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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

    次日,沈云按计划入关,返回凡人界。

    因为早有计划将五部迁往仙山,所以,五部弟子们的身份令牌一直是陆陆续续的准备着——这也是魏清尘的主意。他认为,青木派在仙门登记造册的弟子已有两百多人。以青木派现在的实力,不能再多了。再者,一个正迅速壮大的门派也不能一年到头都不会一个新徒弟也不收,建议五部的弟子一年一批,以新弟子的名义在仙门过了明路。沈云和长老会都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一致通过了。

    有了身份令牌,端木光去找了东海分部里的人脉,一番运作之后,沈云用飞船一次就将五部一百多名弟子载到了仙山边界。

    魏清尘接到人后,将他们直接带到了小田庄里,向沈云庆幸道:“幸亏主公动作快。”

    “巡边司又出新规定了?”沈云讶然的挑眉。离他上次来仙山才多久?不到一个月!

    魏清尘摇头:“是我前天假装入关,又到守护大阵里勘察去了。”说着指了指仙门长老会所在的方位,“他们的动作比我预料得要快得多,大阵里的通道快要修成了。”

    这个魏清尘之前说过,仙门长老会在守护大阵里修通道。一旦通道修成了,仙门长老会肯定会封闭守护大阵,往后只许人们从两端的出入关口进出。如此一来,象沈云这次一样再想钻空子,只报关一次,却带上一船人,几乎不再可能了。

    “那么四象呢?”沈云心中一动,问道。

    魏清尘说道:“通道修成后,待仙门长老会那边将大阵封闭起来,四象扭曲之势肯定会有所缓解。不过,这样是治标不治本的。”

    “要想治本,唯有找出仙山四象扭曲的根由。”沈云接过他的话。

    “对。”魏清尘苦笑,“近来我在边界还有周边诸府都设置了固定的勘察点。它们与大阵里的情形一样,四象在加剧扭曲。”这是他想出来的笨法子,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从边界开始,从四个方向每相隔五百里设置一个勘察点,以观察四象扭曲的具体情形。用这样的方法,来排查四象扭曲的根源所在。

    因为主公一直在凡人界,所以,他还没来得及禀报。

    正好谈论到这个话题了,他便详细的做了汇报。末了,叹了一口气,“这个法子耗力不说,还太耗时。希望我能来得及找到根源。”

    沈云听完,沉默片刻,也叹道:“总好比什么都不做,干等着。”顿了顿,又道,“若是缺人手,石头岛和五部的弟子,你都能调用。”

    “是。”魏清尘笑了,“这个法子就是参与的人多多益善。”

    “只有一条,你要注意了,不要惊动了仙门。”沈云叮嘱道。

    魏清尘点头:“我省得的。四象扭曲之事实,仙门长老会知晓。十大门派的高层定然也是知晓的。但他们瞒了两百多年。象我们这等小门小派不应该知晓。”

    万一知晓了,会怎么样?

    在那些人的眼里,从来都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所以,只能被灭门了。

    别看仙门之下,大家平时都是将“同门之谊”挂在嘴边。事实上,不入流的小门小派时常有被灭掉。往河里扔颗小石子,还能听到“扑腾”一声响。小门小派被连锅端了之类的事情却是在仙山里连个响都听不到的。

    所以,魏清尘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知晓”的马脚。

    五部的弟子到了边界后,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边要比凡人界浓郁得多的五行灵气。而且沈云还有一个想法,看换了一个五行灵气要浓郁得多的环境,那六名凝霞境大圆满的弟子能否突破筑基境。以前的话,五部也远在野鸡岭,他很难有如此近距离观察他们修行的时间与精力。是以,他没有去运天峰,而是在小田庄里,与弟子们同吃同住,暂且安顿了下来。

    有他在边界坐镇,魏清尘乘机加快了勘察点的布设。

    受相对要浓郁得多的五行灵气之影响,不出沈云的意料,小田庄里,弟子们的修为好比雨后的春笋,噌噌的往上飞窜。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了。有三十七名弟子前后脚的突破凝霞境。而原本已是凝霞境的弟子里,又先后有十一名弟子进入凝霞境大圆满。唯独那六名先前已经突破了凝霞境大圆满的弟子是例外。他们很珍惜这边浓郁的五行灵气,修行也愈发的勤奋,但一点用也没有。六人的修为真的好比是铁水浇铸过一般,不见有一星半点的提升。

    眼见着运天演武堂招考在即,而且门主大人也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们,在他们身上花费了那么多的心血,他们又急又愧疚。有人甚至嘴上起了火泡。这天清晨,练完晨功后,沈云又过来亲自给他们把脉。六人都不好意思见礼,一个个垂着头,跟斗败的公鸡一样,嗡声说道:“门主大人……”

    沈云见状,笑道:“看来今天的晨练你们都使了大气力,下了苦功。一个个都练得脱了力。”

    “门主大人,您就别笑话了我们了。”

    “搬到仙山这边来,也不见修为涨一星半点,弟子心里都凉透了,哪里还有气力。”

    “听说有很多筑基境的修士报考,我这点子修为也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门主大人,弟子心里急啊。”

    “弟子也是啊,心里甭提有多着急了。”

    ……

    半个月的朝夕相处,六名弟子不复先前的拘谨,在沈云面前很是放得开。见门主大人打趣自己,他们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沈云环视众人,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众弟子立时两眼亮晶晶的安静下来,巴巴的望着他。

    “你们这才哪到哪呀。”哪知沈云竟是风淡云清的说道,“你们几岁修行?至今修行几年?有没有去打听过,仙门弟子们是几岁修行,修至炼气境大圆满通常要多长时间?”

    恰好端木光自院门外进来。沈云向他招手:“端木,你来告诉他们。”

    “是。”端木光快步过来,站在他身边,面向六名弟子,朗声说道,“仙门弟子通常是六岁测过灵根后就开始正式修行。在二十岁以前筑基的,往往都会被称为天纵之才。便是十大门派里,也有近三成的外门弟子终其一生也不能筑基。”

    听到最后一句,六名弟子的脸色刷的变了。

    沈云见状,说道:“你们现在都是在一个瓶颈期。于修士来说,修行进入瓶颈再正常不过。攻克的法子也有很多种。不论是哪一种,都需要你们有坚定的信心。你们有吗?”

    六名弟子从中听到了两重意思,一是,原来他们只是在瓶颈期;二是,相比于仙门里绝大多数的弟子,他们的修为进展快得多。

    闻言,六名弟子不由信心满满,齐齐挺直了胸脯,大声应道:“有!”

    沈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道:我也有。必须有。

    近距离的观察五部众弟子修行,半个月下来,他发现了一个严峻的现象。令他也生平头一次产生了动摇。



    沈云自认为明道以来,道心是非常坚定的。直到他看到手里不断增加的草图。

    这大把大把的草图之上,无一例外,都是画着同样的图形。

    那是一个圆形的封印。

    沈云不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封印。事实上,在百宝囊,早有一副同样的封印图样。而那一副也和这些草图上的一样,看上去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同样的,他对自己是如何画下这些封印图样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看着又新添了一张封印草图,且上面的墨迹还没有干,沈云的额头上泌出了一层细汗——百宝囊里的封印图样,他有事没事就会拿出来看一看。尽管每次看完之后,他转眼就会忘记,但是,他的身体却很诚实的记住了这张草图的危害。只要他一拿出这张图样来,额头上就会泌出一层细汗,同时,心里发慌。怎么会这样?他忍不住定睛细看,结果,不一会儿,便头痛如裂。这时,他才会恍然大悟,原来这张草图上绘制的封印图样太过厉害,以他现在的修为,一不能用心看,二不能久视。只是怪异的是,以他过目不忘的记性,从来都记不得这两点。后来有一次,他终于忍着头痛,提笔在图样的旁边写下了这两条。有意思的是,自此,他还是记不得这张图样,却牢牢的记住了这两条。就象他一看到这道封印图样,就会心里发慌,额头上冒冷汗一样。

    “不能用心看。不能久视。”沈云在这两行字的上面敲了许久,吐出一口浊气,将之收回百宝囊里。接着,拿过那一大叠草图,提笔飞快的提笔在最上面的那张草图旁边写下一行字:什么时候画的?

    然后,他将这张草图贴在自己的长案正中间。如此一来,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它。而一看到草图,他立刻就会心发慌,额头冒冷汗。这使得他立刻就能看到旁边写的这一行字。他相信自己那时只要还有一丝清明,也会写下答案。

    果不其然,第二天上午,他的手里没有草图了,只有一句写得极为潦草的话:封印在陆安六人的泥丸宫通道里。

    看到这行字,沈云只觉得触目惊心。

    怎么写下这行字的,他又是记忆全无。但是,还没有干透的墨迹告诉了他,他是刚刚写下来的。

    而陆安他们六人却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就离开了书房。

    直觉告诉他,兴许陆安他们的修为迟迟不能寸进的秘密就藏在他绘制的封印图样里。

    怎么六个人的泥丸宫通道里都会有封印呢?

    泥丸宫通道于修士来说有多重要,沈云再清楚不过了。以至于,他将打通泥丸宫通道,做为突破“开窍境”的唯一标志。

    虽然记忆全无了,但是,沈云知道自己的法子起效了。于是,他又换了一张封印草图,不去看那上面的封印图样,而是提笔在旁边写一行字:查封印最初出现的时间。

    想了想,他在“查”字上又画了一个圈。

    如此一来,意思再明确不过,一看便知。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他在手边的一张纸上找到了答案:六人练功完毕,封印出现。

    就这样,他花了五天的时间,终于搞清楚了一个匪夷所思,又非常严峻的事实,即,陆安他们六个每每晨练完后,这道了不得的封印就会出现,几乎散去他们这次修行的所有成果。但六人因为记忆全无,所以,全然不知情。

    照这样的情形,陆安他们要筑基,其难度怕是跟传说中的飞升有得一比了。

    再想到自己这段日子也是一样的情形,握紧手里的封印图样,沈云嘴里泛起了阵阵苦味,心道:我也是不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或者说,这就是上古的时候,大能们分出仙凡的原因?

    这样一想,顿时只觉得丹田里真气汹涌,有逆行之象。

    不好!他连忙扔掉封印图样,在椅子上盘腿坐下,敛去心中所有杂念,运转功法。

    很快,他明白了丹田里是怎么一回事。“仙凡有别是一个谎言,凡人也一样能够修行”,是他的道的基础。然而,刚刚他却对这个基础有了质疑。是以,引得丹田里真气荡漾,险些逆行。

    还好他素来谨慎,一发现不对头,急忙采取了行动。一遍功法下来,丹田里真气又恢复了平静。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庆幸的睁开眼睛。这时他才发现仅仅是一念,自己竟然象从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冷汗淋淋,全身上下不见一丝干纱。

    足以可见道基动摇之可怕。

    祖师她老人家,还有云松子前辈他们都没有夸大其辞啊。他甩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去里间冲了一个冷水澡,让自己更加冷静下来。

    再回到书案后面,他已经从里到外的换上了干净衣裳,收拾得清清爽爽。同样,被整理过的,还有他的思绪。没有迟疑,他在另一张封印草图的旁边写下一行字:查自己的泥丹宫。

    写完这行字后,他与往常一样,在旁边摆上笔墨纸砚,在长椅上开始运功。

    过了一个多时辰,他再度睁开眼睛,只见手边的一张纸上草草的写着一行字:封印图样散去了九成九的修行之果。

    果然是这样!

    沈云看着墨迹未干的字迹,心里庆幸极了——这个封印图样不但如此,还抹去了散掉修行之果的所有记忆。如果不是自己这段时间发现不对,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来,只怕一世都找不出修为无法寸进的根由所在。

    同时,心里冒出另外一个问题:有灵根的修士们,泥丸宫的通道里有这样的封印图样吗?

    想到这里,他给魏清尘传讯,请他抽空回过来小田庄一趟。有事相商。

    不多时,魏清尘回复:两天后返回。

    沈云依然换了一张封印草图,在旁边又写下一行字:查魏长老的泥丸宫通道里有没有封印。

    写完后,他将这张草图用镇纸压在长案中间。而那新近写了答案的那张稿纸则附在写了这个问题的封印图样之后。以便于自己随时翻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泥丸宫里的封印太厉害了。即便他用了这样的法子,尽量让自己的这些记忆不与这个封印关连,但是,这些记忆最多也只能保留一两天,就会变得残缺。他只有时不时的翻阅这些问题与答案,反复温习,才渐渐的记牢了它们。

    唉,明明修士是过目不忘的。

    揉着发胀的两个太阳穴,沈云更加坚定了决心:封印,必须破除!

    这才有了他第二天早上与六名弟子的一番对话。与其说他是在问弟子们有没有克服瓶颈境的决心,还不如说是他在扪心自问,自己给自己打气。



    第二天,魏清尘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主公,发生什么事了?”

    沈云先给他倒了一碗茶:“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陆安他们六个一直陷入瓶颈期吗?我可能是找到根由了。”

    "这是大好事啊。”魏清尘喜出望外。

    陆安他们六个是五部里修为最高的。再加上,他们又都是骨干。所以,已选定他们六个第一批报考运天演武堂。只是六人一直陷在瓶颈期里,修为不得寸进,而报考运天演武堂俨然已经成了仙门眼下最热门的事情,仙门里的中低阶弟子们趋之若鹜。这一次,魏清尘外出布设勘察点,更是听说,有一些不入流门派里的金丹真人们也动了报考的心思。而这些人在他们的门派及周边地带,都是以“老祖”自居。相比于修为,他们的手段更加了得。原本他就担心陆安等六名弟子无法与筑基境的仙门弟子们抗衡。收到新情况,他的担忧更甚。

    而他亲眼所见,陆安等六名弟子在小田庄里修行甚是勤奋,却苦于无法打破瓶颈。身为元婴境的资深修士,他不止一次有过类似的经历,故而也深知无法打破瓶颈的无奈。

    现在听主公说可能找到六人久陷瓶颈的根由了,他只觉得眼前一亮,顿时心中的忧虑去掉了一大半。

    顾不得喝茶,他身子前倾,热切的主动请缨:“主公,我要做什么?”

    主公匆匆召他回来,不用说,肯定是需要他搭把手。

    沈云见状,不由笑了:“你也不问问根由是什么。”

    “是我心急了。”魏清尘不好意思的轻轻摇头。

    封印之事,非同小可。在破解之前,不宜透出一点风声去。不然,青木派的人心肯定就散了。但因为要魏清尘全力配合,所以,沈云没打算瞒他,尽量简明扼要的告诉了他。

    “他们的泥丸宫里的通道上有封印?”魏清尘听完,好比是听到了天书,惊得张着嘴,半晌没有合上来。回过神来后,他急急的问道,“什么样的封印?主公可否看清楚了?”

    沈云点头:“我将它描了下来。”顿了顿,又叮嘱道,“此封印非常了得。只是没有灵力加持的图样,以我之修为,也一不能用心看,二不能久视。否则,定会头痛欲裂。还有,看过之后,用不了半刻钟,又会全然忘记,不记得一丝一毫。你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这……”魏清尘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激动的从椅子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是上界的仙级封印!肯定是的!”

    轮到沈云惊讶极了:“你如何得知?”

    魏清尘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重新坐回椅子里:“我在那里头,曾在一本古书里看到一道批注,里面就提到了仙级封印。我等下界修士,哪怕是飞升境的道君大人,见了仙级封印,也是不可久视,更不能动用灵力仔细参详,否定会被封印之仙力击伤。轻则头痛欲裂,重则识海被重创。与主公说的,简直是一点不差啊!”

    其实,沈云也猜测到是仙级封印。没想到角斗场里竟然有这一类的奇书。他关切的问道:“上面可有说到破解的法门?”

    魏清尘摇头。

    也是。如果真的轻易就能破解开来,上古的时候,大能们也不至于搞出仙凡之别来,彻底绝了凡人们修行的机会。沈云苦笑。

    而魏清尘不愧是元婴境的高阶修士,又在角斗场里呆了两百来年,见识与反应皆非同寻常。心思电转,他很快想到了这一层,身子再度前倾,压低了声音:“不只是陆安他们六名弟子的泥丸宫里有这种东西?”

    仙级封印!他敬之,更畏之,下意识的用“这种东西”代替之。

    沈云点头:“在他们六个之前,我已描下过图样。只是,何时何地从何人身上所得,却全然记不得了。”说着,不得不服气道,“魏长老见多识广,立刻能想到用‘东西’二字代称。兴许这些相关记忆不会被忘记……”越想越觉得如此处理有一定的道理。他抚掌道,“我也仿效你,以后称之为‘这种东西’。成与不成,只要过三两个时辰就能知晓。”

    魏清尘眨了眨眼睛,如实说道:“主公,我真没有想这么多。是打我记事之时,不论是家中长辈,还是年长的仆从就是这般教我,碰到忌惮的事,用‘这种东西’,或者‘那物什’之类的话语模糊代之,可以化解心中的惧意。后来到了宗门,师兄弟们也与我一般,都出自修真世家。他们也是一样的这般教我。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

    沈云笑了:“说起来,我的家乡也是这样。大家都怕山妖,所以,每每提起山妖时,也是用‘那东西’代替之。”

    “这么巧……”魏清尘“滋”的吸气,“反正试一下又不费钱财。兴许歪打正着呢。”

    沈云又点了点头,敛去玩笑,从百宝囊里取出一份图样草图,自己不看,递给魏长老:“魏长老,这上面画的,就是那封印的图样。”

    魏清尘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身子,深吸一口气,郑重的双手接过。既然已经怀疑纸上描绘的是一枚仙级封印的图样,他自然不敢以身试法了。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便是这一眼,也象是身边炸开来一道强雷,震得他眼冒金星,双耳嗡嗡作响。

    “呼——”,他连忙闭上眼睛,又接连深深的吸气,等缓过劲来,这才复又睁开眼睛。

    却是再也不敢往那纸上看了。尽管他心里好奇之极。

    主公竟然能原原本本的绘下图样!可见是多么的强横!魏清尘佩服之余,一颗心又沉入了谷底:“主公,这种东西要如何才能破解啊。”

    不破解的话,陆安他们每次练功的成果都要散掉九成九,有生之年怕是难得筑基。

    “昨天,我找来了五部的其他弟子查看。没有在他们的泥丸宫通道里发现这种东西。”沈云眉头轻皱,也是忧心不已,“兴许是他们还不到凝霞境大圆满,所以,还没有触发这种东西。还有,据我所知,鸿蒙界的修士何其多也。然而,至今也不见有人真正飞升。”

    魏清尘听得心头一紧,抢先道:“主公是怀疑,我们所有人的体内都有这种东西?”

    “正是。”沈云看着他,肯定的答道。

    魏清尘垂眸,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再度抬起眼帘,眼底是一片清明,坚定的说道:“我明白了。主公,我现在运功。请主公帮我护法。”

    如此一来,他的识海与丹田皆等于是完全摊开来,在沈云面前不再有任何秘密。

    于修士来说,这是最大的忌讳。

    但是,要找“这种东西”,唯有些法。

    而主公之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不然的话,从古自今,天纵之材何其多也,为什么却无一人能做到飞升呢?

    魏清尘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做出了决定。



    “好。”沈云看着魏清尘,说道,“清尘,多谢。”再称“魏长老”,便是见外了。

    魏清尘笑了。

    接下来,他按照沈云所说,与往常一样运转功法。

    沈云回到书案后面坐好,又看了一眼图样旁边的那行字,握了握拳头……

    终于,魏清尘走完一个大周天,睁开了眼睛。他急急的看向书案后面。

    “有答案了。”沈云抬起头来,一双眸子亮若星辰。

    魏清尘呼的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如何?”

    而沈云已经将手中的稿纸递上前来。

    魏清尘低头看去,上面写着一行十分潦草的飞白,力透纸背,墨迹未干。

    没错,确实是主公的字迹。

    写的是:有一样的封印,散去七成五。

    旁边就是封印图样,魏清尘瞥都不敢瞥一眼,垂眸敛心细察自己的识海。过了一会儿,他抬起眼帘,望着沈云摇头:“主公,果然是一点印象也无。”

    “我知道。”沈云颌首,“我也全然记不得了。”

    两人齐齐去看摆在案头上的沙漏。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半时辰。

    “怎么会这么久!”魏清尘脱口而出,“我运转一个大周天,还不到两个时辰。”

    余下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去看自家主公。

    沈云收到,摇头苦笑:“我亦记不得了。这就是‘那东西’的厉害之处。”

    "难怪!”魏清尘双手撑在案头上,更加敬畏有加,“数十万年以来,关于那东西,都不见有只言片语传下来。"心念一转,他不禁拧眉,“主公,您说,到底是谁做下的?”不等沈云回答,他飞快的用手指往上指了一下,“是上界?”这得与鸿蒙界有多大的仇恨啊!他只要一想想,便感到彻骨寒——不敢愤怒,真的!

    沈云眼珠子一转,突然激动的搓着手,从心底里笑了起来:“清尘,你的法子很管用。看,我们俩都还记得‘那东西’!“

    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因为在此之前,他要记住‘那东西’的任何相关,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常常是忘记得比记住得多得多。但是,听了魏清尘的建议,用"东西”隐晦的代替之,他们先前商议的事全然记了下来,并无遗漏。

    魏清尘愣了一下,“呀”的轻呼:“是真的!我也记得!”心里感慨不已,“万万没有想到,一辈辈传下来的小法门,竟是有如管用……”电光石火间,福至心灵,他惊喜道,“主公,会不会这就是‘那东西’的一处破绽?”先祖们肯定也是有所察觉,只因为无法言明,所以,一代又一代的,传下来这种避讳之法。

    “你说得很有道理。”沈云也是这么想的,“稳妥起见,我们要找更多的弟子映证。”

    魏清尘按着心口的位置,恼火道:“一定要将‘那东西’破解开来!”本来到了他这个阶段,修行每进步一点点,都是艰难得很。‘那东西’竟然立刻就给他散掉了七成五。这还是他自我感觉修行顺利的情况下。可以想象,从古到今,有多少天纵之才毁于‘那东西’。

    ‘那东西’简直不能再邪恶了!

    想到这里,他又使劲的握了握拳头:“不破解掉‘那东西’,鸿蒙界众修,怕是永远都没有飞升之日。”

    “天神宗的传承源自上古,肯定有‘那东西’的相关记载。”沈云连连摇头,“可惜了,传承没能完整保留下来。”

    “秘境!只有历代掌门人才能进去的秘境!"魏清尘激动的叫道,“主公,这么重要的绝密,肯定会保存在那秘境里。”

    所以,他们又多了一个寻找秘境的理由。

    魏清尘摩拳擦掌道:“主公,要不要我搭把手?不需要的话,我想加快进度,去更远的地方,布设新的勘察点。”

    沈云的手指在稿纸上轻轻的弹了弹,说道:“无妨,你去忙你的。”

    “是。”

    夜幕降临后,五部的弟子们与在凡人界一样,开始做晚课。沈云召集新近突破凝霞境大圆满的那些弟子,叫他们分成两拔,一拔去他的书房里练功;另一拔第二天晨练前过来。

    用同样的法子,他果然发现两拔弟子与陆安他们六个是一样的情形。不出天大的机缘,接下来,这些新突破的弟子也会因为每次修行的成果被当即散掉九成九,从此而进入漫长的瓶颈境。

    同时,用“东西”代称封印之后,沈云的记性终于达到了正常水平。这一天一夜里,他不用写下结论,竟然也没有遗忘。这一点令他信心大增的同时,也使得他坚信,天神宗里肯定会有“那东西”的记载。如魏清尘之猜测,极有可能就在秘境里。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将青霜从百宝囊里取出来,一边用道力润养之,一边低声问道:“青霜啊,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找到秘境呢?”

    这些年,他只要空闲下来,便这般用道力润养青霜。然而,青霜依然是老样子,看上去还是象极了一件品相不佳的下品法器。

    又过了五天,小田庄里来了一位客人——叶罡。

    “四正兄亲至,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沈云热忱的将人请进了正厅。他没有刻意遮掩行迹,过关时也用的是自己的身份令牌,而以正清门之能,想要查到小田庄和他的行踪,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叶罡亲自造访,真的是他意想不到的。

    主宾双方落了座,叶罡环视正厅,笑道:“云弟原来是藏在这里享田园之乐呢。”

    “四正兄说笑了。”沈云呵呵,“边界地价高,比灵石铺就的还要贵。我们青木派财力微薄,刮光了家底,才买到这一处小庄子。地少人多,吃饭是老大难。这个把月里,我只有焦头烂额,何来田园之乐。”

    “你呀!罢了,我说不过你。”叶罡笑着指了指他,“这次来,是奉命师尊之令,请你去运天峰商议演武堂首次招考弟子之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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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弟子试确实是掌管学政的副堂主之事务。

    “四正兄竟然亲自过来。哎呀,我真是愧不敢当啊。”沈云敛了笑,抱拳道了谢。

    叶罡摆摆手,笑道:“我正好要来一趟边界,顺道过来拜访一下云弟。事先也没说,云弟莫要嫌我唐突才好。”这一点,仙山与凡人界是一样的。不论是门派,还是修真世家,也是兴拜帖的。

    “四正兄说笑了。”沈云话锋一转,问道,“请问考试的时间定下来了吗?”

    说起正事来,叶罡也敛了笑,颌首道:“大致定在下个月的月中。“

    沈云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快。因为上次他去运天峰时,看到屋舍都有大半没有盖好。守护大阵、聚灵阵等更是还没开始。闻言,“滋”的吸气,直言道:“这么说来,不到二十天的筹备时间了。”

    叶罡点点头:“是有些赶。好在我们人多,大家聚拢来,每人分派一些,收尾,筹备考试,双管齐下,应当还是能够赶得及。”

    人多?沈云心中一动,看向他:“先前曾师伯不是说过,不打算从贵门里调用人手吗?”上次他去拜见泰阳真君。后者确实是这么说的——“运天演武堂不是正清门一门一派之演武堂”;“众人拾柴火焰高。运天演武堂要集众门派之英才。我们不但邀请了沈师侄出任副堂主,还请了其他门派之优秀弟子担当各部门之执事。”这些都是泰阳真君的原话。

    而上次,沈云去工地上实地看过。在工地上忙碌的,除了凡人工匠们,还有少数正清门的筑基境弟子——他是怎么看出来这些筑基境的修士是正清门的弟子的?很简单啊。在叶罡过来时,他们和陈恬一样,都会暂且放下手中的事,过来见礼。他想不知道都难。

    当时,沈云心里就起了嘀咕:说好的要请其他门派的人手,人呢?

    这也是他没有在工地上过多逗留的主要原因之一。

    现在,听叶罡所言,象是他们已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拉起了一班子人马,沈云更加怀疑了:莫非泰阳真君改变了主意,让我这个副堂主代表计划里的“各门各派”。

    如此一想,他不由头皮发麻,觉倍压力山大。

    叶罡笑道:“先前从门中调了几个筑基境的弟子过来帮忙,也是权宜之制。说起来,这全是云弟之功。除了云弟,师尊还给其他门派里的师兄弟、师侄们发了邀请函。云弟带头应下后,他们也陆陆续续的回复了。绝大多数都是应下了的。承蒙大家厚爱,我们演武堂的人手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配齐。”

    沈云不觉脸上有些发烫,起身抱拳致歉道:“四正兄,真是对不住。我不该以己之心,去度曾师伯和你的胸怀。惭愧呀。”

    “云弟切莫如此。”叶罡也起身,扶住他的一双拳头,“我刚才真的不是与云弟客套。师尊发下邀请函后,其余人皆没有动静。是云弟亲自上门应下邀请后,他们才动作起来。我这次来,除了告知开学事宜,也是向云弟道谢的。”

    “那是因为凡人界没有传送阵,我御剑的速度快。他们都在等传送阵呢。”沈云谦虚道,“这才让我讨了个巧宗。”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叶罡心领神会,拍着他的手背,赞道,“师尊的眼光向来极准。选你做这副堂主,真真的是最合适不过了。”

    接下来,沈云向叶罡解释:他这边全是没有筑基的低阶弟子,庄子也是新置办的,瞎忙活了个把月,这才堪堪理出个头绪来。所以,请叶罡允他稍晚两天启程。

    “师尊也考虑到了这一层,令我过来与云弟商议召集人手的具体时间。”叶罡满口应下,“这样吧,我们将首次筹备会的时间定在五天后,可好?”

    五天的话,魏清尘那边也足够时间了。沈云点头道:“我这边没问题。不知其他人是什么情况。”

    叶罡答道:“有五天的时间,再远一些,便是御剑,也足以让他们赶到运天峰了。”

    于是,就这么商定了。

    叶罡起身告辞。

    沈云看了一下天色,快到午饭点了,挽留道:“庄子里没有别的,四正兄吃顿粗茶淡饭再走。”

    元婴修士的鼻子甚是敏锐,更何况,庄子小小的,大厨房就紧挨着前院的西墙。不用风,蒸熟的米饭香味也很快充斥了前院。

    是凡米。凡米的杂质简直不能再多……叶罡笑了笑:“师尊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我今天真是不得空。下次吧。”又道,“五天后,我在运天峰给云弟接风洗尘。不知云弟忌不忌荤腥?”

    有些修士虽然也不辟谷,但他们是持戒的,不食荤腥。

    沈云哈哈大笑:“我就一山村野夫。只要是能吃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土里长的,我都吃。”

    叶罡见状,暗道:还真的是不怕杂质。

    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笑着道了一声“到时定与云弟不醉不归”。

    沈云亲自送他出庄子。

    在小小的庄子大门前,叶罡回头说道:“请留步。”说着,祭出了自己的座驾飞船。

    他的座驾,沈云上次搭过一回,是上品宝器。沈云手里头闲置的那艘飞船也是宝器,却是下品。

    “那我就不在兄台面前献丑了。四正兄,一路顺风。”

    “五日后,我在运天峰恭候贤弟。”

    沈云目送叶罡的飞船在天空里走得没了影子,这才收回目光,转身进门。

    回到书房后,他先给魏清尘传讯,问他能否在五天之内赶回来。

    果然,很快,魏清尘回复:两天即可。

    那么时间便宽裕得很。沈云打算吃过午饭后去一趟石头岛,从觉醒其他天赋的弟子里取样,继续研究“那东西”。现在庄子这边大体已走入正轨。他离开一两天,不成问题。

    两天后,他与魏清尘前后脚的回了小田庄。

    魏清尘一进门,便看到自家主公坐在书案后头,手里拿着一叠图纸。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些图纸与绘制“那东西”图样的纸张是一样的。

    主公居然能够看这么久了?

    他欣喜的问道:“主公,又有新的进展了?”

    沈云放下图纸,抬头答道:“也算是新进展吧。用了你的法子后,我发现我可以连续近百息的时间注视它们。”换了一个话题,说道,“清尘,前天,叶罡过来了。”

    原来主公召我回来是因为这事。魏清尘在书案前的一张圈椅上坐下来:“演武堂要开门收徒了?”



    将小田庄也一并交给魏清尘后,沈云闭关两天,第二天上午如期赶到运天峰。

    与上次来不一样,这里已大变样。

    首先是有了守护大阵。它与山中的云雾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原本,运天峰之山形如一柄巨剑直接苍穹。现在开了守护大阵,便是沈云远远看上去,也只能看到天边有一团巨大的云雾,其中灵光点点,时隐时灭。

    竟然是天阶大阵。便是正清门,也是大手笔啊。沈云咋舌,心道:可见泰阳真君是真的对运天演武堂寄与了厚望。

    山脚下,立好了山门:在翠竹林旁立有一块高约丈许的青石巨碑。碑上写着“运天演武堂”五个朱色大字。

    沈云曾看到过泰阳真君的手迹,是以,一眼就看出,这是泰阳真君亲笔所书。

    这时,有一个看上去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子自碑后的竹里快步走出来,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这里是运天门演武堂,属于私人领地。请问前辈驾到,有何赐教?”

    他也是修士,炼气一层的修为。身上穿的是蓝色的短打,袖口、衣襟和衣边都镶着一寸见宽的黑边。

    沈云去过正清门内门,是以,知道他们的弟子服和杂役服是什么样子。

    这名小子穿的这一身是新衣,且既不是正清门的弟子服,也非杂役服。

    也难怪他用“前辈"相称。

    第二个不同之处:山门建好了。

    “本座知道这里是运天演武堂。”沈云笑了笑,拿出前番叶罡亲自送来的临时出入令牌,往其中注入一丝道力。

    只见那枚看上去是竹质的令牌发出一圈淡青色的光圈。它象水纹一样,无声无息的向四周泛开。所到之处,景象立变。

    茂密的竹林,宽厚高大的青石碑,象水气一样轻轻飘荡的雾气……统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山谷。运天峰山谷应有的样子完全呈现在眼前。

    “您是沈太师叔祖!”小子的眼睛亮了,因为兴奋,脸上涌起两团红云,连忙又正式见礼。

    沈云拦住了他,好奇的问道:“令牌上又没有显现本座的名号,你是怎么知道的?”

    “回禀沈太师叔祖,早上的时候,堂主大人吩咐下来,今天您要来,叫弟子等务必打起精神来,免得冲撞了。”小子口齿伶俐得很,“弟子也私底下打听过,听说您平素喜欢穿一身青袍。”

    原来如此。认真的人,值得褒奖。沈云笑了笑,问道:“你是正清门的弟子吗?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当什么差?”

    小子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激动,答道:“回禀沈太师叔祖,弟子是正清门的外门弟子,叫做苏林明。弟子也想报考,可是,管事师叔说演武堂不招奶娃娃,要报考演武堂的话,弟子少说也要等三年之后再过来。不过,山门这里要招三个守门的童子,弟子倒是可以一试,看能否考上。弟子请管事师叔做了担保,过来应试,结果,考上了。往后三年,弟子都要在这里守山门。”

    “报考演武堂还有年龄限制?你们是从何得知的?”沈云意外极了。上次,叶罡不是说,还没的拟出章程来吗?怎的还传出来年龄限制了?

    其实,泰阳真君开创运天演武堂,是今年仙门最热门的事件。它将要开门收徒的消息,更是不胫而走,在全仙山传得沸沸扬扬。其中的传言,说什么的都有。他在边界也没少听。

    苏林明瞪大眼睛:“弟子不知。是管事师叔说的。”

    看来又是道听途说。沈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将临时令牌递给他:“苏林明,这个交给你。”他手里的这枚临时出入令牌,只有一次使用权限。且在进山门的时候,就要交给守门之童子。

    “是。”苏林明听到沈太师叔祖竟然唤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与其他人一样,唤声“童儿”,一时之间,激动得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便是两个耳朵尖也是通红的。他恭敬的双手接过。同时,也是用了很大的气力,才稳住自己,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一些,不那么颤,“启禀沈太师叔祖,您沿着这条石板路往里边走,看到一个亭子,那里有管事师叔引路。”

    “哦,知道了。”沈云又摸了摸他的头,这才走进山谷里。

    不到百步,果然看到一座草亭。

    沈云上次来见过的。那时,没有山门,它便是一处岗哨。

    草亭的旁边立着一个二十四五岁,蓄着两撇浓黑小胡子的年轻男子。他应当是在等人。因为沈云刚拐个弯,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便一溜小跑的迎了上来:“副堂主大人。”

    看来这是临时出入令牌的另一桩用处。沈云站住,问道:“你是这里的管事?”

    管事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回禀副堂主大人,弟子是的。”

    “叫什么名字?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沈云又问道。

    管事有些意外——接连赶到的这些大人里,修为最低的也是金丹境的真人们。他们都如副堂主大人一样,问他是不是这里的管事。然而,却没有人问他这个小管事姓甚名谁。好吧,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一个只有筑基境初期修为的守门小管事哪里入得各位师伯师伯祖的法眼……

    微微愣了一下,他敛神,低着头应道:“回禀副堂主大人,弟子叫做汪雷,是正清门的外门弟子。”

    又是正清门的外门弟子。看来守门的苏林明是汪力一道带过来的。沈云换了个话题:“接下来,按程序,你要引本座去哪里?“

    汪力还是不敢抬头:”回禀副堂主大人,接下来,您要去执事处领取正式的玉牌。“

    “正式的玉牌?”沈云忍不住又发问。

    汪力今儿已经接待了好几位大人,是以,他已习以为常,一五一十的解释。

    原来那才是正式的身份令牌。往后,不但出入山门,要出示此牌,而且在演武堂里的吃、穿、听讲等所有需要用到身份的,都要用到这块青玉牌。

    沈云听出来了,在运天演武场里,仙门弟子本身的身份令牌,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心念一转,他很快明白了此举的用意所在:消除众弟子原本的门派差别。到了运天演武堂里,人人都是用的一样的身份玉牌,看不出原来的出身。

    泰阳真君师徒真是用心良苦,由此,也再一次看得出来,泰阳真君对运天演武堂之看重。

    “好吧,你引本座去执事处。”他指了指前头,吩咐道。

    “是。”汪力暗中松了一口气。所有的大人里,名声最响的除了堂主大人,便是副堂主大人了。他本以为副堂主大人不好接待,没想到,却是和堂主大人一样的和气。两位反而比已经过来的那几位执事大人要好说话。



    执事处的执事已经上任了。听到通传,他急忙放下手里的事,用最快的速度出门迎接。

    于是,沈云一进院门,便只看到从正屋里冲出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沈师伯,安!"

    还没走下门廊呢,这人便远远的见礼了。

    沈云见他如此急切,有些意外。待定睛看清模样,不禁嘴角弯弯。难怪如此失态,原来是个认得的。

    这人叫做李琼,道号琼枝,金丹境七层修为,出自红云派。

    红云派也是一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派。在上次玄天门的金丹法会之前,沈云从未听说过红云派,也不知琼枝真人是哪个。但在法会第一天下午的自由论道上,他认得了琼枝真人,也知晓了红云派。

    李琼是头一个在枫林里向他请教的,问的还是东海之局势。

    与后面提问的清灵真人为扬名而“问破天”不同,李琼等大多数当场提问的弟子都是虚心向学。修士的记性本来就是过目不问,再加之,沈云对李琼的印象不错,故而,这回,一照面就认了出来。

    转眼间,人已到了近前。

    李琼正冠,行正式的道礼。

    “李师侄,道号琼枝,出自红云派。”沈云伸手虚扶了一把,笑盈盈的说道,“在玄天门的金丹法会上,我们见过的。”

    “正是弟子。”李琼没有想到仅是一面之缘,沈师伯便记住了自己,激动得满脸通红。

    沈云哈哈大笑:“又红脸了。李师侄很容易脸红呢。”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记得,上次李琼向他提问时,也是如现在这般,报完家门后,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沈师伯竟然连这些细节也都记得。李琼从心底里感觉到,沈师伯是真的没有因为他出自红云派而轻视了自己。一时之间,心里暖洋洋的。再加之,上回听了沈师伯的讲道,他也是看出来了,沈师伯是个宽和之人,待弟子们和气得很。是以,拘谨一扫而光,眉开眼笑道:“沈师伯莫打趣弟子了。”说着,恭敬将人往正堂请。一边走,一边在一旁介绍着身份玉牌的事宜。

    他特意向沈云解释:“本来弟子当将玉牌奉送到沈师伯座前,不敢劳沈师伯亲自走这一趟。只是,堂主大人将堂主大印放在我们执事处,而玉牌只能由本人激活。所以,只能请沈师伯拔冗亲自走这一趟了。”

    “应当如此。”沈云颌首道,“那么,李师侄,我先去领取身份玉牌,如何?”

    “是。”

    激活身份玉牌本来就在正堂。是以,李琼将人请进了正堂。

    门口没有摆设屏风。对着门,摆着一张翘头祥云虚足紫檀长案。案头上什么也没有摆,只当中往着一方半尺见方的朱色方匣子。故而甚是惹人眼。

    李琼指着那方匣子介绍道:“沈师伯,您请看,这就是激活身份玉牌需要用到的堂主大印。”

    沈云点了点头。匣子里确实有一方青玉大印。因为没有拿出来,所以只能看到大印的上方雕有一只成年男子大小差不多的吊睛白额大老虎。它盘踞于大印正中,仰头长啸,栩栩如生。猛一看,那血盆大口旁边的硬须都象是被咆哮声震得发颤。

    只是一个充当抓手的雕饰便如此之精致,这方印显然是下了血本的。

    他定睛一细看,心道:果然!

    这枚大印竟是一件镇山印,上品宝器。已经认了主。

    既是堂主大印,那么,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来,此宝之主人是谁。

    以叶罡之能,这一记镇山印砸下去,怕是整座运天峰也能顷刻间被砸成一张大泥饼。

    沈云想到这里,眼前仿佛现出叶罡手执堂主大印,在仙门长老会的一众宵小面前,威风八面的样子。再一次从心底里感慨——泰阳真君在运天演武堂上,真是下足了血本啊。

    思量间,李琼在一旁说道:“沈师伯,您稍待片刻,容弟子去宝架上取了您的玉牌过来。”

    “好。”沈云应着,抬起眼帘,看向在东西两墙下立着的两排大宝架。上面摆了很多巴掌大、两指来高的栗色小木盒。东边居中那一排的小木盒与其他的有些不同。一是,它们总共不到二十来盒,都是铺开来摆放,而不象其它的小木盒是一撂一撂的叠起来摆放的;二是,它们的正上面贴了一道白色的小纸条儿。纸条儿上面写了一些名号。

    以他的修为,只需一眼,就找到了贴有“副堂主大人”名号的那只小木盒。

    而其他的,则是某某执事之类的。

    沈云不由在心里思忖:难道堂主到各处执事的身份玉牌是不同的?

    这时,李琼已经取来了那只贴有“副堂主大人”名号的小木盒,当着沈云的面打开,双手呈上:“沈师伯,这是您的玉牌。”

    沈云伸手从小木盒里将之拿了出来。这是一枚青色的暖玉,雕成虎形,有他的三分之二个巴掌大。上头系着一根玄色天蚕细丝,便于佩于腰间。入手温润,有如羊脂。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件防御法宝,叫做平安牌,上品宝器。

    将它戴在腰间,简直是等于是戴了一件环腰的铠甲,可敌寻常的元后上人之全力三击。

    “这,也太贵重了吧。”沈云咋舌。这样的宝物,一件已是难得。演武堂里的执事以上都是这样的配置……哇呀呀,玉清门真的是财大气粗啊。

    装它的小木盒与其他的木盒是一样的,都是凡物。李琼用指腹抹掉表面的小纸条儿,收了小木盒:“所有玉牌的形状、大小都是一样,也都是防御法宝。不过,只有您与堂主大人的是泰阳真君亲赐,都是上品宝器。执事们的,是中品宝器。各处之下设两个大管事,他们的玉牌又次之,为下品宝器。其余管事的,与弟子们的是一样的,都是上品灵器。杂役弟子们因为修为最高不过筑基境,所以,品相最次,全是下品灵器。”

    沈云扫了一眼两排宝架上那一撂一撂的小木盒,心道:这么多的小木盒里,装的全是平安牌,最差的也是下品灵器!

    也是财大气粗,好不好!

    想他的青木派,下品灵器级别的法宝加起来,也没超过一百之数……

    “无功不受禄。曾师伯之厚赠,令我惭愧啊。”沈云垂眸,摸着温润的法宝,说道。

    李琼想了想,装出随口的样子,说道:“弟子是昨天过来的。堂主大人亲自将这些玉牌交接给了弟子,说,它们全是泰阳老祖从各门各派募捐而来的。其中,正清门最多,以一门之力,捐了一成半。加上其余九大门派,总共占了将近五成。”

    竟是各门各派合力捐献的!沈云心头大震。

    这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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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玉牌激活的法门也很简单。它的正反两面都刻有字。正面刻的是“运天演武堂”,字迹与山门的青石碑上的一模一样,是泰阳真君的亲笔;反面刻的则是“厚德仁爱”。却是明显的换了字迹,应该是出自另外之人之手。

    激活时,只需将正面的“运天”二字放在堂主大印的虎形把手的额头上,往玉牌里注入一道灵气,直到玉牌发亮,即功成。

    沈云听完解说,没有急着激活,而是问道:“激活之时,堂主大人那边也是立刻知晓了,是也不是?”

    对于修士来说,将自己的灵力与别人的法宝相通,这是大忌讳。因为搞不好,就会被那法宝的主人乘虚而入,简直是后患无穷。是以,李琼摇头:“泰阳老祖设宝印暂且隔绝了堂主大人与法宝间的联系。隔绝宝印之密诀存放在执事处。弟子是首任执事处执事,在弟子之前,密诀由泰阳老祖亲自布设,弟子接手之后,泰阳老祖独自召见了弟子,告之以布设的法门。然后,由弟子重新布设了新的密诀。新密诀只有弟子一人知晓。将来弟子卸任,头一桩事就是要象泰阳老祖一样,将隔绝密诀解禁,也交由下一任的执事处执事重新布设。这将是执事处的定例。”又道,“昨天弟子激活玉牌时,堂主大人也在场。而弟子也确实感觉不出堂主大人与法宝间有联系。”

    隔绝宝印是禁制的一种。玄清子传下来的玉简里有详细的记载,沈云早就完全掌握了,不但知道破解这一类的禁制,而且自己也能布设。闻言,他暗中运转道力,注入双眸之中,定睛细看那方堂主大印。

    果然,上面闪面的五色灵光之中,确定有一重隔绝宝印。

    他又问道:“我能知道,什么时候隔绝法印才会起作用吗?”

    副堂主比堂主多一个字,权限却要小得多。有些事,堂主能够知晓,相关的执事能知晓,副堂主却未必能够知晓。到现在为止,他充分感受到了泰阳真君对运天演武堂的厚望,也深切的体会到了后者在其中花费的心血。这令他肃然起敬之同时,也从心底里珍惜运天演武堂,决定用心呵护它的一切。这里头自然也包括了运天演武堂已经达成的共识。

    故而,他很小心,有此一问。

    “堂主大人吩咐过,您若问起,弟子务必详尽以对。”李琼答道,“昨天,泰阳老祖当着堂主大人的面,吩咐弟子,弟子只有在有新来之人领取平安青玉牌时,方能启动隔绝宝印。堂主大人听完,说这两天会扎推领取玉牌,索性将堂主大人放在执事处,启动隔绝法令。将来,新弟子们报到时,也是如此。泰阳老祖说如此甚好。”

    沈云听明白了——过了今天,隔绝宝印便会解开。执事处将堂主大印归还叶罡。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拿起手里的平安青玉牌,问道:“我若卸任,离开演武堂,这块玉牌是否要交回执事处?”

    李琼答了这么多的问题,心里早就不紧张了。闻言,他笑道:“回禀沈师伯,平安青玉牌属于公中的财物。任何人在执事处领取平安青玉牌都是属于借记。若要离开演武堂,是要先归还的此牌的。当然,如果想留着这玉牌当个念想,也是可以的。执事处有相关的赎买条例。如果破损了玉牌,且是私人原因,不论是谁,都要私掏腰包。这个,执事处也有相关条例。”

    “这些条例是谁订下的?”沈云好不意外——不是要召集大家开会商定这些条例吗?怎么就已经有“相关条例”了?我是不是来晚了,错过了什么?可是,五天之期明明是四正兄亲口定下的!

    李琼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了,懊恼的挠挠头,心里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李琼啊李琼,多大年纪了,你做事还这般没定性。沈师伯抬举你,多跟你说了几句话,你就飘起来了,满嘴乱跑话。看把你能的!你咋不上天呢?

    “噢,不是……是弟子失言了。”他连忙告罪,"是昨天泰阳老祖与堂主大人跟弟子透了点口风。说是要等第一次筹备会议上商定的。弟子,弟子以为,它们很有道理,应该没有人会反对。所以,所以……弟子知错了,请沈师伯责罚。”说着欲行正式的道礼。

    沈云伸手拦住了:“这里没有外人,言谈随意些,也就罢了。不过,李师侄身为执事处之执事,言行之间,多多留意,是对的。以后多注意些。”

    “是。”李琼不由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更加觉得沈师伯性情温和,待人宽和,暗道:怪不得要请沈师伯当副堂主大人。

    他是看出来了,不论是泰阳老祖,还是堂主大人和副堂主大人,他们都是宽厚温润之性情,正好与平安青玉牌背面刻的“厚德仁爱”相符。

    所以,他先前的猜测肯定没错儿。玉牌的后面特意刻出这四个字,定是有说头的。

    心念一转,他决定往后要以三位前辈为榜样,用这四个字警醒自己,待人处事当厚德仁爱。

    以他的修为,这番心思在沈云面前,无处遁形。再加上,刚才已经提点过了,是以,沈云话锋一转,问道:“李师侄,我现在可以激活玉牌了吗?”

    “可以的。”李琼退至长案后面,“沈师伯,您请。”

    沈云微微颌首,依言行事。

    自己的道力有多霸道,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是以,他尝试着抽凝出头发丝大小的一缕道力,通过掌心,注入玉牌之中。

    须叟,玉牌整个儿亮了起来,变成透明状。

    这就成了?!他连忙收回道力。

    玉牌上的亮度也紧接着消失了,不再是透明的样子。但整块玉象是笼着一圈淡青色的光晕,更加的晶莹温润。

    李琼在长案后头,看得真切,险些惊落下巴。足足过了三息,他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说道:“这就,成,成了!”

    我的天帝老爷,昨天我激活玉牌时,用了足足十几息的时间!差点儿要动用真气!

    之后,泰阳真君指点他,这是因为他的修为低了些,而他的玉牌是中品宝器。他的修为恰好能够激活这块玉牌。

    叶罡闻言,在一旁说道:“可能有两三位执事也要费些气力才能激活他们的玉牌……师尊,激活那些弟子玉牌,要筑基境的修为。是不是我们索性就不要招考筑基境以下的修士?"

    泰阳真君想了想,摇头道:“只要能够通过入门试,准许新弟子动用真气激活玉牌。”顿了顿,翻起眼皮子看向叶罡,“执事、管事们,既然是我们请来的,也一样,灵力不足,真气也行。”

    “是。”叶罡得了准话,不再多言。

    这时,李琼才知道,激活玉牌其实也是能考验修为之高低的。

    看到沈师伯轻而易举的激活了更高品质的玉牌,他心中有如雷鸣——我的天帝老爷,沈师伯的修为究竟有多高深!

    。m.



    沈云将平安青玉牌系在腰间,顿时只觉得腰间这一带象是贴了一块热手巾,暖意化成阵阵暖流,刹那间涌向身体各处。上品宝器,果然不同寻常。他不禁在心里暗赞道。

    这时,门外有道童通禀:“启禀大人,堂主大人派人过来问话。”

    李琼连忙敛心,应道:“请他进来。”

    “是。”道童领令,噌噌的转身去请人。

    沈云收回目光,问道:“所有的杂役弟子都是穿这种服饰吗?”

    李琼应道:“是的。”顿了顿,又说道,“小厮和侍女也是在杂役弟子之列,都归口执事处管辖。只是现在章程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所以,也不好配置。请副堂主大人见谅。”激活了玉牌,便表示正式上任了。故而,他改了称谓。

    沈云不过是看到刚才通传的道童与守门的苏林明穿着一样的服饰,随口问了一句。而李琼却误以为他是在讨要小厮和侍女服侍……呃,这是个误会。沈云从来就没有使唤人的习惯。并且,受他影响,青木派上下也都没有这号习惯。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云无意中听出来了,演武堂里还安排了小厮和侍女。初听是有些意外。但心思一转,想到泰阳真君和叶罡都是十大门派中人,且位高权重,他也就释然了。但他自己是做出了决定——不管其他人是什么作派,他是不用小厮也不用侍女的。太麻烦了。等开筹备会的时候,议到这一条时,他要表明自己的意见。

    那道童去而复返,身边带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

    沈云如何看出来的呢?因为此人与刚才他在草亭那里看到的汪雷是同样的装束,也是一身蓝色长袍,在领口、衣襟、袖口等处镶了一道一寸来宽的黑边。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腰带颜色不一样。汪雷和苏林明的腰间是同一个色,都是与衣服一样的蓝色。执事处的道童的腰带是紫色。而这位管事的腰间是淡金色。

    看来这腰带的颜色还有一番说头。沈云心道。

    “启禀大人,人到了。”道童站在门廊下,又通传了一次。

    李琼对着门口应道:“是王管事啊,请进。”

    王管事应了一声“是",大步流星的上了门廊,却只在门坎外面站住,抱拳禀报道:“执事大人,堂主大人派小的过来询问,副堂主大人到了没有。”

    李琼不由看向沈云。

    叶罡派人来找我?不是有隔绝宝印吗?他怎么知道我来了?后者讶然的挑了挑眉,迎着李琼的目光,点了点头。

    “副堂主大人刚到。”李琼遂答道,“正在领取玉牌。”

    王管事没有抬头,依然是抱拳:“启禀副堂主大人,小的是虎威苑的内务管事,奉堂主大人之令向您传话。”

    这礼节……果然与十大门派里的是一个样。繁文缛节,好不麻烦。沈云面上不显,问道:“堂主大人有何吩咐?”

    “堂主大人说,请副堂主大人得了空,尽快去一趟虎威苑,商讨开筹备会之事宜。”王管事答道。

    沈云颌首:“知道了。本座这就过去。”

    王管事转身下了门廊,却没有离开,而是与那道童一样,也在门廊下站好了。

    沈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刚到,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识得去虎威苑的路,特意在门廊上等着,好过会儿为自己引路。

    真是贴心哪,不愧是正清门里出来的杂役弟子。沈云笑了笑,向李琼略一点头,向门口走去。

    后者连忙跟上,伸手请道:“属下送副堂主大人。”

    “行了,你忙你的罢。”沈云抬手,示意后者不必送了。

    “是。”李琼依从的站住,向着他的背影抱拳行了一礼。

    而沈云出了门走到王管事身边的时候,挥了挥手:“王管事,走罢。”

    王管事微怔。他没有想到,副堂主大人身为元后上人,还会特意来招呼自己这个筑基初期的杂役。

    肯定是看在堂主大人的面子上。他敛了杂念,应了一声“是”,快步跟上。

    出了执事处的院子,沈云一边走,一边随意的问道:“王管事,你也是正清门的弟子?”

    “回禀副堂主大人,是的。”王管事微躬着身子,在右前侧引路。

    “唔,加上你,本座今天已经看到三个出自正清门的了。”沈云笑了笑,“你们正清门这回怕是有不少弟子来考这边的杂役弟子。”

    王管事赶紧辩解道:“回禀副堂主大人,小的没有参加杂役弟子的招考。小的原本一直在堂主大人身边打理庶务,堂主大人也使唤小的惯了,便把小的带了过来,充当内务管事。小的虽然也是穿着这边的杂役弟子服,但所有的开销,包括例银,都不占公中的费用,走的是堂主大人的私账。”

    沈云……呃,刚才匆匆一瞥,没有留神,竟看差了。

    “原来如此。”他心里有些奇怪,心里猜测道:莫非这里没有“内务管事”一说?那小厮与侍女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不太管庶务的他,只觉得这些象是一团乱麻。

    罢了,等会儿亲口问一问四正兄,便明白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还有,要跟四正兄提个建议,这些芝麻小事,也要形成统一的规章。不然的话,虽是细枝末叶,却是最能起争执,也最耗精力的。

    不多时,虎威苑到了。

    沈云之前来过一趟,知道整个演武堂有前后之分。前边是教学之地,大后院则以寝舍为主。虎威苑单门独院,位于大后院的居中位置。这与他的猜测有些出入——听到“虎威”二字,他还以为是堂主办公的地方,不想,却是堂主的寝舍。

    进了朱漆垂花门,沈云看到花团锦簇的样子,又是意外得很。这院落收拾得好漂亮!如果不是王管事领着自己进来的,还有垂花门的横匾上写着“虎威苑”三个大字,他真的会以为自己是不小心走进了某一大户人家的闺阁内院。

    看到这里,他突然明白了——怪不得要私人掏腰包用“内务管事”。原来四正兄是带了家眷过来的。

    担心会冲撞了,他也不好再四处打量,目不斜视的跟着王管事在铺着五色小石子的甬道上走着,心里禁不住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四正兄竟然有家室了?

    好吧,搁凡人界,叶罡的年纪也是该娶妻生子了。但这里是仙山啊。在仙门里,也有两种人会早早成亲。一是,没有灵根的所谓凡人;还有一种就是,虽然有灵根,却资质太差,被判定为“废灵根”,终其一生都难以筑基的修士。

    但叶罡完全不是啊。他可以说是仙门年轻一代的领军人物也不过,有着锦绣的仙途。

    他这么早成亲,泰阳真君安能同意?



    虎威苑是个一进的小院子。王管事引着沈云直接走向居中的正屋。

    “云弟来了。”他们刚走到院子中央,叶罡从正屋里快步迎了出来。

    只见他头戴嵌八宝紫金冠,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簇新法袍,腰束如意玉带,脚蹬黑面朝云厚底靴……全是一水的上品宝器。

    恰好对上沈云的目光,他指着自己的身上,笑道:“这两天,你们陆续到了。我不得不这般穿戴好,好随时恭迎各位的大驾。等跟大家都照了个面,我也能卸下这身行头,换上平常穿惯的了。”

    沈云故意做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顺着他的话,也玩笑道:“好险,我出来时,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穿上最新最好的行头。幸亏最后关头,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不然,现在就要被四正兄衬成了土疙瘩。”

    叶罡闻言,故意退后半步,做出认真打量他的样子,拧眉说道:“真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云弟身上的这件新法袍好眼熟。”

    沈云大大方方的展开双臂:“我当然不会告诉四正兄,我的法袍从来只有一个样式。”说着,显摆似的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

    这句话自然不假。但是,人家叶罡也没看错。他从来就只有一套“最新最好的行头”,以撑门面,好不好!只是这是一个小秘密,只有他,魏清尘,云景道长等不超过十个人知晓的小秘密。他倒觉得没有什么的。是魏清尘反复强调过,事关青木派的脸面,切莫外传。

    叶罡略一回想,发现此言貌似真不假。因为自他认得沈云以来,这家伙除非穿的是夜行服,不然铁定是一身青袍。

    “云弟,得了空,我给你介绍一个做法袍的大师。”他撇撇嘴,“给你做法袍的那家伙太懒了。”

    沈云呵呵:“我会把四正兄的话原原本本的带给他的。”

    “哎呀,那不可成。云弟你这是要坑我啊。”叶罡赶紧的摆手。沈云身上的这件法袍也是上品宝器,非凡品。能够做出这等法袍来的炼器师绝对是大师级别的。轻易得罪不得。

    “如果四正兄今天能兑现上次所说的接风宴,我就当没听到刚才的话。”沈云正色道。

    叶罡长长的“哦”了一声,撇撇嘴,啧啧道:“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还好,我记着呢。”说着,自个儿没绷住,先笑了,携沈云的手,“走吧,云弟。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好咧。”沈云也收起玩笑,与他携手走进了正屋。

    王管事站在原地,后背上全是汗。现在还不到盛夏,虎威苑里绿树成荫,光是合抱的大木就移来了三株,再加上又布设了上品聚灵阵,只会是四季如春的。而他刚才从前边走过来,也走得并不急,所以,这汗不是热出来的。而是刚才两位大人开玩笑,你来我往的,热热闹闹,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听出了一身冷汗。

    怪哉……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前头。

    两位大人已经手拉着手走进了正屋里。

    他这才微微皱了皱眉头,把心思转得飞快:看着两位大人再和睦不过啊,并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王管事,小师叔祖在吗?”

    他连忙敛了杂念,露出一张笑脸,转过身去招呼道:“在的。恬儿姑娘,堂主大人在正屋设宴,给副堂主大人接风。”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起一身冷汗了——堂主大人设宴,正屋里连一个倒酒的仆妇都没有,也没有叫他跟进去伺候。这不象是堂主大人往常的作派啊。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思及此,他赶紧的叫自己打住,莫要再胡思乱想。

    “副堂主大人来了?”陈恬脸上现出一道喜色,抬起一双水淋淋的大眼睛看向正屋。

    “是的呢。”王管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正屋,“副堂主大人刚刚到。里头也是刚开宴。恬儿姑娘有事吗?要不我去通传一声?”

    陈恬收回目光,脸上的喜色也一并敛了。她飞快的摆手道:“库房里的些许杂事,不敢打扰堂主大人的酒宴。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禀报堂主大人便是。”

    “要不要散宴后,我禀报堂主大人,说你来过?”王管事又问。

    陈恬摇头:“多谢了,不是火急之事。反正,晚些时候,我会再过来的。”

    王管事笑道:“那行,我送你出去。”

    “您不要客气。请留步。”陈恬说着转身走了。

    以沈云的修为,院子里的这番对话,他想不听见都难。但是看到叶罡置若罔闻,只管给自己倒酒。并且陈恬嘴里说着“库房里的事”,要“晚些时候再来禀报”,而王管事却称呼其为“恬儿姑娘”,一时之间,他也听得云里雾里——到底陈恬是个什么身份?这个“库房”是正清门的,还是指演武堂的?

    身为客人,他更不好暄宾夺主,遂随主人的意思,暂且不言,只在心里默默打算着:甜甜若是真有急事,我再帮她在四正兄面前说句话也不迟。

    结果,陈恬直接走掉了。

    沈云猜想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便歇了替她说话的心思。不过,也存了抽空去见一见甜甜的念头。

    叶罡倒完酒后,开门见山的说道:“今天在这里备一杯薄酒,一是给云弟接风洗尘,二是要与云弟商议,晚上开筹备会议之事。”

    “好说。”沈云听着,看着满桌的好酒好菜,全然没了胃口——他没有吃饭时商议重要事情的习惯。在青木派,吃饭是很重要的事情。饭菜当前,大家都是食不语的。不管有什么事还没商量好,只要到了饭点,那么,暂且放下来,等吃完饭,大家接着讨论。按齐伯他们的话说,这叫做“阎王也不差饿鬼”。而王长老他们曾说过,在仙都,象这种商议事情的饭局,其实不是为了吃饭,是一种应酬。

    仙门里是没有这种应酬的。因为修士们自炼气境便开始辟谷,到了金丹境,绝大多数都已不食人间烟火。除了云景道长那样的极少数“异类”。

    显然,叶罡这是将在石秀县学到的那一套搬了过来。

    可惜的是,沈云是个小山村里出来的土包子,基本上没有出去应酬过,也应酬不来。吃饭与议事,他做不到二者兼顾。

    筹备会议比给他接风洗尘显然重要得多。他只能放下筷子。

    可惜了这一桌的好酒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