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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也不瞒袁峰二人,说道:“我这边已经有了布置,就等着姐夫送来仿本。”

    “太好了!”袁峰笑道,“就知道云弟行事有章程。如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姐夫将仿本送过来,当是首功。”沈云见他的茶碗空了,又提起胖肚子白瓷茶壶,给他倒满,“我把仿本交给长老会,也没有什么事儿了。姐夫这边宝山初开,事务繁忙,想必不能在凡人界这边久待。不如我们商量一下,近两天回牛头坳村祭祀一回,如何?”

    袁峰闻言,看向身边的沈九妹。后者很有默契,也正向他看过来,见状,笑盈盈的轻轻颌首。

    “好。”袁峰复又看向沈云,“只是来之前,兴弟托我去省城淘换一些调料,所以,我得抽空去一趟省城。”

    沈云问道:“需要多久呢?”

    “省城也没多远,兴弟也详细告诉了我在何处淘换那几味调料,所以,半天足以来回。”袁峰答道。

    沈云点头:“这样吧,姐夫长途奔波,今天就什么也不用管了,安心在庄子里歇一天。九姐这次回凡人界,我却一直只顾着忙自己的事,也没能陪她出去游玩一回。明天,就烦劳姐夫陪九姐去省城玩一遭。我留在庄子里,准备祭祀事宜。到了后天,我们清早出发,回村祭祀。唔,顺利的话,应当能回来赶上晚饭。你们觉得呢?”

    “肯定顺顺当当的。”沈九妹接过话题笑道。同时,也是表明了态度:对于沈云做出的安排,她没意见。

    “云弟的安排甚是妥当。”袁峰也正中下怀。这次过来,他本来就有意带妻子去青城给母亲扫墓,还有探望两位舅舅。而青城与省城相隔不到三百里远。大舅子给了一天的时间,足够了。

    “那就这么定了。”沈云看了对面的两人一眼,玩笑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便不留姐夫了。九姐,我可是把姐夫还给你了……”

    话音未落,沈九姐已经红云满面。冲他啐了一口,嗔怪道:“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打你。”

    袁峰在一旁火上浇油:“这么调皮,确实该打!”

    沈云立马改口:“那成。姐夫,难得你我眼下都得空,陪我手谈几局……”

    “呀,我还真是累了。”袁峰连忙拉着沈九妹的手,呼的起身,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见色忘义!”沈云望着门口方向,哈哈大笑。

    而沈九妹听到身后传来的笑声,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冲袁峰翻了一个大白眼。

    “他绝对是眼红!”袁峰得瑟的回头看了一眼正屋,再转过头来,拉着她走下台阶,整个人已笑成了一朵花儿。

    待到了正院,沈九娘去拿桌上的新袍子:“这些天,我跟齐妈学着给你做了一件新袍子。你来看……”

    还没说完,袁峰已经热呼呼的迎上来,双手环住那柳条儿细腰,低头埋在乌云一般的发间,深深的嗅了嗅,哑声应道:“好。”

    “哎呀,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

    “试新袍啊。九娘,不脱衣服,怎么试新袍?”

    “哎,关门,关门!”

    “知道了……”

    傍晚,沈云在主院设宴,给袁峰接风洗尘。

    因为是家宴,所以,沈云按照新规定,没有请齐伯等在家的长老。连端木光也没有做伴。就是他们三个而已。

    看到携手而来的夫妇二人,他先道歉道:“真对不住,一忙就是大半天。中午的时候,完全不得空。只能改成晚上。”

    “无事。”袁峰红光满面的在他面前撩起前袍,一反常态,大马金刀的在圆桌边坐下来。

    没有悬念的又惹来沈九妹一记大白眼。

    “秋宝,他是向你显摆我新给他做的长袍呢。”沈九妹说着,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沈云呵呵:“看来吃饭之前,我必须得先夸一夸姐夫身上的这件新袍子了。”

    “哈哈哈……”三人皆意会的开怀大笑。

    第二天清晨,袁峰夫妇二人先到主院跟沈云说了一声,然后直接从主院驾飞船离开了庄子,先去青城。

    “峰哥,要不要先给舅舅们传个讯?几年没了联系,我总觉得冒冒失失的突然找上门去,不好。”刚离开春望县,沈九妹提议道。

    袁峰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点头应道:“好。我现在就传讯。”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两位舅舅应当还是凡人武者。不过,并不妨碍他用传讯行给他们俩传音。唯一不方便的是,舅舅们接到了传讯符后,不可能象修士一样,再传讯过来,回复他们。

    所以,袁峰在传讯符里,说清楚了自己的行程安排——先去扫墓,再来看望舅舅们。

    说完后,他一甩手,传讯符化成一道淡金色的符光,嗖的一下破空而去,转眼消失在瓦蓝瓦蓝的晴空里。

    孰料,他们赶到袁母的墓前时,两位舅舅们已经带着五位表兄弟,齐齐的等着他们。

    再看到亡母的坟墓,显然是一直被人精心照料着的。袁峰鼻头泛酸,眼圈红了。“峰儿不孝,请舅舅们恕罪。”他撩起前袍,要在两位舅舅面前跪了下来。

    两位舅舅连忙上前,一左一右的伸手拦住他。

    “使不得,使不得。”大舅舅连声说着。

    小舅舅则道:“回来就好。”

    但是袁峰却执意道:“大舅,小舅,让我给二老叩个头吧。不然,我真的没脸见二老。”

    “你这孩子……还跟小时候一样的犟。”大舅舅无奈的松开手。但刚一张嘴,却是两行老泪好比断线的珠子,叭叭的直落。

    小舅舅更甚。松开手后,泪流满面,只知道连连点头,喉咙发哽,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袁峰含泪给两人叩了一个响头。待要再叩第二个,被两位舅舅死劲的拉住。

    大舅舅有些急了:“好了好了,峰儿,快起来吧。地上凉,你的腿以前受过伤呢。”

    袁峰破涕而笑:“大舅舅,那些小伤,早就全好了。”不过,他依着两位舅舅,从地上站了起来。

    “真的?”大舅舅欣喜的上下打量着他。

    旁边,小舅舅也关切的看着袁峰的腿,嘴里却说道:“那还能是假的?峰儿现在连千里传音的仙法都会使了,还能医不好那些皮肉伤?”

    大舅舅点头:“对了,峰儿,我和你小舅舅在这里一直看着山下,也没见你们上山。你们怎么却从山上下来了呢?”

    袁峰故意卖关子道:“大舅舅,这事,等会儿,我再详细告诉您。大舅舅,小舅舅,我成亲了。”说着,折过身去,走到沈九妹身边,“九娘是我的妻子。”

    。m.



    沈九妹依着凡俗之礼,福身给两位舅舅行了礼:“大舅舅万福,小舅舅万福。”

    其实,舅舅们在见到袁峰身后跟着一位年轻靓丽的少妇,心里就有了些猜测。这会儿猜测被证实,一个欢喜的见牙不见眼,另一个则是喜极而泣。

    “好孩子……”

    “太好了……”

    因为小舅舅又是用衣袖揩眼泪去了,所以,大舅舅探身虚扶起沈九妹。

    “峰儿,外甥媳妇也来了,你怎的不在那符术里说一声。你看看,我们也没做什么准备。搞得连个象样的见面礼也拿不出手。”大舅舅故意板了一下脸,从腰间解下来那块带了差不多三十年的玉佩来。再抬头起来,看向沈九妹时,又是一双眼睛笑成了两道缝,“这块玉佩,九娘先拿去玩儿。回头到了家里,大舅妈再正式给你见面礼。”

    那玉佩虽是凡品,但是水头极足,一看就是经常拿在手里盘玩的。不用说,肯定是大舅舅不离身的心爱之物。沈九妹哪能要?抬眼去看袁峰。

    “峰儿媳妇,这是大舅舅的一片心意。拿到舅舅们的铺子里去,能换来一千两银子。我们大舅舅别的没有,就是家里银子多。你收下罢。”不料,袁峰竟是笑嘻嘻的说道。

    以前,这些真金白银对于修士来说,不过是凡俗之物,没有一点用途。但是,随着仙门掌握了凡人界,这样的情形很快变了。灵石与真金白银之间,能够互相兑换。比如说,在各洲的仙门理事处,扣除掉百分之五的兑换费后,五千两白银能换到四十七块下品灵石。并且,银子相比于灵石,在不断的小幅上涨。

    沈九妹这才收了下来。

    旁边,小舅舅本来是有些着急的了——因为是来上坟,所以,他身上没有带什么值钱的饰物。大哥还能拿出带惯了的玉佩来当见面礼。他眼下却连这个也拿不出来。

    多亏外甥的话,给他解了围。

    他硬着头皮,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银票来:“呃,峰儿媳妇啊,这些你先拿着。回头,你小舅妈也再给你补见面礼。”

    沈九妹只须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些全是十两一张的,一把总共有五百两整。

    小舅舅显然是觉得少了,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这确实不象是峰哥所说,家里别的没有,只有银子多的样子啊。面上不显,她没有推辞,一样的道了谢,双手接过。

    果不其然,小舅舅红着脸,松了一口气。

    接着,袁峰领着沈九妹,与五位表兄弟一一见了礼。

    从他们身上,沈九妹更加确定,刚才峰哥之言有些不实。至少五位表兄弟看着不象是家里不缺钱的主。尤其是大表兄,脸上明显的带着风霜,一看就是个平时没少操劳的。

    她偷偷的看了一眼袁峰。

    后者收到,握着她的手,稍微用了一点力。同时,神识传音过来:“舅舅们怕是家道中落了。先不要做声,等到了舅舅家,我再问一问。”

    沈九妹不动声色,只是暗中运转神识,传音回复道:“好。”没有两位舅舅的照应,峰哥小时候的日子只会更难过。甚至,当年,他根本就杀不出袁家大院。所以,问清原由,帮衬舅舅们,也是他们夫妇应尽之义。

    袁峰感激的又握了握她的手。

    香案、供品等物,舅舅们都准备得很齐全。他们夫妇二人只要祭拜上香便是。不多时,礼全。袁峰亲手往高高隆起的坟堆上培了一把土,轻轻说道:“娘,以后,我得了空,再来看您。”

    然后,他起身,对大舅舅笑道:“大舅舅,我带了飞船回来。我载大家回家去罢。”

    “飞,飞船?”大舅舅惊呆了。

    小舅舅曾有幸见过一回,闻言,用力的抽了一口凉气,激动的问道:“峰儿,你说的飞船,是那种能在天上飞,一下子就看不到了的仙宝?啊啊啊,我的天帝老爷,峰儿,你是仙官大人了?”

    仙庭倒了,仙帝下台了,造成了许多变化。“仙官”这一称谓的变化,便是变化之一。以前,仙官大人是指修士,还有仙府的大小老爷们。而现在,只有修士才能称得上是仙官大人。

    是以,五个表兄弟闻言,皆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大表哥比袁峰年长十来岁,以前没少带着袁峰玩,是名副其实的长兄。闻言,他直言道:“峰弟,你不是没有修仙资质吗?”那怎么做仙官,用仙宝?

    袁峰笑道:“说来话长。我们先回家,到了家里,再细说。”

    大舅舅反应最快,连连点头:“对,先家去。”又转头吩咐大表哥,“山下的车马都用不着了。你去叫他们都回去。就说,今天我起了游兴。待玩够了,我们自己走回去。”

    “是。”大表哥心里好遗憾——如此一来,他坐不得飞船了。

    袁峰看得真切,笑道:“大表哥,你先去传信。等你回来,我们再开船。等坐上飞船,我说什么,你们都会信了。”这也是他要用飞船载大家回去的原因。不然的话,就十几里路,何需动用飞船?

    “好咧!”大表哥欢喜的轻拍他的肩膀,不等大舅舅再出声,将前袍塞进腰带里,飞跑着下山去了。

    知子莫若父。大舅舅冲他的背影摇头:“多大了?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还跟个老小孩一样。”

    小舅舅一脸期待的笑道:“我儿子都当爹了,也一样的巴望着坐峰儿的飞船呢。岂不是个老老小孩?”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大表哥的速度很快。不到一柱香,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袁峰没有食言,当着众人的面,祭起了飞船。

    大舅舅等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面前空白的现出一只古香古色的大木船来,个个呆若木鸡。

    待到上了船,他们还是晕乎乎的。

    接着,袁峰一句"开船了“,他们如梦初醒,一个个身体紧绷,跟木头桩子一样,钉在甲板上,更是不敢动弹。

    “无事。我的船还算平稳,你们跟平常坐船一样即可。”袁峰安抚道。

    大表哥壮着胆子,往四周一看,“扑腾”的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大舅舅还是不敢动,但看着大儿子,额头上冒出了几点豆大的冷汗。

    大表哥惊魂未定的指着外面:“在天上了!我,腿软……先坐一会儿。唔,舒服多了。”

    受他的启发,大舅舅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坐了下来。

    待缓过劲来后,小舅舅好奇的看着与袁峰并肩而立的外甥媳妇,问道:“峰儿媳妇,你不怕吗?”

    不等沈九妹回答,袁峰抢先答道:“小舅舅,九娘和我一样。我们都是修士。”



    “仙子?”

    “真的有仙子!”

    舅舅们和五位表兄弟回过神来,更加不敢直视沈九妹。小舅舅看向袁峰,又是泪眼汪汪:“峰儿,你娘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袁峰听着,眼圈又一次泛红。

    “峰儿衣锦还乡,是大喜事。回家去,我们好好喝一盅。”大舅舅吸了吸鼻子,从心底里笑出来,轻拍外甥的肩膀,“你不是喜欢喝花雕吗?我在院子里几坛陈年花雕,想着等你回来,为你接风洗尘呢。“

    大表哥小心的提醒道:“爹,峰表弟现在是仙官大人了。您那酒虽好,却是给凡人喝的。”

    大舅舅不由愣住:“对哦。我忘了这一茬……”

    小舅舅擦干眼泪,好奇的问道:“峰儿,你们喝酒吃菜,是不是只要喝一下气味?”

    袁峰不由满头黑线:“没有的事。”

    大舅舅轻拍小舅舅:“老大不小,都当爷爷的人了,还胡闹。你那是敬神仙!”

    说话间,青城县就在前方五里左右。袁峰本想跟他们解释清楚,说修士也是肉身凡胎,这会儿,没时间了,只好暂且做罢,心想着等到了家里,再好好的解释一回。

    他敛心,暗中运转灵力,祭起隐字诀,一甩袖,打在飞船上。

    如此一来,底下的人便看不到飞船了。

    此招耗费颇大,以他现在的修为,最多能撑一刻半钟。不过,也足以赶到舅舅家里了。

    而之所以将飞船隐身,全是为了保护两位舅舅及他们的家人。毕竟,他们夫妇二人最多只能在青城呆半天。此事如果闹得人人尽知,树大招风,以后舅舅们没得清静日子过了,还是其次,他担心会被附近的散修惦记上来。在仙山,类似的血淋淋的实例,没少发生过。那样的话,就全是他的罪过了。他哪怕是死一百次都无济于事。

    大舅舅的阅历摆在那里。激动过后,稍一冷静,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问袁峰:“峰儿,底下的人,看不看得到我们在飞船上啊?”

    袁峰笑道:“我把飞船隐起来了。一般人是看不到的。除非也是修士,并且修为高过我。”

    这话说得很直白。众人一听就懂了。

    “那就好。”大舅舅赞许的点头,“峰儿在外面闯荡这么些年,是真的历练出来了。年纪轻轻便知道财不露白,闷声发财的道理。当年,我真正明白这些的时候,老二都能满地跑了呢。”

    他这话既是盛赞外甥,也是跟后者解释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发问。今非昔比,外甥是真正的仙官大人了,并且还是能驾飞船的那种很厉害的仙官大人。所以,不再是他这个凡人舅舅能随便说嘴的。

    当然,他特意说得这么明白,更是提点和敲打家里的子侄。

    小舅舅第一个附合,连连点头,更直接的叮嘱子侄们:“今天之事,你们万万不可去外面炫耀吹牛。免得招来祸事。”

    “是。”几位表兄弟被说中心事,敛了笑。

    “我们到了。”袁峰一看底下的院落,先前的猜测等于是验证了一大半——两位舅舅没有分家。青城老宅原本是三进的大院子。现在,有几个夹道被封了起来,三进的大院子变成了二进,比先前少了差不多一半。

    等会儿,一定要好好问问大舅舅,家里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连老宅也分出去了一半。

    他面上不显,问道:“大舅舅,飞船可以停落在哪个院子里?”

    大舅舅讪笑道:“前院吧。辉儿刚刚已经捎话回去,叫你的两位舅母领着家里人在前院等着。“辉儿就是袁峰的大表兄。他打十四五岁起,就跟着大舅舅做事。父子俩早已默契得很。象这种吩咐家仆的事,无须言语,只要一个眼神即可。

    平常话多的小舅舅这回也垂眸不做声。

    袁峰没有再多言,将飞船在前院停下来。

    “啊呀——”大舅母等人一直站在正屋的门廊下等候。冷不丁的看到院子里金光一闪,紧接着,凭空现出一只大船来,她们吓得花容失色,惊呼连连。因为仆从们都被打发出去了,她们身边连个贴身丫头也没有。有一个年轻的媳妇甚至吓得跌倒在地。

    “叫什么叫?要吵得街坊们都知道吗?”大舅舅赶紧的从船上探身出来,斥责道——看清楚飞船确实是落在了自家院子里,他的胆量瞬间全回来了。

    家主的声威堪比定海神针。立时,前院安静了下来。只是众人战战兢的站在原地,包括站在最前面的大舅母与小舅母二人,都不敢再往前一步。

    待所有人都下了船,袁峰一挥袖,收了飞船上。惹得众人又是抽气连连。

    小舅舅竖起大拇指赞道:“峰儿,这个仙宝真好使!”刚才,他还在担心,隔墙有耳,这么个大家伙,要怎么藏起来呢。这下好了,根本就不用他操心。

    所以说,仙宝就是仙宝!不是他能想象的。

    大舅舅也定了定神,看了一眼长子。

    辉表兄收到,不声不响的自去张罗。

    而袁峰则是携沈九妹,先去给两位舅母见礼。两位舅母喜得合不拢嘴,各自拉着沈九妹的一只手,招呼他们进屋说话。

    不多时,所有人都进了屋。

    大舅舅请袁峰去主位上坐:“你现在是仙官大人了……”

    “那也是您的大外甥。”袁峰笑着,拉了沈九妹一道,中规中矩的去右边的客位陪坐。

    大舅舅与小舅舅欣慰的笑了,这才一齐去上首的主位坐下,招呼众人落座。

    “太太,外甥媳妇头遭上家里来,见面礼可备下了?”大舅舅问道。

    大舅母笑盈盈的与二舅母相对一视,连声应道:“听到辉儿传回来的话,我们就备下了。”

    袁峰连忙起身:“两位舅母,大舅舅是在说笑呢。在山上,舅舅们已经给过见面了。”又道,“外甥也给大家备了一份礼。在外头不好拿出来,所以没有说。”

    “人回来了就好,还备什么礼呀。”

    “大嫂说得对。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在外头闯荡,已不容易得很。看到你无病无灾,还娶了合意的媳妇,比什么礼都强呢。”

    两位舅母都说道。

    “这礼是一定要给的。”袁峰看了看身边的妻子,笑道,“全是九娘娘家的心意。”说着,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叠小册子,“先前,大表哥不是好奇,我明明小时候测过,也是没有修仙资质的凡人,却如何也成为了修士吗?”

    恰好辉表哥自外面进来,闻言,他紧张的关上正厅的大门:“峰表弟,我那全是高兴过了头,一时犯了糊涂,才没遮没拦的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当真。”

    “大表哥,不打紧的。”袁峰不以为然的笑道,“九娘的弟弟自创了一路凡人修行的功法。我手里的便是功法书。是来之前,妻弟赠给我的,送与你们。”

    “啊?”所有人都惊落了下巴。

    接着,袁峰又说出一句更惊人的话:“妻弟还说了,这门功法,你们学会了之后,能传给亲朋和后世子孙。”

    沈九妹坐在他的下首,闻言,心里感激不已——只有她知道,袁峰此举是在给她做脸。

    秋宝立志让所有凡人都能修行,所以,他从来没有把《小***》当成过宝贝。峰哥以上的话,全是假的。秋宝肯定也给峰哥的舅家备了厚礼,但绝不会是这撂庄子里大量刊印的功法小册子。



    多说无益,接下来,袁峰请沈九妹传授众人第一重功法。他则在一旁护法。

    两位舅母坐在两人对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大舅母惴惴不安的问道:“峰儿媳妇,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婆子了,也能修练?”

    沈九妹笑道:“能的。修习此法,只问有心无心,勤奋与否。您照着峰哥刚才所说,按我等会所传,练上几日,效果会会显出来了。”

    大舅母咬咬牙,脸上飞红:“我,我认不了几个字……”

    她的身后,两位儿媳惊呆了。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婆婆竟然不认得多少字。那么,这么多年的查帐,全是唬人的?

    沈九妹笑道:“没关系的。等学会了功法,您就能识字了。”她绝对没有骗人。因为不论是在沈家庄,还是女营,大量的实例都证明了这一点。

    “没想到老婆子不用求来世,这一辈子也能碰到仙缘。”大舅母说着眼圈红了,垂眸落下两行热泪。

    小舅母也是顾虑全远程,在一旁喜出望外的劝道:“大嫂,这是天大的好事呢。莫哭,眼泪会冲淡福气的。”说着,她小心的看了一眼上座的夫君,横下一心,问道,“峰儿,我,我就是问一下。我娘家,呃,我娘家的侄子们,算不算得亲戚朋友……”

    果不其然,小舅舅的脸色立马变了。

    袁峰抢先应道:“算得,舅母们的娘家是正宗的姻亲。”

    见站在婆婆们身后的五位表嫂表弟妹脸上皆现出踊踊欲试之色,他又补充道:“表嫂和表弟妹们的娘家也是一样的。你们学会了此功法,这功法便全是你们的了。只要那人心术正,没有害人之心,你们都能将所学之功法传给他。”

    “真的,太好了!”女眷里,有人小声的欢呼出声。

    大舅舅不由生出疑惑:“峰儿媳妇,令弟真的是这个意思吗?峰儿是个重情的,难免会偏着我们家。他要是听错了令弟的好意,那就不好了。”

    沈九妹起身,大大方方的说道:“大舅舅,峰哥没有听错。家弟说世人都是爹生娘养的,不管仙凡,落地时,都是什么也不懂的肉身凡胎。所谓的仙凡之别,其实是弥天大谎。家弟有宏愿,要教全天底下的凡人都来修行,一样的做修士,打破这道欺世谎言。也好叫凡人不再被人欺凌。”

    大舅舅听着,激动的站了起来,热泪盈眶:“活神仙,绝对是活神仙下凡,救我们来了!”

    “峰儿,沈家公子是什么名讳,我们好做了长生牌,早晚上香供奉。”小舅舅一个箭步走到袁峰面前,抓着他的手,“天降救星啊。我们的苦难到头了……”一时哽咽,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扑扑直落。

    对面的女眷们不由而同的想起了这些年的艰难,呜呜的哭了起来。

    袁峰与沈九妹相对一视,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然之色——果然,舅家这些年过得很不好。

    这是因为众人都是凡人,所以,在他们夫妇面前,心思跟摊开了一样。无须再问,他们俩已经知道舅舅们这些年经历了什么。

    说起来,舅舅们的艰难也正是祝融大陆上所有凡人的艰难。先是仙庭铲地三尺的搜刮;接着,仙门接手,又是新一轮的搜刮。寻常凡人的日子也是一年比一年艰难。凡人富户飞灰烟灭者,不计其数。舅舅们算是幸运的,家财还有一半,家人也平安。

    袁峰在心底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仙门,正要劝慰来着,大舅舅用大手飞快的抹了一把脸,破涕而笑:“哭什么呢?赶紧的收住泪,莫瞎耽误峰儿夫妇的工夫。我们跟峰儿媳妇学会了修仙的功法,才叫正经事。”

    “对对对。”

    于是,袁峰先将功法小册子分放下去。而沈九妹则带着众人开始学习第一重功法口诀。

    半个多时辰之后,众人在她的指引下,磕磕碰碰的走完了第一重功法。

    大舅母红光满面的率先笑道:“这回我是真放心了。我是真的也学得会呢。”

    功法小册子拿到手里时,她打开一看,嗡的一下就昏了头。在第一面里,她总共就只有两个认得的字。一个是“一”,另一个是“天”。心里想着,肯定是学不会了,白瞎了峰儿的一片好心不说,等会儿肯定要在峰儿媳妇面前出丑,连累峰儿没脸。

    不想,峰儿媳妇说得话,她都听得懂。并且她跟着做,竟然学得比身后的两个儿媳妇还要快。而且,真如外甥媳妇所言,第一面上的字,一个个的,她也全认得了。

    看着两个儿媳妇的眼里先是艳羡,再是敬畏,她知道,刚刚失去的威严,自己又用实力全挣回来了,顿时,豪情万千,比这一辈子任何时刻都要自信。

    大舅舅先前生怕老妻出事,所以,在沈九妹开始传授功法时,他嘴上什么也没有说,却不声不响的将自个儿的蒲团挪到了老妻身边,想着护持一二。

    却没有想到,老妻竟然是女眷里学得最为顺利的。

    他也乐得合不拢嘴,向老妻竖起一双大拇指:“太太,了不得!”

    大舅母知道这是自家老头子在给自己做脸,纵使是一张老脸,也是烧了起来。“哎哟哟……”情急之下,她娇羞的用大衣袖遮了脸。

    难得看到当家主母这副神情,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袁峰先从蒲团上起身,提出告辞——有大舅舅在,他不用担心《小***》会给家里招来祸事,可以放心离去。

    “怎么就走了?”

    “峰表弟,你们至少也要在家里吃顿团圆饭吧?我都安排下去了,准备了席面。”

    “还没喝酒呢……”

    众人尽力挽留。

    袁峰只能答道:“我这次回来,行程紧。真的不能久留。”

    沈九妹心中一动,佯装伸手去摸袖袋,其实是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块刻有“玖”字的白玉佩,递给袁峰。

    后者明白过来,将白玉佩奉到大舅舅面前:“大舅舅,如果有事寻我,可以叫人拿着这枚白玉佩去春望县沈家庄找沈庄主。他能帮家里传讯。”

    “哎。”大舅舅知道留不住人了,只能接过白玉佩,仔细的贴身藏了。

    袁峰与沈九妹与众人道别,在院子里,双双御剑离去。



    真的是活神仙哪!

    半晌,众人回过神来。

    大舅舅猛的一拍大腿,懊恼极了:“哎呀,忘了跟峰儿说袁家的事了!”

    小舅舅抱着肩膀哼哼:“袁家?袁老爷子死了,他们哪个还好意思跟峰儿论骨肉亲情?”

    “我看,他们哪个都好意思!”大舅舅急得直搓手,“峰儿若是去寻他们,他们肯定象一群蚂蝗一样的粘上来!这可如何是好?”

    大舅母想了想,说道:“老爷,我觉得峰儿应当是什么都知道了。包括我们家里,还有袁家,这些年的事,他都是知道的。”

    “嗯,我觉得大嫂说得很对。”小舅母用力的点头附和。

    小舅舅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你又怎么知道的?”

    小舅母直接扭头看向大舅母:“大嫂,我来猜一猜,好不好?”

    大舅母笑着颌首:“他二婶先说。”

    “峰儿是个重情义的,也是个眼睛利落的聪明孩子。可是,这回,来家里,他只字不提我们家的处境,也不提袁家。这说明什么?”小舅母说到这里,颇为感慨的叹了一口气,“大家再看看峰儿两口子,那么大的一只船,说出现就出现,要不见就不见,跟玩儿似的。刚刚,两人也是嗖的一下子,化成两道光,转眼就不见了影子。这样的能耐,可不就是戏文里的神仙显灵吗?这世上哪有神仙不知道的事啊?峰儿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用不着问我们。大哥大嫂,二老爷,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小舅舅听完,对兄嫂笑道:“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他二婶眼明心亮,不论是看人,还是看事,向来都准着呢。”大舅母笑眯眯的颌首。

    小舅母掩嘴笑了:“全是大嫂夸得好。”

    大舅舅神色轻松的笑道:“是我着相了。”略一思索,吩咐众人道,“今天的事,一个字也不准在外面提起。这段时间,这屋子里的人,都把心思放在练功上。等练会了第二重功法,才准传给家里六岁以上的孩子。”说着看向女眷们,“你们在没有练会第三重功法之前,不准将功法传到娘家去。”

    除了小舅舅,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见状,大舅舅点名道:“老二,你来跟他们解释。”

    小舅舅点点头,应了一声,看着众人,正色道:“大哥这么安排,要说有私心,那也只有一条,便是从我们袁家上下的安全着想。从古自至,你们有谁听说过凡人也能修仙吗?从来没有啊!我们所有人,不论男女,不论出身,六岁的时候都要去官府验资质。有修仙资质的,成为仙童,去仙山做仙官大人;而我们这些被测出来没有修仙资质的,就是凡人。要是连武学资质也没有,那这一世就只有当牛做马的份。你们说,是不是这样的?”

    众人连连点头:“是。”

    “对,就是这样的。”

    小舅舅伸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接着往下说:“可是,今天,峰儿给我们带回来了《小***》。是我等凡人也能成仙得道的功法。你们不要怀疑这本功法是不是真的能让我们成仙得道。看看峰儿现在的情形,就足以证明。对不对?”

    “对!”

    “我坚信不疑!”

    众人又齐齐附和。

    小舅舅双手比划着:“你们想想,这样的功法,是不是比这么大的一只金元宝还要招人爱?有谁不想要?我们家现在的情形,就好比是一个三岁的奶娃娃抱着这么大的一只金元宝。我问你们,你们敢不敢抱着这只金元宝上外头招摇过市?”

    所有人都明白了:“不敢。”

    “打死我也不敢。”

    “那就是找死啊。”

    “你们都是明事理的好孩子。”小舅舅满意的捋了捋山羊稀须,“大哥刚才吩咐,没有练至第二重,不能传给家里的孩子。这是担心你们急于求成,自己连半吊子水都没有,就去教孩子们,结果把孩子们给教坏了;我活到这么大,觉得老人们有一句话是完全没有说错的。那就是,人心隔肚皮。所以,当家里有人练至第三重时,功法透出去了,万一招来祸事,被众人围攻,我们也不至于连自保之力都没有。”末了,他复又看向自家大哥,“大哥,是不是这几个意思?”

    大舅舅不住的点头:“就是这几个意思。老二,往后我们俩分个工。我带着辉儿盯着外头,家里就由你坐镇。等家里有人练至了第三重,我们袁家也算得上是熬出来了。”说着,环视众人,他目光坚定的说道,“在这里,我撂下一句话,你们当中,无论是谁,练会了《小***》,我都去求峰儿,叫峰儿将人带到仙山去,正经修仙。”顿了顿,他补充道,“媳妇们也是一样的。”

    大舅母愣了一下,拍着巴掌笑道:“那我可要加油了。这一辈子大门都没出过几回,没想到将来说不准却能去仙山做神仙呢。”

    听她表了态,在场的女眷们皆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与男人们一样,她们的脸上也都现出跃跃欲试之色。

    辉表哥弱弱的问道:“那,若我们都去了仙山,家里怎么办?”他好怕爹爹和往常的几次一样,叫他留下来守着家业。

    大舅舅毫不客气的抬手赏了大儿子一记“毛栗子”:“我的憨崽啊,家里人都去了仙山,还不把家业一道搬过去?能去神仙窝,谁还留在凡人界?”

    “哦——”,辉表哥好久不曾被老父这般调笑过了,蓄着两撇浓须的脸刷的红了。

    “辉儿这是彩衣娱亲呢。”小舅舅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哥描述的家族前景太让人振奋了,叫人心情好到简直要飞起来!

    “哈哈哈……”院子里,豪爽的笑声冲上云霄。不用再多说,所有在场的人,心里都真正听从了大舅舅的安排。

    殊不知,袁峰夫妇两个并没有走远。

    是袁峰心里挂念着袁家安危,特意使了个障眼术,假装离开。实际上,他拉着沈九妹藏在暗处,听壁角。

    “两位舅舅都是很有成算的稳妥人。家里的儿子媳妇也孝顺。”沈九妹含笑问道,“这下你完全放心了吧?”

    袁峰舒心的笑了,连声应道:“放心,完全放心了。”说着,向妻子抱拳,“到时还要麻烦小舅子递信。我好把舅舅们接到西岭城去。”

    “这事,你跟我说没用。自己跟秋宝说去。”沈九妹柳腰一拧,御剑腾空而起。

    “哎,好老婆,等等我!”袁峰回头看了一眼其乐融融的院子,踩着飞剑,追了过去。



    在去省城的路上,袁峰先问沈九妹:“以前可曾去过省城?”

    “去过一次。”后者实话实说,“知道秋宝是在鸿云武馆学艺,打完粮草后,我借口察看贝侯府上的动静,独自往省城走了一遭。”

    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当时,她虽是圣女身份,却执行的是军务,而非圣女堂里的任务。再加上,包括来回,她总共只做了两天两夜的行程计划,所以,在她的强力要求下,私兵们没有随行。

    到了省城后,她直接先打探鸿云武馆的方位。结果,她无意中得知,贝侯府与鸿云武馆竟是都在同一个城区。如此一来,她更能便宜行事了,比原计划足足省出了小半天的空闲时间。她在秋宝他们药谷对面的小山头上静坐了小半天。对于当时的她来说,这是难得的、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小半天。后来的几年里,每每撑不住了,心里生出放弃的念头,她都是靠回味这小半天,才得以慢慢重新拾起斗志。

    当时的她,根本就不敢奢望能够有朝一日重得自由。能够彻底摆脱“义父”,摆脱圣女堂,她就谢天谢地了……

    现在想来,幸好自己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始终没有放弃自己,不论有多么艰难,自己都坚守做人的原则,咬牙熬过了。

    当然,更幸运的是,那个时候,她结识了峰哥。

    看到身边的人,沈九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起了兴致:“峰哥,我听齐妈说,省城的戏很好看。我从未看过呢。”前两天,齐妈闲扯时,无意中说到去年随齐伯逛省城的事。其中,就提到了齐伯带她去戏园子里听戏。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当时艳羡极了,心想着,也不知道自己与峰哥什么时候也能有这番闲情意致。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到了。

    袁峰爽朗的应道:“好啊。省城的戏园子都在北城区的东边。我记得以前戏园子的日场是从未时末开始的。我们买齐了调料,再去看戏,时间充足得很。就是不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规矩改了没有。”结识这么多年,妻子头一次提出来要听戏。那必须得满足啊。

    沈九妹笑道:“就是改了,我们也未时末过去。不论演的是什么,我们听一场便是。”

    袁峰笑了:“你这也能叫听戏啊?”

    “我哪会听戏?就是去尝尝听戏的味道。”沈九妹如实应道。更确切的说,她就是想随峰哥一起逛一回戏园子。至于,听的是什么戏,是在哪个戏园子,哪个戏班子,什么内容……这些,统统都无所谓。

    袁峰微怔,很快明白过来,握着她的手不由心疼的紧了紧:“好。”

    待到了省城,两人先在城外一处僻静的山头上降下飞剑。居高临下俯视全城,沈九妹惊道:“是不是我记错了?总觉得省城不如上次来的热闹。”这是客气的说法。事实是,她看着省城比上回更显沧桑。街道、屋舍还是上回的样子,不过都更加陈旧了,给人一种灰扑扑的感觉。两边的商铺都还开着,门口却少了招揽生意的伙计。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差不多一半。

    袁峰自然也已看出来了。他抿了抿嘴唇,说道:“看来这些年,到处都一年,寻常人的日子是越过越艰难。”

    他以前对仙门也是充满期待的。不然也不会散尽身家,领着部众偷渡进入仙山,而后,加入巨剑派。然而,这些年,见多了仙门的所做所为,他对仙门是越来越失望,直至象现在这般,认为仙门与仙庭,仅仅是五十步与一百步之差而已,完全不抱希望。但内心里,还是希望仙门得了凡人界之后,因这五十步之差,能够少许善待老百姓们,让所有人都稍微好过一些。结果,这次回来,他发现这竟成了他的奢望。换了仙门,于老百姓来说,完全是换汤不换药。更有甚者,因为各地都辟出了两个仙门理事处,所以,要交的税目反而更多了。不论是商铺,还是寻常人,日子都越来越难过。

    这时,山底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一队人抬着一顶凉轿往山上而来。凉轿比寻常的轿子简单得多,就是两根滑竿上安着一把竹躺椅。今天的太阳厉害,轿上还搭了一把小油布伞。是以,他们俩能够一眼就看出轿上坐的是个炼气境后期的年轻男修,还有这厮作威作福的嘴脸也一览无余。从衣饰来看,此人应当是省城仙门理事一处里的一个小管事。

    随行的其余五个人,有两个是抬轿子的民夫,两个是跟班装扮,还有一个在前头引路。后面三人都是凡人武者。境界最高的是引路的那个,高级武师。两个跟班都是中级武师。

    “走,我们打这边下山。”袁峰觉得恶心,同时也是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拉着沈九妹从另一边下山。

    那里全是陡峻的山崖与密林,根本没有现成的下山之路。不过,以他们的修为来说,要下山,何需路?

    待喧哗声还没到半山腰时,他们俩不但已经到了山脚,而且还转到了这边来。

    抬头看了一眼半山腰的那厮,袁峰拉着沈九妹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官道走去。

    “峰哥,我觉得他们象是上山去找我们的。”沈九妹一边跟着走,一边小声提醒道。那山上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啊。是什么能让这位小管事亲自走一遭山顶?多年的叛军生涯,以及之后被仙符兵追剿的经历,她几乎是本能的生了警觉。

    袁峰其实也是心中生了怀疑。只是,他刚才还答应了妻子,要陪她去听戏。说起来,这是他们头一回真正的出来玩。再者,今非昔比。炼气境后期在他面前,与蝼蚁没有什么两样。他不想因为这起子恶心的东西而败了妻子的好兴致,所以,才没有说出来。

    闻言,他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得说道:“九娘,我们难得出来一趟……没想到省城的管制如之严。唉,换身行头吧。”他也是仙门弟子,并且已是金丹真人,倒也不怕露出身份。而是担心露出身份来后,就要面对一堆应酬,不得安生。

    沈九妹“扑哧”笑了:“没事,一只嗡嗡乱窜的蚊子而已。既然拍不得,我们就当没看见。”

    两人很有默契,心念一动,齐齐的压制住了修为,换了衣裳,装扮成一对凡人年轻夫妻,然后上了官道。

    他们没猜错,那一行人真是奔着他们俩去的。

    到了山顶。

    那修士从轿子里下来,看到空无一人的山顶,脸色刷的变了:“咦,怎么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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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蠢货,定是你带错了路!害惨了老爷我!”年轻男修在山顶飞快的找了一圈,未果之后,反过身来,抬腿一脚踹在那引路的高级武师心窝子上。

    人当即打横飞出去了一两丈远,“砰”的一声,象只破麻袋一样,头朝下,重重的趴在沙石子地上。尘土扬起老高。

    “快快,下山!”年轻男修看都没看一眼,复又坐上凉轿,嘴里还急促的催着。

    刚才还跟在管事大人身后点头哈腰的一个大活人,这会儿就一动也不动的趴在不远处。也不知道是否还留有一口气……其余四人,不论是俩轿夫,还是跟班们,都吓得簌簌发抖。听到命令,四人用最快的速度下山而去。

    另一边,袁峰和沈九妹进了城,直奔扶子兴给的地址去买调料。运气不错,那家百货铺子还在。只是与扶子兴说的不尽相同,门脸减小了差不多一半。铺子里也没有伙计,就只有一个年过五旬,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蓝布长袍的胖老头儿坐在斑驳的柜台后边,一手拿着笔,一手拔拉着算盘珠子,在做账。

    听到有人进来了,他抬起头来,现出一张刻满皱纹的笑脸,招呼道:“客官,要买点什么?”

    袁峰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暗道:没错,就是这家店了。

    来之前,扶子兴不止一次叮嘱过他。即便找到了铺子,如果店里换了掌柜的,那也不要再买了。因为这家店的老掌柜的,既是东家,又是大师父。要买的那几味调料,只有老掌柜的,才能一手炮制出来。别的铺子,同样的调料,硬是没有扶子兴想要的品质。

    而老掌柜的很好辨认:这人谦和得很,逢人就会给个大笑脸,久而久之,脸上的皱纹都生成了笑脸的纹路。

    “掌柜的,麻烦帮我看看,能不能配齐这些调料。”袁峰拿出扶子兴写的清单,递到柜台上。

    “哎。您稍等一下。我看看。”老掌柜的放下手里的活,从柜台上拿起清单,眯缝起一双老眼,仔细看了起来。不过,才看一眼,他复又抬起头来,看向袁峰。与刚才不同,这回,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轻轻颤抖着。笑颜更加生动,整张脸简直笑成了一朵花儿。

    不过,袁峰与沈九妹都看得出来,老掌柜的其实是在极力压制满心的激动。

    老掌柜的什么也没有说,复又垂下眼皮子,接着看清单。待看完最后一样,他再抬起老眼来,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有的。不过,数量有点多。要烦劳两位略微等一等。这样吧,外面又吵又挤,后头院子里清静些。两位暂且移步里边,小老儿再给两位沏壶粗茶,两位边喝茶边等,也好打发时间。两位意下如何?”

    看来上了扶子兴那家伙的小当。此行不是买调料那么简单!袁峰既好气来又好笑——生死与共的兄弟,也来这种虚的。

    但心念一转,他又释然了。想当年,扶子兴携母南下,不也是被他骗的吗?

    得,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啊!

    袁峰暗中握了握沈九妹的手,点头应道:“好,就依掌柜的。”

    “请再稍微等一下。敝店现而今只有小老儿一人。去了后头,这前面就要无人照应,得先关上门才行。”老掌柜的出了柜台,一边解释着,一边快手快脚的关门落拴。

    等忙活完了,再引着两人往里边走。

    里面果然是一个清静的小小院子。

    院中有一张露天摆放的小竹桌,还有矮脚的小木杌子。

    老掌柜的仍然什么也没有问,但明显的比在前头要热忱得多了。招呼两人在小竹桌边坐下后,他飞一般的去旁边的小厨房里。

    小厨房是半露天的。是以,在外头能看清楚里边的情形。

    老掌柜的捅开炉子生火。一边做,一边回头对两人解释:“火是封起来的,捅开就能烧水,很快的。”

    怎么看,都不是寻常的老主顾上门。沈九妹看向袁峰。后者耸耸肩,露出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不多时,茶水端上来了。老掌柜的满脸歉意的说道:“劳驾两位久候了。小老儿这便去备货。”

    袁峰忍不住,说道:“掌柜的,我姓袁,与兴弟是换命的兄弟。”指着一边坐着沈九妹介绍道,“这是内子。兴弟唤她嫂子。您无须与我们客套。”

    “原来是袁公子!”老掌柜的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您瞧着与前些年不太相像了。罪过,小老儿竟然没有认出来。”

    “您见过我?”袁峰也意外极了。

    老掌柜的这回是真的从心底里笑了出来:“在兴少爷的家里见过两回。小老儿以前是兴少爷的母亲的陪房。这家铺子还是小姐帮了一半的钱财开起来的呢。”说着,眼神又迅速黯淡下来,“都是小老儿无能,对不住小姐。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回去了。三前年,我突然病了一场,打了饥荒,不得不把前面的门面分出一半,租赁出去……原想着努把力就能缓过来,再把门面收回来,却不想,生意反倒是更差了。年前,只得把那租出去的铺子卖了。就这样,怕也是撑不了多久了。还好,袁公子来了。兴少爷总算是有信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这里头没有什么不可明说的呀。袁峰按下心中的狐疑,抱歉的说道:“抱歉得很,掌柜的。兴弟只是托我来这里买调料。别的,什么也没有说。”

    老掌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片刻之后,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的问道:“袁公子,我家小姐,她,还好吗?”

    他家小姐?听着是指兴弟的母亲。袁峰答道:“伯母她于三年前过世了。”

    “三年前?”老掌柜的听了,不安的绞着一双粗糙的双手,“我那年冬天,就是十一月十六的晚上,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半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小姐来跟我告别。醒来后,我就大病不起……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兆头……”

    难不成……沈九妹心头一跳,告诉道:“伯母是十月十六晚亥时三刻过世的。”

    “原来真的是小姐……”老掌柜的呜咽起来,两行老泪啪嗒啪嗒的,大颗大颗的直往下掉。每一颗都摔在青石砖上,摔成好几瓣。

    待出了铺子,袁峰的心里象是塞满了石头,沉甸甸的。他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铺子,抓着沈九妹的手,象是逃一样的,直出街口而去。

    待过了两条大街,沈九妹不得不叫停:“峰哥,不是你的错。子兴带着伯母南下之后,躲过了仙庭对鸿云武馆弟子的迫害。所以,伯母就算留下来了,以她的身体,也……”

    袁峰终于站住了身形,却难过的转过头来,看着她,打断道:“九娘,你不要安慰我了。确实是我的错。我以为自己是谁?因为我需要兴弟帮我,我便轻易的安排了兴弟携母南下。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也是和我一样的,都有着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喜怒哀乐。伯母南下之后,一直郁郁寡欢。就是我的罪过。是我错了。两位老人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温情,是被我无情的毁掉的。我只是我自己。除了我自己,我不能替任何人做决定。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也难怪子兴事先什么也没有说……沈九妹心头一突,连忙劝慰道:“峰哥,子兴肯定没有怪你。”

    袁峰点头:“我知道。他,也肯定是和我一样后悔了。所以,才不敢回来面对掌柜的。”说着,握住沈九妹的手,“九娘,谢谢你,刚才告诉了老掌柜,伯母葬在哪里。”不得不承认,九娘的心思比他要细腻得多。如果不是看到老掌柜知道后,那副异常激动的感情,他还真没想这么多。

    沈九妹回首望着铺子方向,叹了一口气,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直觉告诉我,老掌柜怕是很快会卖了铺子当盘缠,寻过去。他一把年纪了,在那山林里,也不知道能熬几年。”

    老掌柜明显是独居,看着无儿无女的样子。刚刚得知伯母客死他乡的消息时,他竟然生出了生无可恋的心思。她看得真切,这才告之伯母的墓地所在。果不其然,老掌柜的原本灰扑扑的眼神象是瞬间又被点燃了。再一细看,她得知,眼前的老人是生了寻过去守墓的念头。一时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在度人,还是在害人了。

    袁峰见状,正要也安抚她几句。就在这时,前面街口方向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声。

    紧接着,有几个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为首的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初级武者。只见他一边跑,一边急急的吩咐:“快,关街门!”

    “这位大哥,请问,外头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关街门?”袁峰与沈九妹相对一视,快步迎上去,问道。

    “小伙子,你听着也不象是外地人啊。这还用问吗?”那初级武者顾不得擦去额头上的热汗,“肯定是查户口啊。”

    查户口,袁峰是知道的。以前仙庭时期,没少用这一招折腾人。那时他住在袁家大院,寻常的查户口也不会查到他面前来。他没有想到的是,仙门连这一招也全盘接了过去。

    仙门啊仙门,叫我说什么好呢?

    他在心里啐了一口,面上不显,向初级武者抱了抱拳:“对不住。今天在外头转迷糊了,没想到这一茬来。还以为又是外面出了什么大事呢。”

    “也有可能是出了大事。仙门的狗腿子全出来了,看样子是真的在找什么人。”初级武者面色稍缓,关切的提点道,“兄弟,家里是不是这一带的啊?这一带都要查呢。你们也别在外头瞎耽误工夫了,快回家去吧。”

    “多谢。”袁峰带着沈九妹急匆匆的出了街口。

    果然,外面的主街道上,少了一半多的人。行人们无不是目不斜视,行色匆匆。

    “峰哥,我们还去听戏吗?”沈九妹拧眉问道。从老掌柜那里离开,她就没了听戏的心思。这会儿,心情更差劲,真的是一点点玩耍的兴致也提不起来了。

    袁峰看着远远的有一队身着仙门杂役弟子服的凡人武者张牙舞爪的吆喝着过来了。不用说,这便是先前那好心提点他们的初级武者说的“仙门狗腿子”了。他呵呵苦笑:“我们俩身上没有路引,不想暴露身份的话,也只能去听戏了。”

    “啊?”沈九妹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队人越来越近,袁峰顾不得解释,也拉着她手,急匆匆的转身往向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省城的布局与他离开时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他领着沈九妹穿街走巷。一路上先后碰到了几路查户口的仙门狗腿子。一是路熟,再者也是两人的步法皆不俗,次次都成功的绕开来。

    一刻多钟后,他们终于到了戏园子扎堆的梨园行。

    袁峰定睛一看,这里果然没有狗腿子骚扰。

    “和以前仙庭时期一个样。”他撇撇嘴,向沈九妹解释道,“这里是达官贵人玩乐之地,查户口的轻易不会查到这边来。”顿了顿,看着热闹的街道,又道,“也有变了的地方。”

    “哪里变了?”沈九妹好奇的问道。

    “以前,这里要到申时以后,才慢慢的热闹起来。要到了天黑以后,才有现在这般热闹。”袁峰呵呵,“你听,已经有锣鼓响了。这是戏要开始了呢。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赶上了,我们找过去听一听。查户口一般不会闹太久。等这场戏散了,外面也差不多消停了。”

    那就听罢。乱世里,哪能有真正安心的时候?更多的是苦中作乐罢了。沈九妹点了点头。

    果然,袁峰没有说错。等戏散了场,夫妇二人出了戏园子,放眼外面的主街道。这会儿,太阳才刚偏西,但是先前关闭的街口又全打开来。而叫嚣着的狗腿子们则是一只也看不到了。

    查户口结束了。

    袁峰皱眉收回目光:“九娘,我们回庄子里去吧。”他真的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真的不想去袁家看看?”沈九妹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袁峰摇头:“自母亲过世后,那里就再也没有我想看的人了。”亲身父亲?呵呵,事后多年,他都在梦里后悔不已:那时还没有真正见过血的他,到底手软了,没能真的一剑斩了那厮,给母亲赔命。所以,还是算了吧。免得他真正见到了人,还是管不住自己拿剑的手,平白的脏了本命剑。

    本以为仙门闹了这么一出,城门口会有重兵把守。结果,两人到了城门口一看,与先前来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两人顺顺当当的出了城门,从原路上了官道。

    不想,还是运气不太好。夫妇二人拐了一个弯,没走几步,远远的看到从前面的一个山脚出来一队人。为首的是一个狗腿子。后边有两人抬着一具用草席裹着尸首。再后面,跟着三个披麻带孝的年轻男丁。

    袁峰连忙拉着沈九妹往路边的草丛里躲了。

    只听见那狗腿子看了看官道这边,甩了一把汗:“真是造孽啊。”又折回去叮嘱道,“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城了。走之前,再跟你们仨兄弟说一声啊,上了官道就千万不能再哭了。还有,要是有人问起来,也千万别把我透出去。我好心知会你们来收敛,没叫你们的爹在山上喂了野狗,你们可不能害了我。”

    “知道的。”披麻带孝的三兄弟说着要跪下来,叩头道谢。

    狗腿子连忙拦住:“这就不用了。你们,唉,大家都好自为之吧。”说着,又四下里看了看,嗖的一下,躬身钻进了一边的密林里。

    “峰哥,我们先前见过他。”沈九妹悄声说道,“两个跟班之一。”

    袁峰点头:“带路的那个,死了。草席裹着的那个就是。”略加思索,“他们满城搜的人,该不会是我们两个吧?”

    “这又是什么缘故?我们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啊?”沈九妹气得直翻眼。

    “先回庄子里。云弟在这边有人,回头请他帮忙查一查,比我们自己两眼一抹黑的查,要便利得多。”

    “好。”



    袁峰夫妇在路上给沈云发了一道传讯符,告之行程。还没到春望县地界,两人碰到了端木光。后者是奉沈云之命,特意出来迎接他们的。

    一行人回到庄子里时,也快到晚饭点了。沈云便留姐姐与姐夫两个在主院吃饭。

    袁峰乘机跟沈云说了此次的省城之行,末了,请求道:“云弟,他们到底是不是在全城搜寻我们两个,烦请你帮忙查一查。“

    “不排除这种可能。”沈云点头道,“现在仙都那边坊间已在盛传云松子前辈留下来的绝命信内容。逆流们明面上还是没有回应,但私底下动作不绝。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会象疯狗一样的扑咬过去。其他各洲也不乏逆流的爪牙与拥趸。他们也或明或暗的有了行动。省城,估计也是如此吧。伯堂是这方面的熟手,我叫他去查一查,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原来如此。”袁峰了然的点头,向他伸出一只大拇指,由衷的赞道,“这么快就将云松子前辈的绝命信散了出去,搞得逆流们草木皆兵,云弟,你们真了不起啊!”

    不料,沈云却一本正经的摇头:“姐夫,真不是我们散出去的。实话告诉你,我这边连具体的行动方案还没有拿出来呢。”

    “那是?”袁峰愕然。

    转念之间,他脸色又变,愤然道:“是仙门长老会!这些老匹夫,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说先前他与云弟还只是猜测,仙门长老会里有人将云松子前辈的绝密信透给了逆流们。那么,现在,猜测已然得到了证实。

    此举会带来什么恶果?明眼人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好不好!他就不信堂堂的仙门长老们会考虑不周。只不过是被私欲熏心罢了!

    “一群老匹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咬牙切齿的骂道,“混账之极!”

    沈九妹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覆在他的一只手背上,安抚的轻轻拍了拍道:“峰哥,他们本来就是一群这样的人。犯不着气成这样。”最重要的是,在叛军做事多年,她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一点,生气无济于事。是以,她抬眼问沈云,“秋宝,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实施起来,要艰难许多。你可有对策?”

    沈云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仙庭就是前车之鉴。可惜,不管是仙门,还是逆流们都没有长一点记性。”

    听他这副样子,应当是早有预料,沈九妹放心下来。恰好看到端木光提着大提盒从外面进来,她起身,一边迎上去,一边笑眯眯的说道:“喏,饭来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们先吃饭。”

    沈云也道:“对,先吃饭。吃饱了,才更有力气对付那帮王八蛋!”

    可不就是一帮乌龟王八蛋吗!袁峰只觉得满肚子的怒气顿时消了一大半,不禁展颜,抚掌附和道:“对,先吃饭!”他也好冷静下来,想一想能够做点什么。

    一顿饭很快吃完了。大家一起动手,三两下就收拾妥当。

    “得,真看不惯你糟蹋这些红果叶茶。”沈九妹不容分说,抢过大肚茶壶,动手泡了一壶茶。

    沈云喝了一口茶,赞道:“九姐的手艺真好。就是大碗茶,也比我泡得好喝多了。”

    但沈九妹听了,却一点儿也没有被夸的喜悦,哼道:“你那也叫泡茶?”

    “哈哈哈……”沈云与众人一道,都笑了起来。

    玩笑过后,袁峰先说起正事:“云弟,我那边有兴弟照看着,晚回去十天半月都不成问题。你这边要是缺人手,只管跟我说。”他知道青木派门中弟子都很不错,但是这个世界到底是讲实力的。而青木派最大的不足就是,一是门派初立,声望不足;二是,门中弟子修为太低了。尤其是第二条,真真局限了青木派。

    “再算上我一个。”沈九妹也主动请缨道。

    沈云满口应下来:“行。这事主要是伯堂在做。等他拿出了方案,需要你们施援手,我是不会跟你们客气的。”话锋一转,又道,“到了这个点了,伯堂还没消息传过来,想来计划未变。所以,我们也不变,明天还是回牛头坳村。”

    “好。”袁峰与沈九妹齐齐应下。

    于是,接下来,沈云与他们夫妇二人商量了祭祀的流程。

    说到祭礼时,沈九妹拍了一下巴掌,不容商量的说道:“必须加上狗官他们的人头!当年离开村子时,我是发了誓的,一定要报仇血恨,斩下杀人恶徒血祭家人和乡亲们。”

    沈云摸了摸鼻子:“你托人给我的那几个人头,我拿回村子里,祭过一回后,就都烧了。”

    “一样的。狗官的人头,我一直收着呢。这回祭过之后,也一样的烧了。这样就全了。”沈九妹说道。

    “好吧。”沈云从善如流的在“祭礼”这一行,提笔加上这一条。

    其余的,沈九妹都没有意见。袁峰更加没有意见了。

    第二天清晨,沈云留下端木光坐镇庄子,自己则乘了袁峰的飞船,三人不声不响的离开了沈家庄。一切按计划行事,此行甚是顺利。祭祀完后,沈九妹兄妹两个还带着袁峰去后山,找到当年藏身的山洞,看了一圈。

    袁峰这才相信沈云真的不是什么修真大能之后,从心底里赞道:“云弟,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山民孤儿,全靠自己,能取得今日之成就,真的是令人不服都不行啊。”又看向身边的妻子,“九娘,那时你才多大啊!能带着幼弟躲过大劫,你也很了不起。”

    “峰哥,你千万不要再夸我了。”沈九妹看着底下全被树木遮掩住了山谷,脸上全是愧色,“如果不是秋宝争气,我真的无颜再回来。”所以,当年,她来菱洲,就没有回村来。不是不想回。事实上,她做梦都想回来。而是她离开村子后,没多久便弄丢了秋宝,没有完成阿娘的交代,不敢只身回村来。幸运的是,秋宝争气,小小年纪在外头,取得了今日之成就。爹娘,还有奶奶泉下有知,应该愿意原谅她一回吧。她这才敢厚着脸皮回来。

    沈云在一旁劝道:“九姐,姐夫说得没错。你是最称职的长姐。没有你当年的不离不弃,我的坟头草都不知道已枯了几回。说到争气,你也是最争气的女儿。奶奶,爹娘,泉下有知,定是为你感到骄傲的。”

    “谢谢你秋宝。”一席话说得沈九妹瞬间泪满面。

    沈云又很认真的跟袁峰说道:“姐夫,我能走到今天,自己的努力是毋容置疑的。但是也不全是一己之功。是我足够幸运。每次在危难的时候,总会碰到贵人相助。先是九姐,后是洪猎户他们,再是刘爷爷,郑伯一家人,我师父……他们救了我,养大了我,手把手的引导我走上了修行之路。我的道,可以说,就是万万千千的凡人铺就而成的。他们不是什么修真大能,却是比当今世上任何一位修真大能都更厉害的存大,是真正的大能。”放眼苍茫的山峦,他坚定的说道,“我最大的机缘就是,从一开始就站在他们的肩膀上,获取了他们的力量。”

    省城的听风堂分舵效率不错。待沈云一行人下午时分回到庄子里,他们已经将昨天全城搜查之事打探得一清二楚。而事情的真相也正如他们之前分析得那样,此事还真是因他们而起。

    省城仙门理事二处的大老爷,也就是原来仙府衙门的那位大老爷,此人是个不折不挠的两面派+墙头草。一直以来,他都与仙都逆流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不过,他是个很谨慎的人。收到那边的密令后,他先试探着令心腹们暗中加强了对菱洲的监管。

    结果,对面的仙门理事一处始终没有任何反应。而他从中探出了对方的态度,便放开手,调动了手里的所有力量。

    根据他的经验,菱洲身处内陆腹地,又并非富庶之地,这里目前还没有引起仙门上层的注意力。故而,过来的修士,要么是低阶的仙门弟子,要么根本就是潜进来捡漏的散修。这样的人,往往是无足轻重的,往往收拾了,也就收拾了。他暗令:一旦发现不明身份,或者行为可疑之人,不论仙凡,皆要严格控制起来。

    尤其是省城。安榻之侧,岂能容人酣睡?他花了心思,搞了一样叫做“鉴灵宝镜”的法宝。通过这样法宝可以查到省城及周边十里范围内的五行灵气异动。

    修真之士是离不开五行灵气的。不管是平常的打座修行,还是施法、御剑,他们都会引起周边的五行灵气异动。而他的这样法宝,非常之敏锐,能够在数息之内,将五行灵气异动的查找范围缩小到十五丈之内。

    除此之外,配合着这面鉴灵宝镜,这位大老爷在城内,还有四大城门近郊布置了数十个暗哨。如此一来,但凡有修士进城,无一不是进入了他的监控之内。

    暗哨们收到他的密令后,也不会第一时间现身抓人,而是先藏在暗处对来人进行辨别。只有确定了是生面孔,他们才会采取下一步行动。

    当然,如果修士刻意将修为完全压制住,不动用灵力,是不会引起周边的五行灵气异动的。这时,那“鉴灵宝镜”便完全成了摆设。

    还有一种情形,也是宝镜无法监控到的。那就是听风堂分舵的众人。

    沈家庄成立五部之后,听风堂里那些觉醒了类灵根天赋的弟子都被调了过去。余下的,全是觉醒的其他天赋。他们修行几乎不用五行灵气。所以,在鉴灵宝镜那里,就跟寻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也正因为如此,听风堂分舵安插在大老爷身边的暗桩只是最初报告了“鉴灵宝镜”的存在。发现那玩意对自己完全无用后,分舵上下都没有再将它当回事。

    这也使得沈云一时疏忽了,忘了提点袁峰一下。

    昨天,袁峰就是初到省城时,没留意,所以,一降下飞剑,便被发现了。不过,他看到那小管事领着人找上山来时,生了警觉,与沈九妹立时完全压制住修为,装成一对不显眼的凡人年轻夫妻。此举可谓歪打正着,让他们夫妻两个瞬间完全摆脱了鉴灵宝镜的监控。

    而沈九妹觉醒的是土灵之力,与听风堂分舵众人一样,也没触发“鉴灵宝镜”。

    大老爷自从得了宝镜之后,大半年来,从未失手。头一回发现一只“漏网之鱼”,不由手痒,非要将这人抓到不可,不惜派出所有的狗腿子全城“查户口”。

    “负责那一处的暗哨管事深知他们大老爷的脾性,当时就一脚踢死了带路的向导,然后回报时,将过错全堆到那向导上。”沈云说道。

    沈九妹心中一动,问道:“向导?就是我与峰哥出城后碰到的那个被一卷草席裹着的死者?”

    “正是。”沈云答道,“他们家是省城里的一个富户。当晚已借着出殡,举家逃出了省城。”

    “人都死了……这就点子事,也会累及家人?”沈九妹一脸的匪夷所思,“那家人想多了吧?”

    不料,沈云摇头:“完全没有多想。也幸亏他们跑得快。昨天清晨,那位大老爷起来的头一桩事,便是叫人去抄向导的家。”

    “呀——这真是……”沈九妹真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袁峰在一旁冷笑着接上:"破家府台,灭门县台,好一个换汤不换药的仙门理事二处!不,应该是一处、二处根本就是一个德性。”

    这样的话,云弟以前跟他直言过。可笑的是,那时,他对仙门还有一丝丝的期望,以为两者是有些不同的。

    沈九妹叹了一口气,不想再提这些渣渣,话锋一转,担忧的问道:“秋宝,逆流们如此猖狂,该如何是好?”

    “正所谓邪不压正。就冲人们给他们安的‘逆流’这个名字,他们也猖狂不了多久。”沈云答道,“就象省城的这位,他手里有‘鉴灵宝镜’又如何?好端端的法宝,到了他手里成了倒行逆施的帮凶。结果还没有什么用。因为省城里更多的是他那宝镜也奈何不得的寻常百姓。我们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看着吧,这根墙头草用不了多久就会调转枪头,换上一副完全相反的嘴脸。就象当初他跳出来反对废帝一样。呵呵,大老爷有了上回的经验,这回肯定会更加纯熟。”

    袁峰与沈九妹相对一视。从这些话里,他们俩不难听出,听风堂已经出手了。并且,云弟非常有把握。

    “太好了。”袁峰笑道,"如此一来,我们也能放心了。”

    这时,齐伯在外面的门廊上求见。

    “云弟,你忙吧。”袁峰与沈九妹起身,离开了主院。

    回到下榻的正院后,他跟沈九妹商量:“青木派行事,有章有法,比我想象得要厉害得多。云弟这回应当还用不着我们帮忙。倒是兴弟那边让我牵挂得很。九娘,我想回去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沈九妹也正有去意,无须他再劝,满口应了下来。

    “咦?”他好奇极了,“我以为要费一些口舌才能说服你呢。”

    沈九妹爽朗一笑:“先前,我一定要走这一遭,除了回村祭祀,了却夙愿,还有就是放心不下秋宝。担心他年纪轻轻,周边都是能人,被诓了去。这一圈看下来,证明完全是我在胡思乱想。秋宝,比我想象中的更出色,更优秀。我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都来接我了,我自然该回家了呀。”说着,她热切的抬头看着袁峰,“峰哥,我这些天在庄子里,还有女营长了不少见识,也学到了不少,迫不及待的想练一练手。”

    袁峰高兴的举起双手,赞同道:“好啊。我的宝山就是你最好的实验场。”他这么说,并非是为了讨好老婆。而是着实被青木派给惊艳到了,见贤思齐,真心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