。

    “冯师兄,你这次引见给我们的这位小师弟很面生啊?不知道是哪一个峰头的师弟?”一个身穿黑衣,弓背驼腰,却带着猛兽面具的男人,用着一种阴柔的声音发问道。

    我却是举起了手:“这附近有别的人吗?”

    “小师弟还蛮谨慎的嘛,不用看了,这附近方圆十里,都被我们几个清过了,不会再有活物了。”

    “那就好!”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了!”

    孔雀羽,星目频闪为哪般?

    八个人,我挥了八剑。第一剑,就劈死了那个满脸都是真诚笑容的冯雪峰。直到被我劈成两半,他的眼睛里才闪出一丝诧异。第二剑,我劈死了那个我感觉第二强的筑基修士。他伪装的很好,正是不上不下的样子,一点都不显目,结果到死都没有展示出真正的实力。第三剑,我劈死了那个跑的最快的,他都已经快冲到了我面前,但仍然是被我劈成了碎肉。

    下面的五个人,一人一剑,轻松解决。

    前后只有一弹指的时间,炸然冰裂,动若雷霆,瞬间就是生死分明。

    “师兄,你······”谢宝琴都呆掉了。

    前一秒钟还好好的,下一秒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什么?

    我不说话,任由她们去打扫战场,去揭开那七个藏头遮尾家伙的面具,看着他们的真面孔而惊呼出声,去打开他们的储物袋找到那颗代表真切身份的小铜印然后更惊讶一份。

    “师兄,你为什么要杀人?”却是依旧是谢宝琴在问我。然后刘筱琴在扯她的袖子,潘萩樱在冷笑,沈小桐在颤抖,林十九在点头。

    “师兄,你看这八枚铜印。你杀了他们,你怎么办?”小丫头的话音里有担心、有害怕、有恐惧,不过更多的是在为我担忧。

    “宝琴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观水师叔不动手的话,就是他们先动手了。他们刚才做的,一点都不合规矩。他们请观水师叔帮忙做事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把我们五个带上?为什么这七个人藏的这么深,却还要观水师叔露面露的这么彻底?”潘萩樱咬着嘴唇。

    “切,这有什么难猜的。”林十九甩甩手,一指我手里的小红剑:“一帮白痴,以为陈师兄前面能杀掉那个金丹靠的就是这柄剑。一群废物,竟然以为杀掉陈师兄就能抢到这柄剑,然后自己也能去杀几个金丹真人了。”

    恶毒,很恶毒,但是却又很对,没有丝毫可以反驳的余地。

    因为从八具尸体上面搜集到的几根传递消息的信符,解密出来的信息,虽然很乱,却映证了这个猜想。确实他们八个人是准备组队去枭云峰太宁城作案,但是既然碰见了我,就准备拿我来做一个替死鬼--邀请我去参加劫掠行动,满足我现在表现出来的“嗜好杀人”的狂态,然后找机会把我杀掉,算是留给枭云峰一个“证据”。或者也可能会在杀我之前把我困起来,敲诈逼问出我为什么可以七日筑基的理由,我为什么会得到小红剑,骨蛇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谢红旗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看看,这八个小铜印上写的是什么?冯、冯、冯、冯、冯、冯、冯、冯!八个山头,八个筑基,莫名其妙就聚在一起,果然是同一个姓氏出身。”

    这很修真。

    “师兄,他们都是附近各个山头的真传弟子,你杀了他们会不会有麻烦?”刘筱琴捏着手指,很紧张的说道。

    “对啊,陈观水师兄,虽然他们不是好人,但是你为什么会突然间下手呢?你不会是被瑶琴祖师控制了吧?”林十九踮起脚,小脸在我面前来回的晃,眼睛骨溜溜的乱转。

    就你了!

    “疼······”呵呵,扯住她的小脸,我面无表情的向着两边一拉,很爽。

    “为什么我要杀掉他们?”我无奈一笑,无视林十九的报复,忍着她踢过来的脚。

    其实很简单。

    “冯雪峰,名义上红云峰弟子,但实际上修行的恒古通天教的祈星龙鼓大法。这位,名义上是枭云峰的弟子,但实际上是轩辕通天教红鹤宗的再传。这几位,一个个的,全部都是轩辕剑派敌人的弟子。”

    我很无奈。

    可能是六天前杀死那个金丹的后果,我在金手指空间里面解锁了一本书。

    鸠魔眼。

    很普通的一个法术。却可以记住一百二十四种独特的根本灵气,对应着一百二十四种特别的根本道法,再往上去就是三十四家曾经被轩辕剑派灭门,结下血海深仇的宗门。

    如此简单。

    见到冯雪峰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他是我的敌人。

    我也是他的敌人。

    然后七个遮头遮脸的家伙出来,一颗颗星辰亮起。虽然他们还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对我有敌意,却仍然在第一时间就想着如何才能完美的杀掉我,毫不畏惧我背后已经凝聚起来的势力的报复。所以他们不压抑对我的恶意,只当是他们本性的一种自然流露,是对现在这种混乱世界的自然呼应。

    所以我自然就先下手杀了他们。

    毕竟那位鹿仙子我曾经见过。不算熟人,她也不怎么看得起当时只是练气第一层很卑微的我。但是她却也没有那种傲慢,和我做交易的时候也没有那种筑基修士的贪婪和无耻,只是占了我很少的一点便宜。她到连云峰想要询问一门道法,却不被任何一个筑基待见,被推给我来接待。然后她用一门完整的灵药种植法交换到了我的帮助,这是我过去一年里和筑基修士做过的最公平的一次的交易。

    “师兄,你杀了冯家的这些人,我们要不要赶紧逃跑啊?”还是谢宝琴。

    “我们为什么要跑呢?”林十九摸摸谢宝琴的头,像是在可怜她的智商:“我师父林北河就在南面,你家的谢红旗老祖也就在我们头顶,我们凭什么要跑呢?”

    林十九说的很对。

    我抠着手指,对这个混乱的世界很无语。

    “关于元神真一神君看待底层修真社会态度的探讨”,这个问题我研究很久了。我对这个修真世界的看法,倾向于黑暗。即使有着长生仙人,有琼楼玉宇,有漫天神佛,有飞天剑仙,有灵丹妙药,有神功秘法,有纯阳法宝,有很多很多上一个世界根本无法想象的奇幻,但我通过强大的金手指空间的推算,仍然不敢认为这个世界就是光明。

    就像是现在,给我最大底气杀死这八个带有道官铜印的,不是我的实力,不是我的背景,也不是那些虚无缥缈不知道在哪里的林北河和谢红旗,而是我头顶上的那颗闪亮如同魔鸠之眼的星辰。

    我怀里的一枚“轩辕通天令”在发烫。

    “轩辕通天令感应持有人杀死八名敌对宗门筑基传人,现已开启,给予持有人轩辕剑派善功一百二十五。”

    那个冯雪峰是二十善功,其他人十八的,十六的,十三的,最低的一个才有十个善功。

    然后下面的更关键,“轩辕剑派虚空坊市开启,持有人可以进入丁级区域,进行以下兑换。”

    不过下面的菜单里面只有寥寥无几的几种兑换可选,而且还有很严苛的前置条件。剑意、剑心、剑气、剑技、炼剑、养剑、祭剑、剑阵,先要最少通关了某一项才能取得兑换轩辕剑法基础版本的权力。然后是列举出来的八门气法,也要持有人先用基础版本筑基了再说延深版本的事情。

    纳海吞天气也在其中,基础版本就是要一千五百个善功。

    剑星羽也在里面,它的基础版本更贵,是六千个善功。

    然后一条信息跳了出来:“感应持有人拥有紫色权限,开放甲级区域部分特权。”

    说是部分,其实只有一条。

    “支付善功,可以申请前往轩辕剑派试炼秘境。筑基每人需要支付善功五十,练气每人需要支付善功十。现在有十三处丁级秘境可供选择。”

    我再加上身边的五个女孩,正好是一百善功。虽然不知道那些丁级秘境里面是什么样子,但是用来逃跑还是可以的。

    “我们先把木青苑师姐的遗体安葬掉吧。”除了冯雪峰丢给我的,在这八个人的身上也找到了装着其他部分的木盒。拼凑起来,是一个支离破碎的鹿尸。皮、角、髓、骨、血,都被取了下来,简单炮制成了灵材。剩下的肉和内脏,却少了三分之一。

    我在地上画了一个火符法阵,引起一堆篝火,把那些碎块直接丢了进去。火焰吞吐,很快就把血肉皮骨烧焦,然后化成白灰。

    “师兄,你这样不觉得可惜吗?”林十九还是那种没心没肺的,“我师父杀了那些妖怪,都是直接扒皮吃肉的。这是筑基鹿妖的肉,肯定很好吃的吧?可惜了呢!”

    我心里一声冷笑,这小妮子是故意的吧。人在做,天在看。现在南方大战那么激烈,天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这里。远的不说,对面那个放出七色光想杀我的天禽宗元神肯定在盯着我。我要是拿了这些鹿肉做料理,鬼知道上面的人会怎么想?

    说不定谢红旗就觉得我这个小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种邪恶的事情呢?然后就是这个姓陈的小子我不要了,你们谁爱要就拿去吧!

    下面会发生什么?

    很简单,我会被乱刀砍死的。

    真当觊觎我的人很少?还是说上面的那些金丹和元婴们都是守序善良阵营的不成?

    狗屎!

    甚至连狗屎都不如啊!

    我这边杀掉八个乱做的筑基修士,火化了那个木青苑的遗骸,那边就看到天空一闪,一个很清秀的男孩模样的道士落在我的面前。面如白玉,发如漆墨,目如朗星,个子不高,却气息绵长如山如渊如海如涛。他只是手一挥,就收走了那八具被扒光的尸体。

    他手指一抖,打出一团青光,从不知名的地方竟然揪出了八团灵光浑浊的魂魄。

    “哦,小家伙的剑很不错嘛,连魂魄都切碎了。大魔王的心魔剑?”

    然后他看着地上的那一堆白灰,轻叹一口气:

    “我家侄女才走,竟然就有小家伙敢乱做。啧啧,我以前还以为三云底下都是废物的,我那个侄女养在她们手底下算是废掉了。没想到,这里的小家伙玩的也很野啊。杀人就杀人好了!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分尸呢?为什么要吃肉呢?这让我很不好做啊!”他手指在空中涂抹上下,鬼墨一样厚重怨气被源源不断的从地下抽取上来,在他的指前凝结成一个个符文,然后缔结成一个幽暗森森的法阵。

    “九幽逆魂报心鬼噬阵”我一个字一个字吐出这个法阵的名字,面色铁青。

    “咦?小家伙看的书蛮多的嘛。连这个都认得?”那个小道士一歪头,呵呵一笑。“猜猜,我要做什么?”

    他手指在法阵上轻轻一点,八团像是黑色淤泥搓揉而成的弹丸飞了出去,陷进那八个已经到了破碎熄灭边缘的魂魄。只是一弹指的功夫,那些魂魄就染黑,扭曲成了狰狞的魔头,呼啸着飞回了各自的尸体。那些尸体已经被我切成了碎块,但是黑色魂魄落进去,立刻就是无数条黑色丝线弹射而出,串联起那些肉块,纠结扭曲成一个怪物。无数肉芽蠕动,吞噬,融合,然后扭曲出一张张巨嘴,吐出无数獠牙,埋头就扎进周围那些虎妖尸体上啃噬起来。

    我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上一个世界科幻幻想漫画里面的丧尸进化者,或者在刚才那个邪恶法术的作用下他们变的比依靠病毒进化的更深邃,也更恐怖,更扭曲。

    “敢杀我赖应龙看好的人,你们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现在去吧,回你们各自的家,找到你们最爱的人,最亲近的朋友,最喜欢的女人,杀掉他们,吃掉他们,毁掉他们!”

    这个小道士说出来的很平静,还带着一种青葱阳光的笑容,一点都看不出愤怒的样子。但他说出来的内容,却是让人毛骨悚然,而那八具丧尸怪物的变化,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扭曲着,扭曲着,怪物竟然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还是刚才我看见的那个样子,只是现在赤裸着身体,一点都没有感到羞耻。他们的眼睛漆黑如魔,闪烁几下之后就变成了普通的样子。他们的牙齿尖利如刀,锋锐如鲨,也一点点缩了下去。随便从地上扯起几块破布,披在身上,他们就像是知道怎么做一样,放出漆黑如墨的污浊法力,很快就祭炼出了新的法衣。抓起地上的骨头,掀起地上的血泊,推倒大树,踹倒山墙,只是凭着本能,就找到了虎妖们藏起来的很多资源,三两下就祭炼成了黑色魔器胚子。

    然后互相作揖道别,分做八道,驾起法器就飞走了。

    说不得,就是回到八处峰头,杀出一个血海,吃出一个地狱,制造无穷冤屈,才算是让对面的这个小道士一样的大能修士消了气。

    “这位小兄弟,我来介绍一下我自己。鄙人姓赖,名应龙,出身星辰宫八部龙殿,家师姓谭名仙客,让我来问小兄弟一句,可愿拜入我云中山门下,随我师修道?”

    那小道士浅笑涟涟,很是风度,一甩袖子,就是放出一道水色光华罩子,笼住了周围的天地,断开了外面那些人物的窥视。

    不过我还没有回答,就见我手里一种温柔滑腻,“嘭”的一声清响,缩小了好几号的“林十九”从虚空中跳了出来。这一次,她看上去仅仅只有七八岁大小,穿着略微有点大的绯红色袍子,伸出两只小玉葱一样的手臂,“呀”的一声猛猫扑食,就骑在了那小道士的身上。

    “原来是应龙啊。你那个色鬼师傅现在在哪里?怎么这次没来的?你师傅为什么要抢我的人呢?我姑姑说我的机缘就在这小家伙身上,你也要和我抢?还是说你现在能打赢轩辕剑的那帮疯子了?对了,好像我家小北河也在这里的哦!你不怕被她吃掉?”

    嫩嫩的手指,捏着小道士的耳朵,向着两边拉过去,感觉蛮好玩的。

    “你什么时候元婴的?唉,你们一个个都走的这么快,让我可怎么活啊。对了,你们怎么都来找这个小家伙的,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呢?”

    对啊,我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你们几个门阀,几位元神,争过来抢过去的?

    “瑶琴师叔,你还是放了我吧。我只是来传个话而已,他选不选我还是两可之间。不过我师傅也有话要我带给师叔。”

    “什么?”

    “师叔如果想成就元神的话,请快一点。如果没有那份想法的话,那就请师叔再等上几百年。”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却是让“林十九”小脸一下煞白:“我勒了个草!你家老大疯了啊!这还没到时间啊!不是还有九百年的吗?不是每次时间都正好的吗?不是······”

    “呵呵”

    那叫赖应龙的小道士一声冷笑,笑的奇冷无比:“瑶琴师叔,你跟我家师祖讲道理?你脑子灌岩浆,还是上次吃了那几个和尚没消化干净?大仙人要想动手,还管你死活!我师傅现在都还在找后手,能想起瑶琴师叔你,已经算是可以抵消你六千年前对他的那一份恩情了。”

    “不至于吧?”

    很至于!

    因为我看见南方遥远天外,一道青气如树,轻松就撑开了红色灵膜,撑出了漫天雷霆。轰隆隆声响中,就是天地昏暗。

    “手品木,难道这就开始了?”

    那个叫赖应龙的元婴真君抬眼望了一眼远方:“瑶琴师叔,你胆子也太小了吧?这种场面算什么东西?师叔你好歹也是三万年前大魔王证道得道时的人物,难道以为这种随便几个元神聚在一起喝茶聊天就算天地大劫么?”

    我听不懂。

    “林十九”却是连回答都顾不上,直接化成一道红烟,飘忽就从我的手心又流进了我的道基世界,重新做起了一颗安静的红色恒星。

    可能也就是我能听到她躲在那里面哼哼唧唧说的话了:“切,我胆小?我不懂?呵呵,等着再出一个大魔王?真搞笑。到时候,还不是要死多少人呢!”

    接着她竟然是“看”向了我:“小家伙,外面天马上就要变了。我要是你,现在就点亮余老魔给你的那块轩辕通天令,找一个地方藏起来。”

    我还是没有听懂。

    毕竟我只是一个十四岁的男孩,真的接触修真界的时间不过是一年多一点。哪怕再大的金手指,我现在也只是一个刚刚筑基的菜鸟,得到的知识树也只是一个残缺版本。这个世界,对于信息的封锁,太过严密了。连云峰上竟然没有一本公开的书记录一千年前的历史,我所能搜集到的所有神话传说,百分之九十九都在最近的一万年。剩下的百分之一,虽然超出了一万年,却荒诞不经,充满了各种扭曲和悖逆的信息。

    但是这不妨碍我现在站在现实世界里面,躲在赖应龙释放的水色光华罩子里,看着南方天空发生的奇异景象。很好,旁边很难得的有一个人为我讲解一下。

    “那青气光树是广陵山苍梧老妖,他很厉害的。那边那个七色光华的元神是天禽宗的莫离。她可是一个大美女,以前和我师父很有一腿。还有那个,那个冰蓝色雾气,应该是获鹿山的李玉冰李仙子。一团阳光的,是小家伙你的祖师,上阳杜佑。至于红旗叔嘛,他个家伙最喜欢偷偷摸摸躲起来的。”

    我只能看见外面狂风呼啸,从南方极远处汹涌澎湃而来,卷走所有云霞,卷走了地面上所有不稳的一切。无数金丹真人驾着飞剑,拉出长长云线,疯狂向着北方逃亡。就是那些元婴真君,也是显化成各种云团,后移到了前面几个山峰的顶上,在那里结成了璎珞法阵宫殿,只能躲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观战。

    可能大家对我所在的地方到灵膜原来所在的位置没有一个概念。我来打一个比方吧。我现在所在的南方沼泽是两个法国那么大。那么我现在的位置是纽约,灵膜所在的地方就可以说是在阿根廷了,中间藏了八九个峰头,也差不多是八九个像伊朗那么大的领地了。只是因为这个世界是操蛋无比的平面世界,所以我才能看的很远远。但我能看到的也只是天空很高处,元神交战中各自气机外泄引动天地而展现的一种表象。

    “啧啧,还是北河师姑强悍啊。偷袭都能这么光明正大!好,难得砍了苍梧那个老妖怪一剑,真真的是好啊!”赖应龙手舞足蹈。

    我却只能看见天边极其遥远处有一道白光闪了一下,然后那棵青光巨树的影子晃了一下。

    就只有这些了。

    而我为之震撼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我看着从远方有一道红色的超巨型穹顶天幕,遮天蔽地,横跨东西无数万里,静寂无声中就像一面巨墙一样从南方滚滚而来,然后跨过我的头顶,跨过我身后的连云峰,在我根本都无法回应之前,落在了北方很远的一个位置。

    “我们这里,被放弃了吗?”我心头一片冰霜,寒彻入骨。

    身边的小道士竟然还无所谓一样的笑起来:“你当元神大战是什么了?不把灵膜撤到北面去,等着被这几个家伙打碎了才好?他们无所谓,现在灵膜北面那些地方人就要死光了!”

    我一片冰冷。

    我这边的人,是不是就要死光了呢?

    接着他竟然拍腿大叫起来,“红旗叔,好样的。就该是这样,快砍死那个莫离。臭女人,仗着自己是七色金翅鸟,玛德天天想吃我!看我成了元神,下次大劫不杀掉你全家才怪!”

    咬牙切齿,深仇大恨!

    喂,我说这位师祖,你演戏演的过头了,知不知道?你演技天赋点歪了,刚才那句台词太浮夸了知不知道?你的表演太虚伪,连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和我这个你刚刚见面,前面都从来不认识的小人物讲。我就想问你一句,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呵呵,小家伙看出来了?那我就不和你说了,你自己想吧。我走也!”那小道士脸上带着一种很玩味的笑,一顿脚,摇身化成一条数千丈长的巨大黑龙,招摇双翼,狂风呼啸,劈闪间就把我周围掀出了一个数里长的大坑。只一扇翅,就飞出了五百里,然后一声昂扬龙吟,震慑天地,无数轮光华彩结成曼陀法场,闪烁间就消失在天边。

    然后,仅仅十分钟,远处天空的战场上就有黑色的光芒闪起。虽然只有一下,但也足以让我感叹欣赏了。

    他留下的水色光罩在他飞走后不久就消失不见,现在我和身后的五个女孩子是躲在林十九放出来的那面锦帕下面。

    “师兄,我们怎么办?”五张小脸显然都被吓坏了。

    “没事,你们没看前面还有那么多元婴祖师在吗?有他们在,就算是灵膜现在移北面去了,我们也不用担心的。”我摸摸刘筱琴的小脑袋,微微一笑,很是有一番信心。

    是啊,虽然不知道那个灵膜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但我们好歹还能看见很多元婴真君就在眼面前?是不是?心理上安慰一下自己,天塌下来反正有他们在扛着?对不对?

    我心里一阵冷笑。

    全部都是狗屎!

    用我上一个世界的历史来做类比,这就像是日不落帝国庞大殖民帝国镇压全球的时候,在一个偏远的殖民地,比如说缅甸,我们就是大不列颠投放在世界边缘的一个殖民点。现在发生的事情,差不多就是泰王国的将领打过来,打破了边界,迫使日不落的控制线向后挪了一点。

    然后呢?

    然后就是参战的军队彼此打下去,几个大将互相杀过来杀过去,反正是很精彩,反正是很有说法,反正是会有一些将领成就盛名,一些将领一败涂地,一些新秀脱颖而出,一些新秀意外凋零,一些老兵因为怠战而被放弃。

    但这总是日不落帝国微小一处发生的战争,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边界线变动时被放弃的那些殖民小镇里的帝国居民。反正帝国人口众多,死掉了几个小殖民点的人,大不了再从后方抽出一批人来就好了。至于死了的人,死了就死了吧。

    “我们回去吧,我们有事情做了。”

    我南下时乘坐的云毯,已经在六天前雪桑岭窦家剧变时坏掉了。不过这六天来我也杀了很多人,缴获了不少好东西。尤其是刚才杀掉的八个冯家的筑基修士,身上的好东西更多。我就从那个冯雪峰身上找到了一个叫“飞天舟”的法器,正好用来代步。

    大约十米长的一艘乌篷船,飞在离地面二十米高的空中,树着一根桅杆,挂着一面黑帆,然后我站在船尾,操纵着一个船舵一样的法器部件。

    这个飞天舟法器的速度还算不错,短程的话可能还不如我御气飞行的速度,长途的话就比御气飞行持久多了。只要向核心法阵里投入灵石,维持能量运转和输出,就可以一直飞下去。所以我抛下大部队南下走了七天,回去却只用了一天。

    “师兄,你快看下面,好像有点奇怪啊?”

    我一探头。确实,好奇怪的,下面的营地现在竟然被一群小妖怪围攻着。我选的营地位置是在一座小山上,正好突起立于周围的泥沼水泽之上。留下的那些人也没有偷懒,在这些天里也改造了周围的地形,砍光了周围一里远、视界里所有超过地面和水平面的植物,在营地周围用法术排干了泥水,固化出了一圈平地。甚至挖了不少淤泥,澄清泥沙,烧制砖块,把南北两个城门都改造了。

    “唔,这一次出来的师弟里面还是有些人才的。”我大致看了一下,心里快速的计算起来。还不错,虽然下面的营地如果换成我来主持的话,会做的比现在好上很多倍。眼下的营地还有不少缺漏的地方,很多该做的设施也没看到,甚至那些练气修士光顾着先把自己的居所建立的富丽堂皇,再把自己手下的武士安置好,然后再互相扯皮争权夺利,结果让营地明显分成了很多小块,彼此错开,团结不成一个整体。但是,我仍然要说,还是很不错了。

    最少,营地外面已经铺了一地的小妖尸体,那些小妖围聚而成的“军队”也只敢躲在清空的视界之外,藏在那些芦苇水草灌木丛里。

    最少,营地里面乱成狗屎,但还没有崩盘。那些练气修士总还是在没有核心领导人的情况下,选了一个“集体民主”的模式,把核心大权交给了我的首席家老-胡云娘,然后各带一支队伍各守一段城墙,把防御顶了起来。

    “师兄,下面好像有点不对!”

    “我看到了!”

    是的,我看到了。

    我把船舵交给林十九,站在船头,手指在空中挥舞,抽取身边灵气中的雷系灵气。一扣指节,轻轻一弹,就炸出一蓬蓬银白色的光点,洋洋洒洒如同细密雨丝就落了下去。

    春雨润无声,花落不可知。

    地面的小妖们,瞬间就像是被喷了剧毒农药的蝗虫,簌簌的就栽倒了一地,五颜六色的血液肆意流淌。我一路向前,一路上飞舟下方的小妖死了一片,密密麻麻。

    然而我的脸色却很不好看。

    “师兄,这些小妖好像是刚刚才开始变的。”林十九扔出一根鞭子,卷起下方一个被我刺穿心、脑、丹田三处要害、死的不能再死的小妖。“师兄,你看。”

    这个小妖很小,仅仅只有一尺多长。它原型是一条鲫鱼,现在却长出了四只肉鳍,鳍脚里甚至有了硬骨和尖利的指甲,鱼嘴里也多了很多牙齿,甚至连身体都开始变形,有点像是蝾螈。

    它这还是简单的。

    我已经看到了一只水豚变成了类人型,直立着行走,裹着一张不知名的毛皮当衣服,分化出五指,握着一柄短标枪做武器,嘶吼着有节奏的声调,带着身边的大大小小上百只水豚小妖在逃亡。

    更远处,我还看见一只河童。它可能是下方这支小妖大军的总大将。七天前我看过它,那个时候它很温顺,也是以食草食虫维生,更像一只野兽,而不是鬼怪异谈里面的妖鬼,所以我放过了它。但是它现在却已经变成了一个巨人,从原来的不到两尺高的一个小鬼,变成了一个两丈高的狰狞怪兽。圆润的鬼(通假字)头现在变成了棱角嶙峋的鳄龟,甲壳上多了很多黑色的棘刺,原来只能用来寻找河蚌的纤细手指现在变成了粗大如铁的厚掌、握着一柄巨大的钢叉,原来懦弱胆怯的眼睛也变成了昏黄邪恶的蛇瞳。无数獠牙,一条暗黑色的长舌,头顶水盂里也盛满了污浊的毒水。

    “吼·吼·吼···”这个河童大将看着我屠戮它的士卒,愤怒如火,咆哮如雷,捶打着胸口的龟甲,舞着钢叉就冲了过来。

    果然很恐怖,仅仅是它冲过来的这一点点时间里,在我的剑心世界里,从它身上测量出来的数据竟然变大了一分。不多,仅仅是身高拔高了百分之一,手臂粗大了百分之一点五,它身体里的妖气厚重上了百分之一点九,它丹田气海处的混浊符文种子多了一个,它施加在钢叉尖刺上的巫毒法术无师自通也多了一个。这一切,都让它看上去更恐怖了。

    但是,它对于我来说,还只是一只肉鸡。我随手点出去的一点剑光,轻易就劈碎了它身前的厚重水盾,劈碎了它身上的坚硬甲壳,劈碎了它手里的钢叉,劈碎了它所有的骨头、肌肉、经络。我没有杀它。

    只是把它折磨成了一个鼻涕虫,只能瘫在泥水里面,目睹着我飞上高空,羽衣轻扬,抽出一柄雷色法剑,连着挥出数十剑,洒出数千数万点光雨,璀璨星辰,轻易的杀死着地面上的小妖。

    我在天空自如飞行,五个女孩冲入营地,带着我的命令,喝令所有的练气修士和所有的武士,倾巢出动,杀光了周围三十里半径之内所有的小妖。

    很多,一直杀到了天光昏暗,才将将杀了个干净。搜集回来的小妖尸体在营地前堆出了一座小山,血水染红了好大一片水域。

    但是没有人庆幸胜利。

    因为这一方天地好像突然间就变了。

    莫名其妙中,营地里面的牛马羊骡就成了妖。莫名其妙的,身边所有的动物,哪怕是那些微不足道的虫豸蚊蝇,竟然变成了小妖。同样莫名其妙的,手下的一些武士突然就变成了妖怪,长出了兽头,吐出了獠牙,变身狂暴开始杀人,然后被自己这些人围住,砍成了碎肉。接着,逼着大家不得不处死所有的妖混血脉武士,哪怕他以前再怎么魁梧,再怎么得人心。

    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围攻,逐渐升级逐渐惨烈的围攻,直到几个排名最高的练气修士在胡云娘的强行逼迫下取出几张威力强大的法符,才杀绝了营地里面的妖精,也才开始有了防御反击坚守等待我回归救援的可能。

    现在,他们默默的收拾着营地,默默的往尸山上浇着火油,默默的点燃,默默的拔出刀刺死脚边水里游过去的哪怕仅仅只是一只泥鳅。

    “师兄,可以杀掉它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林十九在天上叫道。

    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抬头看着南方仍然交织成一团的多彩云霞,那边已经打了整整一天,现在又有两种颜色添了进去,反推着战场向北移动了不少。远处停下的元婴云团们,现在也四散开来,有的前进,有的后退,有的远走高飞。那些金丹修士们继续拉着细长的剑气云线,在天空四处乱飞。

    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弹指一剑,我直截了当砍下了地面那个哀嚎、诅咒、怒骂、疯野的河童头颅。在刚才那些练气师弟们带着武士像野狗一样四处追杀、屠杀、滥杀、虐杀的时候,这只河童被我整整折磨了五十次。

    五十次。

    当我砍断它的全身所有骨骼,所有肌肉,所有经络,只留下一个丹田气海,让它只能像蠕虫蛞蝓一样的烂在地上,它却可以在仅仅十几分钟时间里就恢复原样,而且还会发生一些微小的进化。然后跳起来,继续被怒火驱使,抓起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凝结成一柄兵器就杀向我。

    然后继续被我轻易砍断所有的骨头、肌肉、经脉,继续在无穷无尽的愤怒和杀意中在泥水中挣扎蠕动,继续抽取着周围空气里面的某种很独特的东西,快速的恢复原样,快速的进化,快速的成长,继续杀向我。

    一次又一次。

    直到它的躯体再也看不出河童的样子,它的怨毒凝固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让它有了若干个新的根本符文,有了更多的进攻手段和防御手段。

    可惜,我只用了雷剑,就可以制造出高达75的攻击值。而它再挣扎,也不可能在两天的时间里就跨过凡物和筑基之间的天壤之别,最多也只能进化到相当于练气第六层的样子。

    所以它先是进化攻击方向,然后进化防御方向,最后进化速度方向,每一次都很快,却总是轻易被我折辱。

    只到最后的第五十次,泥水里的河童妖精终于用嘶哑扭曲暴疚疯狂的声音喊出了一句我能听懂的话—

    “修士!杀了我!你杀了我!我要吃了你!”

    所以我下一剑就杀了它。

    “咦,不对。它的魂魄去哪里了?”却是“林十九”在我身体里面突然说了一句。

    我冷着脸,看向南方。那边的“混战”依然在继续,却有了一点要散场的意味。

    “他们打不起来的。”

    我好像听见了“林十九”撇嘴的声音。很是不屑。

    “这小妖的魂魄可能是被姓冯的收走了。你要小心那个变态,冯元元可是在《天魔典》上落名的人物。我家大魔王、羽汐姑姑和小百合都很看好他,说他是这一轮最容易再上一级的人之一。不过这个家伙脑子有点变态,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呢?”

    “呵呵,你今天遭遇的就是他最喜欢玩的。要知道很多天才修士年轻的时候都喜欢乱杀人,仗着自己天分好、修为高、功法强、背景硬,动不动就杀人全家、灭人满门,屠人满城。你说你现在是不是这个样子?”

    我轻笑一下:“确实,那他下面会怎么做?救走那个河童的魂魄难道就能给我挖坑了不成?今日我能杀它,异日我照样能够杀它。”

    然后我就被敲打了。

    “你当冯元元是什么?他是只差一步就能元神的家伙,和我差不多的水平!你又当你自己是什么了?陈观水,我承认你很有天赋。这么多天来,你让我吃了很多惊吓。可能若干年之后,你也会修炼到和我一样的水平,但这不是你现在就可以轻视元婴修士的理由。你必须得知道,哪怕是最垃圾的元婴,如果想杀你,你就算把我捏的再紧,照样还是死路一条的。”

    “林十九”笑的很响,也笑的很高兴,可能是难得看到我被她敲打的很惨。所以她直接就把谜底揭了开来:“冯元元那个混蛋,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你们这些天才去随便杀人全家,杀的越惨越好。杀的那些人越仇恨、越敌视、越愤怒、越扭曲,他就越开心。他会一直等到你们把人都杀光了,彻彻底底的让那些人变成死人,绝望到底,崩溃到底,然后他才会出手。他会挑选一个最愤怒又最疯狂的魂魄,抢下来。你猜他会下面会怎么做?”

    “他会把这个魂魄扔到荒海的最深处,比如南面那个天哭海里面,让它在那里面被粉碎,直到只剩下最纯粹的执念,然后得到一个魔头。接下来他再把这个魔头拿回来,随便丢掉,随便就让这个魔头自己去成长,去杀人,去吞噬,去追逐过去,然后去找到你,找到和你有哪怕任何一点关系的人,杀掉,吃掉。”

    我的手抖了一下。

    尼玛,这是什么人啊!

    “你再猜猜,冯元元他下面接着会怎么做?”“林十九”的声音很清冷。

    我哑口无言,不过我也很有收获。

    可能“林十九”只认为她是在炫耀,用只能由她了解掌握的元婴真君层面的一些公开的信息,打包成“秘闻”向我做个科普,也可能是想把我洗脑。但是她却不知道她刚才和我讲的东西,正好印证了我藏在金手指空间里面对于世界基本面的很多课题的猜测。

    “关于修真世界基本阵营的猜测和判定”

    “关于金丹以上高阶修真者修炼进程的假想和推演”

    “关于魔道、邪道、恶道高级修士的假想和推演”

    “关于元婴和元神等修真界最高层看待修真世界底层的视角假想和推演”

    “对已经收集到的元婴和元神的各种行为,做出根本性的合法性推演,判断其中的逻辑并做出猜想和推演”

    “对修士追求修炼的根本逻辑进行最深层次的辨析”

    ······

    “下面才是他变态的地方。他会一步步指点着那个魔头,传授给它功法,让它重新走上修炼道途,一步步强大起来,一步步把你赶尽杀绝。直到最后,你被折磨虐杀到极点,变成下一个魔头。他再抢走你的魂魄,培养你去向那个魔头复仇,继续下一轮的轮回。周转螺旋,相生相杀,只看你和它能承受到第几轮。他就站在天上看戏,几乎不出手,却能把那些天才修士折磨到最极点。我知道的,一千年前我刚刚传授给他这种法门的时候,他就竟然敢把一个浩然正气宗的儒门真传折磨到堕落成魔。呵呵,那时候,他被孔璋追杀的上天入地。也就是那个时候,他被割掉了。活该!”

    我的手又抖了一下。

    林瑶琴,你是故意的么?还是说漏了嘴?

    原来真正变态的人,是你啊!原来这种荒诞到彻底击碎我对修真世界美好想象的惨烈魔门手段,是从你这里流出来的啊!

    你竟然无所谓!

    我自嘲的笑了一声。她自然可以无所谓。只看她前面培养那些林家的女孩子,说不得就是用差相仿佛的手段,要不然怎么会每一任剑主都会是金丹一品。更说不得,就是有很多中途失败的剑主,被她“消磨”掉了。

    手品木!

    ----------

    我在道基世界里面和“林十九”斗嘴,被她用毒液洗刷着三观,外面的现实世界里一切依然在继续。

    营地里面所有的人都被驱使起来,整理好了队伍,向着北方行军。现在没有了骑乘的牲畜,所有的骑士都变成了步兵,队伍行进的速度很慢。也就是剩下的那些练气修士还算好点,从我手里领到了一张“金甲马符”,召唤出了一匹符文战马,现在在队伍四周游荡飞驰,探查着各处的情形。

    形势很不乐观。

    从太山城到营地,我走了十天。这漫长的距离里,有着数百个妖混的村寨。他们受到的灵气异变的影响更大,也变的更狂暴。队伍仅仅向北走出不到三十里,就遭遇到了一群四百人妖混暴徒的袭击。

    骤然一声冰裂一般,他们从路边的水草芦苇丛里冲出来,然后被我点杀在半路。哪怕是里面有不少妖混已经变成了修士,借用了一种特别的灵气摧醒了体内的灵根,走上了一条特别的道路,有了比以前强大数倍到数十倍的战斗力,但他们仍然不是我一剑之敌。

    但是从这里开始,我所带领的这一支队伍北上的道路就变成了一场惨烈的战斗行军。

    几乎没有可以停留下来的地方,几乎每一个角落都会有敌人跳出来。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这么多,也根本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反正是我眼睛看到的,什么玩意都发生了变化。

    是的,最容易发生变化的,也是最多的,是那些动物。变的最强大,力量等级跃升最多的,是那些妖怪。变的最突然,制造出最大残忍,给沿途各个城镇带来惨烈杀戮,也是给我这支队伍带来最多麻烦的,是那些妖混。最让我措手不及,杀死我手下武士最多的,是那些鸟。但这不是全部,远远的不是全部。

    海阔天空剑我术的视野里,我看到了一棵槐树长出了手脚,步履蹒跚的走进我留下的血肉坟场,低头用尖利乌黑的根须吸食着那些血肉。我也看到了一块石头,突然多出了扭曲的五官,混合着泥沙碎石就组成了一个粗笨丑陋的怪物,疯狂吞噬着尸体,把那些刀剑插在自己的背上。

    我甚至看到了一个水潭突然狂暴起来,巨量水花凝结成了一团,挥舞着无数触手,杀死了手边所有的妖怪,吞尽了血肉,然后潜入了地底。

    在很远的地方,我看见一个山峰慢慢的在移动。

    在天空,我看见了云霞渐渐有了形状。

    世界突然间就变的如此不同。

    “吼···”一个牛头妖精挥舞着巨斧,冲下山坡,踏过地上狼藉死尸,一声巨吼,劈砍在盾墙的某一块粗糙木盾上。咔嚓一声,斧头陷了进去,却没有如它想要的碎裂开来。那个武士被巨大力量砸的向后倾倒,后退了两步才被后面的人顶住,所以盾墙仅仅动荡一下就弹了回去。

    “嗖···”一枝标枪从潘萩樱的手里飞出去,划出一道平直的弧线,扎进牛头妖精的右眼,扎透了脑浆,从后面穿了出去。

    命中一个目标,但是潘萩樱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欣赏自己的战果。耳朵一动,听着身后那个男孩一声令下:“潘,丑位,风鼬,毒,用符,箭”,没有回头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张纸符,一把攥紧捏在一支身边某个女孩正好递过来的狼牙箭头上,然后张弓,搭箭,瞄准丑位上正好突进到盾墙前的一个瘦小妖怪。

    “嗖···”在那个妖怪面前的几个武士中毒倒下的同时,狼牙箭带着一团红色的法术光华刺入那个风鼬妖怪的胸膛。一团明艳的烈火爆发出来,荡平烧焦了周围五步之内所有的一切。

    “嘭···”一声爆炸,我右手边两点钟方向的阵型被炸出了一个缺口。不仅仅是那几个中毒的武士被炸死,甚至周围的七八个正要冲过去补缺口的武士也被炸死了。但是,爆炸还没有平息,外面的妖怪就有冲了上来,然后直直撞在缺口里生生顶出去的一面新的盾墙。然后,又一个练气修士得了我的命令,一下飞剑过去,杀死了那里最有威胁的几只黄狗妖怪。盾墙后的武士举起长矛凶猛刺出去,杀死其他的妖怪。攻击势头被打断,再是一批标枪手和刀盾手冲出阵线,杀入敌群。

    这是我率领队伍北上的第三天,这里也曾经是某一个在我南下途中被“土改”过的水寨。但现在,这里是血肉磨盘一样的战场,是尸横遍野、厮杀翻天的屠戮场。

    这个叫“高台寨”的水寨,原来有着三千多人口,被太山城的某一个家族掌控着。在那些残暴掌控者被我杀光以后,我把这个水寨按照约定交给了潘城主。他也真的派出了一支五十人的强悍队伍前来接管了这个水寨,同时也接管了那三千多的妖混奴隶。

    但是现在,这五十个人已经全部都死掉了。

    四天前,灵膜北撤,灵气大乱,天地反复,曾经被欺压虐待如狗、屠戮杀害如猪的那些妖混摇身一变就成了怪物。然后轻易就杀死了那五十个以主人自居的家伙,砍碎了他们想要重复前任那种暴政统治的美梦。接着这群怪物破坏了水寨,烧毁了灵药田,杀死了所有被养殖的灵兽,摧毁了外围几个种植庄稼的农庄,恨不得把所有人类的东西都毁灭掉。

    然而它们挡住了我北上回家的路,所以现在轮到它们被我毁灭。

    “师兄,可以了,水寨里面的妖怪已经全出来了。”这是飞在四百米高空充当瞭望手的谢宝琴发来的信号。

    “师兄,东边已经入围。”刘筱琴。

    “师兄,西边已经入围。”林十九。

    “师兄,南边已经入围。”沈小桐。

    北面?北面我不用去管它的,反正我会杀过去。

    我站在飞天舟船头,拔出我的飞剑,手指轻轻从剑脊抹了过去。飞剑如同箭鱼一般飞了出去,快若闪电,动若雷霆,势如割草,斩头断躯。

    真的就像是在割草,我的飞剑掠过的地方,只看见一颗颗头颅飞起,一腔腔热血溅射喷涌而出,一片片尸体倒伏。

    在我的海阔天空剑我术的虚拟空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数据洪流。我的麾下,还有着十三名练气修士,两百八十六个还能战斗的武士,一百零四个伤兵,二十个意外被救下的普通人。我的队伍,前进一直攻打到水寨的城墙,杀了很多怪物,然后被暴怒的怪物潮水大军反推一直退到了现在的小山坡,我预留下来的阵地。我的对面,是大大小小,千奇百怪,多达四千三百多的怪物。有三四米高的巨人,有巴掌大的鼠妖,有从水面下冲来的毒蟾,有从地下突进的蝼蛄,有长了手脚的刀剑,有重新站起的尸骸,有裹着黑纱的怨魂,有敲着人皮鼓的狐精。

    幸好我从南下开始就搜集(抢劫)到了大量的资源,尤其是深入沼泽的那些天杀人得到的缴获,还有那八个宗门正统筑基修士贡献出来的储物袋,才把我麾下的队伍重新武装起来,也才能顶住这些怪物潮水一般的冲击。

    不过,它们也就是到这里了。

    我前面故意不出手,示之以弱,果然是在新鲜尸体的引诱下,那些躲的最深的妖怪们也全部都跑了出来。然后它们就全部都死掉了。

    我控制着飞剑,寻找那些力量强大的怪物,剃头割草一样的推过去。我的飞剑攻击值高达120,而这些妖怪的防御最多的应该是刚刚从地下爬出来的一个“坟场魔”,它可能有30?

    这个泥土巨人背上插着数十块墓碑,身体里面藏着水寨前后三十任城主的棺材,用他们所有的血脉祭奠,把所有的怨魂束缚在体内,一举点燃莫名的灵火,隐隐呼应着虚空中的某一位魔神,踏上修真的道途。仅仅四天的时间,它已经练气入体,连破重关,有了差不多练气第四层的修为。因为“天生种族”的不同,它的基础数据可能是人类修士的十倍以上。加上污秽灵光的加成,邪恶法术的诡异,它可能更强。

    但它也仅仅是抵挡住了我一剑。然后被我甩出去的一道雷霆剑气找准空门,刺进了它的体内,斩碎了水寨首代城主的棺材,断了它的“生机”。

    “大将”被我杀掉,“校尉”也被我包圆,甚至连“士官”里的强者也被我挑出来杀光了。然后根本就不用下面的练气修士和武士去动手,我一个人就屠戮了浩大地域里面的所有妖精。

    辨灵术的感应之下,纤毫必现,哪怕是豆子大的沙蟹小妖都在我的剑心世界落了一个点。

    剑光如羽,飘飞如雪,凛冽寒冬。

    战争在一个极端的时间里戛然而止,只有铺满视野的血腥。

    “给你们一个时辰,打扫战场,然后继续北上。”我站在船头,喝令道。

    “诺!”下方武士,听了我的命令,顿时齐齐拄刀、半跪、顿首、喝令,心悦诚服。

    就是那几个还活着的师弟,也深深的弯下他们的腰,把对我的恭敬用最真切的态度表达出来。

    没有人敢再违抗我的命令,哪怕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十九,现在也不得不向我低头。

    我的心很冷。

    但是我要做的事情仍然要去做。

    “前锋官何在?”我坐了下来,端起一盏胡云娘递上来的滚烫茶汤,一饮而尽,顿声喝道。

    “某在!”云毯前一个蹲在地上狼狈喘息的师弟,踉跄着拄着剑站了起来,低头应道。

    “你领一队骑士,向前探五十里。”我手指点着眼前的地图,头也不抬,直接丢过去一句话。

    “师叔···”那师弟有点难为。

    “诺,这瓶丹药接着。这面黑风旗也借给你,不要随便死了。”我随手拿起身边早就备好的东西,丢了过去。

    “师叔!”那师弟脸涨的通红,却不再争辩,捡起东西转身退了下去。下面,就听他在外面吆喝起来,拉了一队武士骑上“甲马符”就呼啦啦的向北边去了。

    “丹房曹何在?”我又叫来一个。

    这一次来的是王瑰师姐送来的两个女人中的一个。记得她是叫王娟,也曾经对我很轻蔑。但历经战火,风水流变,现在她拜倒在我面前,却是心悦诚服,瞧向我的眼神里面满是顺从。

    “主公,刚才又多了五十个伤兵,就是算上刚才乱战中死掉的十七个伤兵,我们现在也有一百三十七个伤员······”

    话不需要说透。

    “师兄,刚才又死了二十一个。”潘萩樱在旁边低声说了一句。

    我知道了。

    下面的武士们正在把死掉的三十八具尸体抬到远方下风头的地方,请练气修士出手,点燃火符,火化成了灰烬。然后一一收敛起来,装进盒子,贴上姓名,再交回到云毯下另一个叫王娥的家臣手里。

    现在我的手下只有十三个练气修士,两百一十五个武士,却有一百三十七个伤员。前方返回太山城的路还有两百七十里,中途还有六个城寨。后方从南方沼泽里蜂拥而出的妖精们一直咬在我的身后,只是被我杀寒了心,只敢停在我视线之外。

    “师兄,我们要不要先走?这些武士就先留在这里,等我们去了太山城,找到倪师叔再回来救他们,怎么样?”这种话也就只有谢宝琴才可以说。但就是这样,她仍然是捏着手指,低着头,不敢看我。

    什么意思?

    那些武士看着我,麻木,沉默,祈求,悲愤,阴沉。

    那些练气看着我,渴望,冲动,压抑,怨恨,哀求。

    就是胆大包天一直肆无忌惮如林十九,现在也像一只受伤的小松鼠,缩在那里不说话。

    “登···”

    我敲了一下面前的案几,手指敲在地图上的“太山城”。

    确实,丢下下面的所有武士,剩下的十三个练气修士挤上云毯,飞驰电骋,绕过前路所有的城寨,直插荒野,游走向北,我只需要四五个时辰就可以回到太山城。就算是太山城沦陷,我再赶往连云峰,也不过是两三天的功夫。

    现在天下大乱,我辈修士不去回归师门,抱团取暖,反而牵连着下面数百凡人武士的性命,流连于南荒沼泽之地,浴血死战,克尽苦难,为的是什么?

    “我说,你们都真的想好了?”我扫视众人,心中只有冷笑。

    “师兄,你做决定吧。”还是谢宝琴,被拱在前面做了出头鸟却只知道羞愧难当。

    “师兄,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发现这天地已经很不对劲了吧?”却是林十九忍耐不住我扫视她的目光,愤恨难平气嚷道:“我就不信,你陈观水以前那么聪明,难道就没想到我们这都已经多少天了,为什么连一个金丹真人都看到的?”

    我嘲笑一声,其实,你想说的是:“明明你师傅林北河前面出现一次,为什么一直没有来救你?林氏家族在这附近有很多的金丹真人和筑基修士,她们为什么没有出现?作为连云峰的主人,谢道清为什么没有出现?作为最近的一个依靠,林可雅她为什么没有出现?”

    我叹息一声,岔开话题,继续点着那个王娟问道:“丹房曹,我早晨让你注意搜集的东西,齐了吗?”

    “主公···”

    “师叔···”

    “师兄···”

    无语泪成行,两看自凝噎,你们这是要闹哪样?

    却是周围困坐在地的武士们长长嘘了一口气,木头人多了一点灵魂,机器人多了一点智商,石头人多了一点活气。虽然还是沉默,还是冷淡,还是麻木,总是自发组成小队,去清理前面路上的尸体和坑洞。

    “师兄”林十九贴着我的耳朵,轻微的声音如同虫鸣,说出的话却冷酷冰霜:“你不用装的。”

    为什么?

    “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在书上看过。”

    其实我也猜到了。

    “现在的事情我师父都插不了手,谢红旗祖师也无能为力。现在不是你装的亲民爱下就能被躲在天上的金丹真人赏识的。道清真人也好,红苇真人也好,她们现在恐怕自身都难保,不可能来救我们的。”

    所以呢?

    我澄清目光盯着林十九,盯的她小脸渐渐红了起来。

    “青云山和天禽宗,可能还有其他的宗门,联合起来搞的事情,这不是我们能待的战场。师兄,求你了,赶紧带着我们走吧。现在清浊灵气翻覆才刚刚开始,出来的妖怪都是新变的。你有瑶琴祖师在手,杀起来那么轻松。但是师兄,等那些积年老妖适应了天地灵气变化,出山横行,我们再走就晚了。”

    哦,这我倒没有想到,果然还是真正的修真门阀弟子知道的内幕多啊。现在这个样子,林十九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我就已经可以推演出很多很多的东西。

    可惜,林十九啊,你有通天梯,我也有金手指的啊!

    真当我这么多天就一直都老老实实在赶路,什么都没有做么?

    自从灵膜北撤以后,到现在已经是第四天,我用了整整三个晚上进入金手指空间后所有的时间、所有的计算能力去推演一个问题:

    “这个修真世界的根本逻辑到底是什么?”

    是混乱黑暗,还是大道无情;是人人如龙,还是苍生如芥;是三千大道迷人眼,还是天地反复在我心?

    到底是什么?

    拜金手指空间的超绝强大所赐,我解开了很多困扰的难题,知道了一件事情。

    道法术、心性行,六字之辨,诚不欺我。

    道心两个字,能折磨死很多很多人。

    所以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让上面的那些大能修士垂头多看一眼吗?我是为了混入修真门阀吗?我是为了仗剑笑傲江湖吗?

    “十九,他们是我带出来的,自然是由我带回去。你如果害怕,你可以先走的。”

    林十九的愕然中,我笑的很坦然。

    “师兄,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怜惜我们几个,要不然你若是像那些筑基一样,早就可以一个人远走高飞掉了。是不是?”林十九眉眼里面有一丝狡猾,画风陡然转变,很尖锐的就撕开了一个问题:

    “陈师兄,你爱护下面的武士,可曾想过东伯山陈氏山城?可曾想过你父亲?”

    好厉害!果然是玩弄人心、操弄心魔的龙空林氏么?

    可惜,我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那个姓陈的谁谁谁,和我有关系吗?穿越者的伦理认知,林十九你不懂的。

    林十九咬了一下嘴唇,看我一脸平静,又向下刺了一层:“陈师兄,我知道你和你的亲生父亲关系不佳。但是,你的那位生母呢?”

    我看着林十九的双眼,林十九也看着我的双眼。

    我嗤笑出声:“林十九,你当我是无情无义、虚伪做作之人么?”

    “怎敢。”

    我看你是真的敢吧。不过,我又用得着怕你吗?我掏出小铜印,丢在她的手里,挪斜道:“十九,四天前灵膜北撤之后,我就紧急联系了我的师兄谢康道长,请求他帮我照顾我的家人。别的不管怎么说,他把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妹妹带到安全地方总是可以的。昨天下午,他已经回了我,已经把人送到了连云峰上。”

    “哦?”林十九一下子羞红了脸。

    然后被我刮了一下小鼻子:“如果我生母真的出了事情,你当我就不敢丢下你们,一个人北上吗?”

    固然我是上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人,和这一个世界肉身的父母没有丝毫的情感纠葛。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我冷漠无情、淡然忘却就可以无视的。我那个父亲还好说,前面十三年里对我的前身的漠视,现在可以说是自食恶果。但是我肉身的母亲,却是我无法忽视的羁绊。

    我在连云峰上,陈氏山城每个月都会有数十上百份书信送来,其中最让我无语的,对月伤怀的,就是那个其实和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妇人。盈盈叮嘱,切切真心,虽然也同样有着这样那样的小心思,但是那种朴质真眷的舐犊之情,却不是我能轻易忘掉的。

    “哪能啊?人家这不是担心你嘛?”林十九巧笑道,状做生气,一跺脚踩着飞剑就跑掉了。

    呵呵。

    那边其他几个女孩只当自己是聋子,什么都没听见。当是我听她们的呼吸,也算是平稳了下来。果然下面就是和我最亲近的刘筱琴小猫咪一样偎了过来,靠在我的身上,浅笑问道:“师兄,你都能和师傅他联系上,为什么不早和我们说啊,害得人家白白担心了那么长时间。师兄,北面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呵呵,怎么样了?

    我捏着小丫头的滑嫩脸蛋,享受一样的揉着:“北面的情况不是太好。师兄和我说了很多东西,师傅道清真人今天凌晨也和我短暂联系上了一次。这一次灵膜北撤,退出了足足一百七十九个峰头。浩大地域,一片汪洋,惨不忍睹。有很多惨剧,还是等你们出去了自己去打听吧。”

    “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要开始炼丹制符了。”

    “哦。”刘筱琴退了下去。飞舟上面其他人也全部退了下去,只留下一堆堆的灵材、灵液、灵药。

    一个时辰结束,我丢下十个白瓷小瓶:“丹房曹,这是我刚炼的五百粒通源血气丹。你给每个受伤武士服上一粒,应该能有一半人站起来。”

    下面长长嘘出一口气。

    一百三十七个伤员,哪怕是站起来五十个,一增一减,完好的武士也到了两百七十人。队伍总算是不那么难看了。

    我又甩下了一沓纸符,落在胡云娘的手里:“这是一百张木牛符,你按我在山上教你的,制作一百头木牛,把这些受伤武士和各种辎重都装上。”

    很快的,由胡云娘做技术指导,由那些练气修士做工程师,那些武士做下手,拿着诸如木头、皮革、铜铁、妖血、灵石等等材料,以那些木牛符为核心,制造出了一百头粗糙到惨不忍睹的“木牛”。粗大的身体框架,八条肌肉膨胀的木质长腿,中空的腹部,如同蚂蚁一样的头部,随着材料的不同和制作者水平的不同呈现着截然不同、狂放不羁的风格。但总是把那些重伤的武士都装了起来,也把各种乱七八糟的物资都装了进去。解放出来的那些没有受灵气异变影响的坐骑,总算是又多出了一支七十余人的骑兵。

    我在飞舟上面安心修炼,时不时的开炉炼上一次丹药,或者挑出一些符纸制作一些法符、器符、兵符、甲马符这样的东西。最多也就是等到前方遭遇到强大敌人了,我甩出一道剑光,斩了那个妖怪。其他一切的事务,我都丢给了下面的家臣。

    在五个女人之外,这些天也有不少武士跑到我的面前,想拜入我的门下。就是原来的那一百武士里,死剩下的六十二个人里,也有几个,不自量力,想在我的门下更近一步。

    可惜,我只挑了三个我看的顺眼的女武士收了下来,做了家臣。其他的那些,我自然有一个完整的武士阶层来笼罩他们。

    一轮轮血战,总是有到尽头的时候。一路上不停的击破,攻占,围城,屠灭,焚烧,手下的武士们伤了又起,起了又伤,有很多武士死掉,也有很多武士被救下后加入队伍。我手里丹炉中的炉火一直没有停下,手里制符的笔更没有停过。一路行来,下面的练气修士们浴血狂战,历经风雨,伤上累伤,每一个人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就算是娇嫩如花的几个女孩子,这么多天下来,也不再爱笑了。我布置的《一日一录》,她们也终于不再是抱怨,反而是有了点沉下去心的样子。

    可惜,眼前的太山城,它已经碎掉了!

    巨大裂口,横在城垣废墟上,烈烈残火,焦黑血河,狼藉尸骨,漫天黑鸦,透骨冷风,卷起几面残旗,从城头飘到了我的面前。

    我站在飞舟船头,仰头看天,看着天上那一道昭昭红风,斗着那些五颜六色。

    “绕过太山城,向东,三十里,去白河集。”

    我握住潘萩樱冰冷的手:“潘城主在那里,我正有些事情要问他。”

    “潘城主,别来无恙?”我在一个地洞里见到了重伤垂死的前太山城主,他已经没有了十几天前送别时的豪爽快意。

    “陈道长,天意,这是天意啊。”我听着他说着混乱的话,他已经快要死了。在屠灭诸多敌对家族后,他嚣张一时,圈禁了很多敌对家族的女儿,推进铁笼,让她们互相角斗厮杀,酣畅美酒。他派出很多武士,追杀尽了那些逃跑的人,也挖出了很多藏在洞底的人,更牵连开来,不顾连云峰法度和我事先的劝阻,杀了很多其实不相关但是让他感到不舒服的人。

    那个时候,他很狂野,送给我和潘萩樱的信件里面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甚至,他竟然隐隐约约的提议想把潘萩樱正式嫁给我做侧室。他想的很美,在信里有一次竟然用“贤婿”来称呼我。

    但是,灵膜北撤时,太山城混乱一片,数千名他精心选拔的妖混武士摇身变成残暴屠夫,攻破了他的城堡,杀绝了他所有的族人,摧毁了整个城市。而他,也被一个女奴出卖,然后被一群狗妖砍成重伤。可怜那个女奴还是他自认为已经驯服的,那些狗妖也是他养了很多代的铁杆心腹。如果不是正好有一群人滞留在太山城里,抢出了他,然后斩开城门,杀出重围,跑到了现在的白河集,他早就死了。

    “陈师叔,我们又见面了。”刘广河苦笑着对我行礼。

    “广河,你活着就好。”我还能说什么呢?眼前的刘广河,已经不是连云峰上的风流倜傥,更不是东伯山上的英武飞扬。在骨蛇峡里被砸断一次脊梁骨,没等恢复,又因为灵膜北撤天地大乱被砸断了第二次。暴疚、神经、脆弱、凶狠,穿着一身很整洁的甲衣,配着一柄沾染如同血墨气息让人作呕的法剑,坐在一个摆放了很多头骨的书架前面。看上去似乎很正常,管理着下面的那些练气修士也很得力,统领着那些武士更是游刃有余,管束着白河集的凡人如在指掌之间,一切看起来都很好。只是白河集里死掉的人太多了,城外丢弃尸骨的土坑铺了很远,城里看似安静实则阴森,人群看似平静实则狰狞,局面看似稳定实则已经到了最后爆炸的边缘。

    但是,我能说什么呢?

    “广河,你活着就好!”我拍拍刘广河的肩膀。

    没看见那三个倪师弟,不过书架上摆放的最高的几个头骨让我很眼熟。海阔天空剑我术的虚拟世界里,我感应到的练气修士人数也只有当初留在太山城的七分之一,感应到的还能起身战斗的武士也只有不到一千人。大量的普通平民披着简陋的皮甲,举着一支长矛木枪,就站在城头上,连一张弓都没有。整个市集,地面以上的建筑房屋,还能完好无损的,也就是眼前的这个小楼了。

    “陈师叔,你来了就好。”刘广河依然苦笑着,摇摇晃晃,似乎弱不禁风,但总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小铜印,放在桌面,推到了我面前。“这是太山城城主法印。里面那个废物只想着向北逃跑,所以我就扣下来了。要不是这印要他活着才能用,我早杀掉他了。不过既然陈师叔你现在来了,那白河集这个摊子师弟就交给你了。”

    没错,前面和我通过小铜印一直保持联系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刘广河。也正是他,带头组织了一帮人,诛杀了留守练气修士里面发生异变的妖混,抢出了潘城主,最重要的是抢到了城主法印,然后带着队伍退到了白河集。也是他,在下面的战斗里,诛杀了练气修士内部很多不稳因素,杀了很多很多人。至于下面的武士,他杀的就更多了。就是现在,一个月前,曾经在连云峰上踏上岫云峰云城的那些人,已经几乎都看不到了。

    如斯惨烈,但是我又能说什么呢?

    “广河,不要气馁!”可惜,我说的话,连我自己都好像没有信心。

    “观水,我一直都很佩服你。但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哪里还有活路。我这些天已经都看透了。其他那些峰头的人,只要是大姓门阀的,都被人接走了,就丢下我们这些人在这里等死。观水你如果再晚来几天,说不定就可以为我送终了。那个时候,我应该是被门外边的那些人杀掉了吧。”

    喂,说的这么老气横秋的做什么?明明还没有到二十岁,干什么要显的自己马上就要死掉一样?

    是因为现在的剧情展开的不像你预期的那样?没有如你的意愿,让你可以悠闲的在连云峰上一路修行下去,最好能有点奇遇,让你跳出连云峰的小笼子,跳上别的更高的枝头,筑基、金丹、元婴,一路的走上去,奇遇连连,红粉姻缘不断,法宝神丹不绝,豪门贵族往来,大姓门阀瞩目,活的一个叫潇洒?

    是怪这个天地变化太快,太残忍?

    我却只能冷笑了。

    “广河,你活着就好。不要多想那些东西的。天上的事情,由天上的人做;地上的事情,由我们来做。我已经联系上谢康师兄,他说道清真人还有两天才能回转连云峰。现在我们能做的事情,是带着下面这一群人赶紧北上。我估计,南方沼泽里面藏着的那些东西,也该是要出来了。”

    “哈哈哈哈······”

    刘广河却是狂笑,笑的涕泪横流,仓皇失态,一指点着我的鼻子,喝骂道:“陈观水,我当你是比我还要聪明的人,你却这样敷衍我。你知道我为什么敢杀掉那三个姓倪的?”

    我知道,因为倪师叔已经被一只鳄鱼妖精吃掉了,连他居住的城市和麾下的军队一起,都被那个金丹期的鳄鱼大妖吃掉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带着心腹家将逃回连云峰吗?”

    我也知道,因为连云峰上镇山神兽造反,师傅谢道清以前养着玩的那些东西全部都做了妖怪,漫山遍野的在吃人,留守在山上的二师伯刘放,已经死掉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自己跑掉吗?我难道不知道跑出连云峰,随便找个小地方,把自己埋起来,藏下去,做个野人,也照样能活下去,我为什么不做?”

    我还是知道!

    所以我才对这个恶劣的修真世界无比厌恶!

    因为私自跑掉的修士,不管是筑基还是练气,只要是离开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竟然全部都死掉了!

    被从天而降的各色光线杀掉了!

    这到底是魔门所在的世界,还是仙侠修真的世界?这根本就不是我在上一个世界里阅读到的那些东方传奇故事里面描绘出的那种世界!

    “广河,你活着就好。现在你要做的,是继续活下去,而不是随便就死掉了。”

    我捏紧拳头,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