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太困没思索。
今天随身听卖得这么快，王强马上醒悟了，电子产品才是王道，要赚就赚年轻人的钱，这哪是赚钱，分明是在抢钱。
即便到了后来，电子产品一样紧销，只是品牌多了，信息对等，人们选择多，所以才显得很普通，当先年代不一样，首先电子产品稀少，南方和这边信息不对等，运回来就是好几倍的利润。
他知道不仅仅是随身听，如果有游戏机，比如说任天堂的NES、GB和SFC这种掌上游戏机，哪怕价钱很贵，一样有消费者，甚至包括磁带、游戏卡等等，应该都比牛仔裤要好卖的多。
想到这，王强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立刻站起身把牛仔裤往蛇皮袋里丢。
旁边老爷子一愣，“小王，你干啥，不摆摊了？”
摆摊？
摆个屁摊啊。
金山银山就在眼前，还抓着朽木当宝贝？再卖牛仔裤他真成傻叉了，不过嘴里却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
老爷子人挺好，关心道：“有事赶紧去。”
“好。”王强收拾完了，拎起东西道：“老伯，回见啊。”
老爷子挥挥手，“明天见。”
明天你见不到我咯，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在火车上。
王强边走边考虑起来，剩下大概还有一百十来条牛仔裤怎么办。
毕竟都是花钱进货来的，总不能丢了吧？
但看样子，如果摆摊卖牛仔裤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卖完，耽搁时间少说也要两天，有两天时间都够再卖出去好几十台随身听了，对比下销售速度就知道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卖牛仔裤上。
只是王强一时间还没有太多头绪，唯一清楚的是，即便牛仔裤卖不出去，也要赶紧前往深镇重新进点电子产品回来，那才是发家致富的正路子。
……
友谊招待所。
刚一跨进去，老板娘就抬头哟道：“这么早回来了？”
天气热，又拎了一大堆东西，王强早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往椅子上一坐，“是啊，有点急事。”
朱老板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听到他有事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和你朱老哥说，我在这一亩三分地好歹有些面子，保管帮你找回场子。”
上午王强一走，夫妻俩合计了一下，觉得他的计划可行，便尝试和房客说了一声，没曾想真有不少房客订了中饭，夫妻俩遵从王强的意见，只比外面卖得贵了一点点，结果一个中午就赚了四五十块，心里别提多高兴。
现在听到财神爷有事，老朱二话不说打包票。
“不是不是。”王强摆摆手。
老板娘从底下拿出一瓶百事可乐，“看你满头大汗热的吧？来，喝瓶可乐。”
确实渴了，王强没和她客气，接过拧开瓶盖，扬起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进去，然后打了个嗝，一股气从嘴里呼出来。
朱老板趴在柜台上，询问道：“到底啥事，和我说说，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眼瞅暂时想不出办法，王强也就说上了，“我有点事情要去外地一趟，可是手上还有一百多条牛仔裤没卖出去，现在不知道怎么办。”
“一百多条牛仔裤？”老板娘反问了一句，随即道：“哎哟，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成本，是该好好想想咋办。”
王强苦笑道：“是啊，这不是没办法吗？”
朱老板撑着下巴皱紧眉头不说话，似乎真的在想办法。
倒是老板娘嘴里不停和王强说着话，只是没有扯到点子上，全是没什么用的话。
“有了。”朱老板忽然来了一句。
王强赶紧看过去，“什么？”
朱老板露出一个笑容，“你牛仔裤还没拆过吧？”
闻言，王强从蛇皮袋里扯出一条包装的完好无损牛仔裤，“喏，新的。”
朱老板点点头，“既然都是新的，你折价卖给衣服裤子店里不就得了？”
这方法王强不是没想过。
可是行不通啊，很简单，一般衣服裤子店里都有正轨进货渠道，你紧巴巴凑上去说卖点牛仔裤他们，会同意吗？
其实他已经不在乎牛仔裤赚钱不赚钱，只要能把成本收回来便可以。
“你说什么混账话呢，人家店里凭啥收小王的裤子？”老板娘翻白眼道：“你以为店是你开的呀？就算店是你开的，无缘无故有个人找上门要卖一百多条裤子你，你要不要？”
她倒是说出了王强的心声。
谁曾向朱老板还听不服气，嘿道：“怎么不要了？如果开的价格比他们进货还便宜，你说要不要？再说了，虽然我没开衣服裤子店，但我认识好几个朋友开，回头我带小王去询问询问他们要不要不行啊？就你话多。”
老板娘瞪眼道：“你敢说我话多？”
朱老板有点怂，可又碍于王强在旁边不想丢面子，硬着脖子道：“怎么说话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不是？”边说边和老板娘挤眉弄眼，意思在外人面前给他留点面子。
老板娘才不吃他这一套，砰一声拍着柜台，“朱荣兴，你再说一遍！”
朱老板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
王强看的汗了一下，妻管严呀，他怕夫妻俩因为自己吵起来，打圆场道：“大姐，朱大哥也是为我想办法，算了算了。”
“成，我给小王面子，不然现在就收拾你。”老板娘很彪悍道。
朱老板讪讪朝王强笑了下，没理会他婆娘，道：“小王，这样，你拿几条样品，我陪你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把牛仔裤卖出去。”
“那……谢谢朱大哥。”王强道谢，心里却在感慨，早上自己还给别人出主意，现在朱老板就帮自己了，古人说的没错，种善因得善果，有道理。
挑了几条样品，和朱老板一起出门。
……
外面。
朱老板骑上摩托车，在座垫上拍拍，“上来。”
说真话，坐肉包铁王强有点悚，后来太多新闻报道开摩托车出事，不过为了尽快把牛仔裤脱手他顾不了那么多，一蹬，横跨上去。
朱老板离合器一踩，崇庆80突突冒着黑烟启动了。
开车很稳，慢悠悠向前。
王强总算放下了悬着的心，他真怕朱老板是飞车党。
“刚才你看见了，这婆娘欠不欠收拾？”开着车的朱老板还心心挂念刚才的事情。
王强含糊道：“嗯啊。”
朱老板吹嘘道：“我叫看在你小王在给她留几分面子，不然早就大耳刮子上去了。”
王强呃道：“打女人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朱老板吹得起劲了，“女人不听话就要打，你别看她刚才和我凶，回头关起门来看我怎么揍她，保管打得她哭爹喊娘服服帖帖。”
王强哭笑不得，心说，哥甭吹了，刚才老板娘一拍柜台，不知道谁差点吓得尿裤子。
不过他不可能拆穿，捧道：“那是，朱大哥一家之主，肯定有威严。”
朱老板被捧得八万四千个毛孔都张开了，深以为然道：“还是你小王看得清，坐好，走嘞！”
摩托车速度徒然加快。
王强已经有点迫不及待想见见朱老板的朋友，希望可以把牛仔裤卖出去收回成本吧。
摩托车从秣陵路拐了进去。
前面是两排楼层不太高店面，房子有些老旧，墙面灰不拉几，似乎是八十年代遗留下的。
虽然是下午两点多，天气比较热，这条街道上人流量并不少，尤其是“电视录像茶室”门口，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坐在摩托车后面的王强，往两边随意张望，便可以看见几间名字充满这个时代特色的店铺，比如说大西装萨琪玛、兴旺米店和小杨车行。
“过去是菜市场，我天天早上过来买菜。”朱老板车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王强街两边各种食物香味，肚子有点饿，中午才吃了几个茶叶蛋，随口道：“你朋友衣服店开在这边，有生意吗？”
“他生意可好了。”朱老板话里话外透露着羡慕，“一天下来比我的旅馆还挣钱……到了。”他把摩托车开到面包车旁边停下，努努嘴道：“喏，他的车。”
竟然买得起车，虽然是面包车，但对于这时代来说，也算是有钱人。
从摩托车上下来，王强朝着衣服店看去，上面挂着“百汇服饰”四个大字，里面琳琅满目地挂着各式各样衣服、裙子和裤子，甚至在靠近门口的架子上，还能看见有各式各样的鞋子，运动鞋、皮鞋基本应有尽有。
两人走进去。
地方很宽敞，估计得有两百多个平，算不小了，有七八个客人在那边挑衣服裤子。
一四十来岁光头穿着黑色体恤在招呼客人，他脖子上挂着一条大金链子，估计都有拇指粗细了。
“老姚！”朱老板喊道。
那光头扭头一看，“哟老朱，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你先坐会，我招呼客人。”
“好好。”朱老板侧头看向王强，“咱先坐一会。”
“不着急。”王强跟着他来到柜台旁边坐下。
柜台上放着半包阿诗玛，朱老板一点都不客气，掏出一根腾云吐雾起来，还询问王强抽不抽。
王强婉拒了他的好意，从这个举动可以看出，朱老板和姚老板关系不错。
“嗳，大姐，十五块真不贵。”
“真不能便宜点？”
“能便宜肯定便宜，这样，我送你双袜子，可以不？”
姚老板和妇女走到柜台旁边，他拍了拍朱老板肩膀，“让我进去。”
朱老板没起身，还嘻嘻哈哈故意和他撞了一下。
姚老板笑骂了几句，跑进柜台里面，接过妇女递来的二十块钱放进抽屉里，然后拿出五块钱找零，见到妇女往外走，跟着来了一句，“大姐，下次再来啊。”
等到妇女出了门。
姚老板这才看向朱老板，“约我晚上打牌？”刚说完，他看见旁边的王强，“这位小兄弟是？”
朱老板介绍道：“我表弟王强，你叫他小王就成。”
王强站起身道：“姚老板你好。”
“你好，抽烟不？”姚老板很客气，拿起阿诗玛示意。
王强笑着拒绝了。
上辈子倒是抽烟，只是重来一遭，他不想再让自己给尼古丁荼毒，重生前是老烟民，戒不掉，现在还没染上那坏毛病，没有瘾，索性敬而远之。
“老姚啊。”朱老板弹了弹烟灰，“我找你帮个忙。”
“你和我谁跟谁，什么事尽管说。”姚老板自己点上了一根烟，显得很豪气。
“成，不愧是好兄弟。”朱老板很高兴，对王强努了努嘴。
会意，王强把蛇皮袋口打开，从里面拿出两条牛仔裤放在柜台上。
还在拿的时候，姚老板有些错愕道：“什么意思？”
朱老板笑道：“我这表弟手上有一百多条牛仔裤，本来他要自己卖的，只是突然有点紧急事情要去外地一次，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帮个忙，把牛仔裤吃下来。”
王强也期待地看过去，如果可以，哪怕成本价给姚老板都行，只要能把本金收回来就行，他急着去深镇那边再拿点电子产品回来。
已经从随身听身上尝到甜头，对于销量速度“缓慢”的牛仔裤他已经没有半点想法，当然了，这个缓慢只是相比于随身听的销售速度。
姚老板表情有些犹豫，看看朱老板，又看看王强，内心似乎在挣扎，一方面牛仔裤价钱比较贵，并不是太好卖，另一方面，他和朱老板关系确实不错，朋友求到头上不帮忙，传出去不得给一起玩的兄弟笑话？
只是吧，姚老板听到一百多条牛仔裤的时候，其实已经吓住，这得卖到何年马月才能收回成本？所以他心里是想拒绝的，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嗯了一声道：“一百多条牛仔裤不是笔小数字，我吃下来比较吃力……”
朱老板不满道：“老姚，不兄弟啊？”
“诶，你听我说下去。”姚老板圆了一句，“我的意思小王把裤子放在我这边卖，回头卖出去多少我和他结账多少。”
朱老板蹙眉道：“不肯就不……”
王强拉了他一下，笑盈盈道：“那我多谢姚老板了。”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知道要姚老板吃下一百多条牛仔裤有点强人所难，只是现在牛仔裤没地方处理，自己有急着去深镇拿货，能挂在别人那边卖，总比丢掉好，他索性答应了下来。
可朱老板不乐意了，生气地站起身，“谢什么谢啊，小王，我带你去别人那边看看。”
姚老板赔笑道：“老朱老朱，你别这样，做兄弟有兄弟的难处，你是想带他去老丁那边吧？说句不好听，他那衣服店还我没做得好，你去了也白去。”
王强也站起身笑道：“能让姚老板帮我卖已经很感激了，朱……表哥，没必要再走。”
只要能把裤子找个地方安置，他晚上便赶去深镇，时间就是金钱，唯一可惜的是，收回牛仔裤成本周期可能要打个折扣。
见到王强都同意了，朱老板自然没话说，只是拉下脸，显得不太高兴。
反倒是姚老板问了起来，“你大概多少条牛仔裤？”
“大概一百十条吧。”王强道，补充了一句，“这回带来了七八条样品，本来想让你看看。”
不知道是卖朱老板面子，还是姚老板这人厚道，他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五百块钱，往王强手里一塞，“这钱是押金，别拒绝，待会你把裤子全都拿过来。”
正想说话，里面一女青年喊道：“老板你过来下。”
“来了。”
姚老板回了一声，看向王强加紧说道：“门口有个空架子，你把裤子放上面，自己拿水笔在牌子上标个价钱，我先招呼客人。”
说着，姚老板挤出柜台，跑到里面招呼女青年。
朱老板显得有点闷闷不乐。
王强看出来了，心里挺感激朱老板帮忙，只是这种事得你情我愿，暂时能拿到五百押金算是比较理想的状态，不强求别的了。
看姚老板在忙，王强自顾自把七八条牛仔裤放到门口空架子上，然后拿起水笔准备在空白牌子上写价格，本来想写便宜点早点卖出去，可想到姚老板店里也有牛仔裤卖，王强犹豫了会，最终还是写了20元。
写得太少有点砸场子的意思。
写得太多又怕不能短时间卖出去。
二十元不高不低，既没有砸场子的意思，也能起到促销的意思，有助于自己快点收回成本。
写完以后，王强瞅见姚老板还在招呼客人，便走到朱老板旁边，道：“朱老板，得麻烦您再陪我走一趟了。”
“这老姚太不厚道了。”朱老板觉得窝火，本来信誓旦旦说帮王强解决困难，结果最好的朋友让他丢了脸，或者说，他自己觉得丢脸，心里不太舒服。
反而王强很看得开，笑道：“他已经帮了我大忙，您也是，谢谢。”
这么一说，朱老板好受些了，“你能接受就好，走，咱们去拿裤子，拿完裤子和老哥去菜场卖点熟菜，晚上咱俩喝点。”
“没问题，晚上我请，您别和我争。”王强道，人家帮了这么大忙，请吃点熟菜和酒不算什么，人情就是你来我往，不能单方面让别人付出。
两人说说笑笑往外走。
当做到摩托车上的时候，王强又看了一眼里面，20块一条，应该不会砸姚老板场子吧？
白玉兰面包房的杨洋跟老板请了个假，和小姐妹李丹一起出来逛街，明天要去参加老同学婚礼，她准备好好装扮一下自己。
两人从秣陵路附近的商场一直逛到菜场附近一条街。
“杨洋，牛仔裤都三十块左右的价钱，真没便宜的了。”李丹走路走得有点脚跟痛，埋汰道：“咱们再看两家，如果还没便宜的，你就随便拿一条。”
杨洋心疼钱，可好朋友都有点不耐烦了，她只好答应，“好吧。”
两人沿着东西向的街往前走，看见一家衣服店，本来都要拐进去，杨洋瞟到前面规模比较大的“百汇服饰”，于是拉着李丹一起过去。
刚准备推门进去，里面走出两个人。
“小王，晚上想吃点啥？”
“随便吧，待会到菜场看，咱们先把牛仔裤拿过来再说。”
“成。”
杨洋多瞧了一眼，因为这两个人坐的是摩托车，对于她或者很多人来说，摩托车是奢侈品，不过仅仅关注了一眼，她便被李丹拉进了店里。
进去。
杨洋看见老板似乎在招呼客人，于是和李丹站在门口观察牛仔裤在哪，先前她们已经买好了上身衣服。
忽然，李丹惊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杨洋，快过来看。”
“怎么了？”杨洋闻言看过去，不好还看，一看她也愣住了，甚至有点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二十块？牛仔裤？
李丹已经在架子上扯开包装纸翻看，嘴里道：“这条牛仔裤够洋气，高腰的呢。”
杨洋上手摸了摸，眼睛里止不住欢喜，确实很好看，或者说比先前她们看过商场里的款式要潮流一点，再一想到只要二十块，她便忍不住在上面翻看自己穿得尺码，只是让人失望的是，似乎没有她合适的尺码。
“老板。”杨洋喊道。
姚老板刚刚给另外个女青年挑好裤子，听到有人喊，立刻回过头，堆满笑容道：“嗳，来了来了。”
三步当做两步来到杨洋和李丹面前。
“看中哪件衣服了？”姚老板询问道。
杨洋拎了拎手上的牛仔裤，“这个款式有二尺一的吗？”
姚老板看裤子有些眼生，自己店里没这样的裤子款式啊，随即他拍脑袋想起来，很有可能是朱老板表弟小王留下来的，先前光顾着一百十条牛仔裤吃不下来，根本没在意款式好不好看，现在看见了，他心中暗暗觉得似乎挺不错。
“要的话可能要等一会，我叫人送过来。”姚老板知道她们在上面没找到，那自己店里肯定没有，只能等小王拿过来。
这时，李丹拎着一条牛仔裤道：“老板，这条裤子我要了，二十块，对吧？”
“嗯……”姚老板本能地要点头，然后一个激灵，反问道：“二十？”
李丹有些奇怪地指指标识牌，“你上面不是写牛仔裤二十一条吗？”
姚老板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一男青年喊了声，“二十块的牛仔裤？有男式的吗？”
杨洋回道：“有啊，你自己过来看。”她指指架子上。
男青年走了过来，不满道：“老板，你不厚道啊，居然不告诉我有二十块的牛仔裤？”
姚老板已经懵了，他哪里知道自己店里有二十块的牛仔裤？
尚海这边牛仔裤进价十八元到二十二元之间，零售赚40%到60%之间的利润，姚老板进价是二十，卖三十，现在王强放在这边的牛仔裤竟然相当于他的成本？
姚老板忽然有一种被人砸场子的感觉。
……
友谊招待所。
王强和老朱走进去。
“回来了？”老板娘问道：“怎么样？”
朱老板郁闷道：“老姚不够兄弟。”
王强笑着跟了一句，“姚老板答应帮我代卖，事情差不多解决了吧。”
“解决啥啊？本来还想他帮忙买下来。”朱老板总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老板娘翻白眼道：“你以为人家不要赚钱？一百多条牛仔裤呢，要砸手上怎么办？”
确实，她说的是实情，在百汇服饰那边王强就想明白了，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如果姚老板二话不说答应，王强反倒不好意思，会觉得欠了人家人情。
正说着话，叮铃铃，电话响起。
老板娘嘀咕了一声“谁呀”把电话拿了起来，现在国内座机基本都没来电显示，她提起话筒，“喂？”
那头传来姚老板急吼吼的声音，“是嫂子吧？老朱回来没？”
“回来了啊，怎么了？”老板娘道。
那边非常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姚老板大声而又着急道：“赶紧让他把裤子拿过来，速度，再不拿过来要出人命了！”
挂了电话，老板娘愣了半响。
朱老板问道：“魂不守舍的怎么了？”
本来以为是人家的家事，王强还想避一避。
可是老板娘下一句话让他止住了脚步。
只见老板娘皱着眉头道：“老姚催小王把牛仔裤送过去，还说再不送过去要出人命了，什么意思？”
王强和朱老板面面相觑，两人也不明白什么意思。
不过本来就准备把牛仔裤拿过去，王强没耽搁时间，和朱老板两人跑到客房里，各自扛了一大包出来，装进麻袋，然后绑在摩托车上，朝着百汇服饰开去。
……
因为有牛仔裤绑在后面，摩托车速度并不快。
大概用了十五分钟左才再次来到百汇服饰门口。
还没来得及下车，早已侯在门口的姚老板飞快奔上来，嘴里叫道：“老朱，你怎么这么慢？”
朱老板没好气道：“开得快出车祸怎么办？”
“快帮我把牛仔裤拿进去，快点快点。”姚老板已经自己上手解绳子。
王强眨眼道：“不用这么着急吧？”
“你自己朝里边看，你说我要不要着急？”姚老板苦笑道。
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王强吓一跳，一眼看去，十几个人聚集在玻璃窗那边，他哎哟道：“怎么这么多人？”
怎么这么多人？
还不是你二十块牛仔裤干的好事？
你说说你倒是和我商量商量再填写价格……算了，想到这，姚老板有点讪讪，先前他听到顾客喊自己，犹如天籁之音，只想躲着老朱，生怕这位好兄弟逼自己什么，哪有空和王强商量。
只是没想到王强的牛仔裤这么便宜。
刚才里面俩姑娘一喊，好了，店里客人都聚门口追问有没有合适的尺码，新进来的客人看见这么多人围着，也凑过去，结果造成了里面十几个人围着等牛仔裤的局势。
姚老板已经顾不上沉不沉，手上发力，一把抡起一百多斤的袋子，然后……嗯，然后纹丝不动。
“快搭把手啊。”姚老板急切道。
王强赶紧跑过去托起另一边。
两人吃力地抬着袋子进了店，朱老板停完车紧随其后。
刚到里面，等候中的十几个顾客就七嘴八舌喊了起来。
“牛仔裤来了？”
“快放下来让我挑。”
“二十块一条这么便宜，我要多买两条。”
“老板你说说你，货都没备足，怎么做生意的？”
“呀，我找到合适的尺码了。”
都乱成一团了，闹哄哄好似菜市场。
如今尚海市面上棉裤十五元左右，牛仔裤三十样子，基本都比较统一，即便有些差异，不会超过两三元浮动。
可现在他们竟然看见二十左右一条的牛仔裤，在观摩过后，发现质量不比大型商场的差，甚至款式还更新颖，毕竟牛仔裤是王强从深镇拿回来，而南方地区容易第一时间接触到外来时髦的东西，款式肯定比尚海这边要新颖点，具体原因是信息不对称，如果等到后来信息大爆炸，诸如此类的事情就不太可能发生了。
但不管怎样，二十块能买三十块的东西，这群顾客们怎么能不心动？人都有占便宜心里，生怕错过这个村没有这店，全都想给自己买一条，或者给家里人也买一条。
他们只有一种感觉，买到就是赚到。
这么紧销？
跟哄抢一样？
王强和朱老板也没料到，你看我我看看你。
下午三点多。
燥热不堪的夏天让人汗水直流。
忽然，王强感觉到门缝进来一点凉气，他抬头看看玻璃窗外，路旁的柳枝微微动了两下，随后阳光渐渐黯淡下去，一阵亮，一阵稍暗，仿佛有片飞沙在上面浮动。
猛然间，风大起来，那半天没动的柳条像被什么大力拉拽飘洒地摇摆，枝条都像长出一截儿。
一阵风过去，天暗起来，灰尘全飞到半空，北面的天边出现了墨似的乌云，刚上好雨布，又是一阵疾风墨云滚似地遮黑了半边天，南边半个天响晴白日，北边的半个天乌云密布，仿佛有什么大难来临。
街上突然加多了人，争先恐后往两边铺子屋檐下走去。
要下雨了。
屋里的人们似乎没有看到这一幕，两个妇女和小年轻争相在麻袋里寻找合适尺码的裤子。
“给我家俊松也买一条。”胖墩墩的妇女道。
另一个花裙子妇女赞同道：“是啊，只要二十块，没见过这么便宜。”
王强被姚老板震耳的喊声纳回神。
“这些裤子是为了纪念本店开张一周年，所以特价二十元，明天就回归原价了！”姚老板声音很大。
“啊？”
“就一天？”
“那多买两条。”
原本不急不缓翻裤子的人，速度都变得快了起来。
突然，天一下子黑了下去，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几个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干燥的地面，激起几星尘土，然后哗啦啦，雨幕充斥整个天地间。
“哎哟，下雨了。”胖墩墩妇女抬头一看，顾不得条裤子，拿着手上两条，急匆匆走到姚老板面前，“四十是吧？”她从蓝色皮包里翻出四张十块塞过去，随后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几个年轻人也是如此。
十几人裤子也不挑了，全都哄到姚老板面前，一个个把钱递过去。
短短两分钟，店里竟然从聚满人变成空荡荡一片，只剩下两个……
咦？
朱老板人呢？
王强朝外一看，才发现朱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在雨中狼狈不堪地把摩托车推到屋檐下。
“小王。”
“啊？”王强转过头看去。
姚老板手里握着一把钱，“刚你瞅着，买裤子的钱全在这，我没贪半分。”
王强还以为他想说什么，不由对这个大光头产生一丝好感，刚才裤子堆放那边任人选，卖出去多少条自己不知道，如果姚老板私藏几十块，王强肯定不晓得。
“好大的雨。”朱老板从外面走进来，用手抹了抹头发上的水，往外面一甩。
姚老板给他找了条干毛巾。
朱老板坐在柜台旁边擦雨水，嘴里不停咒骂鬼天气，直到姚老板递来一根阿诗玛堵住了他的嘴。
“小王。”姚老板叼着烟，烟熏的他微微眯起眼睛，刚刚数完钱，“这里总共三百八十块，刚才卖出去十九条牛仔裤，你数数。”
王强笑着摆摆手，“我相信你。”
朱老板狠狠吸了一口烟，道：“亲兄弟还明算账，数数。”
王强这才接过钱数了起来，没错，是三百八。
“老朱，你这表弟不厚道啊。”姚老板笑吟吟道：“我说让他填个价，结果他就来个砸场子的价钱？”
老朱嘿道：“不是你让随便填吗？”
姚老板笑容一滞，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毕竟人家帮着自己卖裤子，算是分享了生意，王强内心很感激，歉意道：“姚老板，刚对不住，我有点太心急把牛仔裤卖出去，忘了考虑你店里牛仔裤价钱。”
“不怪你不怪你。”姚老板夹着烟摇了两下，随后纳闷道：“我说你裤子卖这么便宜，难道就想赚个本钱？”他以为王强进货价和他一样。
闻言，王强不好意思道：“实不相瞒，一开始我准备写十五块。”
“咳咳咳咳！”姚老板刚吸了一口烟进去，听到这话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才抬起头吃惊道：“你成本价多少？”
没来得及说话，朱老板抢过话头，“他本来就想成本价把货脱手，既然一开始想写十五块，肯定成本价是十五块。”
王强笑着点点头，对于成本价的事情他不想多说，待会要是追问，解释起来麻烦，他可不想把信息不对称的事情分享，虽说多两个人知道没什么，但谁能保证两人会不会乱说，然后越传越广，提前让信息不对称时代结束。
美国气象学家爱德华.罗伦兹曾说过，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虽然这只是夸张的说法，但是却阐述了一个连锁反应的诞生可能因为一件非常微小的事情。
他就是闯入94年的那只“热带雨林中的蝴蝶”，想要凭借偶尔扇动的翅膀改善家庭经济，不代表愿意为任何人都扇动这个可能改变历史的翅膀，所以王强除了自身需求外，尽可能避免改变太多东西。
或许知道成本价仅仅十五元，姚老板没那么惊讶了，只是即便这样，他心脏还是忍不住砰砰跳，能节省三元成本，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是个不小的诱惑，“那个，我能问问你是从哪拿的货吗？”
“那个……”王强有点为难。
朱老板不满意道：“老姚，你有点过分了，别人问你发财的路子你会说吗？”
“对对对，问岔了问岔了。”姚老板堆满笑容，随即道：“小王，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
王强看过去，“您说。”
姚老板看看正在腾云吐雾的朱老板，有些顾虑，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刚才那种情况你也看见了，二十元一条牛仔裤会让我其他牛仔裤卖不出去。”
朱老板急了，瞪着眼睛道：“你是不是想食言，不想帮小王代卖了？”他这人就是要面子，先前没能帮王强牛仔裤卖出去已经觉得很丢份，现在又听到老姚似乎不愿意帮忙代售，自然急眼了。
“不是不是，老朱你别急，听我说下去，要我不想帮他代卖，刚才就不让你们拿裤子来了。”姚老板哭笑不得道：“你瞅瞅你那急脾气，就会和做兄弟的我吼，有本事回家和嫂子吼两声呀。”
误会了老姚的朱老板脸微红，死要面子道：“说的我没和她吼一样，平时那是你们在，我给她留点面子。”
这话谁信呐。
哪怕是认识不久的王强都不着痕迹抿了抿嘴，他没说话，看向姚老板，想听听说什么。
果然，姚老板狠狠吸了两口烟道：“我呢，有两个方案，你听听，要都觉得不合适，我看在老朱面子上，还是给你二十块一条放在这边卖。”他话说的蛮漂亮。
王强道：“你讲。”
朱老板也吱声，看了过去。
姚老板把烟头往放烟灰的铁盒子里一掐，“第一个是你还是把裤子放在我这卖，只不过价格提一点，二十五块。”
王强继续看着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在听，二十一条实在太砸人场子，虽然二十五会让回本速度变慢，但姚老板已经很够意思，王强不知道百汇服饰牛仔裤多少钱一条，唯一清楚的是应该不止二十五，说起来姚老板已经够讲义气，主要还是看在朱老板面子上。
“第二呢？”朱老板问道。
“第二啊。”姚老板拉长语气，看向王强，道：“你不是急着把这批裤子脱手吗？十五块一条全部卖给我，刚才卖出去的十九条不算，就剩下那些都给我。”要是一开始知道十五元一条，或许他早就拿下这批牛仔裤，根本不会等到现在，还好他不知道王强刚开始是准备八十元一打出手，不然估计得吐血。
朱老板嗤之以鼻道：“我表弟成本十五块，你就一毛不拔想成……”
“可以。”王强打断道。
他本来就想着收回成本，甚至之前想过八十元一打卖出去，现在姚老板主动要求十五元一条收下来，王强自然没有任何意见。
说真话，如果一开始来这边谈，王强肯定二话不说成本价给姚老板，毕竟那时候他有求于人，可能事后还欠个人情，只是现在情况反了过来，轮到姚老板有求于他，王强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从中赚一笔，好歹是托运回来的，至少要把托运费赚回来。
姚老板大喜，赶忙道：“我去数数还有多少条裤子。”
“一起。”王强道。
三个人蹲在地上数，最后王强数到三十条，姚老板数到三十二，朱老板稍微慢点，等到他们数完才说了一个二十二。
总共还剩下八十四条。
其实应该有八十六条，只是王强留下了两条给自己穿，他原本带的裤子或多或少都有补丁，想到接下来要做生意，自然要先把衣装稍微装饰下，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说穿多大牌的衣服，最起码给人看的舒服，如此一来生意成功性可能更大一点。
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一个人穿的破破烂烂和另外个衣着光鲜卖同一样东西，价格一样，正常人会选谁？
答案是肯定的，不考虑任何附带条件，基本都会选择衣着光鲜。
王强衣服算是整洁，只是几个补丁会让人印象分打折扣，有时候，人确实以貌取人。
呼，纠结心头的牛仔裤总算处理掉了。
王强心情不错，决定和朱老板吃过晚饭便赶去深镇，争取早点把一万块挣到手，然后回家给母亲一个惊喜。
谈妥。
姚老板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钱数了起来，不多时，递过一把皱巴巴的钱，“本来应该给你七百六，我占了你便宜，给你凑了整，八百，你数数。”
这是减掉之前五百押金后的金额，不用说都明白。
做人有原则的王强拒绝道：“该多少就多少吧。”
姚老板笑道：“都和你说我占了便宜，拿着吧。”他对朱老板递了递眼色，之所以多给王强四十块钱，是有原因的，姚老板想下次缺货的时候，让王强再弄点便宜而又质量不错的衣服裤子来，能多赚钱没人会拒绝。
谁知朱老板不接翎子，也有可能是当做没看见，眼神游离。
姚老板心中气啊，发小了，竟然这时候不帮自己一把，如果他知道王强现在是朱老板财神爷，或许就不会气了。
“真没必要。”王强手里攥着八百，从兜里掏出四十块放在桌子上。
姚老板无奈了，想示好都没机会，忽然，他看见王强短袖衬衫上缝了个补丁，心中灵机一动，开口道：“你不收我心里过意不去，不过看你态度坚决，四十块钱是不会收进去，这样，你在我店里随便挑两件衣服，小伙子家家怎么能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低头看了看左下角衬衫，王强确实需要两件像样的衣服，笑了笑没拒绝，“那行，谢谢姚老板。”
“别姚老板姚老板，叫姚大哥。”姚老板指着老朱道：“我和老朱发小儿，你是他表弟，那也是我表弟，叫一声哥不吃亏。”
“成，姚哥。”王强改变口风道。
老姚这才哈哈大笑，站起身带着王强挑衣服。
在店里逛了一圈，王强挑了一件白色T恤和淡粉色短袖衬衫，不着痕迹观察了价钱。
因为外面下雨，没着急走。
三人坐在那边聊天，王强却不动声色从袋里摸出三十元捏在手里，欠人家人情的事情他可不做，这是原则。
大约半个小时后，外面雨停了。
王强和朱老板起身告辞。
姚老板要送两人出去，和老朱走在前面聊着家常。
王强把三十元放在柜台上，然后紧随其后出门。
送完两人。
姚老板回到柜台边，眼睛一瞟看见三十块钱，顿时哑然失笑，喃喃自语道：“这小伙子有原则，是做大事的人。”
……
离开百汇服饰后，王强先和朱老板去菜场买了点熟菜，然后又去火车站提前买好去深镇的火车票，还是特快，时间对于他太紧张，能够少耽误就少耽误。
回到旅馆。
王强趁着老姚做菜回屋洗了个澡，把身上黏糊糊驱除，换上T恤和牛仔裤，然后跑到楼下，想搭把手。
结果刚下去，坐在柜台前的老板娘嘿了一声，道：“小王，换了身衣服神气不少呀。”
老朱穿着围裙从里面探出脑袋，笑道：“是啊，叫我没姑娘，不然都想许配给你，饭做好了，来，和老哥喝点。”
“来了。”王强应声，往里走。
老板娘也把收钱的抽屉一锁，跟了进去。
里面。
小圆桌上放了三个熟菜，本来王强想多买两个，毕竟在别人那边吃饭，买的少了不好意思，可朱老板硬是劝了下来。
除了熟菜猪肝、猪头肉和烤鸭外，桌上还放了四个盘子，红烧鸡块、清蒸鳊鱼、果椒炒肉片和红苋菜。
朱老板打开了两瓶啤酒，亲自给王强倒上一杯，“来，喝。”
人或许有投缘这一说法，王强对老板娘并没有太多感觉，反倒是和朱老板一见如故，显得很随意，举起杯子笑道：“朱哥，我敬你，谢谢你今天帮了我大忙。”
老板娘插话道：“应该我和老朱谢谢你，给咱们想了挣钱主意。”
朱老板爽气道：“谢什么谢，喝酒喝酒。”
三个人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
说真话，除了去饭店和陆大海家，这是王强回到这时代以后吃过最丰盛的一次晚餐，最关键，其中有三个菜是自己掏钱买的，他不由微微感慨，还是有钱来得好，不说大富大贵，最起码有点钱不用为吃穿住烦恼，惬意。
这顿酒喝了近一个小时。
朱老板看了看墙上时钟，抹抹嘴巴道：“小王，现在七点了，待会你吃完我送你去火车站，别耽搁了班车。”
王强早已经吃撑，“嗳，谢谢朱哥。”
老板娘愣道：“今天就走？不住一夜？”
“事情有点急。”王强道。
老板娘挽留道：“再急也不差这一夜……”说了一半，她看见丈夫在打眼色，改变话头，“那成，下次回尚海，记得过来看大姐和咱老朱。”
“一定一定。”多个朋友多条路，王强倒是真心把老朱当朋友了。
朱老板虽然脾气有点急，但人真的挺讲义气，撑着膝盖站起身对王强说了句等等，然后从床底下抽出一只棕红色手提旅行箱，道：“小王，我看你拎个蛇皮袋挺不方便，我这旅行箱放了两三年都没用到过，你拿去。”
抠门的老板娘一反常态没吭声，很显然默认了丈夫的行为。
如果换做姚老板示好，王强二话不说拒绝，因为能感觉出别有用心，再则，他不想欠人情。
可朱老板给自己旅行箱，他内心莫名一阵感动，用力点点头接受了下来，心里暗暗想着，这次去深镇给老朱夫妇俩带点东西回来，不管老板娘出于什么目和他接触，但王强感觉得出老朱是真性情，这个朋友，交了。
……
晚上七点五十。
王强挥别老朱登上再次前往深镇的火车，白天累得够呛，又喝了酒，一到车上他便靠着车窗睡着了。
或许是思念太甚，或许是酒喝多了，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
王强回到了重生前的家里。
厨房里妻子余美丽正在切菜，儿子坐在桌子前专心致志写作业。
环顾四周，梦里的他觉得这一切才是真实的，把这些天重生当成了一场心酸的梦。
王强感慨万千，努力看清儿子认真的脸庞，又侧耳听听厨房传来“笃笃笃”的声音，他不由自主站起身。
缓步走到厨房。
只见依旧留着相识时候波波头的妻子，正伸出手背在额头上擦了擦汗，脸上依稀可见几道岁月刻上的痕迹。
他莫名眼角酸酸的，上前从后面紧紧拥住妻子的腰肢，柔声道：“美丽。”
这个梦是如此的清晰，妻子拍了拍他手，小声道：“别闹，儿子在外面呢。”
王强抱紧她不想松手，“我想你了。”
妻子侧过脑袋，温婉地笑了笑，只是风霜已经侵蚀她的眉间，一丝丝鱼尾纹皱起，“怎么，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今天这么肉麻？”
她的语调里还是带着相恋时调皮。
只是，她的容颜已经不复当年艳丽。
王强很想哭，很想告诉她自己做了一场天人永别的噩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发不出声音。
然后，四周画面开始变换。
怀里的妻子不知何时在他对面站着，儿子站在妻子身后，四周一片漆黑。
王强本能产生一种感觉，似乎要再次失去妻子和儿子，他慌了，向前冲去，想要再次拥住妻子和儿子，可是画面在倒退，或者说妻子和儿子在倒退。
越来越远。
脸庞也渐渐模糊。
他拼命向前冲，一直向前冲，伸手想要抓住妻子伸出来的右手，可是怎么也抓不住，那幕黑帘宛如舞台剧结束，遮掩了王强的双眼，遮挡了他的视线。
不见了。
妻子不见了。
儿子不见了。
王强好想嚎啕大哭一场，心如同刀绞一般疼痛，可是这一刻上天似乎连他哭泣的能力都剥夺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
嘟——
一声汽笛声把他拉扯回现实。
王强缓缓睁开眼睛，望着车窗外的月台，他多么希望刚才那是一个永远不会醒的梦，然而这一刻，梦醒了，他还是身处1994年前往深镇的火车上，他喃喃自语道：“做梦了，以为你还在，醒来望着四周，却突然发现，我们已经分开很久，很久了……”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从左眼角慢慢向下滑，滑到嘴里，很咸，很涩。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本能想起一首诗，李煜的《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念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他眼神渐渐迷茫，何时，自己才能真正的一晌贪欢？
梦醒方知身是客。
时光宛如俏皮的小偷，偷走人们最重要的东西，只是却夺不走他的决心。
慢慢地，王强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坚定，我会把你找回来，不管是前生还是今世，哪怕走遍天涯和海角。
看看手表，已是凌晨四点多。
对面两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窃窃私语。
“这里是衢州站吧？”
“嗯，还要好久才到深镇，再睡会。”
原来是浙茳衢州。
钱塘江好像离这不太远。
王强看着陆陆续续上车旅客们，脑袋里却浮现着妻子的脸庞，没了睡意。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你是强子哥？”
王强抬头看去，说话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粉红色小圆帽下是一双大大眼睛，身穿洁白长裙的女孩子，有过一面之缘——小晴。
“是小晴呀，你也又去深镇？”王强惊奇地很。
方月晴弯着睫毛很好看地笑了笑，“嗯，有点事。”
后面有人催了。
“姑娘，走快点。”
“别站着不动，让让。”
方月晴不好意思对后面的大叔打了个抱歉，然后道：“白天来找你玩。”说完，她提着小包匆匆走了。
打了个照面。
反而轮到王强疑惑了，自己因为进货所以去深镇，看小晴样子不太像进货，怎么经常跑深镇？
想着想着，有点困了。
他又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
上午十点左右。
王强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坐旁边地方月晴，刚才这姑娘卖萌和原本坐他旁边的四十来岁老爷们换了位置。
方月晴笑嘻嘻道：“你换了身衣服，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王强笑呵呵摇摇头，问道：“你怎么直接把位置换过来了？”
方月晴有些羞涩道：“因为…那个…好吧，其实坐我旁边那大叔经常脱鞋子，我实在受不了那臭味，再想到火车上就认识你，所以换过来了。”
王强有点无语，“火车上不就这样吗？”
“不清楚呀，这是我第二次坐火车。”方月晴晃着腿道。
原来上回是第一次。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他才知道方月晴为什么又出现在火车上，原来她格外粗心，竟然把大学录取通知书忘记在家里，只能匆匆赶回来拿。
听完以后，王强本能道：“你今年几岁了？”
方月晴眨眨眼道：“二十呀。”
王强汗道：“你知道我几岁？”
“看样子二十一二。”方月晴猜测道。
王强：“……”
确实，农村长大的孩子可能看上去成熟点，像王强经常放学之余帮母亲干农活，下田翻土、收稻谷小麦等等，他几乎都干过。
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聊到家庭上去，王强坦坦荡荡说自己是农村长大的，没有任何不好意思。
有些城里人会瞧不起农村人，可是方月晴没有，不时追问农村生活是什么样，在听王强讲诉下河摸鱼抓蟹还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从小我就被我爸妈要求学钢琴学书画，小时候都没怎么玩过。”方月晴显得有点无奈，不过随即笑道：“现在他们离婚了各奔一方，没人管我，自由了。”
王强啊道：“离婚了？”
“嗯，我妈嫁给了一个美国人，我爸在日笨工作，家里只剩下我咯。”方月晴似乎没有任何不开心，“不过这样也好，省的他们一碰面就吵架。”
王强感慨道：“是啊，夫妻间最重要的是感情好，如果感情不好，那家庭很难维持。”
说起来，他又想到妻子了。
自己和妻子结婚十几年，有过争吵，也有互相生气几天不说话，但始终说来感情是极好的，所以一路走来，家庭和睦。
“你结婚了吗？我听说农村结婚比较早。”方月晴问道。
被问及于此，王强一愣，随即露出一丝怀缅，淡淡道：“结了。”
方月晴感兴趣道：“那你和嫂子是怎么样认识的？相亲吗？”
“不是，我和她是大……自由恋爱，然后结婚的，说起来，刚开始她爸妈不太喜欢我，毕竟我是农村人，她是我们县城里的。”王强回忆道，其实至今为止，他都想不通，一个家庭还算富裕、长相算得上貌美的女人，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已经分开快二十天，几乎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王强都会想她，会不由自觉摸摸胸口，仿佛心已经把她层层包裹，就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角落里，她暂时不在自己的生活里，但王强清晰感觉依旧存在。
方月晴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你常年在外跑，你俩感情还好吗？我爸妈感情恶劣，就是因为我爸常年在日笨工作，你们不会有这种情况吗？”
“不会。”谈及妻子，王强露出温暖的笑容，话也开始变得多了起来，“在一起很久了，即使我经常出差，我们身处异地，感情始终稳定而自然，甚至可以用平淡如水来形容那种平静的幸福。这种稳定和平淡，使得我专注于幸福的家庭生活，自然而然，无需反思，幸福到不知不觉。我很少去反思，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我如此平静，有什么魅力，能让我如此钟情。”
“那嫂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方月晴好奇道。
“以前我不知道，直到这次分开近二十天，我开始重新审视她，开始反思，为什么她赢得了我所有的尊重和爱慕。”王强似乎在自问自答，“她从来没有说过我父母半句坏话……”
方月晴跟了一句，“我妈经常说我爷爷奶奶不好。”她看看王强，“你继续说。”
王强眼神越来越远，“她平时是个性格挺温顺的女人，可是一旦有人说我不好，她会炸毛。”
还记得有一次，自己第一次见到妻子从国外回来的小姐妹，那时是结婚第二年，她小姐妹可能有点瞧不上自己，说了一句“你可以找个更好的”，然后妻子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拉着自己从饭桌上离开，十几年时间没再联系过那小姐妹。
王强问过她为什么这么做，人家小姐妹可能也是为了她好。
妻子很直接来了一句，“我既然嫁给了你，那么你在我眼中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妻子的优点远远不止这么多，每到逢年过节给双方老人准备东西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厚此薄彼，假设她给她父母买一件衣服，同时也会给王强父母买一件，她父母有的，自己父母也有，不管王强当时是不是在家里，这些她都会一一准备妥当，她唯一一次有私心，是丈母娘生病住院，妻子偷偷塞了一万块钱。
其实这样的事情王强能理解，只可惜当时他在出差，如果知道，可能会拿出更多，毕竟如果自己父母生病，他也会这样去做。
她从来不要求王强赚多少钱，哪怕最穷的时候，妻子只能羡慕地看着小姐妹穿新衣服戴漂亮的首饰，也从没向王强要求过什么，反而她很努力赚钱经营家庭。
尤其是在王强失业那段时间，妻子天天安慰他，说干得不开心就不干，反正家里有她。
即便有时候吵架，妻子也是首先让步的人。
有些夫妻在斗嘴的时候，动不动就说自己当初瞎了眼，妻子从来没说过之类的话，只会就事论事，更没有拿离婚要挟。
记得有一次，自己实在来火了，对着妻子吼了一句离婚，结果妻子那晚坐在床边哭了一整夜。
记忆里有太多太多关于她的事迹。
原本说着话的王强沉默了，陷入淡淡的回忆中，仿佛一点点和妻子的记忆，都能让他看见彩虹。
或许，支撑他在这个年代努力拼搏的原因，正是记忆中那个小小的人儿。
火车又一次停在了樟木头。
如同上次一样，边防战士上来查边防证。
正常说来，旅游的边防证有效期是一个月，经商的是三个月，王强托李书记办的是经商边防证，现在才过去没几天，还有段时间可以用。
可能车厢里吵吵闹闹惊醒了熟睡的方月晴，她迷茫地看看四周，问道：“到了？”
王强指指前面边防士兵，“查证呢。”
“哦。”方月晴伸了个懒腰，优雅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你去深镇哪呢？”
“华强北那边，拿点东西回去。”王强没多说。
方月晴眨眨眼道：“华强北？离我学校不远。”
王强问道：“你哪所大学？”
“深镇大学。”方月晴似乎怕他不清楚，补充了一句，“去年主席亲自题字那所大学，新闻上报道过。”
深镇大学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王强不仅知道，而且还知道现在陷入困境的史玉柱是这所大学毕业，对了，小马哥也是，小马哥和张志东正是从这所学校认识，后来一起创办了全球赫赫有名的腾讯公司。
“我知道，那你学的什么专业？”他好奇道：“不会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吧？”
这下子轮到方月晴惊奇了，“你怎么知道？”
王强呃了一声，还真是？那说起来真的算小马哥的师妹了，不过师妹也没用，毕竟小马哥去年已经毕业，“猜的猜的，深大这个专业比较有名。”
“是这样呀。”方月晴略有所思点点头，随即道：“待会正好我要去华强北买点东西，一起吧。”快要开学了，她得准备点生活用品和衣服，懒得一次次带，索性直接去深镇买。
王强哦了一声，瞅见边防战士来了，随手把边防证和身份证递了上去。
在他看来，方月晴涉世不深，所以才会这样做，如果换做稍微多在外面跑跑的人，绝对不会和一个火车上认识哪怕很聊得来的人一起去买东西。
不过，有时候天真灿漫是种福气，想得少，担忧的也少。
火车再次启动。
很快来到了罗胡站。
……
下车后。
本来王强准备坐公交车，结果被方月晴拖着坐出租车。
等到了华强北，他想付车费，谁曾想坐在前面的方月晴已经递了一张老人头过去，王强被弄得怪不好意思，虽然自己实际年龄比方月晴小，但总有种占了小女孩便宜的错觉。
现在的一百块是1987年发行的第四套人民币，面值一百的上面四个人头像，分别是太祖、周总理、刘少齐和朱德，所以一百块被戏称为老人头。
收了找零，两人下车站在马路边，王强仔细分辨了一下位置，发现上次拿随身听的那家店就在转弯角，他便开口道：“小晴，你先去买衣服，我去拿点东西。”
“我陪你一起去，待会你陪我逛街。”方月晴笑嘻嘻道：“正好我在深镇没朋友，抓着你这个壮丁。”
王强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带着她先去上次那家店。
大约走了一百米左右。
两人来到上次那家店里。
走进去，王强看见瘦竹竿店主无所事事撑着下巴坐在柜台前，好像没什么生意。
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店主已经发现了他，高兴地主动打招呼，“嘿老弟，又来了。”
有过上次愉快的合作经验，王强心情不错，打招呼道：“老板你好。”
店主指指方月晴，“这位美女是？”
“我朋友。”王强没多介绍，知道这店主在生活作风方面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有陆君君事件的前车之鉴，他才不会和店主介绍方月晴，谁知道会不会坑了人家姑娘。
方月晴微微点头，没说话。
店主给王强和方月晴搬了张长凳子。
坐下，王强开门见山道：“这回我要多拿点货，还是和上次一样吧？”
谁知店主哎哟了一声，“我店里没这么多台，如果你要的话，我得让人加急送过来，要么等两天，要么多出点钱。”
闻言，王强微微皱起眉头，等两天肯定等不了，有这时间都够他卖出去几十部随身听了，于是问道：“加多少钱？”
店主笑容满面地摆摆手，“不多，多加五块钱。”
如果加个一块两块，王强或许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可是一下子加五块钱，他被气乐了，知道对方想宰自己。
甚至，他都能猜到对方为什么要开宰，因为距离上次拿货时间太短了，才过去三四天，谁都明白一下子拿几十台随身听不可能是自己用，肯定是去做生意。
“算了，我去别的地方看看。”王强站起身要走。
方月晴也跟着站了起来。
店主一瞅，赶紧拉住他，赔笑道：“大兄弟，加急拿货得出人力，多五块钱真不多，你去其他店至少四十一台，不是我瞎说，他们没我路子广，我姐夫在厂里是销售部副经理，所以拿货便宜。”
说实话，王强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略带迟疑起来，如果现在离开，去外面问了一圈确实像瘦竹竿说的那样，那么肯定还得回来，到时真的任由宰割了，可要是不去问问又心不甘情不愿。
脑袋里稍稍过了一下，他有了主意，道：“三十五真太贵，你最低能给我多少？”
店主思考了一下，“三十三，不能再低了。”
王强点点头，道：“成吧，先给我拿五十台，还是和上次那样送我磁带。”
“没问题。”店主高兴道：“你们要不先找个地方坐坐？两个小时后再来。”
王强说了声好，然后和方月晴出门了。
……
外面。
他和方月晴跑了好几家店，果然没有比刚才那家更便宜的随身听，最便宜都要三十五。
王强感到有些颓然，无奈地笑了笑，算了，被宰就被宰吧，谁让没有自己的进货渠道。
趁着这段时间，他和方月晴先吃了个饭，结果又被抢了先，他越发不好意思，只好陪着去买东西。
说起来这姑娘够大方，花钱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两人边走边聊天。
“小晴，你要买什么样的衣服？牌子的吗？”
“不用，只要好看的就行。”
“要是这样的话，我推荐你去嘉华外贸服饰市场，那边衣服便宜点。”
“好啊，你带路。”
上回来过，王强驾轻就熟带着方月晴来到之前批发牛仔裤的店里，他记得里面有些衣服挺好看。
刚到门口，女店主忙上忙下在搬货。
当时王强都想带着方月晴去别家看看，可女店主看见他，主动放下手上的活招呼，只好留了下来。
女店主嘴巴很能说，“这你女朋友？”
王强看见方月晴脸一红，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普通朋友，比较谈得来。”
方月晴在旁跟了一句，“强子哥结婚了，他有老婆。”
“那你结婚够早的。”女店主笑呵呵道：“上回在我这拿的牛仔裤还不错吧？”
王强嗯了一声，“还行，不过这次我暂时不需要，她要买几件衣服穿穿，你推荐几款好看点的。”
女店主马上拉着方月晴的手一边聊一边介绍起来，不时还拿起一件衣服往方月晴身上衡量一下。
方月晴不时躲到里面试衣服，随后出来问问王强怎么样。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她终于挑好了四五件衣服。
付钱的时候，方月晴侧头看过来，“我再买点生活用品就陪你去拿随身听，也不知道那个老板回来没有。”
王强笑道：“等不及的话你先去学校吧。”
“没事，你都陪我买东西了，我也陪你。”方月晴很够义气道。
在数找零钱的女店主随口说了句，“要买随身听我推荐你们去华宇电子，就在街东拐弯处，老贾姐夫在唯佳电子销售部当副经理，拿货便宜，卖得也便宜，听说拿一台随身听成本价才20块，不知道真的假的。”
看来瘦竹竿说的是实话。
怪不得东西比别人那边便宜。
王强更加无奈了，看来这次冤大头当定了。
方月晴不懂这些，听到这么便宜，讶然道：“才20？”她随即看向王强，“强子哥，你还不如直接去厂里拿。”
女店主乐呵道：“要直接去厂里拿的到就好了，那边五百台随身听起批，不然你以为华强北一条街凭什么老贾卖得最便宜？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好姐夫。”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本来方月晴一番看似天真的话，却让王强心中一动，对啊，或许可以试试看去厂里直接拿货，至于五百台起批在他看来不是什么难题，自己是不需要那么多，但如果用点非常规手段，或许真的能拿到便宜货呢？
反正试试看不会掉块肉。
王强决定去尝试一下，不成功还可以回过去拿33块钱一台的随身听，要是成功了，成本可就大大减少了。
不由，王强忍不住高兴道：“小晴，这回你帮了我大忙了。”
方月晴啊了一声，一脸不解，帮了大忙？帮什么大忙？她被弄得雨里雾里。
询问了女店主维佳电子厂地址后，王强去附近小店买了两三包红塔山揣在兜里。
地方稍微有点远，他叫了辆黄包车。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王强不介意走点路，不过方月晴要跟着去看看，想到对方又是花车钱又是掏饭钱，他自然得礼尚往来，况且现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外面太阳晒得厉害，真走过去热的中暑都可能。
说起黄包车，可能很多人印象中以为是靠人力拉的那种，实际并非如此，现在的黄包车类似于三轮自行车，只是后面坐人的地方搭了个棚子，能够遮阳，现在比较常见，等到新世纪以后才渐渐消失在人们视线范围，只能偶尔在景区看见。
大约十几分钟后，黄包车进入工业区。
四周人家稀少，厂房倒是挺多，不时还能看见正在建造的新厂房，深镇发展太快了，用日新月异来形容都不为过。
拐过几个弯，车夫拉住刹车停下，指指前面蓝色墙面的工厂，道：“到了，唯佳电子。”
王强率先从车上下来，然后扶着方月晴下来，主动给了车钱。
等到黄包车走了后，方月晴小声问道：“强子哥，你真准备从厂里直接拿货？刚才卖衣服的大姐说了，最少要五百台起批，二十块钱一台要一万块呢。”
现如今的一万块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天文数字。
绝大多数普通家庭拿不出来，不像后来通货膨胀，一万块钱都不经花。
王强含糊道：“我有办法。”其实他不太想带方月晴过来，毕竟待会手段不大光彩。
两人顺着水泥里往前走，很快来到厂门口。
门卫是个四十来岁男的，看见王强凑到窗口不耐烦挥挥手，“咱们厂里不招男工，去其他地方看看。”
说起来，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深镇现如今很多电子厂只招女工不招男工，这也造成了打工妹如潮的景象，甚至包括到新世纪以后，不少电子厂都默认只招女工。
只是王强本来目的并不是应聘，堆满笑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直接丢过去。
门卫愣了下，抬头看看，再一低头看是红塔山，他立刻不着痕迹装进口袋里，语气好了很多，“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强靠在窗口，直接了当问道：“你们销售部有多少人？”
“你问这干嘛？”门卫反问了一句，随即便接下去，“十几个人吧。”
王强再问，“谁资历最老，除了管事的。”
门卫锁着眉仔细回想一下，“老苏，苏伟铭。”
王强道：“能帮我叫他出来吗？”
门卫犹豫起来，显得欲言又止。
见状，王强从兜里掏出两张十块钱往桌子上一放，推过去没说话。
“行，你等我会。”门卫连象征性的抵抗都没有，把钱往裤袋一塞，站起身朝里面走去，二十块钱差不多相当于他两天工资，帮忙叫个人而已，他根本没任何心理负担。
天气有点热。
方月晴拿着小圆帽在扇风，好奇道：“你是想找他们销售部的人拿货吧？”
王强微微点头，往里面看了看。
方月晴纳闷道：“你真要拿五百台随身听？”
“不是，你待会就知道了。”王强没解释。
两人闲聊。
大约过了五分钟。
门卫满脸陪笑跟在一个中年男子身后出现在眼前。
中年男子个子不太高，大概只有一米六五样子，人很瘦，只是穿着十分整齐，似乎非常注重个人形象。
十来秒过后，中年男子率先走到门口，盯着王强瞧了一会，疑惑道：“老崔说有熟人找我，可我不认识你啊。”
看来他就是苏伟铭。
王强又摸出一包烟，拆开要发，被苏伟铭拒绝了，他只好递了一根给门卫，然后道：“苏经理，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往不远处努努嘴，其实刚才听门卫说过，苏伟铭并不是经理，王强只是用敬称而已。
苏伟铭不大乐意，“有什么事就在这边说吧。”
不太好说话。
似乎有点棘手。
王强心里盘算了下，既然来都来了，不能不尝试，于是他把刚刚拆开的烟丢给门卫，“大哥，我想和苏经理说几句话，行个方便？”
前后得到两包红塔山的门卫很上路子，马上道：“成，我去路边抽根烟。”随即往路边走去。
王强一直瞅见门卫蹲在那边抽烟，才收回目光看向苏伟铭，道：“我想从你们厂里拿点随身听。”
苏伟铭面无表情道：“你跟我进去，和咱们经理说。”
王强摇头道：“我没能力拿五百台。”
苏伟铭摊摊手，“爱莫能助。”
王强笑道：“我相信你能帮我。”
苏伟铭似乎脾气不太好，有点恼怒道：“说没办法就没……”
“25元每台，每部你拿5块钱回扣。”王强毫不犹豫打断道，说完，他便紧张地看向苏伟铭，成不成功在此一搏了。
他相信，这么大电子厂里的销售员不可能不吃回扣，之所以不找经理和副经理，是因为知道那两人未必看得上这点小钱，毕竟经理和副经理就算要拿回扣，肯定也拿大的，但销售员不一样，尤其是资历老的销售员，对于这种事应该驾轻就熟。
旁边方月晴一直没说话，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两人。
当王强把条件说出来后，苏伟铭沉默了，半响后才问道：“你拿多少台。”
没拒绝。
看样子有戏。
王强急忙道：“一百台。”原本就想多拿点，只是贾老板想宰自己，王强才说少了，想着如果从别的地方弄不到便宜随身听，大不了去弄其他东西，比如说红白机、游戏卡之类。
苏伟铭点点头，“给个联系地址，下午我们这边会发批货，我让人带出来，到时把钱给拿货你的人。”
果然不是第一次，王强都能猜到苏伟铭用什么办法把货弄出来，无非和某个客户打个招呼，然后在账目上修改个数字，货物就正大光明从厂里出来，一般说来，关系好的客户会卖点面子，下次再拿货有优待，比如安排发货速度快一点，价格上稍稍优惠点等等。
可是在深镇人生地不熟，王强没固定联系地址，硬着头皮问道：“能直接送到火车站吗？”
“哪个火车站？”苏伟铭问道。
王强道：“罗胡站。”
苏伟铭嗯了一声，“可以，我记得火车站旁有一家小许杂货铺，离大门不远，下午五点你在那边候着，到时会有人和你碰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王强，王爷的王，强身健体的强。”王强怕弄错，把名字仔细说了遍。
“好，我先进去，下午五点，不要忘记。”苏伟铭连订金都没收，直接转身进去，似乎根本不怕王强反悔。
就这么谈成了？
事情格外的简单？
说真话，王强都觉得有点虚，反而担心起苏伟铭会不会反悔，答应的太利索，从刚才表现看来，只有两种可能，一，苏伟铭做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事情，二，对方只是敷衍了事，生怕王强纠缠下去。
第二种可能性非常低，如果敷衍了事不会连地址都说那么清楚，什么小许杂杂货铺，一般人哪会留心火车站旁边小店叫什么？这个小许杂货铺，很有可能是苏伟铭常用来赚回扣碰头的地方。
之所以不收订金很好理解，因为不想落人话柄，要真出了什么事，估计会拿送货的人顶包，可以说面面俱到，苏伟铭行事非常谨慎，简直滴水不漏。
而且还有一点王强也想得明白，为什么华强北一条街商户不能从苏伟铭那边突破，可能商户需要的随身听数量比较少，十台二十台不值得苏伟铭冒风险，哪怕面面俱到，还是存在东窗事发的可能性，但一百台不一样，足足五百块钱回扣，差不多相当于普通工人两个月工资，苏伟铭爱财的话不会拒绝。
从古到今，拿回扣的事情都屡见不鲜，王强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之所以选择资历最老的销售员，是因为他知道，资历浅的销售员未必有哪个胆量。
很显然，这一次自己赌对了。
如果从那什么贾老板那边拿货要三十三块钱一台，现在虽然给苏伟铭五块钱回扣，但也节省了八块钱成本。
这不是最关键。
最关键是王强知道，以后不用为拿随身听的事情烦恼，只要苏伟铭还在唯佳电子一天，自己的进货渠道就不会断。
谈完事情。
外面骄阳当空，王强热得浑身都在冒汗，只是心里却在兴奋，差点忘了身边还有个姑娘呢。
刚准备转身往回走，耳边传来清脆的女孩声音，“就这么简单？”
王强才记起身边有个人，侧头道：“啊，是呀，这么做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其实没什么觉得好不……”他想给自己洗白一下。
方月晴戴上小圆帽，“你懂得真多呀。”
王强汗道：“社会就这样，你接触多了会明白。”
“也是哦。”方月晴若有所思点点头。
王强早清楚她是一个刚出社会的女孩子，吓唬道：“你运气好碰上是我，如果换成别人贸贸然跟着走被卖了都不知道，回头给你卖到哪个偏僻的小山村给老光棍当媳妇。”
方月晴咯咯笑道：“才不会呢，你瞎说。”
社会阅历方面王强和她暂时交流不了，顶着太阳往回走，“这里地方比较偏，咱们看来只能走回去，要委屈你一下，待会我可能还要找点东西，如果你累了先回学校吧。”确实让人家小姑娘跟着自己东奔西走不太好。
方月晴一嗯，默默跟在后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才走出去几步路，王强便感觉挥汗如雨，浑身衣服都被浸湿透了，南方的夏天格外炎热。
大约走了几百米路。
方月晴忽然蹲在地上气喘吁吁道：“强子哥，我走不动了。”
王强：“……”看来小姑娘没吃过什么苦，况且天气确实热，他左右看看，然后指着前面大榕树，“你先去树荫底下坐回，我回华强北叫辆黄包车来接你。”
“不用，我休息一会能走。”方月晴看似柔弱的性格有点倔，似乎不想被人看不起。
这姑娘还死撑。
你不怕中暑，我还担心你热昏过去。
待会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去哪找人搭救你？
回想到上回自己差点中暑，王强坚决地要求方月晴去树荫下候着，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最起码跟他出来不能有什么闪失。
“过去等着。”
“……我真走得动，你相信我嘛。”
“让你候着就候着，天气这么热，中暑怎么办？”
“那，那好吧强子哥，你待会别不回来，我一个人有点怕。”
“我晕，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我还说你走不动还死撑，不会不回来，等着吧。”
总算劝着她坐在树荫底下等，王强一个人往华强北街上走去，心里寻思自己怎么有点像带孩子，算了，快点叫辆车过来，待会还要去找找哪里有红白机卖，再带点卡带回去，距离和母亲约守的时间越来越近，得赶快把一万块钱挣到手。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
当他头发都湿漉漉黏在额头上的时候，终于到了华强北一条街，找了个店买了两瓶冰可乐，随后叫上黄包车去接方月晴。
再次回到工业区。
王强发现小姑娘正并拢双腿靠在榕树干打瞌睡，甚至走近以后，都能听到她轻微而又有节奏的呼吸声，很显然真的累着了，不会真睡着了吧？
“小晴？”王强试探喊了句。
方月晴啊了一声迷茫抬头看看，然后脸色微红，“哎哟我怎么睡着了。”
“先上车，待会回学校睡一会。”王强指指路边上的黄包车，说着，伸手拉起坐地上的方月晴，然后把可乐递过去，看着她咕咚咕咚喝了半瓶，看样子渴的不清。
等她喝完，两人一起上了黄包车。
坐在黄包车里舒服多了，至少有个棚子遮阳。
瞧了瞧旁边刚刚睡醒脸色酡红的方月晴，王强心里微微感慨，后来经常听到一句话，别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或许这是21世纪最大的谎言。
你看看人家小晴，动不动掏出一张老人头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父亲在日笨工作，母亲……嗯，反正家庭经济环境很好，最起码不用为钱烦恼，从小还学习钢琴书画。
自己呢？
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最穷的时候只能去外婆家蹭饭吃，没辙，家里穷的米都没了，能怎么办？更别说去学钢琴学书画，那是有钱人才有资格玩的东西，现在一台钢琴的价格，可能把整个王强家卖了都凑不齐。
所以说怎么能不输在起跑线上？
有的人与生俱来就领先别人一步甚至几百步，普通人需要用十年、二十年奋斗去追赶，还未必追赶得上。
吹着两边传来的凉风，王强渐渐从思索中恢复过来，他是输在起跑线上了，但不代表以后生活比不上别人，因为上天给自己的人生开了挂。
……
回到华强北一条街。
王强陪着方月晴在马路边等车。
“强子哥，咱们算朋友了吧？”方月晴睁着大眼睛看过来。
王强点点头，“是朋友。”
“那留给联系方式吧。”方月晴打开女式小包，从里面摸出个笨重黑乎乎的大家伙，随后把她大哥大号码说了一遍。
王强差点翻白眼，刚才还说输在起跑线上，现在一瞅人家的大哥大，顿时知道这条起跑线距离不是一般远，看来碰到的女孩真是有钱人家庭出生，寻常老板都不太舍得买大哥大，小晴竟然随身携带了一个？
他直接道：“我没大哥大也没BB机。”
方月晴哦了一声，把大哥大塞进去，又从小包里拿出小本子和钢笔，在上面写了个号码，撕下一页纸递过来，“把你地址给我，我给你写信。”
本来不准备留任何联系方式，看她表情那么认真，王强有些不忍心，想了想，还是把家庭住址告诉了她，反正自己未来可能很长时间不会在家，她收不到回信，相信会渐渐断了联系。
萍水相逢，留个愉快的分别记忆吧。
临走前，方月晴忽然想到，“对了，你之前和那个贾老板约定五十台随身听，还去拿吗？”
王强一怔，笑笑，“我都从厂里拿到货了，为什么还要去拿？”
方月晴捂着嘴笑道：“那个贾老板等不到你，估计得气死。”
王强呵呵笑了下，眼睛余光瞟到一辆出租车，赶紧道：“车来了。”伸手拦了下来。
方月晴挥挥手，上车走了。
王强盯着车子远去看了一会，随手把方月晴的大哥大号码塞进裤兜里。
……
四处找人问了下。
终于在一位好心小青年的指引下，王强摸到了一家卖游戏机的店。
店面不大，大概只有二十几个平。
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架子上井然有序摆放了各种学习机和红白机，有任天堂的，有小霸王的，还有不少杂牌。
王强在店里逛了一圈，看看上面价格暗暗咋舌，比如任天堂的FC游戏机，售价高达一百五，小霸王第一代学习机更是两百五，要知道这边是南方，如果拿到相对而言北方的尚海，价格恐怕更贵。
老板是个青年，长得蛮帅气，从刚才聊天中得知他姓李，似乎对游戏非常懂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给王强介绍各种游戏机和游戏卡，比如《高桥名人之冒险岛》，今年刚刚推出的《火焰纹章——纹章之谜》、《吞食天地2——孔明传》等等。
忽然，王强看见一台杂牌什么小灵通的红白机，上面标价才五十元，他惊奇道：“这台游戏机只要五十块钱？”
青年老板拿起红白机道：“哦，这个杂牌，不值钱，你要的话我再送你一盒游戏卡带，不过RPG的不送，那个价格比较贵。”
虽然不知道红白机拿回去好不好卖，不过王强知道五十块钱已经是便宜得不能再便宜，家里那边哪怕杂牌红白机，最便宜都要两百块一个，至于卡带价格也不菲，像四合一、六合一甚至八合一，去正规商店买，少说八十起步。
至于老板为什么五十块一台红白机还送游戏卡，王强心里清楚，现在深圳这边很多人拿洋垃圾芯片制造游戏卡带，除了刻录一下，等于没有什么成本，不像尚海附近，游戏卡还属于昂贵品。
“那如果我游戏机拿得多，能不能便宜点？”王强询问道。
青年老板摇着头道：“真不能便宜，五十块钱已经是底价，你去附近问问，杂牌的FC游戏机没有低于这个价钱，再少会亏本。”
王强和他讨价还价。
青年老板固守阵地。
实在没办法，一分钱都还不下来。
其实到这里王强已经知道是底线，索性道：“那行，给我拿二十台红白机，你刚才说过送游戏卡，不能忘了。”
“没问题。”青年老板笑吟吟，“你来的凑巧，我上午刚刚进了货回来，不然还真没法一下子拿二十台出来，游戏卡自己去挑吧，喏，就那边。”他指着右侧架子上。
王强嗯了一声，边走边询问道：“游戏卡你怎么卖？”
青年老板在往柜台那边的小门走，里面放了存货，“普通卡带五元钱一盒，RPG游戏卡，就那种带电池的，二十元一盒。”
太便宜了。
相比于长江三角洲一带，这个价格只能用良心的不能再良心来形容。
王强兴奋的同时又感到有点遗憾，现在国家各方面都比较落后，不论红白机游戏还是随身听，都是其他发达国家玩剩下，或许已经淘汰四五年了，可是在国内才刚刚兴起这股热潮。
落后就要挨打。
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洋人凭借他们的工业垃圾，可以在中华赚到大笔的钱，不得不说是种悲哀。
但是有什么办法？
谁让科技发展不如别人？
王强想了一会后，从架子里挑了六十盒普通卡和十盒RPG卡。
等到老板拿货出来，两人结了一下账。
其中二十盒普通卡是送的，所以游戏卡只出了四百块，倒是小灵通红白机让王强狠狠出血了一把，二十台一千块，共计一千四百块花出去。
随后，王强又到附近影音店买了上百盒打口磁带。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近两点。
王强本来想叫辆三轮车送自己去车站，只是脑子里忽然想到朱老板，于是又在附近买了个老板包和一瓶香水。
先去火车站把随身听拿到手，然后坐火车回去。
有了上次成功的经验，这次货物准备充足，王强已经有点迫不及待想回到尚海。
和上次一样，坐着三轮车到了火车站。
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望着前面蒙蒙灰尘遍布的广场，王强瞥见车站外面排列着露宿轧票的人们铺盖、篾席，宛如春运一般。
无数人熙熙往往，绝大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大包小包拎着，他清晰可以从那些女孩子脸上喜悦与惶恐中看到一个时代的繁华，看到一座即将崛起的珠茳明珠，打工妹南下深镇的浪潮已经拉开大序幕。
他没有时间去观察太多东西，坐在三轮车眼睛四处乱瞟，终于在广场不远处看到一间小店。
其实王强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小许杂货铺，只是指挥着车夫往西边骑行，如果不对再换地方找。
两分钟以后。
三轮车到了小店门口，他坐在车后面抬头一看，正是苏伟铭口中所说的小许杂货铺，没找错。
于是，王强从三轮车上跳下来，付了车费，先是拿下装着的行李箱，里面塞着游戏卡和开口磁带，随后左右开弓拎起两捆游戏机。
付了车钱。
三轮车走了。
这时王强才有空打量这个杂货铺，左边架子上放满香烟、零食和饮料，过道右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水果。
柜台前六十多岁穿无袖白汗衫老伯正在给中年妇女找零。
天气有点热，王强把东西一一拎到柜台前，朝里喊道：“老板，给我拿瓶水。”
老伯刚结完账，用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道：“要什么水？”
王强指指健力宝。
老伯拿给了他。
付了钱，王强盯着罐装健力宝看了两眼，倒不是他喜欢喝这个，只是后来的健力宝已经没有记忆中那种味道，或许是自己长大了，或许是选择的种类多了，反正进入新世纪后，他觉得健力宝没以前好喝，所以想回味一下这个时代的健力宝味道。
打开易拉罐，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然后打了个气嗝，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后来的健力宝确实不如现在好喝。
喝完以后，把易拉罐丢进店门口垃圾桶，王强看看手表，才四点半，站着有点累，他蹲了下来。
老伯忽然来了一句，“等人啊？”
王强侧过脑袋看他，“嗯，是啊。”
“嘿，我这还成了生意地，回头我开个茶馆估计生意能好。”老伯半埋怨半开玩笑道，很显然，王强不是第一个在他店前等货的人。
倒是王强被他说的不太好意思，又从店里买了点饼干、火腿肠之类，准备火车上吃。
没想到老伯还和他撂开话篓子，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王强冒出来一句，“这店铺名字是不是您儿子取得？”在他印象中，取小许杂货铺名字的人，应该是个年轻人，再不济是中年人。
老伯坐在柜台前打哈欠，“我哪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都四十岁了，店名我自己取的，人家总叫我小许，开店的时候，我索性取了个小许杂货铺的名字。”
汗。
您一把年纪了还小许？
谁这么称呼您不得折寿啊？
王强被逗乐了，又和老伯扯了几句。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他瞅瞅手表已经五点零五，顿时没有心情聊天，心里着急，送货的人怎么还不来，该不会苏伟铭真放自己鸽子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个厚实男人声音，“随身听？”
王强本能扭过头去，“对，我是王强。”
终于等到了，忐忑的心也放下。
来人是个一米九以上的大汉，络腮胡子满脸，他点点头，“跟我来。”
王强和老伯道了个别，想拎起东西跟上去，可是东西太多，两只手拿不过来，最后还是络腮胡子帮忙拿了一捆游戏机。
……
车站里面。
王强买了车票以后，随络腮胡子往托运部走。
赶到托运部的时候，他才佩服起苏伟铭，货物都快到称重环节才“销赃”，果然艺高人胆大。
如果没猜错，即便自己溜了，那一百台随身听也不愁卖不出去，十有七八客户会吃进去，否则不会到了称重才找人过来，看来苏伟铭地手段还是挺厉害的。
络腮胡子努努嘴，示意台秤左侧一小堆整齐盒子，道：“随身听在里面，你检查一下。”
“好。”王强放下东西。
走过去随机拆开几个盒子看看。
里面确实装着随身听，和上回从贾老板那边拿的一样。
然后他又数了数，一百台，没错。
“钱呢？”络腮胡子问道。
“等等。”王强蹲下身子，打开旅行箱，从底下翻出装钱的塑料袋，数了两千五递过去。
络腮胡子收了钱以后，从衬衣表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下回要货直接打我电话，别去厂里，影响不太好。”
王强接过粗制滥造的名片一看，上面写着“罗家成”和一串大哥大号码，怪不得中午苏伟铭爱理不理，原来有专门的“代理商”，只不过他相信，下一次再去唯佳电子，就不是单独找苏伟铭，很有可能是销售部的座上宾。
顺带办理了托运，然后去候车厅等着了。
这一次运气没上次好，托运不是同一辆火车，要晚一天才能拿到。
……
晚上八点整。
火车在夜幕里慢慢开出深镇，经过一些洋铁棚与铅皮顶的房子，都分不出是房屋还是火车，一切都仿佛是随时可以开走的。
王强没有睡意，盯着车窗外看。
外面浩渺天穹，群星闪烁，斑斑驳驳的点点星光超然于尘嚣之上，以诡秘的目光俯视苍莽大地。在夜色的笼罩中仰望星空，与星光数目相对，他微微眯起眼，很享受这个环境还未被怎么污染的时代，连夜空看上去都那么干净。
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王强转过身看去，见到三十多岁长发妇女递过来的饼干，“小伙子，吃不吃？”
现在人与人之间距离还没后来那么远。
在火车上经常能遇到这样的好心人，自己吃东西的同时，询问一声旁边人吃不吃。
王强没拒绝，拿一片饼干，“谢谢大姐。”把饼干塞进嘴里，他顺手从脚旁拎起行李箱。
大姐呵呵笑道：“没事，喜欢吃多吃几片。”
“好的。”王强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摸出几根火腿肠，礼尚往来道：“来两根？”
大姐也没推辞，拿了一根用牙齿咬开，“你去哪？”
王强关上行李箱，再次放到脚跟旁，里面装着钱和游戏卡、磁带，随身携带比较放心，随口道：“去尚海，你呢？”
“回杭洲。”大姐话挺多，即兴聊了点杭洲的著名景点，还邀请王强有空去玩玩。
听着她说话，王强保持笑容微微点头。
大约聊了几分钟后，大姐问道：“你去尚海干嘛呢？”
刚准备回答，对面左脸庞有颗黑痣的老爷子嘟囔道：“还让不让人睡了？”
王强抱歉地朝着大姐递过去一个眼神，便不再说话，闭起眼睛酝酿睡意。
可是今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睡不着。
他总有种急切感，或许是因为知道这次货物卖光便能完成和母亲的约定，所以潜意识很兴奋，兴奋的只想快点回到尚海把随身听、游戏机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