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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你们真被开除了?”

    “这……镇里没有一点通融?”

    “看来以后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干活好了。”

    “是啊,老甄还有亲戚在镇政府工作都被开除了,更何况我们。”

    围着的众人全都哆嗦了下,陆晓庆更是左右瞧瞧,见到以往招呼都很少打的林主任,马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一脸巴结。

    王强也被老甄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先前还以为李书记没真的处罚四人,而后才知道老甄等人为了面子打肿脸充胖子,这样一来,事情基本尘埃落定,相信有老甄四人做反面教材,工人们应该会变得老实很多。

    林主任板着脸威严道:“围在这边干啥?该吃饭吃饭去,吃完饭休息一会,别耽误下午上班。”

    “不耽误,肯定不耽误。”陆晓庆堆满笑容道。

    龅牙妇女也谄媚道:“我们吃好了,先去车间做点准备工作。”

    然后众人一哄而散,林主任问了一下老甄他们来干嘛,王强这才从他们对话中得知,四个人是来过来结算工资的,便让他们去财务室。

    老甄等人刚走,杜主任、饶晓燕等人领导也用完餐出来了。

    他们听完刚才的事情后,都松了一口气。

    杜主任道:“小王,多亏了你啊。”

    饶晓燕跟着来了一句,“对呀,小王,这回你帮咱们厂里解决了大麻烦,我刚才在食堂里面听见老板和廖总说,等过两天要准备个大红包好好感谢感谢你。”

    “这些可是真正老油条啊,当初在国企里面领导们都拿他们没办法,现在竟然被制得服服帖帖,太不可思议了。”林主任感叹了一句。

    其实王强明白是大环境所使,若是在国企里,这些老油条不会那么放浪形骸,自然想对付比较困难,但现在的金工不一样,先前工人们自持国企员工,不把陆大海放在眼里,才会给王强抓着空子,他马上道:“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功劳,我只是动动嘴皮子。”

    另一个五十多岁女主任笑着指指他,“瞧,谦虚了吧?”

    饶晓燕笑呵呵道:“小王,我们刚才商量了下,晚上你没事的话,一起吃个饭?”

    “是啊,我们跟你讨究讨究管理上面的知识。”林主任眼含期待。

    王强婉拒道:“今晚我答应了陆老板一起吃饭。”随即,他补充了一句,“等过两天我做东请你们。”

    “成,那咱们定个日子。”杜主任很满意王强做人的态度。

    其他几个领导和他差不多想法,小伙子进退有度,有前途。

    刚还说陆大海和廖文烽,两人便聊着天出来了。

    陆大海看见王强手里端得菜盘子,立刻上前一把抢过来,“小王你干啥啊?我刚说了吃完让小慧端过来,她怎么这么懒?算了算了,我来端进去。”说着,拿了脏盘子往食堂里面走。

    “哟,老板够客气。”

    “要换你你客气不客气?”

    “那还用说么?”

    “哈哈,我估计现在在老板心里,小王比老板娘还要是心肝宝贝呢。”

    大家左一句右一句打趣起来。

    在王强来厂里之前,他们对管理上都失望透顶了,压根没想过能把那群工人收拾服帖,有时候赶订单的时候哭爷爷告奶奶求着工人们好好干活,可现在,谁敢不好好干活?

    不听话?

    成啊,赶出厂后连编制都会被开除。

    尤其是林主任心里更是觉得舒畅,毕竟他管理的车间里老油条最多,现在连老油条代表之一的陆晓庆都服了,其他人更不是什么问题。

    ……

    下班以后。

    风有点大,王强没和陆大海一起走,而是蹬着自行车回家和母亲说了声去吃饭,然后抽空把捕鱼笼子丢坟场旁边的河里,昨天下大雨,没有去下笼子,已经耽搁一天,今天不能再耽搁。

    做完一切,才摸着地方去了。

    离家不远,沿着两边满是青绿嫩叶的水稻田往北走。

    十分钟后,他便来到陆大海家门口。

    陆大海家是一栋三上三下略带欧式风格的楼房,上面一颗颗白色马赛克在余晖照射下闪闪发亮,比较时髦,整个民强镇独一份。

    刚把车靠墙停,就听到里面传来陆大海和李书记的说话声。

    “大海,你是怎么认识小王的?”

    “他啊说起来还是咱家亲戚,我堂三奶奶是他姑婆。”

    “那关系有点远了,就因为这个你请他来厂里做管理?”

    秦小慧的声音,“不是,一开始我们都不认识他,小王卖了两次甲鱼给咱老陆,偶然间听到他谈管理方面的事情,我和老陆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思请他过来帮忙一个礼拜,没想真成了,当然了,这多亏李书记和张镇长你们给面子。”

    “呵呵,你可别给我们灌迷魂药,主要是小王的管理办法好,说真话,我听完那5什么……对,5s管理方法,都想用到皮革厂里去了。”

    “确实,我乍一听5s管理方法都心跳加速了,小慧,赶紧去做菜,小王应该快到了。”

    然后,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那小王真有你们说的那么神?5s这么厉害的工厂管理方法是他给大海的?”

    “可不是吗?”李书记哈哈笑道:“我以前在静海市里国企里面当过副书记你知道,在管理工厂上面多多少少有点心得,总结过一些经验写成规章制度,可和小王拿出来的管理方案一比,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不是吹捧,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小伙子胆大心细,值得深交一下。”

    “呃?”陌生声音带着疑惑,“连您都这么看重他?”

    李书记道:“你不太了解情况,我和你说说看,那天甄有德他们过来告状……这臭小子还威胁我说要告到市里……我一听大海说的那些管理方案都吃惊了……我敢这样说,光这套管理方案最起码领先咱们中华企业十年,弄得我都怦然心动,想把小王请到皮革厂去当个管理。”

    里面沉默了起来。

    先前见到众人在谈自己,王强不方便贸贸然进去,不然指不准给人以为偷听什么,索性等到静了一小会才故意敲敲门。

    咚咚咚。

    里面传来陆达海的声音,“肯定是小王来了,我去开门。”

    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吱嘎一声,陆大海满脸笑容出现在眼前。

    王强打招呼道:“陆老板。”

    “哎,不是和你说过叫表哥吗?”陆大海上来勾住他肩膀往里走,然后大声道:“张镇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表弟王强,你叫他小王或者强子就成。”

    王强好奇地看过去,四仙桌前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瘦得皮包骨的李书记,另外个男子很壮,不是胖,是魁梧的感觉,黑色体恤紧绷在身上,胳膊上全是肌肉,如果不是头发花白,他差点都以为这人二三十岁,四方脸看上去很年轻,如果没猜错,应该就是民强镇“土皇帝”张爱国副镇长。

    俗话说铁打的副镇长,流水的书记镇长,书记镇长任期到后会调到其他地方去,副镇长不会,所以民强镇真正说话管用的还是张副镇长,只不过李书记背景深厚,张副镇给面子,所以现在看起来是李书记在主事。

    只见张爱国腾一下子站起身,大笑着伸出手,主动握住王强手,“小王是吧?年少有为,一看年少有为。”

    “这是张镇长。”陆大海介绍道。

    王强赶紧双手握住,“张镇长好。”

    张爱国欣赏地拍着他肩膀,“副的副的,来来,我们坐下说,刚还和李书记聊你呢。”

    王强先让张镇长坐下,然后才挨着陆大海坐下。

    厨房里面滋啦啦响,外面四个人聊得欢声笑语。

    只不过王强听得多讲的少,只有被叫到的时候才回上两句,否则就笑着颔首,表现出在认真听他们讲话。

    只是聊天的时候,李书记一直高度赞扬,王强想当个透明人都不行。

    不过这间接的好处就是越聊张镇长表现的态度越亲人。

    一堆晚餐几乎全围绕着王强和5s管理在聊。

    酒足饭饱。

    残汤剩羹满桌子,秦小慧在收拾碗筷。

    李书记掏出飞马香烟,一人丢了一根,然后咂咂嘴道:“大海,你媳妇做的菜好吃。”

    秦小慧掩嘴一笑道:“那您平时经常来,我天天做给你吃。”

    李书记呵呵笑道:“有机会,有机会的。”

    这边,张爱国和王强也聊上了。

    “小王,刚你说刚初中毕业,考到高中了吗?”

    王强喝了点酒,脸微微红,舌头略带打结道:“考到了,四乙高中。”

    “哟,这可是咱们县里第三好的高中。”张爱国点点头,抽着烟道:“我和四乙镇的傅镇长关系不错,以后要你上学有什么麻烦,你和我说声,我帮你和老傅打个招呼。”

    王强笑道:“不会,我这人比较安分,不过还是谢谢您。”

    张爱国诶了一声,“话不是这么说,总有麻烦的时候,这样,我把我大哥大号码留给你,有什么事你打我电话。”

    这话王强算是听出来了,什么上学有麻烦打招呼是假,主要是找个由头和自己认识一下。

    本来他以为就吃个饭,张爱国一副镇长能看上自己一初中毕业的学生?没想到真看上了,还留电话号码。

    奇怪的事情接二连三,等到张爱国写完大哥大号码以后,李书记推了推眼镜,也笑着道:“那我也留给号码给小王。”

    两人异常的举动弄得王强有点云里雾里,两位大佬用得着和自己主动结交?

    饭局结束,李书记和张镇长起身告辞。

    王强和陆大海送完人,也准备回家。

    陆大海这才拉着他道:“你知道李书记和张镇长为什么要给你留号码?”

    “我正纳闷呢。”王强想不通。

    陆大海嘿了声,小声道:“你小子平时看上去挺聪明,怎么这时候糊涂了?没听两人吃饭的时候一直围着5s管理方案在说吗?”

    “你是说……”王强已经猜到了一点。

    “对!”陆大海肯定道:“你来之前,李书记和张镇长就商量过,要把5s管理方法写成材料递交上去,所以呀,他们算是欠你一个人情。”

    这么一说王强就恍然大悟了,原来是这样。

    凌晨四五点的天空,新月如同钩子般悬挂在西方天边。

    幽幽的银光斜斜地照在冰凉石碑上,蟋蟀凄切地叫着,小树林像笼上了一层朦胧薄纱,远处看不清怪石影影绰绰愈显幽暗,树影飘动,好似有什么人在那边挥手。

    吱嘎。

    一个踩断树杈的声音在林间响起,紧接着传来一个妇女哆嗦声,“强,强子,你怎么把笼子下这边?”

    走在坟场腐叶满地的小道上,王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里空气似乎都比外面凉了一两度,每次穿梭过一颗大水杉树同时,好似前方黑暗中都能从斑驳阴影中看见有个人影,不知是男是女,走近一看,却又毫无踪迹,这种未知的恐惧让人提心吊胆,似乎前方随时可能蹦出老人讲故事哄小孩嘴里说的鬼魂。

    他强装镇定,小声道:“不就坟场么,人活着咱都不怕,死了还怕什么?”

    跟在后面提着铅桶的母亲埋汰道:“话是这么说,可阴森森谁心里不寒碜,对了,昨儿个你和李书记吃饭怎么样?”

    前面是个斜坡,王强抓住树杈借力一跃而上,随口道:“还行,张镇长也在,他们留了个电话号码给我,说有什么事可以打他们电话。”昨晚喝酒比较晚,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睡下。

    母亲疑惑道:“无缘无故他们说这话干嘛?”

    王强返身递手给母亲,拉着她上了斜坡,然后把7s的事情说了一遍。

    两人已经来到河岸上。

    这里以前是大运河,一眼望去,横跨十几米的河面银光一片,水波涛涛,反照出钩月的模样。

    在听完王强的解释后,母亲那股胆怯似乎被欣喜冲散,追问道:“他俩真这么说?”

    “真的。”王强蹲在地上找记号,很黑,看不太清。

    母子俩正说着话。

    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声,听不大清楚,有点像风声,又像是水声。

    “哎哟,什么声音?”母亲吓道。

    王强也浑身一紧,甚至本能地想到是不是有鬼,小时候听爷爷讲故事说过,坟场里不太平。

    爷爷年纪轻的时候和别人打赌,比谁胆子大敢在坟场里睡一夜,当时三个小青年谁都不服谁,结果睡到半夜的时候,爷爷听到一阵凄厉嘶鸣声吓得从地上跳起来就逃回家,然后发高烧了一礼拜,另外两个打赌赢了的人更惨,一个第二天进卧床不起,一个月才康复,另一个当时没什么事,过了个把月便查不出什么毛病去世了,最后还是埋在这片坟场。

    想到这,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说提倡科学,但有些东西王强一直抱着敬畏的心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是在重生以后,他更是本能地敬鬼神,否则自个好端端怎么回到二十多年前?

    看见眼神里带着恐惧的母亲,王强稳住心神宽慰了两句,不过耳朵却竖了起来,想要听清楚到底什么声音,其实早已经毛骨悚然。

    “……哥,不太好……”

    “什么好……哗啦啦……起……”

    “呼哧……我怕……”

    声音隐隐约约,听不真切,可王强却放下了提在半空中的心,他非常确定,是一男一女在对话,虽然不清楚这个时间点谁会来坟场,但只要是人,那就没什么好害怕。

    “妈,前面好像有人。”王强笑着来了一句。

    母亲惊疑不定道:“天都没亮,谁胆子这么大来坟场呀?”

    关于这个问题王强也想知道,不过找下笼子的地要紧,他没有贸贸然上去,而是顺着记号往前。

    奇了怪了。

    越往前走,两个声音越清晰。

    “那边好像有什么声音!”一个女孩紧巴巴的声音响起,似乎带着害怕。

    然后,响起一个满不在乎男人声音,“君君,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世上没有鬼,你怕什么?”

    女孩子都有哭声了,“可我就是怕。”

    “别怕别怕。”男人安慰道:“这笼子也不知道谁下的,好多鱼,那边我看见还有两根绳子,起完咱们就回家,嗬?”

    “好,好吧,那你快点。”

    笼子?

    不知道谁下的?

    王强顿时又好笑又好气,自己已经考虑到笼子下得离家太远可能会被人偷,所以才下人烟绝迹的坟场附近,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他赶紧回头对母亲做了个“嘘”的手势,想看看到底是谁那么胆大包天。

    母亲显然也注意到了,会意点点头。

    两人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往前走,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岸边水杉树比较多,不时滴答砸下来的露珠很凉。

    弯着腰穿过横杈,王强已经顺着记号来到下笼子的地点。

    放眼朝河边看去,只见那边有一高一矮俩影子,黑漆漆看不太清,大致能够分辨出高挑的是个女孩,矮壮的是个男人。

    哗啦一声,矮壮个子从河里拖起一只长长的地笼,“嚯,好沉,里面好像好多鱼。”

    高个女孩又高兴又害怕,“这么多鱼能卖不少钱吧?哥,你快点,我真怕。”

    “知道了知道了。”矮壮个子用力把地笼提到岸上。

    王强对母亲招招手,小心翼翼往下方走,地面倾斜度很大,他尽量用脚尖扒住,怕摔下去。

    前面兄妹俩还在说话。

    “咱们偷别人笼子不太好吧?”女孩担忧道。

    男人嘿了声,道:“有什么不好,谁让他傻比把笼子下在这边便宜我?”黑暗中,他似乎扬了扬手臂,语气里带着轻佻,“不是我说,如果知道是谁,我肯定当着面啐他两句傻比。”

    王强顿时乐呵了起来,加快脚步来到两人身后,毫无征兆来了句,“哦?听说你想骂我?”

    还在说话的两人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

    女孩大叫一声“妈呀”,然后吓得拔腿就要跑。

    男人稍微好一点,一把抓住妹妹的手,显得非常镇定。

    只是王强从他好似僵硬了脖子慢慢转过来的哭丧脸中可以看出,这人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穿着大裤衩的两条腿都在剧烈颤抖,可想而知这人恐惧到什么地步了。

    俗话说人吓人吓死人。

    恐怕说的就是现在这个情景。

    不过王强无意吓人,他有点气笑了,这兄妹俩够极品啊,敢偷自己的捕鱼笼子?他睁眼望去,想看看到底是谁。

    岸边。

    晨风呼哧呼哧刮在脸上。

    王强仔细瞧过去,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无语,竟然是这兄妹俩。

    他认识,陆伟和陆君君。

    说起来,这兄妹俩也是苦命人,父母双亡,靠着奶奶拉扯总算熬到了十六七岁,如果没记错,前不久他们的奶奶也去世了,所以用无所依靠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陆伟五短身材,素有大胆的称号,平日里嘻嘻哈哈,但对妹妹没话说,自己考到了高中没去上,靠着吃苦耐劳,愣是把妹妹供应到大学毕业。

    倒是陆君君,长得非常漂亮,只是后来辜负了哥哥一片厚爱,可能是穷怕了,大学期间被一个有钱人包养,最后毕业第二年被始乱终弃想不开跳楼自杀了。

    唉,这苦命的兄妹俩。

    王强不知道该拿他们怎么办。

    正想着,母亲喝声把他撤回了思绪,“陆二狗,你又偷鸡摸狗?这回还偷到了咱们家捕鱼笼子?”

    陆伟和陆君君本来以为有鬼都吓坏了,现在听到人声音,两人总算放下心来。

    回过神,陆伟连着喘了两口气,讪讪笑道:“是程姨呀,咱……”他眼珠子一转,谎话张口既来,“咱这不是不知道是您家的捕鱼笼子,刚绊倒我妹妹,我就拉了上来,没想到是捕鱼笼子,刚我还和君君商量,是不是把笼子丢回河里。”

    惊魂未定的陆君君拍着胸口,配合哥哥,很用力地点点头。

    母亲哪里相信他俩鬼话,“你以为我没听见?信不信告诉你们三叔去?”

    关于两人的三叔,王强知道一点,是他们唯一的亲戚,不过从来没给兄妹俩什么帮助,相反,差点连兄妹俩八分地都夺了。

    听到要告诉他们三叔,陆君君马上惶恐起来,摇摆着双手道:“别,程姨你千万别告诉我三叔,不然他会打我和我哥的。”

    母亲很不喜欢兄妹俩,可能和陆伟平时小偷小摸有关,或者说,现在不论是王强家村子,还是河对岸陆君君家所处的村子,没有一个喜欢兄妹俩,直到后来陆君君跳楼自杀以后,陆伟喝醉酒泄愤,大家才知道原来陆伟偷鸡摸狗是为了让妹妹上学。

    两个没有任何经济来源,没有任何帮助的兄妹,除了一块田,还能怎样?

    都是生活逼迫的。

    母亲厌恶道:“你们偷……”

    “妈。”王强打断道:“算了,反正笼子还在这边。”他同情兄妹俩的遭遇,这种小事不想追究。

    陆君君投来感激的神色。

    “可是……”母亲还想说什么。

    王强朝着她摇摇头,他知道母亲人比较正,不喜欢偷东西的人,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陆伟走投无路才如此选择。

    “这样,怪呢,我也不怪你们了。”王强看向陆伟,“你俩帮我把笼子一起拎到我家去,可以吧?”

    陆伟垂头丧气,“哦,好吧。”

    陆君君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好,好。”说着,赶紧提起捕鱼笼子。

    王强拎起地笼,没顾得上看里面有什么鱼,只是感觉到非常沉。

    本来要和母亲做两趟来回,有了兄妹俩帮忙,一次性便拿回了家。

    ……

    家里。

    王强鱼倒进木盆里,又把小龙虾挑出来丢在一旁,这才有空观察,和以前一样,绝大多数是鲫鱼,还有七八条白鲢,不过让人比较欣喜的是,今天竟然弄到了三条黑鱼,两大一小,小的那条也就一两斤,至于大的,他上手掂量了一下,一条估摸七八斤,还有条六斤左右,算是个不错的收获。

    兄妹俩拘束站在那边,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似乎还在等待发落。

    母亲在盛早饭,一会吃完了还得去镇上。

    王强甩了甩手上的水,瞅了瞅兄妹俩,回头道:“妈,多盛两碗粥。”他故意差使兄妹俩拿鱼笼子回来,就是想小小帮助一下,因为王强后来听陆伟说过,他们奶奶去世以后,经常吃不上饭,其实他不知道兄妹俩现在到底有没有饭吃,但能帮则帮一下。

    母亲不大乐意,“干啥?”

    “人家帮我们把鱼拿回来,叫他们一起吃点。”王强道。

    陆君君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有点馋,昨天米缸里已经没了半粒米,本来想熬一夜,可到凌晨三点左右,她实在饿得受不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被哥哥听见了,两人才跑过出来想办法,本来哥哥说要下水摸两条鱼回去煮了吃,没想到碰到了王强家捕鱼笼子,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母亲不情不愿地多盛了两碗粥端到四仙桌上。

    “吃吧。”王强坐下来,拿着筷子指指两碗粥。

    陆君君眼睛水汪汪,感动道:“谢谢。”

    陆伟也跟着妹妹说了声谢谢。

    四个人围坐在桌前默默吃了起来。

    十来分钟后,一顿早餐吃完。

    兄妹俩又感激了几声,这才离开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王强无奈地摇摇头,自己不是菩萨心肠,但遇到这么可怜的兄妹俩,实在让人同情,只是他也只能帮这么多,有时候,你帮别人一把,或许以后的日子里,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别人也会帮你一把。

    当然了,王强根本没想过兄妹俩会回报自己,他是单纯同情而已。

    ……

    菜场门口。

    朝阳已经升起,气温渐渐炎热起来。

    和翟叔打了个招呼,王强和母亲便开始忙碌起来。

    前几次卖鱼有了口碑,今天又有老生意上门。

    第一个生意是上回见过的蓝衬衫大妈,今天她依旧穿着那件衣服。

    王强一见她,马上招呼道:“大妈,又来给您媳妇买鱼炖汤补身体?”

    见记得她,蓝衬衫大妈很高兴,笑道:“哟,小伙子还记得我呢?”

    王强捧道:“那是,您有气质,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哈哈,真会说话,那成,给我拿两条鲫……”蓝衬衫大妈在木盆里看了一圈,忽然改口道:“那条小的黑鱼拿给我。”

    “成,我给你称一下。”王强从水里捞出黑鱼,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塑料袋和杆秤,称了一下,两斤一两,他给看了一眼,“算你两斤,五块钱。”

    大妈很爽气,掏出五个硬币递过来。

    母亲接过钱,笑吟吟道:“您媳妇生了?男的女的?”

    “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提到这个,大妈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现在在乡下重男轻女思想还是挺重的。

    王强哼哧哼哧蹲在地上杀鱼,把鱼内脏扯掉,最后洗了一下,连着鱼泡丢进塑料袋,然后递给了大妈。

    大妈又和母亲扯了几句,走了。

    第二个生意很快上门,是个四十多岁老爷们,板寸头,看上去很干练。

    “咦,以前没见过你们?”

    “最近才来摆摊。”

    “噢,那鲫鱼怎么卖?”

    “一块五一斤,你要买的话,我让我儿子给你帮杀一下。”

    “还帮杀?”

    “那是,要不要来两条?”

    “好,来两条大点的。”

    看着母亲招呼客人得心应手,王强微微笑了起来,看来经过前两次做生意,她已经上手,知道该怎么做。

    可能是因为周日,今天生意格外好,而且金工机械厂休息,他不用去厂里,可以帮着母亲把鱼卖完。

    生意好到了什么地步?

    几乎刚走一个客人,下一个便跟上来。

    “帮我称条白鲢。”

    “好咧。”

    “拿四条鲫鱼。”

    “诚惠,三块二。”

    “这黑鱼够大的啊?怎么卖?”

    “两块五一斤。”

    都没顾得上和翟叔说上两句话,一忙就忙到了八点四十。

    最后母子俩都累得够呛,八十多斤鱼全卖光了。

    眼瞅没鱼了,王强和母亲跟翟叔打了声招呼,推着大推车往回走。

    这才刚走出去没几步路,母亲便喜笑颜开告诉王强,今天赚了一百三十二块,很显然她在卖鱼的时候就在计算。

    王强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忍不住摇了摇头。

    今天赚了一百三十多块,距离帮家里把债务还了又更进一步,他心里在暗暗盘算,之前母亲兜里有一千五百多,加上今天赚的,应该有一千七了,等到星期三,和陆大海约定的期限便到了,到时有七百块钱进账,应该还了债之后,还有点盈余。

    王强已经有点迫不及待,希望星期三早点到来。

    等拿到钱还了债,和母亲好好商量一下,争取说服她不勉强自己去上学,那时,便可以全心全意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努力赚钱改善家庭生活了。

    周一。

    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又到了新一天摆摊的日子,距离还清债越来越近,王强干劲十足。

    和以往一样,起了笼子以后,便和母亲两人来到菜场门口,虽然才做生意没几天,但诚信经营、服务客户的口碑已经打出来,生意不错。

    做生意有个默认规则,很多人可能不知道,那就是选择性缺斤少两。

    有些生意人比较坏,陌生面孔绝对一两不少,甚至略微多一点,但熟客就没那么客气了,往往会少一点,因为熟客已经产生信任,拎在手上感觉差不多,不会再去称,俗称杀熟。

    毕竟现在菜场还没有公平秤,即便后来有了公平秤,也只有少数人去称分量对不对,所以出篓子的情况少之又少。

    王强没有这样做,也不准备这样做,做生意赚的是钱,卖得是诚信,若是连诚信都毁了,那就甭想赚钱了。

    早上六点,旭日东升,赶走了最后一丝残留的昏暗。

    菜场一如既往繁荣,人和人摩肩接踵,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那边的男子熟练地从菜摊里抓起两个番茄,问了价钱后,又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钱,提着袋子走了,左边的那位妇女,在架子挑衣服,本来挑了件红色无袖衫,突然发现另一件白色的更好,就把前面那件红色挂上去,拿了那件白色的,虽然贵了两块钱,但她还是笑盈盈的。

    别人生意都不错。

    但王强像撞了邪,和母亲坐在这边小半天,愣是没有生意上门,就算有前两天在这边卖过鱼的老顾客路过,都只是斜着眼瞄了眼,然后便朝里面去了,他甚至看见,有个老顾客直奔里面一家卖鱼的而去。

    奇了怪了。

    怎么回事?

    王强有点想不通。

    正想着,有个鹅蛋脸妇女走上前来,开口询问道:“你这鱼……”

    她话还没说完,和她一起的另外个胖妇女就拉了拉她衣服,凑到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不知道说什么,然后那个鹅蛋脸妇女用异样的眼神瞧了下王强,转身就朝里面走了。

    本来都抬起屁股的王强,有点懵逼坐了回去,那胖妇女和鹅蛋脸妇女说了啥?怎么上门的生意跑了?

    “诶,小王,你今天生意不怎么好呀。”翟叔声音从旁边传来,把王强思绪拉扯回来。

    他微微点点头,看着鱼儿在木盆里活蹦乱跳激起不少水花,却没有生意上门,情绪不太高。

    坐在小板凳上的母亲搭话,她倒是挺想得开,“哪可能每天生意都好,正常的。”

    话是这么说,只是王强却蹙着眉头觉得有点问题,若是生意不好,应该大家都不好,可里面两家卖鱼的生意依旧红火,透过大门往里看,不时还能看见围着那边的顾客不时朝自己这边指指点点,怎么回事?

    脑子里想了一圈,他始终没弄明白。

    这时,生意上门了。

    是上回见过很有素质的戴眼镜中年男子,他刚从菜场里面出来,手里拎着鸡肉和毛豆,“给我拿两条鲫鱼。”

    还没来得及搭话,旁边窜出来一个满脸皱纹的大妈。

    “王老师,卖鱼呢?”

    “嗯,于大娘你也来买菜?”

    “是啊,孙子吵着要吃鱼,我就来了。”于大娘笑吟吟,随即王强分明看见她给王老师打了个眼色,“咱去里面买吧?”

    王老师摆摆手,“我上回在这买过鱼,帮杀,服务态度不错,我就在这边买了。”

    于大娘有点着急,“不是,你听我说……”

    王老师没听,直接对王强道:“大点的。”

    还是老生意好,今天总算开张了,王强堆满笑容道:“好咧。”他顺手从水里抄起一条筷子长短的鲫鱼,“您看看这么大行不?”

    王老师点点头。

    于大娘唉了一声,摇摇头。

    不少人从里面买菜出来,见到有人在王强这边买鱼,都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站在那边交头接耳,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

    王强没在意,从母亲手里接过黑色塑料袋和杆秤,先把刚才那条鱼丢进去,又从木盆里捞出一条差不多大的鲫鱼装进袋里,这才拿起秤称了起来,和平时一样,当秤杆还高高扬起的时候,他递过去给王老师看了眼,“一斤二两,一块八。”

    王老师从兜里掏出钱,递给母亲。

    看见收了钱,王强道:“我给你杀一下?”说完,按照以往习惯蹲下身子拎起菜刀要杀鱼。

    谁知王老师开口阻止,“等等。”

    王强疑惑道:“怎么了?”

    眼镜男子侧头看向翟叔,“老哥,秤能借我用一下吗?”

    话音一出,现场气氛一紧。

    不远处说话的人都停止了交流,直勾勾看过来。

    翟叔脸色有点紧张,看看母子俩,在犹豫该不该借,借了,称出分量不对得罪王强,不借,总好像在隐瞒什么,似乎怎么样做都不好。

    借秤?

    难不成他以为我缺斤少两?

    王强有点气笑了,和母亲对视了一眼,没有阻止,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老哥?”眼镜男子轻声询问道。

    眼瞅翟叔还不吱声,王强主动道:“翟叔,秤借一下,谢谢了。”

    “哦。”见到王强说话了,翟叔没什么顾忌,从手旁拿起杆秤递了过去。

    眼镜男子接过秤,笨拙地把袋子放到钩子上,然后慢慢挪动系着秤砣的尼龙线。

    原本就有七八个人围观。

    这一会见,人竟然多了起来,三三俩俩从里面跑出来的人,都互相询问了一下,然后不走了,霎时间聚集了十几二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几乎都要把菜场通道堵住了。

    王强可以发现,某些人眼中都带着幸灾乐祸,似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乐子一样。

    “分量对不对?”

    “大兄弟,怎么样?”

    “是不是像老李老陈说的那样?”

    还有几个人走过来迫不及待问了起来,于大娘个子比较矮,还踮着脚尖想看秤。

    其实到这里,王强已经隐约明白今天生意差怎么回事,他眼神不带感情朝菜场里面瞅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看向正在称分量的王老师。

    翟叔暗暗替王强捏了一把汗,他对小伙子印象不错,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倒是母亲,虽然沉着脸一言不发,可半点担忧都没有,自家人明白自家事,一直以来她都听儿子的多给别人分量,从来没缺斤少两过,不怕别人换秤称。

    所有人都盯着王老师在看。

    谁都想知道分量有没有少。

    王老师不急不缓,一直把秤砣挪动到秤杆持平,他忽然惊讶失声道:“怎么会?还多了一两?”

    90年代的深镇有太多太多机遇。

    无数人没有把这个城市当家,只是想捞一笔就走。

    或是股市,或是做生意。

    然而走在华强北一条街上的王强却明白,真正的机遇不在股市或者随随便便做点生意,机遇在刚刚获得深大理科学士学位、暂时屈居于最大民营电信企业、做寻呼台BP机的润迅公司实习的小马哥身上。

    后来有个段子怎么说?

    如果让我回到90年代,我会做什么?

    有人说买房子,有人说贷款买股票。

    然而我会说:我会去杭洲,找一个叫马云的年轻人,天天请他吃饭。

    或者去深镇找一个叫马化腾的年轻人,然后请他吃饭。

    买房什么太俗,我需要的是兄弟!

    当然,这是个笑话。

    只不过未来叱咤互联网行业中华双雄之一的小马哥没有开始创业,还只是给人打工的普通青年。

    王强自嘲地笑了下,就算真的找到小马哥天天请他吃饭又能怎么样?对方会因为朋友关系送你点腾讯的股份?不可能,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至于华为,那更不要想,人家92年销售额就破一亿了。

    所以,人还得靠自己。

    例如眼前华强北一条街,在王强看来同样充满机遇。

    华强北被誉为“中华电子第一街”,这条身处南中华的一条小街道,远远没有后来高楼大厦冲天而起的模样,更没有遍布满地的豪车,同样,还不是全球电子产品制造中心、还不是世界最大的电子元器件集散中心。

    但是,这里已经初具规模,很多电子产品企业坐落在华强北四周,沿着这条街走,到处可以看见各种各样电子产品销售的店铺。

    王强拎着蛇皮袋,走在并不拥挤的街道上,四处打量着,斜对面是一家卖大哥大BP机的店面,上面牌子是用毛笔写的——大哥大专营店,墙上贴着“大哥大BB机即买即用”。

    对面一大腹便便的胖子走来,耳朵边贴着崭新大哥大,嘴里大声喊道:“华哥,我小许啊,对对,我刚买了大哥大,号码……”

    不远处一青年抱着一台不知道从哪里卖的红白机和小伙伴兴奋地聊着,“我买到了一个卡带,里面有宇宙猎人和超级马里奥2呢!”

    红白机。

    多么让人怀念的东西。

    尤其是超级马里奥2,王强不由露出了一丝怀缅。

    本来没决定进什么电子产品的他心中一动,风靡整个90年代的红白机游戏机?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刚想走上去询问红白机在哪买的,忽然,一个十八九岁身着暴露的女孩子摇头晃脑从拐弯处走出来,腰间还插着打口磁带录音机,嘴里哼粤语歌曲:“……曾被破碎过的心,让你今天轻轻贴近……情难自禁,我却其实属于容易受伤的女人……”

    王菲的《容易受伤的女人》?

    王强侧耳倾听了一小会,确实是这首歌,如果没记错,今年王菲刚刚把艺名从王靖雯改回来,他眼睛一直盯着那女孩看,不过不是看着女孩有多漂亮穿的有多暴露,而是盯着她腰间的打口磁带录音机看。

    先前准备买点红白机会去卖的他改变主意了。

    现时代还有什么比“随身听”更潮的东西吗?

    还有什么比“随身听”更受年轻人喜爱的东西吗?

    没有!

    可以说,随身听是现如今最火爆的东西,很多人可望不可即,因为随身听价格太贵了。

    譬如说爱华随身听,价格高达六七百一部。

    可凡事不是绝对,像这女孩腰间别的并非真正随身听,只能算小型播放机,连录音功能都没有,粗制滥造到令人发指。

    同样价格以几何倍下降,这些发达国家的电子科技残渣,却在刚刚冉冉发展的中华火遍大江南北。

    王强再也按耐不住,连忙几个快步走上前去,“美女,美女。”喊了两声那女孩子根本没听见,他只好伸手在女孩子光洁的肩膀上拍了下。

    那女孩子疑惑地摘下耳机,然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帅哥,什么事?要不要去我那坐坐?”

    王强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去你那坐坐?什么意思?

    “就在前面。”身着暴露的她指指不远处,眨眼道:“二……不,十五块,怎么样?”说着,女孩子还故意抖动了下身子。

    王强汗了一下,终于明白眼前女孩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了,深镇发达的同时,有无数各地过来的打工妹找工作,有些打工妹没找到工作、袋里钱花的差不多没办法怎么办?站街女这个词,就是在现在这个年代慢慢走入人们眼眶之中。

    他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想问问你这随身听哪里买的。”

    “没趣。”女孩子白了他一眼,懒洋洋努努嘴示意拐弯处,“左拐第一家。”

    “谢谢。”

    ……

    店里。

    刚走进去便看见无数歌星封面打口磁带整齐竖在架子里,张宇、王菲、张学友、潘越云等等,在玻璃柜台里面放了很多小的播放机,不过没有像后来那样写上价格。

    店主是个四十来岁瘦竹竿,他一见王强进来,招呼道:“小兄弟,要买磁带还是随身听?”

    王强走到柜台前,眼睛瞟了瞟,指着一部蓝色的小播放机道:“这个多少钱?”

    店主:“五十。”

    王强又指着红色小播放机问道:“这个呢?”

    店主:“五十。”

    王强纳闷地抬起头,“合着你这边全是五十一台呀?”

    店主摇摇头,“爱华的不止。”他说着从柜台左侧拿出一台真正的随身听,也是蓝色的,“200,要不要?这可是爱华的随身听,外面得卖六七百呢。”

    你逗我玩呢。

    外面卖六七百,你这卖两百?

    王强哑然失笑,想不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冒牌货,不过他来的目的不是买真正随身听,而是只有播放功能的小播放机,他直接了当道:“这种小播放机最少多少钱?”

    “真不要爱华随身听?”店主有些遗憾,看到王强真没兴趣,咂咂嘴道:“最便宜四十五,你要我送你一盘磁带。”

    其实四十五对于现在来说已经很便宜。

    但王强知道小播放机价格应该还能压缩,假装道:“老板你不厚道啊,刚我表姐在你这边买才花了三十,和我开价就要四十五?”

    其实他也是瞎猜的价格。

    可谁知瞎猫撞着死耗子。

    被叫破价钱店主也不恼,反而露出一个龌蹉的笑容,“哟,原来阿敏是你表姐?她……嘿嘿。”

    王强这才想起来那暴露女的职业,差点被店主的话气得吐血,赶紧转移话题道:“三十一台卖不卖?”

    “卖!阿敏的表弟我肯定照顾。”店主显得很豪爽,“要哪台?我给你拿。”

    王强提要求道:“我买了你还得送我一盒磁带。”

    店主脑袋摇得和车轱辘似得,“不行不行,送磁带我就亏本了。”

    王强语出惊人道:“如果我拿三十五台,你送我三十五盒磁带,这样总成吧?”

    店主吃惊道:“你,你要多少台?”

    “三十五台。”

    “成,我可以送你三十五盒磁带,不过价格稍微高点。”店主假惺惺道:“我这都是正版磁带,三十五一台……”

    开玩笑。

    正版磁带封面纸差的和卫生纸似得?

    王强毫不犹豫打断,拆穿道:“正不正版我和你心里有数,三十一台我拿三十五台,你送三十五盒磁带,不然我找别人去了。”

    店主脸皮挺厚,还替自己圆了一句,“真是正版磁带,行吧,既然你拿得多,三十一部就三十一部。”他店里的播放机连录音功能都没有,去旁边厂里拿才二十,磁带都是盗版的,进货价一块钱,三十五台能赚三百多块,自然没什么太过计较。

    两人谈妥了价格,王强当着店主面挑了三十五盒磁带,男的女的都有,不过大多数选择了四大天王和小虎队的磁带。

    随后,他又跟着店主进了隔间里,从里面挑出三十五台小播放机。

    为了确保期间,王强特地让店主拿两节五号电池过来,一一试听了下,期间发现一台坏的,换了。

    最后把这些小播放机装进盒子里,装进蛇皮袋背在背上满意地离开。

    在这里三十一台小播放机,拿回尚海王强敢叫卖一百一部。

    钱都花出去了,现在兜里只剩下五百,他没敢乱花,毕竟车票、托运和食宿都要用钱。

    货有了,接下来就要看自己挑的东西拿回去能不能像想象中卖出个好价钱,半个月一万块的目标,全看牛仔裤和小播放机了。

    当然,王强知道一次性赚一万块不现实,所以下次还会来深镇进货,只是现在拿两样东西回去试验试验哪个好卖,如果牛仔裤好卖,那么下次过来肯定不会拿小播放机,同理,要是小播放机好卖,下回不会选择牛仔裤,要是两样都不好卖……嗯,那就没有下次了,一切交给市场决定吧!

    八月的深镇非常炎热。

    一辆三轮车在马路上缓慢地前行。

    天气闷热得要命,坐在三轮车后面边上的王强感觉连一口喘气的余地都没有,一丝风也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注了,“师傅,你好像错路了把?”

    来的时候公交车都走大马路,现在怎么往胡同里走了?最让他无语的是,这个胡同散发着恶臭,不时还能看见挂在屋檐下的衣物。

    前面三十多岁赤背戴着草帽的车夫挥汗如雨道:“大兄弟第一次来深镇吧?”

    感受着火辣辣的太阳灼烧,王强应道:“是啊,公交车不是走这路线。”

    车夫边骑边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公交车绕路走,得十几公里,我从这边传过去,五公里都不到。”

    好吧。

    反正不认识路。

    听到能节省距离,王强没了声音,看看腕上浪琴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此时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他着急回去,所以在进完货之后,马上找了辆三轮车。

    现在车里放着十五打牛仔裤,女式牛仔裤九款不同类型,男式只有六款,虽然第一次卖服饰,但王强知道一个道理,女人和小孩的钱是最容易赚,所以女式牛仔裤多拿了点。

    而小型播放机,姑且称它随身听,算是赚小青年的钱,追赶潮流的人最舍得花钱。

    三十五台随身听,一百八十条裤子,总共花了两千两百五,现在他兜里只有五百块了。

    他不说话,车夫倒是健谈起来,“你看看深镇,我第一次来这边的时候,还全是烂泥地,才几年过去,高楼大厦成片了。”

    王强热得不想说话,“是啊。”

    车夫兴高采烈道:“也全托了发展起来的福,我每天都能挣五六十块养家糊口。”

    王强哟了声,“每天挣五六十?那您可是高收入。”

    车夫得意道:“那是,以前在老家种田的时候没钱,我那婆娘天天找我吵架,现在我赚钱了,她别提多老实。”

    车已经出了胡同,前面是一片泥路,四周绿茵茵长着庄稼。

    “您老家哪的?”

    “河楠驻马店,你呢?”

    “我茳苏静海,小地方,您可能没听过。”

    “听过听过,静海好地方,靠近尚海那边,我去过一次……”

    两人随口聊着,两边的风景不停转换,从农田回归城市,再慢慢到了人来人往的罗胡火车站。

    果然像汉子所说,走小道快了很多。

    去华强北公交车差不多用了一小时,回来时坐三轮车只用了四十分钟。

    到了后,王强麻烦车夫帮忙把东西搬进去,然后找到买了车票办理托运。

    运气比较好。

    下午四点零二有一班车。

    不过托运费却让王强很心疼,因为超过100KG,所以他出了相当于成人硬座票价格的托运费。

    ……

    火车上。

    这一回王强没那么幸运,旁边不是香气醉人的美女,而是一个有狐臭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凶神恶煞,板寸头,估计不是什么好人。

    王强没搭话,用衣领遮着鼻子,另一只手抱着装随身听的蛇皮袋睡觉。

    衣服托运没事,反正不会折腾坏,随身听不一样,易损,还是放在身边比较好。

    那板寸头和对面三十多岁穿得花枝招展短发妇女搭话,“大妹子,去哪呢?”

    “茳西,老哥你呢?”

    “哟,你茳西人呐?我说长这么漂亮。”

    “呵呵,哪有,您太会说话了。”

    “我可没瞎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板寸头还说起了顺口溜,“南倡媳妇音色好,长的要比说得好,九茳媳妇……宁愿自己三班倒,新鱼媳妇体力好,追得小伙满街嚎,莺潭媳妇毅力好,吃亏受罪绝不闹,茳西媳妇哪都好,娶回就是无价宝。”

    对面那妇女被他逗得咯咯笑个不停。

    就连王强都忍不住侧眼看了下板寸头,人才啊,这顺口溜编的。

    本来以为睡两天的火车之旅,因为这板寸头变得生动起来。

    好几次王强都忍不住搭话了,不得不说板寸头口才太好了。

    在车上近四十个小时在欢声笑语中过去。

    甭管对面坐着谁,只要旁边有女人,板寸头骚的满口段子,两天下来,王强愣是没听过重复的。

    ……

    两天后。

    火车在尚海火车站停下脚步。

    王强花钱雇人给自己把货物搬到了附近小旅馆开了个房间,说是说小旅馆,实际上里面除了一张床其他什么都没有。

    因为太累了,他刚到房间里便躺下去呼呼大睡。

    一直到下午五点左右才饿醒,然后在附近找了点吃的。

    本来想明天出去摆摊买裤子,可王强转念一想,凭啥晚上不能摆摊啊?于是,他每种裤子拿了三条,又拿起三十五台随身听来到北广场。

    现在只有城管办没有城管所,在火车站附近摆摊的比比皆是。

    王强在北广场入口附近挑了个地方,然后把硬板纸往地上一铺,牛仔裤往上面一丢,随身听则是靠在自己身前放下来。

    旁边竖了一块硬板纸,上面写着:“牛仔裤25元每条,随身听100元。”

    然后他就蹲在那边静候生意上门。

    可是行色匆匆的旅客们,哪怕从他门口路过,都好像没有看见一样,根本没人上前来询问价格。

    王强有些郁闷,朝旁边看看,卖茶叶蛋的老伯生意怎么那么好,一会一个?自己这边却像中了邪,根本没生意上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十分钟。

    二十分钟。

    眼瞅半个小时过去,天都快黑了。

    期间倒是有过一个小伙子询问牛仔裤能不能便宜点,王强表示不能,然后扭头就跑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

    看都没有人看,怎么办?

    王强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脑子里一转,决定吆喝两声,可是嗓子喊哑了,也只卖出去一条牛仔裤,这距离他摆摊已经一个小时。

    此时,夜幕刚刚降临。

    气温也显得柔和起来。

    吆喝都没用,王强显得有些颓然,难道这一次进货回来要以失败告终吗?

    还是明天换个地方继续摆摊?

    脑子里挣扎了很久,王强觉得还不能放弃,可要怎么样吸引别人过来呢?

    忽然,他脑子里冒出火车上见过的那个板寸头,自己当时不是也不想聊天,结果那板寸头一个顺口溜就吸引了自己。

    王强觉得可以试试看这个办法,于是脑子里整理了一些后来听到过的顺口溜,大概确定怎么吆喝后,这才开始喊了起来:

    “清仓啦,甩卖啦!”

    “老板不在啦,砸锅卖铁只要25块!”

    “亏本卖,处理卖,大甩卖,便宜卖,裤子才卖25块!”

    “厂房倒塌了,老板跳楼自杀了,老板娘被帅哥拐跑了,商品抵债,上好牛仔裤只卖25块!”

    “从古今到中外,都没有见过牛仔裤有这么便宜。”

    “疯抢了!

    “抢购了!”

    “购抢了!”

    还别说,顺口溜一起,马上有几个人围了过来。

    见状,王强喊的更卖力了:“买的买,捎的捎,百货市场不经销,仔细挑,仔细找,个个都是一样好,25块钱不算贵,实实在在低消费,当今社会,米也贵,油也贵,物价都涨了好几倍,还不如买条牛仔裤这么实惠……”

    夜色渐渐降临了,高悬的街灯光芒四射,裹满北广场。

    无数行人大包小包拎着或背着,有三三俩俩成群结队欢声笑语,也有形单影只低头赶路。

    忽然,前方人群渐渐围拢成一个圈。

    刚刚下火车的任岩好奇地看了一眼,发生什么事了?

    刚想完,人群里面响起一阵嘶哑的喊声。

    “二十三十不算钱,溜溜搭搭就花完。”

    “二十三十不算多,买不了房子买不了车,去不了美国新加坡。”

    “花小钱,买方便,省时省力又划算。”

    “花小钱办大事,不耽误给孩子盖房买楼娶媳妇,一包烟,一瓶酒,半天工夫就没有。”

    人都喜欢看热闹,顺口溜本来带点表演性质在里面,哪怕是到2017年,街头如果有人摆摊顺口溜喊得这么滑溜,照样能够让人忍不住投入好奇地目光,更何况现在精神娱乐匮乏的年代。人群中间那个穿得破旧却朴素整洁的小青年,就像是在说单口相声一样,让任岩忍不住停下前行的脚步,挤进人群观看。

    吸引关注度的办法很简单。

    但俗话说大道至简,简单反而更有力量。

    很多人都像任岩一样,被摊子前那小青年的顺口溜吸引而来,短短一会时间,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有人乐呵地看着,还有人指指点点。

    这时,人群中挤出一对小夫妻。

    “牛仔裤怎么卖?”男青年问道。

    “二十五,只要二十五,二十五买回家,老婆笑孩子夸,不是厂长也能当个企业家。”王强张口即来。

    女青年被逗乐,从地上拿起一条男式牛仔裤,道:“质量有没有保证呀?”

    王强毫不犹豫用力拉扯裤脚,随机应变道:“我说好不算好,现场试验才知晓,拉不坏,扯不坏,十年八年都用不坏,还可以拔河大比赛。”说到这里,他双手把牛仔裤撕扯的紧梆梆。

    女青年拍了拍她老公胳膊,“二发,这裤子质量不错,咱们拿一条,嗬?”

    被称作二发的男青年从兜里掏出二十五块钱,递过去,“大兄弟,够有趣的啊?”

    王强接过钱,赶紧笑道:“多谢大哥大嫂赏脸,祝你们百年好合。”

    询问男青年尺码,按照他要求的款式挑了一条出来,收钱,王强心中一阵兴奋。

    成了。

    第二单生意做成了。

    刚才喊了半天都没什么用,现在顺口溜一起,马上就有生意上门,王强为了保持关注度,继续喊起来。

    围着的人群男女老少都在窃窃私语。

    一六十来岁老伯笑道:“这小伙子不去说相声可惜了。”

    旁边中年妇女道:“是啊,我还第一次叫卖牛仔裤叫卖的这样好笑。”

    站她脚跟的小男孩:“奶奶奶奶,我感觉他说得比今年春晚冯巩说的《点子公司》还好玩呢。”

    另一边,兄妹俩。

    哥哥无语道:“他嘴巴装机关枪了?”

    妹妹掩着嘴笑道:“怪有趣的,诶,哥,你看那牛仔裤挺好看的,要不买一条?”

    后面一老妈子插话道:“二十五一条太贵了呀。”

    那妹妹回头白了眼,“牛仔裤二十五还贵?你去店里最起码三十,你看我身上穿得这条牛仔裤好看吧?买了三十二呢,看起来还没他那边牛仔裤好。”

    老妈子吓道:“哎哟,牛仔裤这么贵呀?本来还想和他还还价给我女儿买一条。”

    哥哥怂恿道:“给女儿买裤子还舍不得钱?说真话,他这牛仔裤只要二十五弄得我心痒痒,只是吧,在火车站旁边摆摊,我怕质量没有保证,回头有什么问题人都找不到。”

    又一个中年汉子搭话,“我看质量还成,你们没看见刚才他都拉扯成那样子了吗?再说二十五你还想买啥名牌呀?”

    王强看着眼前汇聚了一大群人,自己都有点惊呆了,他知道摆摊顺口溜有用,但没想到有用到这地步。

    喊了一小会,已经好几个人来问价。

    期间有个男青年没挑到合适的尺码,怪可惜错过一单生意。

    十四五分钟,已经卖出去三条裤子,开了个好头。

    相比起之前近一个小时才卖出去一条,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人都有从众心理,见到有人买了,马上好多人涌上来挑挑拣拣七嘴八舌说起来。

    “能不能便宜点?”

    “裤子摸上去还不错,我腰围二尺一,帮我拿一条。”

    “呀,你这牛仔裤款式很新,我在店里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从哪进的?”

    “小伙子,两条四十五卖不卖?”

    “哎,你这没有我合适的尺码,本来还想买一条。”

    “二十五是吧?喏,给你钱。”

    “我仔细瞅瞅,裤子还不错,针线缝得很好,就是颜色不太好看,有没有深色点的?”

    “大叔,今年流行浅颜色,穿出去特别潮。”

    有人带动以后,好多人都跑上来打探裤子情况,王强嘴里顺口溜没停,不时飙上两句,然后给确定要买的挑尺码。

    当然,也有人眼尖瞅见了随身听。

    “你这随身听行不行呀?”

    “这么贵的东西还拿出来摆摊?”

    “不会买回去不能放吧?一百块钱呢!”

    好几个小青年、大姑娘挺眼馋随身听,不少人看见人家插个耳机摇头晃脑很时尚,可火车站旁边的摊子买买牛仔裤没问题,再怎么样按照合适尺码买回去能穿,要随身听买回去不行怎么办?

    一百块钱啊。

    有些人十来天的工资。

    所以好些人眼馋归眼馋,始终没敢买100块巨款的随身听,其实大家都知道,商店里爱华牌随身听要卖六七百,哪怕杂牌都要四五百,一百块能有什么好货?

    但王强证明给他们看了。

    听到大家的顾虑,他毫不犹豫拆开一台随身听,装上两节五号电池,然后拿出一盘小虎队磁带放进去。

    不少人盯着他动作看。

    下一刻,王强按下了播放键。

    这个随身听虽然没有录音功能,但是小喇叭声音可不低,马上响起一阵悠扬的音乐,紧接着小虎队《爱》:“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串成一株幸运草,串成一个同心圆……向天空大声的呼唤说声我爱你……谁也擦不掉我们许下的诺言……”

    进入副歌的同一时间,好多小青年大姑娘叫了起来。

    “小虎队耶!”

    “真好听真好听。”

    “随身听好像不错哎。”

    “再听听,别唱一会不行了。”

    “对对对。”

    “哎呀我忍不住了,商店里卖好几百,这里只要一百,我去买一台。”

    “是啊,一百块买一台肯定不亏本。”

    有个二十来岁的小胖子匆匆忙忙走上来,想和王强还还价,但王强咬死了价格没放,最后那小胖子还是成交了。

    眼瞅第一只随身听卖出去了,王强索性没关随身听,就搁那边播放小虎队的歌,谁曾想,放歌比他喊顺口溜还吸引人。

    好多人本来从这边路过,听到歌声都停下了脚步。

    十个人。

    二十个人。

    三十个人。

    区区两首歌时间,王强摊位前竟然少说又吸引了三十多人过来。

    说真话,王强被弄得有点哭笑不得,刚才自己喊了那么久才吸引了点人过来,现在放放歌就行了?随即一想他便想明白了,音响设备在当前年代属于奢侈品,不论是录音机、VCD又或者随身听,都需要大价钱,而且现如今国内的流行歌曲很少,更多是屠洪刚的《红太阳》、毛阿敏《今宵情》之类的歌曲,哪有小虎队的流行歌曲来得吸引人?

    不过好事啊,总算已经卖出了第一台随身听。

    王强充满了信心,也不怕随身听坏了,把喇叭声音调到最大,按照势头来看,今晚应该能赚不少钱。

    已是晚上七点半。

    两节五号电池已经耗尽,随身听也没了声音。

    但王强没有喊摆摊号子,摊位前人群依旧络绎不绝,前面刚刚有人走,后脚又有人跟上来。

    别说附近几个摆摊的眼睛看直了,哪怕是王强自己,都没回过味来,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刚才播放音乐吸引人过来还好说,现在是怎么回事?

    趁着刚才播放音乐当口,一个小时卖出去了十来条牛仔裤,随身听也卖出去了三部,对于这个战绩,其实王强已经很满意,他还琢磨要不要去附近买两节五号电池回来继续播放,但没想到,人依旧那么多。

    要知道他现在出售的是牛仔裤和随身听,并不是什么哄抢品,比如说日笨大海啸的时候,国内食用盐遭到哄抢,是因为大家担心海水被核电厂污染,再生产的盐里会含有辐射,虽然没这码子事,但总有原因遭到哄抢。

    可现在一不喊号子,二不播放歌曲,凭什么那多人赶来?

    还一个个凑到摊位前挑挑拣拣?好像兴趣很足的样子?

    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呀,难道出了什么灵异事件?

    不应该,肯定有原因。

    生意上门,先招呼。

    还没来得及招呼,王强边从刚刚挤过来的一对母子口中得知原因。

    “妈,看,就是这边,刚才别人说只要一百块的随身听肯定就在这,牌子上写着呢。”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拉着他母亲的手,操着尚海话撒娇道:“我要随身听嘛。”

    “真只要一百块?”母亲保持怀疑态度,“店里都卖好几百呢,我和你说,如果不止一百你就甭想。”

    虽然一百块对于当今时代来说是笔巨款,但是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再加上比商店便宜了好几倍价格,自然能够吸引到顾客前来。

    王强弄懂了,合着是因为口口相传吸引来的顾客,非常明显,北广场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刚才又围了这么多人,对于王强这边随身听超低价肯定感觉新鲜,人对新鲜事物的谈论程度不会低,哪怕刚才没买什么东西,离开后一聊,被旁边人听见肯定会好奇。

    随身听只要一百块?

    竟然可以这么便宜?

    尤其是那些小年轻,本来就很眼馋一些潮流的东西,只是没有能力购买,就好比有人买不起名牌服装,为什么还要买高仿名牌?因为高仿名牌便宜,看上去和真的差不多,能满足虚荣心。同理,王强这边的随身听就像是高仿名牌,相比起商店里真正随身听价格低廉到让人怦然心动,自然会有人过来一探究竟。

    那母亲凑上来道:“小伙子,随身听只要一百?”

    王强正发愣,听到声音马上堆满笑容,道:“对,只要一百。”

    女人质疑道:“这么便宜该不会质量有问题吧?”

    “大姐,不带你这样说的啊。”王强兜里没了电池,只好朝着不远处卖茶叶蛋的老爷子道:“老伯,我刚才随身听是不是放了一个多小时歌一点问题都没有?”

    老爷子挺给面子,声音洪亮道:“对,我刚听得起劲,谁想没电了。”

    儿子吵道:“妈,我要随身听,我要随身听,你给我买。”

    女人犹豫了会,从兜里掏出五块钱对儿子道:“去小店买两节电池过来,如果确实没问题咱们就买。”

    她儿子一听,兴冲冲拿着钱转身就走。

    王强赶紧喊了一句,“五号电池,帮我带两节,回来给你钱。”

    “好咧。”

    本来围着都有点迟疑的小年轻们,见到有人主动试验,都一个个不着急了,先前不少人想买,可是和问价的女人有相同疑问,要买回家不行怎么办?

    一粉色长裙姑娘:“要真没问题我也买一个。”

    旁边花衬衫小黄毛擦擦手,“一百买个随身听?太值了吧,不过还是看看到底行不行。”

    王强一瞅众人来兴趣,大声道:“诸位,我让人带电池回来,待会谁想买随身听,可以先拿电池试试看行不行,行的话再给钱。”

    “好。”

    “大兄弟厚道。”

    “成,那我们等等。”

    不多时,那女人儿子兴匆匆从远处跑回来,手里拿着四节五号电池。

    王强从里面拿出一台蓝色的随身听询问道:“这个可以不?”

    “可以可以。”

    王强递了过去,把小虎队磁带拿出来递过去,“您试试。”

    女人笨拙地想要装电池,被她儿子一把抢过去,三两下就把电池和磁带装进去,然后按下播放键,里面正好播放到《蝴蝶飞呀》副歌部分:“我把岁月慢慢编织一幅画,梦是蝴蝶的翅膀……”

    她儿子马上叫道:“小虎队,我喜欢我喜欢,这盘磁带一起买下来。”

    女人嫌弃道:“都开过了你还要?”

    王强马上道:“这样吧,您给我一百,磁带就当是你儿子帮我买电池的钱,行吧?”

    女人立刻笑容满面道:“这哪好意思啊?”说着,从袋里拿出皮夹子,抽出一张一百块,“谢谢了。”

    接过钱,王强笑道:“应该我谢谢您。”

    她儿子从盒子里翻出耳机,爱不释手戴在耳朵里摇头晃脑。

    母子俩走了。

    其他人却按耐不住了。

    “嗳,大哥帮我拿一部。”一长得比较着急的男青年喊道。

    汗。

    就您三十岁模样还喊我大哥?

    王强心里吐槽了一句,手上动作没停,拿出一部随身听给男青年放入电池试了一下,为此又拆了一盒张学友的磁带,第一首歌是《吻别》。

    结果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位长相颇为着急的男青年连着磁带一起买了。

    本来磁带是送的,王强倒也没赚黑心钱,两块钱一盒卖了出去。

    “给我拿个随身听。”

    “一百是吧?收好。”

    “那盒刘德华的磁带拿我一下。”

    “牛仔裤能不能便宜点?我拿三条。”

    一时间,王强摊位前全是顾客的声音,有人买随身听,有人买牛仔裤,他忙的满头大汗。

    当然,还有很多人光问价格不买,不知道图个啥。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晚上九点左右。

    而此时,王强摊位前牛仔裤只剩下五六条没卖出去,随身听更是卖出去了十几部,具体他没来得及数,刚才一阵子生意太好了。

    眼瞅此时人流量冷清下来。

    他准备收摊了,把随身听和裤子都丢进蛇皮袋,硬板纸一卷。

    王强往腋下一夹,走到卖茶叶蛋老爷子那边,感谢道:“老伯,刚才多谢你了。”

    老爷子坐在小板凳上笑呵呵道:“不用不用,举手之劳。”

    虽然才帮衬了一句,但是王强真挺感激,假装摸着肚子,道:“有点饿了,给我拿五个茶叶蛋。”

    “成。”见到照顾生意,老爷子很开心,拿起铁勺子捞煮得“皮开肉绽”的茶叶蛋,嘴里搭话道:“小伙子你可以呀,刚才那顺口溜喊得贼有意思,你咋想出来的?”

    王强笑呵呵道:“随便编呗,扯到什么就什么。”还别说,这茶叶蛋真香,他肚子有点饿了。

    “一块五。”老爷子把袋子递过来。

    王强从兜里掏出两块钱递过去,收回五毛钱找零,然后把茶叶蛋蛋壳剥了,里面都已经煮赤,咬了一口满嘴芬芳,唔,入味了,很好吃。

    吃着茶叶蛋,他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好笑的传闻,好像91年还是什么时候台弯那边有人说大陆吃不起茶叶蛋,其实这纯粹是无稽之谈,91、92年的时候茶叶蛋才两毛钱一个,哪怕家里再穷,不可能两毛钱掏不出来吧?

    不过侧面反映出国内当时确实穷。

    王强很高兴今晚的收成。

    为什么?

    嘿,因为吃到茶叶蛋了。

    还一吃吃五个,谁敢说咱吃不起茶叶蛋?

    晚夏的夜有点凉,像刚出井的水。

    几条大狗和小猫在冷僻的弄堂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王强跟着一条大黄狗的叫声,拐进了一条更小的弄堂。

    这边距离北广场大约一公里,不算远,再近的旅馆价格会很贵。

    他不是第一次来尚海,但不论前世今生,94年都没有来过,显得有些陌生,总怕忽然窜出个歹徒出来,现在尚海治安可没有后来那么好,时常发生恶性事件。

    走在这条陌生的小道,大黄狗有点献媚的叫声很能平复王强在异乡的紧张感,不远处可以看见小街上两排小杂货店铺还没关门,各式各样的烘烤饼干散发着带烟味的熟香。

    王强有点累,最近一直在火车上奔波,身体早就疲倦不堪,他只想快点回到旅馆洗个澡睡一会。

    前面,牌子上写着友谊招待所五个大字。

    王强知道自己摸回了旅馆,或许太累了,他步履蹒跚地走到铁门前,拍了拍,朝里喊道:“帮忙开下门。”

    “哈宁呀?”里面传来个女人声音,大概意思是谁呀。

    王强头发散乱,随手拨弄了两下,“下午在您这开了房间的房客。”招待所到了晚上会关门,没有大酒店那么方便。

    顺着铁栏杆往里看去,走出来一个表情严苛的妇女。

    中年妇女便拿钥匙开门,边用不太顺溜的尚海话道:“怎么这么晚?我都要睡了。”甚至,她还横了一眼。

    王强感觉到她那一眼里包含的藐视,笑了笑,没放在心上,真正的老尚海态度比较好,只有眼前妇女这种后来搬迁到尚海的人,才会莫名有优越感,好像除了他们其他都是乡下人,当然,王强确实是乡下人,只是尚海人口中的乡下人并非指乡下人,而是一种鄙夷的称呼。

    要了一只热水瓶,王强提着回房。

    掏出钥匙,开门。

    推门进去,里面味道不太好闻,他甚至闻到了五岁时乡下老太婆,也是他姑且可以称作堂奶奶的女人身上一个月没洗发的头油气味,记忆中,堂奶奶油乎乎的后脑勺插着一支细花纹银簪子,王强闻到她身上的头油味时非常不适,哇哇大哭,堂奶奶拔下簪子吓唬要刺他,然后把他抱着或者更像是拎着去乡下木桥头吹冷风。

    堂奶奶根本不喜欢他,那时王强很厌恶这张老女人的面孔,他小时候常常凶凶地瞪着堂奶奶,或许,这是生命里第一个仇人。只是母亲每次见到堂奶奶都很客气地笑着,笑得很殷勤,这笑里含着母亲的一份自鄙,因为家里穷,堂奶奶是自家曾经的长期债主之一。

    今天,在王强背井离乡的下榻小旅馆客房里,嗅到了一种遥远而又似曾相识的气味,又有一股暖味的头油味忽强忽弱刺激他的心,只是已经浑身酸乏,打着哈欠从床底下抽出脚盆,又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牙膏牙刷,跑到外面刷牙洗脸,然后打了点冷水回来,倒了点开水进去舒舒服服在身上擦拭,条件简陋,没办法好好洗澡。

    如果不是因为有货物,他甚至都想住那种三个人一间的房间,毕竟价格更便宜。

    洗完澡后,王强忽然想到今天卖出去不少随身听,自言自语道:“看看卖了多少台。”说着,光膀子蹲下翻开蛇皮袋,把里面随身听一一数了起来。

    “一……三……十五……二十……”

    不一会时间,他已经数完,惊讶地发现一晚上卖出去十五台随身听。

    困劲上来了,王强爬到可能只有一米二的小床上,随手拉熄灯。

    呼,呼呼。

    睡着了,很香。

    ……

    上午。

    太阳光从狭小的窗户照射进来,投在熟睡中的王强脸上。

    他感觉暖洋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然后慢悠悠睁开眼睛,挣扎地伸手拿起枕边手表想看看时间。

    八点三十五。

    还早,再睡……八点三十五?

    王强猛然从床上惊醒,有些懊恼地敲敲自己脑袋,睡过头错过清晨的摆摊,哎,这几天实在太累了,一觉睡了十来个小时,算了,先下去续个房费,再吃点东西出门。

    想着,他洗漱了一下,把门锁得紧紧地,下楼跑到前台,喊道:“大姐,在吗?”

    里面传来妇女的声音,“催命呀?等等。”

    王强拉着靠近柜台的椅子坐下来,伸了个懒腰,慢慢等着。

    大约两分钟后,中年妇女从里面跑出来,看见是他,懒洋洋道:“什么事儿?”

    “续住一天,交房费。”王强站起来道。

    中年妇女伸手,简单明了道:“钱。”

    王强把手伸进兜里,昨晚赚的钱全在里面,数目有点多,袋口有点小,不太好拿出来,他抓紧用力一拽,叮叮当当几声,几个硬币掉在水泥地面,他握着厚厚一叠钱蹲下来捡起三个硬币,这才靠在柜台下面抽出一张十块,然后把其他钱飞速塞回兜里,俗话说财不外露,他刚才是因为不小心才露了下,幸好这里只有一个老板娘,否则恐怕会惹人眼红。

    把钱递过去,住宿的话,通铺两块钱一夜,三人间五块钱,像他单间贵点,十块。

    中年妇女惊鸿一瞥,原本严苛的表情瞬间融化了,布满笑容道:“哟,没看出来,还是位小老板呀?”

    王强笑笑,没接话茬,问道:“老板娘,附近哪有公用电话?”

    “我这就有。”中年妇女从柜台下面搬上来一台红色电话机,语气比之前好了很多,“短途还是长途?”

    “长途。”

    “我找找钥匙。”

    中年妇女拉开抽屉,拿出一把小小的钥匙,插进电话机钥匙孔拧了一下,关切地说了句,“别忘记加区号。”

    “谢谢。”王强提起话筒放在耳边,输入号码村委号码,现在通讯非常不方便,尤其是打到农村,只能拨打村委,然后让村委去喊人。

    嘟,嘟嘟。

    响了两三声,电话通了,对面传来女人声音,“拉个?”土话,意思是谁。

    王强也用土话道:“是月芬阿姨吗?我是王保国儿子。”

    “哦哦,是强子呀。”村书记纳闷道:“你在哪呢?怎么还打电话到村里?”

    “我在尚海,您能帮我去喊一下我妈吗?”

    “行,你二十分钟后再打来。”

    “好的,谢谢。”

    挂了电话。

    中年妇女急急忙忙凑到显示器上一看,“一分钟,一块钱。”

    掏了一枚硬币给她。

    “爽气,上回有个乡下人在我这打长途,打了两分钟,我和他要两块钱,他还和我斤斤计较,哼。”中年妇女不太满意,随即笑道:“还是你这样的老板爽快,我呀,下次再也不给那些乡下人打电话了,烦死人。”

    王强笑着和她聊了几句,中年妇女没有半点不耐烦,仿佛和昨晚换了一个人似的。

    期间,有两个客人退房。

    中年妇女对他们板着脸,收了钥匙不耐烦给两人指了指路,又回过头笑容满面道:“小老板,你做啥的?有对象没?”

    王强受不了她那股势利眼,装模作样看看手表,“做做小生意,时间差不多了,电话拿我打下。”

    “好好。”中年妇女又把电话拿了上来,主动开锁。

    再次提起话筒拨打村委电话。

    这次响了五六声才接通,对面传来母亲熟悉的声音,“强子?”

    “嗳,妈。”听到她声音,王强心中莫名一暖。

    母亲埋汰道:“怎么好几天才打电话来?我都担心死了。”

    他赶紧解释道:“前两天在火车上,昨天回到尚海,今天才抽出空,您在家还好吗?”

    “好,挺好。”母亲声音里带着股高兴劲,“你叫陆伟来帮忙了?没接触不知道,挺厚实一伙子,天天大清早准时五点过来帮我起笼子,还帮我推到镇上,还有君君那姑娘,我都想收她当寄女儿,嘴巴别提多甜了。”

    从母亲嘴里得知陆伟不仅没有失信,反而还帮着把鱼送到镇上,王强挺高兴,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随口和母亲聊了几句家常,倒也没嫌弃电话费贵。

    聊了小一会,母亲忽然来了句,“对了,这两天要报名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早报名?

    王强愣了一下,随即仔细想了下,家里那边高中似乎都是开学前十天半个月报名,因为接下来要军训,说起军训,他还想起一个趣事,1990年还是什么时候他不太记得了,好像清华还是北大是五年制,其中要军训一年,幸好他上的大学没有这么苛刻,所以军训一年是种什么样的体验他也不知道。

    “可能再过十几天吧。”

    “那学费……”

    “你要不先向人借一下,实在不行付点利息,等我回来还。”王强道。

    母亲迟疑道:“这样行吗?咱们钱也不多。”

    王强瞅了瞅盯着自己脸上看的中年妇女,转过身压低声音,小声道:“妈,别担心钱的是,这几天我在外面已经赚了一千六。”

    其实这一千六是昨晚赚的,并不是这几天,只是他怕吓着母亲,故意说几天,昨晚卖出去三十一条牛仔裤和十五台随身听,牛仔裤一条约能赚十八九块,随身听每台赚七十,差不多赚了一千六。

    即便这样,母亲还是吓了一跳,“一千六?”

    嗯了一声,王强道:“你先借钱报名,就说再过十几天还,等我回来啊。”

    “好好。”

    又聊了几句,在母亲催促声中挂了电话。

    这回打了个七分钟,王强都没要中年妇女说,直接从兜里掏出七块钱丢了过去。

    中年妇女脸笑得和菊花似得。

    “老板娘,这边哪有早饭吃?”王强询问道。

    中年妇女主动道:“我这煮了点粥,要不一起吃点?”她赶忙补充了一句,“不收你钱,添副碗筷。”刚才虽然王强声音压得低,还用的土话,可她还是听懂了,暗暗咋舌,乖乖,几天赚一千六?这小伙子厉害啊,她不由想和王强套套近乎,问问做什么生意这么能赚钱。

    听到能节省开支王强也没客气,现在能省一点是一点,毕竟半个月赚一万块的重担在肩膀上,他微笑道:“好,那就多谢了。”

    “不用谢,当自己家。”中年妇女欢天喜地朝里面喊了句,“老朱,多盛碗粥。”

    里面传来个男人声音,“干嘛呀?”

    中年妇女插着腰喊道:“让你盛就盛,话多咧。”

    里面。

    地方不大,二十来个平,放着一张床,在阳台上放着煤饼炉子,现在煤气灶还不多见,旁边堆放着黑漆漆像蜂窝状的煤球。

    王强看见坐在小圆桌前长相颇英俊的四十来岁旅馆老板,粥已经盛好,桌子上还有一盘子咸瓜毛豆。

    朱老板显然已经吃好,坐在那边看电视。

    老板娘招呼道:“没啥吃的。”

    “有的吃已经很好了,谢谢啊。”王强先让老板娘坐下,这才拉着小椅子坐下。

    朱老板纳闷地瞅瞅王强,心说自家婆娘转性了?他为人比较豪爽,可每次带朋友回家吃饭,总要被老婆数落好一阵子,今天怎么抠婆娘还主动请小伙子吃早饭?

    王强拿起筷子开吃。

    老板娘端着半碗已经凉的粥,搭话道:“对了,还不知道你贵姓?”

    “免贵姓王,大姐你叫我小王就行。”王强饿坏了,包着一口粥口齿不清回答道。

    老板娘吃了一口,笑盈盈道:“没看出来,你年纪轻轻生意做的挺大,一天能赚好几百?”

    朱老板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势利眼的婆娘,不过他同时对王强很好奇,一天能赚好几百?不得了啊。

    其实王强估计她刚才听见了,边吃边含糊道:“差不多吧,做点小生意。”

    “这还小生意呀?我开旅馆一天才赚两百块,还没算开支呢。”老板娘道,随即她套话了起来,“咱们家老朱一天到晚没啥做,你看能不能带他一起?”

    对于信息差赚钱的事王强肯定不会说,只是受人一饭之恩,不能没有任何表示。

    他想了一下,反问道:“你们这一天能住多少客人?”

    朱老板随口道:“多的时候五六十个,少的时候二十来个,靠车站不远,生意还算可以。”

    王强又喝了一口粥,咽下去,咂咂嘴道:“我给您俩出个主意,你们看成不成,成的话要是以后我来您这边住宿,你们包我吃几顿饭,不成就当我没说。”

    “要主意好,下回你来住宿我给你免费。”老板娘势利归势利,话说的蛮漂亮。

    朱老板也看过来,有点好奇小伙子能出什么赚钱主意。

    “好,那我说说。”王强放下碗筷,出主意道:“既然旅馆客人不少,你们可以弄个供餐服务,价格比外面稍微贵点,有客人来住就问要不要用餐,随便煮几个菜送人家房间里去,我就瞎说说,行不行你们自己看着办。”

    朱老板一听,眼前一亮道:“好像可以试试看。”

    老板娘也赶紧道:“哎,老朱,把昨晚吃剩下的红烧鸡肉拿出来。”

    “好好。”

    王强制止了,一顿早餐吃得挺愉快,老板娘也没再追问他到底做什么生意,反而打包票,下回来住宿不收钱。

    至于下回还能不能记得自己王强不指望,反正这两天吃饭钱应该省了。

    吃完早餐,他跑到屋里拿了点裤子和随身听出门,又在附近小店多买了几节五号电池。

    ……

    北广场出入口。

    赶到的时候老爷子已经摆好摊,见到王强跑过来,打招呼道:“小伙子,来了啊?”

    王强边摆放东西边回应,“嗳,老伯早上好。”

    “早上?太阳都晒屁股了。”老爷子笑呵呵道。

    一边聊一边把摊子摆好。

    有了昨天的经验,王强把随身听打开,播放王菲的歌,第一首就是之前听过的《容易受伤的女人》,然后蹲在那边和老爷子谈天说地。

    刚开始老爷子话不多,说着说着,口若悬河什么以前打仗死了多少战友,什么越南鬼子小孩妇女背后捅刀子。

    王强听得津津有味。

    正听着,摊子前人渐渐多起来,和昨晚情况差不多,基本上都是小年轻。

    其中一个身段很好脸上很多麻雀斑的姑娘询问道:“随身听一百?”

    王强停止和老爷子说话,抬头看过去,一贯人畜无害的笑容露出来,“对。”

    麻雀斑女孩有点质疑道:“店里好几百,你怎么才卖一百?”

    王强拿起正在播放的随身听指指道:“只能放歌不能录音,所以卖得便宜,要不要来一个,才一百哦。”

    麻雀斑女孩挣扎道:“能不能便宜点?”

    王强摇脑袋,“一百块很便宜了,我进价都要九十,还要路费,真不赚你钱。”实际进价三十,不过他肯定不会说,任何一个做生意的人都不会说真实成本。

    老爷子帮衬道:“丫头要买赶紧啊,昨晚好多人买,现在他这边没几台了,别待会卖完了,你再想买就没了。”

    麻雀斑女孩咬着嘴唇在犹豫,有点舍不得出一百块,可是眼睛里透露出非常喜爱的神色。

    瞅见她这副模样,王强段子又来了,“你不买我不劝,谁家买了谁洋气,将军有马将军骑,士兵没马干着急,要买要带赶紧赶快,好机会不要错过,机会不是天天有,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说完这句他才醒悟说错了,都怪刘欢的《好汉歌》太深入人心,每次说到该出手时就出手,脑子里都会本能地冒出风风火火闯九州。

    实际上这首歌要到98年才出现,现在肯定没人听过。

    麻雀斑女孩噗一声笑出来,“你还挺逗。”她犹豫的心情被驱散,从兜里掏出小钱包,“拿一个吧。”

    “好咧,要磁带吗?两块钱一盒。”王强给她拿了一款粉红色随身听,又推销起磁带。

    麻雀斑女孩一百块都花了,不在乎多花两块钱,“有杨钰莹的吗?”

    现在杨钰莹很火,很多女孩子喜欢听她歌。

    “没。”王强推荐道:“林志颖或者周华健的要吗?”

    “林志颖好,林志颖好,就要林志颖的。”麻雀斑女孩马上改变主意。

    成交,一百零二块到手。

    等到麻雀斑女孩一走,老爷子羡慕道:“你这钱可真好赚,随随便便一百来块。”

    王强哭笑不得道:“我也要成本呀,您一个茶叶蛋卖三毛,难道真赚三毛?”

    可能聊熟了,老爷子嗤之以鼻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成本不超过五……”

    王强被他吓了一跳,赶忙嘘了下,他没想到老爷子见多识广,竟然隐约有点数。

    “我叫年纪大了,不然呀,也跟着总设计师脚步走去南方。”老爷子悠悠然道。

    可能刚才麻雀斑女孩开了个好头。

    没多久陆陆续续有人被歌声吸引来,有人买牛仔裤,有人询问随身听价格。

    “裤子怎么卖?”

    “牌子上写着,二十五。”

    “能便宜不?”

    “不赚你钱,你去店里买肯定不止这个价。”

    “那……拿一条,二尺二的。”

    下一位顾客。

    “我…我要…要随身听。”

    “一百,要磁带不?”

    “要…要周…周华健。”

    好吧,是个结巴,王强差点都被他带的结巴了。

    随着时间推移,生意越来越好。

    期间,王强忙的都没空去吃午饭,在老爷子那边买了几个茶叶蛋填填肚子。

    大概下午两点左右,王强满身大汗,眼睛瞪直看着自己摊子。

    剩下二十台随身听卖得只剩下一台了。

    这一台还是因为拆开放歌的原因没卖,否则可能都卖出去了,好几个小年轻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赶过来,却得知随身听已经卖光,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加上昨晚才几个小时啊?

    随身听竟然全都卖完了?

    王强瞬间觉得自己小觑了随身听对小年轻的吸引程度,甚至有些后悔,怎么之前没有多拿一点,拿什么牛仔裤啊?现在牛仔裤才卖出去五分之二左右,速度根本没法和随身听比。

    当时他是本着鸡蛋不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生怕血本无归。

    现在哪里是血本无归,随身听让他赚的盆满钵盈啊。

    甚至,王强心脏不争气地跳动,知道找到了一条发大财的好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