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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因为我来了,白河集紧张到快要爆炸的气氛骤然缓和了下来。

    残存下来的、分裂成各个小集团的、潜藏在各个地方的,那些练气修士都在第一时间里出现在我的面前。前面的一些针对刘广河的谋划,也因为我的存在,烟消云散。

    还是刚才的小楼,一共二十七个练气修士站在了我的面前。有人顶盔披甲、有人藏在傀儡群里、有人身周绕着一团白雾、有人在玩弄着五彩斑斓的毒虫、有人阴郁沉默冷厉直盯着我、有人披头散发就像是个疯子。

    我的手下是十三个练气修士,这里是二十七个练气修士,加上我一共是四十一个人。

    可是当初我从连云峰踏上岫云峰云城的时候,那个时候是多少人?

    三云二十四峰,七八百号练气修士,到今天,只剩下眼睛面前的这些人。就算加上那七八个被家族长辈带走的门阀子弟,也不过是五十个人。

    五十个人而已。

    “诸位,本人陈观水,此前是连云峰大师兄,想必各位都应该认识我。”我站在半空中,说起了开头却不知道下面应该说什么。

    下面一片冷漠。

    不过我总是有些自信,也模糊中猜到了眼前这个大乱局里藏的究竟是什么,所以我坦然挥手,继续说道:“大家来自各个峰头,因为遭遇这场大变故才滞留在这里。天上元神打架,我们地上这些小鬼遭殃。我知道你们死了很多人,也知道你们担心自己的师门和家族,知道你们现在想回自己的家。我可有说错?”

    “陈师叔,说那些大道理都没用的。”却是一个女修士站了出来。

    我记得她,在岫云峰云城上曾经和她有过一次接触,那次她是跟着某一位筑基修士来我这里参加宴会。很不巧的是,那一天我在做的是农家小菜,大灶米饭,她一脸的鄙夷,冷着一张脸,什么都没吃就走了。记得当时她薄纱长裙、玲珑环佩、玉肤冰肌、黛眉朱唇,很是有一种高贵和冷艳,紧贴着那个筑基修士,一幅是“我有靠山、你不要瞧不起我”的模样。

    但是现在,站在我眼前的,已经是一个眼神偏执、乌衣白发的女疯子。拎着一柄长剑,沾染着凄惨哀嚎的血腥怨气,浑然不顾自己身上的气息已经乱了。

    “陈师叔,你直说了吧,要什么代价才能救我们?把我送到连云峰,又要什么代价?我这里别的不多,灵石还有一点的。”

    “陈师叔,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以前的那个姘头死在骨蛇峡里,她身上的东西早就被她峰头的那个大师姐抢光了。”另一个修士站了出来。

    “陈师叔,方师妹虽然疯癫,但是她说的话却没有错。现在天地大变,天上的神仙不管我们,峰头的金丹真人们也不管我们。现在这里变成荒地,我们在这里逗留一天,就离死更近一天。”又是一个练气修士站了出来:“我们这些人,出身寒门,都是靠着各种手段才得了一些机缘,修行殊为不易。不过我们这些人既然能活到现在,心性道法上都是不差的。想来陈师叔你少年得志,下面不管是继续跟随谢祖师修道,还是转投其他宗门,总是比我们的前程要大。不过,陈师叔可需要一些人帮衬?为奴,我们不愿;为宾,我们不够;不过为门下行走,替陈师叔奔走开道,我们总是可以的。”

    呵呵,我心里一阵荒诞。果然是能历经这一场大风浪留下来的,都不是庸才。这个家伙我也有数,以前在云城上接触过几次。记忆里,他都是站在落云峰大师兄的后面,弓腰曲背,听命使唤,更像是一个仆人而不是一个师弟。但是我此前在金手指空间里列数此次行程中所有练气修士,给出的评价,此人却是排的很靠前。

    只因为,他曾经领命拿了一些东西,到我这里交换了一些我料理出来的美食。事情办的很顺利,一点结巴都没有。而其他的那些家伙,被我嘲讽、被我挖苦、被我哄走、被我请来当时的师傅谢康打了一顿,比比皆是,只感觉当时那帮练气修士一个个的修炼得都变成人际交往上的废物。而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现在再看,果然如此。

    烈火炼真金,厚土藏本性。不是这一次天地反复剧变,这些人可能就像山陵之中稀薄的矿脉,从生到死,无人知晓,而今日,却是有了另一番色彩。

    一张张面孔瞧过去,一种种神色落在眼底。

    “那既然如此,各位就暂时归于我陈观水门下,食我俸禄,受我驱遣,为我爪牙。各位为我做事,我也不吝啬。我会发布各种任务交给各位,各位完成的好,可以在我这里交换一些东西。想来我陈观水博闻广识、修炼精进的名声你们都是知道的,那么一些修炼上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指着站在我身边,精气神明显不一样的那些练气修士:“你们有什么疑问的,可以问他们。不过我现在只能给你们三个时辰的时间,整理行装。下面我会带领大家北上,前往连云峰。”

    “陈师叔,连云峰上不是也乱了吗?”有人窃窃的问道。

    然后被我甩手丢出一块石头,砸中脑门。

    “下次记得站出来说话。至于连云峰上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瞒你们,确实不是太好。连云峰连我在内原来是有十八位筑基修士,现在已经陨落五位,还有四位已经叛门离开了。而我师傅谢道清真人现在仍然滞留在南方,正在配合其他金丹真人围剿那些金丹大妖,顾不上连云峰。”

    我很坦然。

    下面的一群人面色惨然。

    “不过我是筑基修士,我能知道的消息,你们注定不知道。我有一位师姐,出身修真门阀世家,潜心修炼,前面就已经修炼到了筑基巅峰,道基圆满,只差一个机遇。”

    “不可能······”

    刘广河猛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

    “呵呵,怎么不可能?王瑰师姐现在已经是金丹了!”

    我抛下一群傻眼变成木头人的家伙,跃上飞舟,继续去做我的事情。

    怎么就不可能呢?

    谁叫她出身琅邪山王氏,而现在正在天上斗的很欢快的那群混蛋里面,就有一个姓王的大混蛋!

    手品木!

    地上,烽火如炊烟,刀戈连天,兵斗如蚁。

    我就像是浩大棋盘里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领着一群只能充当背景的更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沿着棋盘的纹路,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区域里,杀生杀死。

    天上,风光秀丽,七彩融融,三五元神驻留在白云之上,煮茶论道。

    这不,就有一个大人物指着下面的乱斗,意味深长的说道:“谢红旗还是年轻啊。这明明是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他也要硬插上一脚。啧啧啧,你们说,这一次,他会不会是出头椽子,先烂呢?”

    说来也是,下面的多方乱斗,天禽宗的几位元神抱团,杜佑和后来的一个女元神真人一起,林北河身边站了几个,还有其他几个也是一起,独独是谢红旗一个人对战各方。左冲右突,斗的不亦乐乎。

    “好家伙,又钓上来一条鱼。”

    这时却是旁边另一位元神笑着垂手打出一道清气,仿若细细长长丝线,垂下云端,落进一座山林,“钩”住一个被追杀穷途末路、坠下悬崖的少年。一晃手,笼进袖子里。

    “这已经是第七个了。你们几个这次收获如何?”

    “哈哈哈”其他几人皆笑道:“赤松子你收获不小,我们也是各有所得。这一次天禽宗联合千岛盟,做下这样一件大事。他们收获的多,我们也就是捡些边角料罢了。”

    说是如此,几人却一点都不嫌弃。那位元神捻须笑道:“说是如此说,不过荒野遗大贤,板荡出人才,说不得你我几位的道统就要靠这次收获的小家伙们来传承了。想我家族里的那些后辈,恐怕是撑不过这一次的劫难了。”

    一时,各人都是感叹不已。

    地上,我挥手弹出一道剑光,划出一道弧线,远远的在四千九百米之外,射杀了一个藏在水潭底部的妖怪。

    我带领着麾下的军队一路厮杀,斩开一条生路,先向东北绕过了倪氏山城那里的大乱局,走一条山路穿过了草鞋岭。过了草鞋岭,再穿过已经是一片白地的骨蛇峡,向北走了两日,就到了九师兄的辖区。说来他也是师父立下峰头时附近某个金丹真人送来的,自然这个时候就叛门而出,回归家族去了,白白便宜我,抢了他留下的座驾云舟。

    上百米长,如同雪茄一样的巨大云舟,一笼就把我手下那些越来越多的疲弱平民和伤残武士装了进去。现在留在外面的,都是兵甲弓骑齐全的精壮武士。策马奔腾,在云舟周围清出了很大一片地域。

    一路向前,我麾下的队伍一路上就像是滚雪球一样的在壮大。时不时的就有人冲出荒野,拜倒在武士马前,大呼救命。也时不时的有些散修家族卷了一些凡人,占据小城水寨,挣扎求生,然后背井离乡,跟随我的队伍,一起北上。

    也不是没有大妖前来挑战,毕竟我座下的云舟就那么大,不管是行走在哪一种地形,都非常醒目。时不时就有热血冲上头的妖精杀过来,飞沙走石,狂风呼啸,舞着刀枪就冲了过来。也有一些大妖,乘着夜色,驾云而来,径自就从天上杀下来。还有一些妖精,潜伏埋藏,躲在各个角落,偷偷摸摸,准备混上船,杀我一个措手不及。

    “咦,这个小家伙看起来很不错嘛!你们谁想要的?如果你们不要,那我就要了。”天上一个老头,垂首就是一阵兴致,呵呵只是一乐,探手就想有动作。

    “沈老头,你走了眼了。这个小家伙可是已经被人预定了。”旁边一人插话道。

    “怎么可能?谁敢在我前面下手?”

    “还能是谁?除了那七大姓十三世家两圣人,这二十二姓门阀,还能是谁?”

    “那就不要怪我了。”这老头,随手捡起身前案几上的一粒樱桃样的水晶果实,丢下了云端。

    “咦?你这是要做甚?”

    地上,云舟继续向前。

    “师叔,已经到黄盘岭了。”一个练气修士驾着飞剑,穿云而来,落在我的面前。

    “哦,那边情况如何。山上的那位龙王,可有什么说法?她是准备和我交战?还是准备等我师傅回来?”我捏着眉头,也是有些无语。

    前面山上的那位龙王,说来还是我师傅谢道清造的孽。她养在厨房后面的三条蛟龙,一笼老虎,还有其他一些猛兽,这次全部都跑出来了。眼前的这位龙王,就是三条蛟龙里面最聪明的一个,没有留在连云峰上杀人发泄,也没有溜出山来屠戮人族城池,而是径直跑到了黄盘岭,赶走了驻守此地灵石矿坑的练气修士,藏了进去。

    说来她的根底是一条白腹金蛇,还是被我师傅谢道清用龙肉喂养,催生成的蛟龙。说是拿它们做食材,但这么多年下来被吃掉也只是那些心性暴疚、总想着造反的。就是我,也曾经当着她的面,料理过一个反骨深重的蛟龙--竟然乘着放风的机会就想冲进丹云殿,吞吃里面的道童们。然后被我活着扒了皮,抽了筋,切成片,油煎了。

    是不是很残忍?

    不过我猜想她当时可能已经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晚期,也可能是蛟龙皮人族心,或者被彻底洗过脑子,思路、想法、逻辑、心性完全看不出有怨恨的痕迹。只是变化成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女孩,卷着一条蛇尾,把那个黑铁笼子装修成了一个梦境桃色花园,天天捧着师傅谢道清赏赐给她的一些大部头的道书死命在啃。看不懂,认不得,也是在啃。

    所以我,曾经拿她当成一个树洞,也是拿她做一个试验品,把金手指空间解读出来的一些修炼“窍门”教给她,让她来修炼。前一个世界的无魔低法低武高科技,和这一个世界高魔高法高武低科技,擦出了很多奇葩的火花。

    总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也是让她懂了不少道理。说不得,有时候我就当她是个哑巴,乱七八糟说一些我对这个修真世界的看法和心得。

    总是,她还当我是个朋友。

    也总算是,她还记得我对她的劝告。

    “这个世界终究是人族的。天地五位道祖,四位是人族,剩下的那位跟脚也很可疑。天下百八上门,十之八九也还是人族的,那些妖修宗门也各有渊源。所以,谢金鳞你要记住我说的一句话,千万不要吃人。”

    烈烈风中,却有什么凄厉嘶叫声传来。

    我站在云舟船头,看着前方山头恍惚间就散了清气,腾起一团乌黑腥臭妖气,然后是惨厉的血腥气。

    “我吃的是什么?”我只隐约听见一句话。

    然后是镜子破碎,腾空就是一条蛟龙撞破大山,跃入空中。张牙舞爪,口齿滴血,双目狰狞,想向我扑来,却总是有些迟缓。

    说不得,就是一声大喊,喷出一团烈火,烧尽了理智,拉出一道云线,直直撞向我脚下的云舟。

    “沈沉舟,你作死!”霹雳一声雷响,一道剑光起北海,越长空,直刺天上一团白云。

    “可怜,不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一团红雾,脱手而出,瞬间张大成了一团云网,兜头一收,就把那条蛟龙吞了下去。

    呵呵,现在这个故事真好,谁来告诉我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百合,你不去杀夜寒刃和姬戎戎,找我们这几个散修做什么?”

    “呵,他们几个,自有我家姑姑来料理。”

    “什么?白云观林羽汐那个大魔头也来了不成?”

    “哦,难道你在想念我不成?”

    天地之间,悠悠只有一声叹息,轻条慢缕,一丝一线一个很雍容的女人声音清澈寰宇。

    天上发生的故事,不关我的事。

    我也看不懂。

    我能看见的,只有黄盘岭上的谢金鳞像一个刚出场报个名字就挂的炮灰龙套,灰尘一样的死在这个不出名的地方。

    我能看见的,就是她莫名其妙的发疯,吃了她身边的一些人。

    我知道的,她以前和我说过的,她很喜欢人族的小孩子,喜欢和她们做游戏,躲迷藏,讲故事。她喜欢小孩子放肆而又天真的笑,喜欢做些小点心,喜欢让小孩子去摸她的尾巴。

    然后我看见的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我是应该沉痛?还是应该警醒?天地无常,大能无道,浑浊人世,我究竟应该何去何从?

    “林十九”飞上了天,天上的争斗突兀停了下来,揉成一团七色彩光分成几道,落进一团白云。然后我看见从大地的各个地方,从视野能够看见的所有的位置,无数道云团,无数道云线,拔地而起,直上青天,落在那团白云里。

    好了,文青病发作到此结束。

    我坐在船头,招手喊过来林十九:“你和我说说,这位林羽汐元神真一神君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是什么样的脾气,有什么样的来历,怎么一声令下就能让那些金丹元婴元神都住手的?”

    天上洋洋洒洒有无数火星坠落,就像是飘飞的火灰,落在我视野的每一个角落。不过,我看的更多的是在我西北矗立的连云峰。从我能看见它开始,我就看着那里有一道剑光周转上下,和什么东西一直斗到了刚才。然后那道剑光拔地而起,留下了两团龙蛇一样的妖风,卷在峰头上,愣在那里,想是下山扑杀,又有点想是逃亡潜藏。

    但是现在,轻轻微微的两粒火星落下来,落在连云峰上,落在那两团妖风中,瞬息消失。然后,就是那两个金丹妖修莫名其妙就被点燃,烧成了两团火炬,隔了这么远,我都能感觉他们死掉之前的那种痛苦。

    然后,一些火星落在我的身后,落在南方沼泽里面,甚至有一粒火星就落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是有一个金丹,看见了火星降临,知道不好,所以找上了我这一团可以说是附近地域里面人数最多的。管他是像遮蔽躲藏,还是想以我们为要挟,还是有别的目的,我反正是看着他驾着黑色长幡,卷着黑色腥臭狂风,然后被那一粒微不足道的火星烧成灰烬。

    “我不服!”这个我不知道姓名的金丹真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这一声呐喊。

    “呸···”小丫头狠狠的唾了一口。

    “不服又有什么用。我家羽汐祖师宣召,竟然还敢逗留在地上,真的是不知道死字是有几笔几画了!难道不知道连大魔王都听我家羽汐祖师的话吗?”可能是有了依靠,小丫头立刻就把威风抖了起来。

    转身就是老气在在的拍拍我的肩膀,“这下好了,有我家祖师在,灵膜很快就能修好的。”

    然后小丫头就被我镇压了。真的是得了一点颜色就想开个大大的染布坊,也不想想自己一个小练气就敢揣测天上的大人物的心思。

    反正我是不信林羽汐这个元神真一会是好心的。

    七日后,我率领着麾下的军团,终于是凿穿了前面的重重阻拦,走到了连云峰的脚下。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平原,夹着一群星散的湖泊,水土肥美,原来是有数百个小城散在这里,然后是一个连云城镇守在中心。这里是连云峰几个修真家族的私有领地,其中谢家占的最大,足有七成。原来甚至因为谢家没有足够的合格的官员人选,不得不是对那些寒素人家开了扇门,开了很多次的科举。这里,也是供养连云峰众多修炼者的物资基地。

    但是现在我再看见这里的风景,已经和我前面路过的那些一模一样,甚至是更加残破。昔日风景如画,今日像是垃圾朋克金属;昔日运河如轨、白帆如棋、商旅不绝,今日就像是被斧头狠狠劈过的棋枰。我记得我上个月,在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我还是一个练气第一层的大师兄的时候,曾经下山去了一个叫“上五庄镇”的地方,去品尝那些的很有风味的一种时令美食---秋水刀鱼。

    刀鱼很美味,小镇水乡的风景很漂亮,镇长家的几个女儿也很可爱。最是让我都有些心动的,是他家那个据说马上就要出嫁的大女儿。很是合我的口味,该是什么的地方就是什么,更是那一种温柔之下藏着的母豹一样经历过漫长锻炼才能有矫健身躯,让我很着迷。更是她竟然有点微微看不起我,不迷恋我身上的地位,也不希冀依附上我就能够飞上枝头,只是一心一意等着她那个据说正在远方做着商旅事情的良人。

    最后,我饱尝美味,更是狠狠调戏了一下那个骄傲的女人。谁叫我是货真价实的连云峰第三代大师兄呢!我一份手书,就可以让她的父亲当成圣旨一样供奉在祠堂,就可以指定她那个弟弟成年后可以在连云城里得个文书主薄的小官,就可以把她家良人从危险的派去其他峰头的跨域商队里抽调出来,送去连云峰坊市里做个小管事。

    所以那个大女孩最后还是屈服了。

    然后我看着她屈辱、含泪、想发狠又不敢,想哭又不愿,想恨却不知道从哪里恨起,不知道是应该鄙薄自己还是鄙视我这个鸟人,被我轻轻摸了一下手。

    呵呵,我陈观水是何许人哉?岂会去做那样乘人之危没品位的毛事!

    所以我最后被气极反笑的大女孩狠狠的咬了一口。

    现在我摸摸手背,还能感觉到那种刻骨的仇恨和厚重的感激夹杂在一起的疼痛。

    可惜,我看着西北的方向,那里就是秋水湖所在的位置,原来旁边应该有一线小山,有几个小镇,有一片竹海,有很多美丽风景,有佳人滨水浣衣,有渔翁竹筏沉网。却是现在,全没了。

    不过连云城那里,一派拥挤繁荣的样子。一座云城,端坐在天上;无数修士,进进出出。地面上虽然是废墟遍地,窝棚连天,污水横流,蓬头污衣流民到处都是,但总是有了活着的气象。

    远远的就有人驾着剑光,直奔而来。

    “师傅她真的准备走了?你们也准备走?”

    一个时辰之后,我坐在连云城幕府将军大殿上,问着旁边的人,有些无奈。

    “是啊,原来就算是出了骨蛇峡那档子事情,师傅她也不过是出去散散心,连云峰还是留给我们来看守。但是这一次灵膜北撤,动静太大,师傅刚刚也传信下来了。”

    我没收到。

    “据说黄龙谷来了一个姓庄的元神,居中调解,把我们这一块失地让给了龙空山。我们上阳宫也好,还是南边的神草门也好,东边的离火殿也好,这一次全部都会撤出去。而且我们谢家上面也说了,会在东海天灵湖畔分出一块土地安置我们。”

    我点点手指,这个理由仍然不充分。

    “还有,王瑰师妹成就金丹,下面要回归本家了。”

    果然。

    “不知王瑰师姐成就的几品金丹?”我有些好奇。

    毕竟修炼以来,一直都听说“丹分九品”和“丹成无悔”这两个词。但是具体的信息全部被师傅谢道清一个人控制着,除了几个修炼到筑基高级阶段的师兄外,没有人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不过,师傅谢道清倒是有一次和我说过,她是第四品,算是中品,也可以算是在谢氏家族的标准里不合格,所以才被放出来自生自灭,也就自得逍遥了。

    而王瑰师姐,虽然仅仅才三十岁,却是一路锐意进取,加上家族长辈指点给力,赠送的各种资源丰沛,又是一个心思很澄清的人。她能成就什么样的金丹,还真不好说。

    “王瑰师妹成就的第三品,有这么年轻,所以她家族上面的人想让她回去,贴身指导一下。说不定以后元婴可期。”

    “是吗?”我转头看向旁边面色不是太好的卢昀卢师兄。

    这是连说谎都不会说的圆滑一点?还是说上面一层的修真者从来都不会考虑下面一层修真者的感受,更不会考虑再下一层甚至再下很多层的那些普通平民的死活?

    难道不应该是灵膜变动,灵气被浊气缓慢而又坚决的取代,上面的元神真一神君们齐聚白云观,谈了七天却一点动静都谈不出来,所以王瑰师姐也好,谢道清师傅也好,都对这块土地失去信心了吗?

    难道就不知道现在连云峰地域内五十四个藩国上百个山城近千万人口现在还有很多还活着,还等着修真者去救援?还是说,普通平民对连云峰五十年来兢兢业业的供奉,连一张纸都不如?

    也对!

    她们,还有我眼前主持此次会议的几个筑基修士们,都不是地道的连云峰土著。不是修真门阀出身,就是五十岁以上,几个姓谢的、姓卢的、姓李的自然不会把连云峰当成自己的故土。

    即使是剩下的那几个,也在转着心思。可能是想着卷起身边最亲近的人,逃到一个大山深处,找一个小灵脉,躲起来,藏进桃花源。更可能是想着去等我们都走了,就去大肆抢劫一把,挣够一张飞天云舟的船票钱,然后流浪他乡吧。

    真的肯留下来的,应该没有人了。

    可能是看我脸色不是太好,谢贞师姐扯了我到一边,有些意味深长和我说道:“观水,我知道你一向聪慧,心思也多,有些东西我们不和你说你自己也能猜透。不过这一次,我觉得还是和我们一起去东海天灵湖的好。”

    哦?是吗?

    “是的。师傅传信里面说,红旗祖师很看好你的。”

    不是这个理由。

    我叹息一口气,真当我是傻子了。

    自从我做下决定以后,我已经不准备再掩饰,不想再带着那一层层的面具做一个假人,所以我一路北上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们就当是没看见、没发生,甚至也认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寄生在修真门阀这棵参天大树之下,就真的这么美吗?

    “师姐,你知道的,我是喜欢宝琴的,也敬佩谢康师兄的,更爱戴道清师傅的。”

    “观水你能这么说,很好。”谢贞很欣慰。

    “师姐,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下去了。我带来的那些人,我还要安置一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我拱了拱手,退出了大殿。

    身后只听得十九师兄卢志埋怨道:“观水这小子太不恭敬了,你看都成什么样子了?谢康师兄,你以前对他的管教太松了。这样下去,他迟早会闯出大祸来。”

    下面的话,我听不见了,也不想听了。

    我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我的事情。我带领着那些还愿意继续在我麾下的练气修士和武士,离开人群拥挤嘈杂沸腾到毫无秩序的连云城,向西走了三十里,占据了一个废弃小城。

    原来在我麾下的练气修士,进了连云城,一半的人不辞而别,还都是各个峰头正经修真家族出身的。不过我也不拦他们,天要下雨,随他们去了,谁叫他们前面也不是真心归顺于我。做事不行,做人也不行,战斗很菜很垃圾,杀人磨磨唧唧,抢功一个比一个能耐,私藏偷拿窃取盘剥内斗的能耐更大。也就是我有金手指空间的帮忙,在那种千头万绪、如同浑浊泥浆一样的乱局里面,把所有人都标了号,都列了表奥,也打了分。然后我秉公执法,惩罚了很多人,折磨了更多人,杀了一些人,驱逐了一些人,让这些人心里愤恨难平。

    谁叫是把他们这些修真家族子弟和那些散修一视同仁,就是对他们最大的侮辱呢?如果不是我手持心魔剑,杀他们比杀鸡还要轻松,身边又有一群得力的人,说不定就有人会给我难堪。

    自然是现在全部都走掉了。

    倒是那些散修和那些流浪武士,留下来很多。他们其实也不可靠。各种各样的毛病多不胜数,怕死、诿过、妒忌、暗斗、争抢、诋毁、造谣、分立山头、抢劫下面的难民,滥杀无辜的普通妖族,记在我心里那个账本上的东西很多很多。但他们有一个地方很可爱。

    那就是遵守交易规则。从我手里得到多少好处,就会为我做出多少事情,尤其在我严苛公正的名声被一次次证明而得到公认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很难得,五个女孩子,谢、刘、潘、沈、林,竟然都没走。就是谢宝琴,抱着谢贞哭的稀里哗啦,但是仍然在我出城的时候跟上了我。

    “师兄,我师傅说,以后让我跟着你。你不能不要我的。”

    呵呵,小傻瓜。

    活该被我捏着鼻尖,按揉在地,揉成一个团团。果然是出汗的女孩子,更香一点。

    太阳照常升起,又是全新的一天。

    “师兄,你让他们做这些事情干什么?”谢宝琴软软的靠在我身上,拿小脸蹭着我的肩膀。

    可能这就是小丫头表达自己爱意的方式吧。

    我前面是一个很大的桌案,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纸条,都是下面那些家臣和武士头领呈上来的。有关于整理小城废墟进展的,有仓库里各种物资进出消耗补充情况的,有下面流民来往流动生病死亡情况的,有飞天云舟里面存留病号康复情况的,有各位练气修士活动情况的,有四出搜集物资情况回报的,有和连云城各方势力交易谈判沟通合作情况的,有对周围地域侦查情况的,很多。不过我仅仅只是看一下,具体的处置和运作,我已经全部都交给了以胡云娘为首的家臣团。

    那么,我是在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很不错。事实上我思考这个问题也很久了。

    “师妹,你说,我这座观水城现在最紧要的事情是什么?”我擒过小女孩,搂在怀里。很软,像猫一样。

    “吃的?”小丫头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脸上,歪着头,有点肯定又有些迟疑。

    “小桐,你说呢?”我侧过身,问着身边正在整理那些文书的沈小桐。

    她微不足道的坐直了一些,挺了一下胸,一个形状凸了出来,恨的小丫头的手指莫名就在我身上戳了一下。

    “师叔,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师叔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师叔是想走?还是想留下来?现在下面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早上还有几个武士带人跑掉了。”沈小桐的脸上很阴郁。

    我晒然一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几个跑掉的武士可能认为这个世界已经崩溃,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不如最后浪一把。可惜,既然已经跟着我了,我自然也不会允许有人背叛我。这是原则问题。所以那几个武士,和跟着他们一起跑掉的三十多个流民,在私自离开营地一个时辰之后,就被踩着飞剑的修士抓了回来,关在站笼里面晒太阳。

    我没有用酷刑,就是简单的一个站笼,让他们站在小城的门口。如果我想搞他们,很多恐怖的刑罚都可以用上,让他们第一时间就跪下来唱征服都可以,但是又何必呢。

    “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吧,应该是观水师兄你的修为。”潘萩樱停下笔,很认真的说道:

    “外面的人不知道瑶琴祖师已经走了,所以才对陈观水师兄报以厚望。连云城的那些筑基修士其实是看在瑶琴祖师的份上,才让我们这些人离开的。要不然,我们早被他们吞并掉了。那几个连云峰本地出身的师叔,据说现在就是被剥了权柄和所属。而我们下面的那些练气修士和那些外边的武士,虽然不知道瑶琴祖师的存在,但是观水师兄这一路来逢山开山、逢怪杀怪,硬杀出来一条血路,这些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想必他们也认为,观水师兄你背后有什么高深背景,所以才有威力巨大的法宝飞剑。要不然仅凭观水师兄这样一个刚刚筑基的少年,根本没有现在的威望。所以我觉得,说不定就在这几天,可能就会有什么事情发生,需要观水师兄出手,去镇压人心。”

    潘萩樱说的很认真。

    我却只是一笑而过。真的当我一路上全部都是靠着“林十九”这柄元婴巅峰境界的剑器法宝才能做到那样的战绩?

    我没有去管她,我的战力问题,不是开口去说就可以说的明白的。就像我身上的那个金手指空间,我能说清楚吗?在过去的十几天的战斗里,我真正的放开一切束缚,去肆意的使用金手指空间的各种功能,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的究竟有多少,藏在修炼路上的问题又有多少。但真的去做了,能收到的果实又有多少。

    说实话,这个世界里,修真有的时候是不讲道理的。

    “好了,你们几个下去,帮我找到这几个修士,去把这件事情办好。至于我的事情,你们不用操心。”

    真的,不需要你们来操心的。大不了,就是找一个足够有威慑力、足够有震撼性的敌人,杀掉就是了。

    “师兄,你要这么多钢铁做什么?”刘筱琴捏着我甩给她的纸条,小脸一皱一皱的。

    “你们先去做就是了。”

    ----------

    修真者对于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定位?

    是超脱者?统治者?掠夺者?寄生者?文明传承者?破坏者?战争发动者?暴君?名医?天神?恶魔?邪鬼?仙人?武夫?奴隶主?

    我站在飞天云舟的船头,看着下面人群来来往往的废城。飞天云舟下面,有很多很不一般的事情在发生。

    比如。

    一百多个凡人男子组成一队,在五名武士的带领,站在一个废墟旁边。能看的出来,这片废墟原来是某一个凡人家族聚居的石头城堡。残损的零件,碎石上的彩绘,散乱的绫罗绸缎,无一不说明这家人曾经的富贵。

    “大擒拿手”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武士的前面,中二气息厚重喊出自己要使用的法术。

    少年身前漂浮着一个长长的卷轴,脚下踩着一面法毯,凝神聚气,按照卷轴上的文字掐出一个个手印。印由心出,气由印动,符随气生,术从符来。很缓慢,一大团青色的气溶胶一样的法术能量在少年头顶形成,然后缓慢的变成一只五指大手。少年的法力一点点的被压榨出来,抽取出来,大手也慢慢的变大,直到变成一亩地大小的庞然大物。

    然后慢慢的落地,慢慢的合拢,慢慢的抓起满满的泥土碎石瓦砾,慢慢的抬起来,慢慢的挪到旁边,落在一辆巨大的斗车上面,“刷”的一下松开。

    “呼,总算是施展出来了。我没劲了,你来。”少年累成死狗,却欢呼跳跃,一点都不难为情,招呼着旁边另一个少年代替自己的位置,继续释放大擒拿手,清理眼前的废墟。

    “爷爷,怎么样?城主教给我的法术怎么样?只要我继续修炼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像城主那个样子。”少年站在武士首领面前,仰头喝尽老人刻意温热的药茶,一拍胸膛,面朝着我这里,慷慨激昂。

    “唔,云儿你今天做的很不错,我们耿家的希望就在你和亮儿的身上。你们跟在城主大人后面,一定要给我仔细去学。不要看城主大人比你还要小上两三岁,但他的才华和智慧却是的十倍、百倍。”老人等少年喝完茶水,平下气息,才语重心长的说道。

    “爷爷,你说的我都懂的。”

    那一个少年现在也施法成功,凝聚出一只亩大的青气大手,兜手抓起地上的一大团碎石泥沙,投进那辆巨大奇怪的斗车里面。

    斗车里面十几个法阵连环发动,筛分出了碎石泥沙里面的各种成分。石头、泥土、碎木、金属、尸骨、粮食,各种各样的东西,从不同的洞口里掉出来,被下面的凡人男子接走。

    而在城墙外边的一块平地上,一个巨大的法术熔炉已经被建了起来。

    我站在船头看风景,但看我的人却站在我旁边。

    林可雅。

    “观水,这些就是你收下的散修?法术驳杂、法力混浊、灵气暗淡、道心晦暗,你真的看好这些人?你把那些法术教给他们,难道不怕他们去做坏事?”

    女人看着我,口气很恶劣,可以说是在为我好,也可以说是在嘲讽我。

    一段时间不见,林可雅也变了一个模样。原来好好一个闲散山林自在人,现在骤然一下就变成了红妆铁甲女将军,英气飞扬。没错,林可雅她是成了一名将军,领着十二名筑基修士,六十名练气六层以上可以御器飞行的修士,组成一支强悍小队,正在连云峰附近几个峰头巡逻扫荡,斩妖除魔。

    我有点鄙视的看了她一眼。

    下面第一炉十万斤钢水刚刚炼好,我手下的所有修为在练气第六层以上的修真者围着熔炉,站成一个大圈。一人卷出一团钢水,凌空凝固成特定的形状,刻上特定的纹路,然后用不同的液体来淬火,然后再用飞剑削下不平整的地方。每个人都有一堆的图纸,然后手脚不停的忙碌。

    这个废弃小城曾经是连云城下属的工坊区。按照我上一个世界的名词,算是钢铁厂、农具厂、工具厂、冷兵器制造厂、日常金属用品制造厂等等。因为修真世界的科技树被点歪了十万八千里,所以这些工厂和作坊都是以我无法想象的一种管理模式和运营模式在工作。原来的那些工匠,与其说是工人,不如说是工奴。真正的生产力,还是驻守在这里的二十名练气修士。他们承担了绝大多数的生产工作,用法力、灵气、法器,代替了工业化大机器格局,创造出了小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核心价值。

    不过这些不是今天我需要管的。我想要的只是这个小城废墟里面丰富到爆的钢铁,可以让我去制造一种一直都停留在金手指空间里面的东西。

    航天母舰。

    长三百米,宽一百米,高九十米,重达两万吨,需要三处核心能量法阵,每天消耗九十五颗下品灵石才能维持浮空状态,拥有二十处攻击法阵和近百处辅助法阵,可以承载九千名武士。

    和上一个世界我在漫威电影里面看到的神盾局航天母舰不同,截然的彻底的不同。没有核燃料堆,没有飞机库房,没有导弹舱,没有重炮,没有近防炮,没有雷达,没有火控,没有鱼雷,几乎就像是一个装人的钢铁壳子。

    在十天以后,林可雅再一次来到观水城的时候,看到了飘在空中的庞然大物。

    我很幸运,看到一个古装仕女,被这种狂野钢铁时代风惊吓到失去哪怕最基本的仪态。

    “陈观水,你疯了?这是什么鬼东西?”林可雅一点都淑女的姿态都没有了。

    我摸摸鼻子。

    有点尴尬。

    是的,等到航天母舰上天以后,我才知道想法、设计和现实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不是简单有一张图纸,就能轻松造出一颗原子弹,这个道理我懂,却还是被现实撞了一次腰。

    金属附魔工艺,可以这么说,是我最失败的地方。在最普通的钢铁上刻划符文法阵,用最低劣和最便宜的材料来制作功率强大的修真法阵,这个在金手指空间里面被成功解决的修真界超级难题,落实到现实的时候就会因为金属合金比例、金属成型工艺、金属加工工艺、符文刻录技术、法阵整体平衡性,甚至是灵石的灵气纯度等等意想不到的问题,扭曲掉了。就更不要说其他的各种各样的问题,考虑到的和考虑不到的,即使以金手指空间的大能,也会出现理论缺失、理论无法落实、推演出现偏差。

    所以现在出现在天空中的,是被我魔改过的。

    整体图纸被修改了十次,钢铁被裁剪掉了九成,大量的木头和灵材被使用进去,原来的地球科技风外形变成了仙侠修真风。大刀大斧,反正是我在空中硬造出了一个城。

    只是它功能太简单。

    “陈观水,你是不是很闲?你已经有飞天云舟了,为什么还要造这种东西?就你造的这鬼东西,我一剑就能劈碎了。你这还有什么意思?”林可雅很纳闷。

    “林师姐,你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造这种东西吗?”我当时在为一些生病的婴儿看病,比她还要无奈。

    手捏着小家伙乱动的爪子,手指摸着他软软的小肚皮,忍耐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喊。他只有七个月大,就已经失去了父母,颠沛流离里染了风寒,被裹挟在流民群里带到了观水城,然后被送到了我这里。

    说句很难听的话,飞天云舟在我的手里,起到的最大的作用根本就不是它的战争力量,而是医院船。曾经云舟上面数千个舱室,全部都挤满了疲病困苦的难民和伤残垂死的伤兵。也就是修真者在医学、药学上有着远远超过这个外形貌似中古古典中国的水平,更是和我上一个世界看到的中医高级了十万八千里,才救下了这些人。

    我测清楚了小家伙肚子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他前面意外吞吃下去的一些腐败食物终于发作了。下面是开单,定方,选医生,抓药,治疗,护理,一条龙的都有人在做。一些女修真者不愿意去战斗,或者是不敢去直面战场的残忍血腥,就被我塞在了这里,人尽其用。

    “没看出来。不过我觉得观水你自从去了一次南方,好像变了很多。”林可雅有点沉默。

    我没理她,而是叫过来一个练气女修士:“你是管药房的吧?现在清神丹和温元丹应该快没有了,你让药房把各种灵药都准备,启动丙号丹炉,召集水火童子,半个时辰以后我要炼丹。另外你去问一下其他人,还有什么丹药需要准备,我这一次一气都炼了。”

    女修士眼睛里面闪了一下,突然有些冲动,突然抱住了我。

    很奇怪的感觉。

    我说的是我的脸,被埋起来的感觉。

    很久很久没有这个样子了。

    这个女修士我记得,好像是十七天前在黄盘岭附近带着家族加入了我的队伍。她姓方,今年四十五岁,才是练气第三层的水平,剑法很稀烂,靠着一手火系法术支撑起了一个上百人的小家族。她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全部都死在天地大变中。她的丈夫,她的父亲,她的族人,她丈夫的族人,等到她加入我的队伍时,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三个人,其他全部都死掉了。

    我不知道我应该如何去说现在的感觉。

    因为我感觉女人在哭。

    “主公,我有点失态了。”女人很快就收住了心情,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轻声向我道歉。

    我没有管她,在我的计划表里,今天我有很多丹药要炼,有很多练气修士要从我的手里用完成任务的卷轴来交换指点,有很多行政上的事务要批阅。更不要说,那些四处出击的练气修士,那些前往附近废弃农庄、城堡、小镇搜集资源的武士小队,也都要一一过目。这还是向下的,作为一个组织的总领头人,我还要向着同一个层级,也就是筑基修士这一个层级去看很多问题。和连云城那一帮师兄师姐们,和周围几个峰头的筑基修士们,和意外云游过来的筑基修士们,和潜伏过来的筑基妖修们,有太多的事情。甚至,我要作为组织的眼睛和大脑,去向着天空眺望,寻找下面的方向。

    所以我很忙,我没有时间去关注这个女人的心理变化。

    ----------

    罗淑珍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稳下了心情,看着前面那个十四岁的男孩甩着袖子,风风火火的走掉,一点都没有因为蹭到自己身上的某处就有什么异常和羞涩。

    罗淑珍向旁边那个面生的筑基女修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就准备要退出去,好找人把男孩的吩咐做起来。

    “等一下,我有些事情要问你。”是那个筑基女修。

    “这位道长,你请问。”罗淑珍立刻停下,恭敬行礼。这一次的礼节,比起刚才见到陈观水时要隆重的多,也疏远的多。罗淑珍平心屏息,静静跪坐,垂下头,伏低身子,静静等待。

    “观水他一直都这样吗?他现在有时间修炼吗?他是不是也教过你什么?你知道他想做什么吗?”

    问题很多。

    可是罗淑珍却根本没有思索,直截了当回道:“这位道长,主公他还是个孩子。”

    说的很理所当然,也很惆怅万千。

    “噢······我明白了!”林可雅没有继续问下去。

    “主公他还是个孩子,所以他很心软,看不得我们这些下面人活的凄惨,死的凄惨,伤的凄惨。我知道道长想问的是什么。我们其实也不想耽误主公的,但是主公他总是做的比我们想的多,教给我们的也比我们会的多。所以我们很感激他,也愿意臣服于他,听他使唤。”

    林可雅沉默。

    “主公他很善良,比我曾经见过的所有道长都要善良。”

    “是吗?我看下面也斩首了不少人,很多人都死在外派的任务里。你们北上的时候他好像拿你们做过诱饵的吧?我在连云城听说很多人都很怨恨他,曾经也有人刺杀过他。他让你们去炼制那座铁城,你们就不嫌累,就听他使唤,做无用功?”

    “呵···”女人喉咙里面忍不住的冷笑,却是很不恭敬的抬头看着林可雅:“主公杀的人多,因为他而死的人也多,但是再多能有天上的人害死的多吗?林道长,我知道你是龙空山林氏门阀子弟,看的比我们多,知道的比我们多,不过还请你不要把我们这些微末寒庶门扉里的人都当成是瞎子。这一次灵膜北撤的事情,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主公他知道也没有和我们说,但难道我们不能猜吗?”

    “更可笑的是,三百年前,到底是谁个把我们的祖先一股脑的从上阳山下卷过来,丢在这片荒地里,像烧荒撒种一样的扔下去?我们三百年辛劳,精耕细作,筚路蓝缕,现在却毁于一旦。请不要以为你们年年都在清洗民间史书,我们这些散修家族里面就没有了传承。今天的苦难,比起三百年前我徐家遭受过的,不值一提。和这三百年里遭受过的,更不值一提。”

    “我家主公的作为,不用你来评价。我家主公要做的事情,也不用你来猜测。我虽然前面四十五年庸碌无为,但是现在也愿意为我家主公做任何事情。至少,这连云峰下,能收留我们这些散修的,和下面那些流民的,也就只有我家主公了。”

    林可雅捏着罗淑珍的下巴,玩味的看着,就像在看一个新奇的珍宝。

    “观水师弟什么时候这么会玩弄人心了?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们这么痴迷?”

    很玩味。

    然后林可雅很预料之中的看到了罗淑珍的愤恨,也意外之外等到了罗淑珍的反抗。

    烈焰明火,凝聚成一个火符,从她的瞳孔里闪出来,霹雳一声拉出一道红线,直直劈在林可雅的脸上。

    只有一道符,也只有这一道根本就起不了作用的符。

    罗淑珍软在地上,任由林可雅惊讶吃惊继续捏着她的下巴,自己只能吃吃的笑着,嘲讽她脸上的火燎痕迹,口中吐着鲜血。

    “你不要命了?你真的愿意为我那位观水师弟去死?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林可雅无视大厅里面默默拔出长剑的那些练气女修,出神的看着我离开的门洞。

    “这不是瑶琴祖师教给他的手段。”林可雅说着她们听不懂的话。

    “这不是我们林家的手段。”

    “这也不是我师傅谢道清的手段,更不是上阳宫的手段。”

    “也不是轩辕剑派那些剑疯子的手段。”

    然后被人持剑劈在身上,持符打在身上,布阵困在身上,用毒喷在身上。

    林可雅手指轻弹,干脆就放倒了眼前这些有些不可理喻的女人,转身瞪着门洞里出现的我:

    “陈观水,你告诉我,你怎么把她们的心抓住的?”

    呵呵,我也想知道啊!

    一群被这场天地大乱揉烂了心肝肠肺的女人,死绝几乎所有亲人,断绝了所有骄傲,只能躲在云舟上才能站起来的女人。你说她们精神上没有问题,谁信?鬼知道她们怎么就把我当成的孩子,当成她们心里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算了,看你脸上的表情,你自己都不知道。一群疯子!”林可雅呸了一口气,摇着头。她掏出一颗指头大的火红丹药,丢进地上那个女人的嘴里。

    “便宜你了。我这粒三转灵元丹价值一百颗灵石,买下你这条命都是够了。看在你拼命维护我师弟的份上,我就送给你了。”

    啧啧,这真的是丢了面子,然后自己给自己找面子!

    “观水,你下面准备做什么呢?不会是真的想在这个小城里面住下来?还是你想护着下面那些家伙一辈子?”林可雅看着我动手去救治那些倒在地上的女人,又看着那些女人的脸色,吃吃嘲笑道。

    倒在地上的女人们果然是一群神经病,刚才那么作死,就为了等着我亲手来救她们。然后一个一个,眼睛看着我,就像是要滴下水来。

    可惜,这是一种恶趣味,我也没有兴趣去沾染这些明显心理上已经出现问题的女人。虽然可能我只是勾一勾手指,她们就能洗白白,跪在我的床上。但是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所以我把她们救治好了,丢给别的女人,就拉着林可雅离开了。

    “观水,莫非峰主迟迟不归,让你伤心了?还是说你找不到下面的路,就自暴自弃,想背弃云龙谢氏,做一个散修?或者你自命自己是一个天才,不想跟着谢康他们一起去,想独立成一个山头?”路上林可雅还在碎嘴。

    我领着林可雅走进丹房,里面已经准备好了。

    三十名少女穿着短小紧袖的利索衣服,在领头的那个丹房主事的练气女修士的带领下,把各种药材、灵水、灵砂、灵石放在特定的位置。

    “主公,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清神丹所需的三十三种药材都已经炮制好了,请主公过目。”

    我捏起一朵在一个金盘里面盛放的洛神花,一道灵气从指尖弹出去,绕着红花绕了一圈。丢掉,随机又抽了九朵。检查合格,我随便点点头,“可以,就照这种手法,继续去炮制三十斤干花给我。我有其他几种丹药需要用到它。”

    “是,主公。”练气女修士低声应道。

    点火,温炉,投入灵水,沸腾,投入最底层的辅料,然后根据火候和时间,一样一样的投放进去。整个丹房里面,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我用最简单的命令吩咐下去,那些少女随着我的命令去做着必须临时在现场才能做的很多辅助的事情。时不时的,就要拿起丹房里面的一些特别的灵器和法器,运用起来。

    清神丹算是一种下等的灵丹,可以用来镇定心神,平稳心绪,清除心魔,最适合用来给外面那些已经心理上、神经上、世界观上、价值理念上、人生选择上都出现崩溃现象的各种人服用。最少的,也能让他们无忧无虑,不去想自己遭遇的那种血色惨痛,平静的过上一整天。

    清神丹很普通,筑基修士都可以开炉炼制上一些,给自己的弟子在修炼时服用,但一般一炉也就是八九颗。而我现在眼前的这一炉,足足投进去了一百倍于他人的药材,炼丹难度拔高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

    可是我在金手指空间里面已经推演明白了炼制清神丹过程中的一切,现在只需要照章办事就可以了。所以一个时辰之后,我开炉,取出八百粒浑圆无比、灵气氤氲的上品丹色的灵丹,彻底镇住了林可雅。

    然后我继续炼制下去。流水一样的药材被送进来,流水一样的女孩子进进出出。一个丹炉一个丹炉的点燃,蒸腾药香弥漫整个丹房。最多的时候,我同时点燃三个丹炉,第一个在出丹,第二个在养丹,第三个还在进药。神乎其神,炫技一般的施展着各种炼丹手法,精妙到毫厘之间的火候,面对每一次突发的异常总是从容不迫。

    如同是一种很奇妙的舞蹈。

    我的法力如同流水一样的用出去,我的精神我的一切都在清明和玄妙之中,我能感觉到一种大师在弹奏钢琴的那种潇洒。我发现,因为金手指空间的强大,因为我前面那么多天里面一次次的彻底的放开的去尝试做到自己能力的最尽头,现在我竟然是已经站在了上面。

    就像是一个哈佛大学最顶级的数学家,俯视着大学一年级的一些数学习题,有着一种洞察的明悟。知道究竟需要什么知识,也知道这些知识如何进入这些习题,更知道这些习题是在考验的什么能力,更知道设定这些习题的难度控制和那个时候学生的学习进度之间有着多少的超前和滞后,最后可以从一个教室三百名学生的不同答卷中选择出那些真正有着数学天赋、并且能够一路走到自己这样高度的、只占万分之一可能的未来者。

    有一种对这个世界突然明亮的感觉,有一种突然间对这个世界超然的感觉,有一种突然间明悟了“丹道”所在的感觉。

    第十七炉,最后一炉,兵粮丸。

    我选了甲号炉,意外的只用了一份药材。不过这一份药材里面却包含了上百种植物的根、茎、果、叶,还有二十种动物毒液,十一种矿石,一共是一百六十六种原料,炼制的难度是前面那些丹药的数十倍。一般情况下,兵粮丸都是金丹真人们才会开炉炼制,而且也是赏赐给筑基修士们充当战略物资用的。一粒兵粮丸,可以抵得上一百斤上等灵米的营养,可以让筑基修士快速恢复各种消耗,是长期作战的必备。

    而这是我第一次炼制这种丹药,甚至连准备的药材里面都有十几种的品质不是太好,只能用一些代替品来顶充。在这之前,我也是只看过师傅谢道清在连云峰上时炼制过一次。那一次师傅炼制的很艰难,最后结果还算不是太难堪,出来了八粒中品丹色的丹丸。在场的八个人,一人分到了一颗,我是唯一的一个练气修士。我很乖巧,当时收下丹药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对丹炉里面倒出来的一大团的黑灰表示什么。

    炼制兵粮丸需要的炼丹手法---小诸天云篆三十六手印,我只学过最前面的六个。丹炉需要的火种应该是赤离坤焰,而我也只有一团玄清冷焰,低了不止一个品级。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似乎这一次炼丹我鲁莽的太多,注定会是失败。

    甚至,我在金手指空间里面也曾推演过,但是成功的结果还没有出来。

    “观水师弟,你不要勉强了!”

    我淡然而笑。

    前面十六炉丹药,都是为别人炼的,这一炉,却是为我自己炼的。

    成与不成,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只是想看看,我刚刚领悟到的关于炼丹的道理到底是不是对的。

    我是空灵根,我修炼的是纳海吞天气,成就筑基的表象是《清霄雷元诀》,我的剑法是剑星羽,我的剑是空魔剑。

    那么我的道是什么?心是什么?

    我的金丹成就法又是什么?

    点火,进药,萃取精华,溶融成球,丹气氤氲,龙虎作声。

    火候,手印,法力,符文,灵气流,丹液流,丹气流,后续各种药材、药粉、药液。

    我什么都没有想,就是跟随着自己的感觉,按照自己猜测的,一步一步在迷雾里面向前走。我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我的计算能力很不错。至少,我现在也算是一名合格的筑基修士,太乙通天鉴里面的缺漏和需要升级的地方都已经被我补齐,从练气一步跃上筑基中间缺掉的功课和感悟也已经被我做完了。

    而更重要的是,我可以借用的金手指空间里储备的“如何应对炼丹时发生的意外”这类的对策足够多。真的,虽然我在现实世界里,在连云峰上,炼丹的次数只有不到三十次;在北上途中,那么疯狂的去炼丹救急,炼丹的次数也不过九十多回;但我在金手指空间里面,对应外面的每一炉成功的丹药都有着数千次的失败。失败的多了,而且每一次失败的原因都被金手指空间彻底、详细、无情的分析到最深处,我总能明白到了一些炼丹根本性的道理。

    比如说,这一炉兵粮丸,因为材料、灵火、丹炉的不足,尤其是我的不足,至少有九成五的可能是炸炉。最后的五分,也是耗尽了所有药性,出来一堆残渣。能炼制出一颗下下品丹色的灵丹,我就可以烧香去谢道祖了。

    但是如果我换一个思路,我不去求按照标准--用一份药材炼制出四十九粒兵粮丸,而且去做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以丹炉为躯干,以符文灵气法力流动为经络,以丹气为血肉,以药毒为心魔,以灵丹为气海道基灵种。把炼丹当成是一种别样的修炼,用炼丹成就去揣摩金丹成就法。不求一炉出多少粒灵丹,只需要最后能得到一粒自己想要的,哪怕只是一粒毒丹也可以。

    “哦,观水,你什么时候学到的这种。以丹比我,借丹求法,你也不怕自己陷进去吗?”果然是修真门阀出身,底子就是雄厚,知识就是渊博,我才炼到第十五颗,林可雅就已经看出来了。

    道、法、术、丹、符、剑、阵、器,这八门修真的正统功课,也是成就金丹,乃至成就道果的正经法门。其他诸般外法,不管是多么诡异和奇葩,或者是如何的偏激和狂野,甚至是堕落和混乱,仍然可以追溯到这八门功课中的一门和几门。

    丹,自然是一门很大很大的功课。

    最下有用丹之术,只讲丹药的使用、功效。比如用灵丹去治病,去补充元气,去杀人,去下毒,去打架,不一而足。而其中最为修真世界所知的,就是筑基丹!

    一粒灵丹服下去,道基浑然已成就。

    只是可惜,我知道的,谢道清最喜欢的那几个筑基弟子,也是各个带着姓氏的,都是没有使用筑基丹成就道基的。而那些求了筑基丹然后筑基的,都被外放去做镇守了。至于服下一粒筑基丹还没有筑基的,干脆就被编入一些特别的队伍,然后送到远方,销声匿迹了。

    用丹之术的上面,是服丹法。服丹法的上面,是我现在用的借丹法。而在借丹法的上面,仍然还有,只是我不知道。

    我一粒一粒的去尝试,然后一粒一粒的崩溃,从丹炉的泄火池中飞出的药渣越来越多。甚至,我为了保证丹炉里面剩下的材料能够达到最佳状态,把很多不到标准的丹气都切了出来。大刀大斧,直到里面只剩下最后一粒丹药的模子。

    小诸天云篆三十六手印不全,那我就用《青云得丹九印法》去补全。灵火的火力不足,那我就点亮丹炉上的符文法阵,把火力约束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成丹的时机抓不住,丹气化合成丹的结构总是出错,一百六十六种药气总是群狼互噬、永不安宁,我在前面试验了很多很多种方法却只有一线模糊的灵光。

    最后一粒丹药,我没有犹豫,一气呵成,结丹,温养,泄气,熄火,养丹。最后取出来的,是一枚鹌鹑蛋大小黄色的灵丹。丹色很好,温润如同黄玉,更像是一枚鸡卵的蛋黄,有着一种可以看得出的美感。

    “观水师弟,你这枚丹药虽然丹色是最上品,是我这几年来看过的丹色最好的了。不过,你这不是兵粮丸吧?”

    我摸摸脸。兵粮丸一般只有红豆大,也是如同鲜血一样的火红,根本不是我炼出来的这个样子。

    “林师姐,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坊市吗?我想去买一些东西。”我收起丹药。虽然它不是正宗的兵粮丸,但是根据《丹经》上面的记载,也算是一种补益气血的好东西。

    “观水师弟,我还以为你是哑巴的呢?不过,你就关心这个?你难道不想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吗?”

    呵呵,我一声冷笑,直视林可雅:“上面?你是说师傅道清真人那些金丹真人,还是说杜佑祖师那些元神?或者,你想问我的,是天上最高的那五位道祖?”

    林可雅难得的吃了一小惊:“你怎么敢猜道祖的事情?”

    “有什么敢猜不敢猜的。东边的天哭海是剑仙证道的地方,杜祖师也是黄龙谷的人,我们这块地方原来应该是姓庄。但是那几个天禽宗的元神既然有胆量敢来冒犯,一口吞掉一百六十九峰,我是不是可以猜测他们是妖祖的人?他们想要的,是把这一块地变成姓伏的?”

    第五道祖剑仙庄伯阳。

    第三道祖星辰之主伏一笑。

    “至于你们龙空林家,既然唯有的两位元神,林百合真一和林羽汐真一都来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是不是这一块地以后就让给你们林家了?那我在这里就先祝贺一下林师姐了,也请林师姐日后多多关照小弟,让我能选个好山头,安置好下面的那些人。”我脸上都是嘲讽,话语里面含着毒针,直接撕掉了那张窗户纸。

    却是迎来林可雅“噗嗤”一笑。

    抬手就是一根指头敲在我的额头。

    “人小鬼大,难得你敢猜,就猜出这种东西来吗?”

    难道不是吗?

    “一百六十九个峰头?很大吗?”

    难道不大吗?光是连云峰一个峰头,就是南北两千多公里,东西一千六百多公里,然后乘以一百六十九倍,你难道说这块地不够大?上面的人不够多?

    “你啊,还是太年轻了,知道的、看到的太窄了。连这片天地都没跳出去过,连那些宗门本山都没去过,连那些大道经典都没看过,你的猜测,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嘲讽!

    赤果果的嘲讽!

    活活就是一个纽约第五大道的豪门少女,对俄亥俄州边远农庄少年的嘲讽!

    你吃过一千美元一盘的牛排吗?你见过用一百万美元才能买到的一幅油画吗?你见过可以养鲨鱼的鱼缸吗?你见过只住一户人家的摩天大厦吗?

    你连自己的汽车都没有,就敢和我谈论通用公司和丰田公司之间的世界霸主大战,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你连自家农庄的田野都没有走遍,就敢和我谈论罗斯福和希特勒对世界历史造成的影响谁大谁小,你是想要展示你是一个天才吗?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林可雅笑的很鬼,眼睛里面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身为上等人的怜悯。

    你说。

    “其实元神祖师们都有化身的。我家林羽汐祖师之所以让人害怕,可不仅仅因为她是大魔王的姐姐,还因为她有七十二道化身,位居所有元神之首哦。”

    “啪···”

    我捏断了手里的一根竹签。

    你以为你这里是诺曼底登陆,关系世界大战进程的核心枢纽,可惜有人却告诉你别做梦了,这里只是匈牙利和罗马尼亚之间狗咬狗的某一次乱仗。死的人很多,打的很惨烈,双方的仇恨也很狗血,两个民族的情绪都很高昂,然并卵,没鸟用!

    我心里一声苦笑,果然还是自己太年轻了么?也对,毕竟我才穿越到这个世界仅仅一年多一点,活动的范围在大部分时间里都局限在连云峰上,唯一的一次长途就是刚刚结束的南下。我总是下意识的认为现在的这个世界还是和原来的那个地球一样大小,所以我又一次掉进了思维的陷阱--“知见障”。上一个世界的丰富到爆的信息社会反而固化了一些根本的认识,刻在我的行为认知逻辑里,我输的不冤。毕竟这是一个已经被那些元神探明过的,可能有一个光年长度直径的巨型位面世界。我过去所有的宇宙世界观,在这里都显得很荒谬。

    我应该拿什么样的固有思维来比喻天上的那些人?一群上帝?一群佛祖?一群DND的主神?一群漫威的宇宙神?还是克鲁苏里的邪神们?

    “观水师弟,你想多了反而没有用的。我们啊,说是逍遥神仙,快活自在,能飞在天上,也能镇守一地,看起来就是普通凡人的天。但是真的算起来,我们这些只能活三百年的筑基修士在那些长生久视的元神眼里,和凡人又有什么区别?你说对不对?”

    我点了一下头,话语不免讥讽:“是的。凡人不过六十年寿命。就算是这一茬死光了,过上几十年,这片地上还有再出来原来那么多的人口。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所以天上的大人物们就可以挪动灵膜,变转灵气,摧生妖怪,拿我们的生死来当一场笑话?我们这些家伙,是在为他们表演吗?”

    林可雅拍了一下我的手臂,示意我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谁知道呢?元神祖师们的心思,我们想不明白的。你是不是也在猜测,天禽门的元神是想借用灵气反转的时候,催生出一些特别的妖精,好选出一些种子?”

    我抬头撇了林可雅一眼。果然,谁都不是瞎子。不过,我猜测的比她要深一些,只是我还有点不确定。

    林可雅继续说道:“我们这边的元神祖师们心思也不纯。”

    话只说一半,林可雅没有继续说下去。

    炼丹房里一片安静。那些少女早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就退出门外,等到话题升级,连那几个练气女修士也捂着耳朵惊慌失措跑掉了。

    “林师姐,这些话题我们先放下吧。我们两个筑基修士,操心这些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着眼当下,救救我们眼前的这些凡人才是正题。”我岔开话题,继续刚才被断掉的问题:“林师姐,你还没说,这连云峰附近现在可有什么坊市?”

    我感觉我问的问题没有毛病,对面的林可雅却轻笑了起来,手指一点:“阿水,你前面不是很聪明的么?怎么连坊市都找不到的呢?”

    她却只是笑,笑的我有些恼火。

    我无语道:“林师姐,我手下现在有十二万人,每天的粮食就要很多。光是靠从附近搜集到的,只够下面人三十天的消耗。我只是想从其他道友手里买点粮食,再带点别的东西,这又有什么可笑?”

    没错,废弃小城周围所有可以搜集到的粮食都已经被我弄到手了。我和连云城那些师兄划分了势力范围,圈了很大一片地。然后我派出了手下几乎所有的练气修士,各自带领一队武士,奔赴我名下的各个城镇,镇压土豪,清剿土匪,控制富商,挖掘库房,收割田野。但就是这样,能得到的粮食仍然不多。前面爆发的妖化洪流,摧生出了太多的小妖,铺天盖地,吃掉了太多的东西。

    说不得,其实现在我手里存留最多的其实就是捕猎回来、宰杀清理出来的妖兽肉。

    为了搜集到可以果腹的食物,我手下的难民想尽了办法。区田法、速生粮、杂粮、荒粮、野菜、捕鱼、采集、狩猎,无所不用其极。为了粮食,下面早就有了各种苟且和狼狈。如果不是我执法严苛,处理各种事务公平快速,又用飞天云舟把伤残妇弱孤老这些弱势群体一锅装起来,更是用交易法控制了所有修真者和大部分武士,换成其他的筑基修士,下面已经人吃人了。

    连云城那边,最近不断有人跑过来。然后躲不过我的“真我本心阵营术”,一身灵光血腥污浊残忍,被我砍掉头,砌进京观里。原来是那些筑基修士只顾着探索连云峰,想着抢回山上的那些修真资源,就撒手任由下面的练气修士管理各个城镇。练气修士人又不够,心更是在连云峰上,或者想着跑掉,自然就分权给了下面。说的好听,只要不大规模的死人,然后死人以后能火化成灰不让它变成怨鬼僵尸,就一切从宽。然后,囤积居奇的,硬是把粮价抬高到了一两银子一斤。

    不是不能再高。

    只是那边卢昀师兄杀了很多人,才把粮价控制住。就这,也让他不得不带着家族武士离开连云城,占据一个荒废小村,才免了下面武士被人毒杀、刺杀、诱杀、谋杀的事情。然后,连云城里,就堕落成了一个魔窟。阳光看不到的地方,什么都会发生。从那里离开的人,没有一个无辜。

    林可雅收住了脸上的略微一些的嘲笑,很难得正经起来,板着脸说道:“观水,你真的要把下面的这些人都拴在你腰里?难道不怕他们太沉,把你拉进水里,让你淹死吗?”

    呵呵,这话问的很奇怪!

    修真修真,难道就是修出这样一个铁石心肠?

    别的不说,我身后的陈氏家族在下面,谢宝琴家的一些人也在下面,刘筱琴家的,沈小桐家的,潘萩樱家,刘广河家,几乎每一个修真者的背后都是一大堆人。难道是让我们只把这些人保护下来,不去管其他人的死活?

    我默然无语,只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东西来。骨蛇峡时得到的那张十万灵石的“银行支票”,在南方沼泽杀死的那个墨龙湖的金丹身上得到的一些东西,北上这一路从各个废墟里挖出来的一些灵石,从妖怪身上得到的一些高级材料,从几个失守的药园灵地里抢到的一些灵草灵物。

    “这些够吗?”

    我很平静,直视对面的林可雅。

    林可雅却只看着我,根本就不看地上的那些东西。

    “陈师弟,我可以帮你,甚至可以一劳永逸的帮你把现在的难题都解决掉。但是你舍不舍得呢?”

    我眼睛眨了一下。

    空魔剑?我金手指空间里的那些红色的和黑色的书?师傅谢道清敞开破例给我看的那些道书?我刚刚展示出来的超绝精伦的炼丹术?我飞跃式筑基的窍门?我能拿起“林十九”的秘密?北上一路我展示出来的那些强大战力背后的东西?杜佑和谢红旗先后关注我的原因?我的金手指空间?

    事实是我又想多了。

    “听说陈师弟你在岫云城上,曾经从安闲儿师叔的手里得到过一块镜子碎片?”

    咦?

    “罗浮山六耳坊的陈六耳祖师让我带个话给你,只问你舍不舍得?”

    这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舍得,自有陈家的人帮你出头。缺粮这点小事,对罗浮陈氏来说,不值一提。就是陈师弟你心里藏着的一些事情,也可以请他们帮忙。”

    “它很贵吗?”

    “自然很贵!我父亲的残躯碎片,就是你这个小家伙的手里吗?”银铃一声轻笑,就有一个红衣宫装高髻广袖大胸玉脂的女人从旁边一面镜子里“走”了出来。

    “奴家陈阿镜,见过这位小哥。”声音很清脆,也很高兴,爽朗声中却是只一摆手,就摄取了我腰里的储物袋。一反手,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轻松打开了我专门设在袋口的禁制符阵,倾倒出了我藏在里面的所有东西。

    “呵呵,这位小哥不错嘛。竟然连锁元锢空符阵都会了?这好像还是变种符阵,缺了几块,也多了几块?唔,小哥是空灵根?”

    什么意思?

    地面一大堆的小山一样的金条,十几个箱子的珠宝,几百个特制箱子里装了各种高档灵材,几十具用符文法阵封印住的强大妖兽尸体,还有更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最显眼的,是数十万颗的灵石,其中就有三千多枚中品灵石,十二枚上品灵石。

    “小家伙不诚实啊。你如果真的有心思要买粮食,这些东西也应当拿出来嘛!”红衣女人挑着我的脸,语气很是轻佻。

    呵呵,这些东西算什么?

    你难道没看见那边林可雅的眼睛变了颜色。

    “阿水,我记得这个储物袋是五山坊的,里面只有五十立方丈的空间?”

    “哦,原来小哥你自己已经学会空系符文了。不错嘛!我竟然是看走了眼。这个袋子里面现在,唔,有一千五百立方丈。这外面的禁空符文,已经有一百五十个。不错,符文不错,法阵也不错,祭炼的更不错,难得是还有余地。小哥,你师傅是谁?别和我说是谢家的小丫头!”

    请问,你又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