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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罡本来就能说善道,再加上麒麟目相辅,他与同阶及以下修为的修士谈论事情,向来是游刃有余。然而,到了沈云面前,麒麟目便是发挥到极致,对方的心思也仍然是云笼雾罩,完全看不真切。自从得了麒麟传承以来,他鲜有受到这种挫败。使他复又尝到了很久不曾有过的无力感。

    人就是这样,由俭入奢易,但反过来,却是很难再适应了。

    这些年以来,叶罡能看透旁人的心思,从而能够轻松掌控局势。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智珠在握,掌控全局的主动感。突然之间,没有了,他心里不仅仅没底那么简单。

    偏偏获得麒麟传承是他最大的秘密,便是师尊座前也没有透出一丝丝风声。

    是以,个中的苦闷、无力、惶恐等诸多滋味,他无法连个倾吐的人也没有。

    最初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左思右想,以为是沈云身怀奇宝,专门克制麒麟目。是以,当一个多月后,他得了一件可以暗中搜索法宝的宝物时,他再也按捺不住,遂借着演武堂这边将要开门收徒的由头,向师尊谏言,由他走一遭边界,亲自上门请沈云,以为示好。

    泰阳真君本来觉得没有必要——沈师侄是个很宽厚、随和的人,不看中这些。

    但是,他转念又一想:小徒弟是堂主,沈云是副堂主,两人交情好,不是坏事。而交情不会无缘无故的产生和增加,是你来我往的走动中生成和不断沉积的。是以,他同意了。

    叶罡在师尊面前过了明路,便暗中揣了那宝物,去寻沈云。

    结果令他很崩溃——宝物显示,沈云身上几乎都是凡俗之物,唯一有灵气波动的是一件储物法宝。而且,他可以肯定,这件储物法宝绝对无法克制他的麒麟目。因为他暗地里反复用宝物查照过了,凡人武者用真气都能打开那件储物法宝。这一类的法宝在仙山被称为“凡宝”。而他的麒麟目是上界之灵兽神通。若是区区凡宝也能够克制得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既然不是法宝相克,那么就是沈云本身之能力了。

    这些年,叶罡顺风顺水,修为与声望一同扶摇直上,是以,这样的结果,令他更加难以接受。

    那天,在沈云面前,他暗中费尽了全部的气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表露出来。

    与沈云道别后,他甚至没有精力立刻赶回宗门,不是不先暗中服用了一枚上品蕴灵丹,然后,咬牙死扛着,驾着飞船驶出了百来里,便急急的降落在一个无人的山谷里。

    消耗的灵力,只需运转一遍功夫便能恢复。叶罡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沈云能够克制麒麟目的事实——冷静下来后,他不断的告诫自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功法亦然。再厉害的功法,它也是克星的。不然,先贤们也不会传下“一物降一物”的真知灼见。所以,麒麟目有克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甚至说,按照他从师尊那里侧听旁击,打探所得来的说法,这样反倒证明了麒麟传承是正统的修真传承,而非他之前隐隐担心的妖族传承。这是好事。

    至于沈云……师尊那么器重这人,至少能说明一点,即,此子与师尊是同一路人。也就是说,沈云一不是邪魔歪道,二也与师尊一样,有一颗兼济天下的心。

    他应当不会坏我的事吧?只要不坏我的事,甚至能为我所用,那么,他克制麒麟目又如何?反正他又不会与我为敌。

    叶罡想清楚这一层后,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许多。

    拉拢沈云,为我所用。很快,他理清了思路。

    是以,他精心准备了今天的接风宴——四凉八热三道点心,全是按照石秀县的摆宴习俗。而据他之了解,沈云很有乡土情怀。以后者之心智,不可能感受不到他释放出来的善意。

    再次确定麒麟目对沈云不起作用后,叶罡索性弃了它,尝试着暗中察看沈云的神色。他素来心细,自从家中生了变故,父亲过世之后,便学会了察颜观色。只是因为前些年得了麒麟传承,有了麒麟目之神通,除了在师尊座前,他几乎没有必要再察言观色,使得这门本事生疏了不少。好在席前总共就他们两个人,他心无旁鹜,这会儿再捡起来也不难。

    不多时,他还真看出来一些东西。比如说,沈云看似随意,其实与他一样,也是小心翼翼的。

    这说明什么?

    哈哈,说明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沈云肯定也是得了什么大机缘。而且,也有类似麒麟目的神通。而在他面前,沈云的这样神通同样也用不了!

    所谓相生相克,就是这样的啊。

    更何况,现在,我是堂主,沈云是副堂主。便是我们俩有一样的天命,那么,我也占了先机。

    此时此刻,叶罡终于真正的释然了,与沈云说起了师尊的旨意——泰阳真君是将运天演武堂全权交给了他打理,但是,他觉得身为弟子,该守的礼,是必须要守的。所以,他以自己历练不足为由,演武堂这边的事,事无巨细都会向师尊报备。果然,泰阳真君次次都听得很仔细,听完之后,还会指点他一二。关于晚上首次召开筹备会议的事,也是如此。他结合师尊的指点,改动之后,便当成师尊的法旨,讲给沈云听。

    沈云听完,得出了两个明确的信号:一是,泰阳真君对运天演武堂有一个框架性的构想;二是,筹备会议说是放开言论,与各处之执事共同商讨,但是,所有的讨论必须是在泰阳真君提出来的构想以内。

    同时,叶罡请他吃这顿饭的意图也再明确不过了——他有些名望,表现出来的修为也是元后境,叶罡担心他在筹备会议上率先跳出来质疑泰阳真君的构想,所以,先来说服他。

    好吧,这也没有什么。换成是我,也会有一样的顾虑。而四正兄明白的告诉我,是开诚布公,行事坦荡。沈云如是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是以,听到叶罡询问自己的意见时,他也坦率的问道:“四正兄,可否先告诉我,关于我们演武堂,曾师伯都有哪些想法?”

    。m.



    “这是自然。”叶罡早将今晚的会议议程整理成文,写在一枚玉简上,闻言,将之拿出来,递给沈云。

    后者道了谢,接过来,握在手里,定神细看。

    很长的一篇文章,洋洋洒洒竟有万余字。第一段说的是演武堂的名字,以及平安青玉牌。

    “运天”二字有了说法——泰阳真君想建立一支真正的、有组织的、团结的修士军队,以度天劫,济苍生。而演武堂就是仿落桑族的武学堂而制,目的就是为这支军队大批量培养中下层军官。故而取名“运天”。

    重新给弟子们统一发放平安青玉牌,对外的说法是,奖励弟子们一件防御法宝。而真正的用意是:打破弟子们原有的身份。无论是谁,也无论原来出自何门何派,不管是嫡系精英,还是旁系弟子,甚至是散修,只要考中了运天演武堂,成为其中的一分子,那么,他就只有一个身份,即运天演武堂的弟子。

    而沈云细品之后,不难发现,泰阳真君确实是不对仙门不满之极,有通过运天演武堂另起炉灶之意。

    不过,这一点,甚合他意。

    再看平安青玉牌。原来背面刻的“厚德仁爱”也有是说法的。

    厚德之意,取自“地势坤,君子厚德以载物”。仁爱也是出自上古之典故。说的是,上古有一位大能“立孝慈仁爱,使民如子弟”。

    这四个字饱含了泰阳真君对演武堂弟子们的器重,以及对新的修士军队的美好期望。

    而叶罡在旁边小注一行字:建议筹备会议以之为演武堂之校训。

    “校训”一词,对沈云来说是个新鲜的字眼。他略一品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觉得这条建议很不错。

    接下来的篇幅里详细的阐述了演武堂的弟子管理体系与学业体系。对于沈云来说,这些大多是全新的,同时,也是他非常感兴趣的。本来一目十行的他,一字一句的读得甚是仔细。

    不过,读着读着,他渐渐发现,文中并不是一个人的观念。更确切的说,应当是叶罡在这里头掺了不少他自己的私货。从这些地方,他不难看出,叶罡与泰阳真君在如何度天劫这一方面,观念颇有出入。

    泰阳真君认为已经越来越成像的天劫,是整个祝融大陆之大劫难,天下苍生必须共同面对。是以,修士与凡人当同心协力,共同挑起度天劫、济苍生的重担。

    而叶罡在文中做的那些批注,明面上看上去对泰阳真君这些观念是赞成和拥护的,但是,沈云越琢磨越觉得,叶罡不批注还好,这么一批注,竟让他觉得泰阳真君的意思变成了:修士领导凡人度天劫。

    别看这么一个小小的改动,貌似也很有道理——修士的能力与见识,还有财力,都远远超过凡人。天劫当前,当然是谁的能力越大,谁承担的责任与义务也越大喽。

    所以,运天演武堂就顺势而生了。

    但沈云因为自己的道使然,对此非常之敏锐。他看出来了,叶罡与泰阳真君是不同的。而他自己,更赞同泰阳真君。

    待读完全文,这样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沈云正想对叶罡直言,却心念一转,将涌到嘴边的一席话,又尽数咽了回去——首先,叶罡虽然是泰阳真君的弟子,但他本来就不是泰阳真君。他现在也是元婴上人了,对其师尊之道有些不同的认识,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所以,他不能仅凭着这篇万把字的文章,就给叶罡扣上篡改其师尊之意的大帽子;再者,按泰阳真君之本义,建立运天演武堂就是要合全仙山之力,共同度天劫,济苍生。里面最主要的是求同。而叶罡的批注中,也很明确的表现出了共同度天劫,以济苍生之念。

    罢了,仅是我一人之言……沈云将玉简还给叶罡,笑道:“拜读完了,胜读十年书。”

    这句话,绝不是虚言。比如说,在军队的制式上,他受益匪浅。

    一直以来,青木派的各营都是仿仙符兵和贝大帅的部队而建。结果,看了演武堂的这方面构想,他发现泰阳真君对落桑族在军队建制方面的学习与创新,明显的更加先进。

    而且他在石头岛上的诸多实践与自以为的创新,其实与泰阳真君可以说是不谋而合。只是他是个土包子,对落桑族的军队建制领悟远不及泰阳真君之透彻。

    看完此文,令他有一种拔云见雾之感。一时之间,生出很多头绪,对青木派各营进一步的改革。

    而这些,如果让他自己象以前一样,一边琢磨,一边捣鼓,估计真的要个十年八载的。

    当然,他也没有要把演武堂里的这一套,原封不动的搬回到青木派里。结合青木派的实际,把好的借鉴过去,见贤思齐,这才是他真正的想法,也是他一贯的作法。

    只是这里头的想法太多,他得找个时间,先好好的捋一捋。

    而叶罡听了,看着他,笑问道:“云弟是否也赞同文中的构想?”

    听到一个“也”字,沈云的心弦轻轻颤了颤。

    好吧,求同存异!

    他吐出一口浊气,笑道:“曾师伯说得很是全面。不瞒兄台,”说着,指了指叶罡接过去的玉简,“这里面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有很多是我不曾听说过的。真的叫我这个土包子开了眼界。四正兄,如果不是晚上要开首次筹备会议,我恨不得现在就立马闭关,好静下心来,仔细钻研曾师伯提出来的诸多构想。”

    叶罡明白他的意思了——高山仰止!敬佩之极。

    别看只有区区万言,却是自己苦心孤诣花了近百个日日夜夜,方才成文,能够得到这么高的评价,叶罡不由满心愉悦。

    当然,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因为自己的名望与修为远远不够,所以,文中的大多数设想,只能借师尊之口宣讲出来。甚至还有一些观点,因为师尊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又不得不以批注的形式,又天衣无缝的圆回去。

    等演武堂在全仙门真正扬名立万了,我的这些构想也就真正的立起来了。便是借师尊之名,又如何?真正实现的,是我之道。

    想到这一层,他眼底的那一抹黯然瞬间消失于无形。

    沈云恰好一抬眼,看到的便是他那一双雄心勃勃的眼睛。



    就这样,沈云与叶罡初步达成了共识。

    “来,云弟,我们干杯!”叶罡兴致高昂,再度举起了酒杯。

    “好。”沈云亦举杯。两人碰了一个,皆是一饮而尽。

    酒是好酒,五十年份的梨花白,绝对是魏清尘之亲手酿造。

    沈云一上桌,就发现了。现在喝到嘴里,唇舌间竟象是泛起一丝苦味——清尘身为堂堂的元婴上人,阵法大师,为了更快更多的修建勘察点,连珍藏的梨花白都不声不响的拿出来换了钱。身为青木派之门主,他感动之余,只有惭愧。

    没有办法,谁让青木派现在太弱小了呢?

    所以,与叶罡求同存异,建立运天演武堂,以济苍生,度天劫,是目前最正确的选择。

    叶罡又来倒酒。这一次,沈云却用掌心将牛眼白玉酒盅挡住了,笑道:“四正兄,你这酒可不是一般的灵米酒啊。一盅下肚,我已要灵力化开,方能解去酒力。再来一盅,唔,我怕是非得要睡上三天三夜不可了。今天晚上的筹备会休想参加。”

    叶罡佯装微怔,实则心里更加放心了——五十年份的梨花白,以他真实的酒量,也是最多能用手里的这种牛眼酒盅接连喝上十来盅。再多喝的话,铁定要沉睡以化去酒力。晚上的首次筹备会是如此之重要,他岂会喝醉?刚才的那一盅酒,其实他是一滴也没有沾。就在一仰脖的时候,整盅酒都被他直接送进了麒麟空间。呵呵,这么好的酒,浪费了可惜,封进空间里,留着以后想喝的时候,再慢慢品尝。

    而他之所以要请沈云喝这酒,主要是想试一试后者的酒量。因为修士的酒量往往是与修为成正比的。他想通过喝酒,来侧面的估量一下沈云的修为。

    没想到沈云的酒量远不如自己,只是一盅都要用灵力化去酒力。

    当然了,这里面也有可能是沈云在自己面前有所保留,故意将酒量往小了说。但就冲沈云连边界最有名气的梨花白也不认得,而当成了“不是一般的灵米酒”,也能说明沈云不是好酒之人。高阶修士但凡能喝酒的,哪个不好酒?呵呵,沈云之酒量确实有限啊。

    说不定是因为他的功法使然。

    光是这一点,就不如我的麒麟传承。

    道法有乾坤,苍天在上,后土在下。沈云之功法不如我,不足为患。

    唔,英雄不问出处。沈云出自石秀县那种小地方,见识有限。他若是能尽心尽责的做好这个副堂主,我也算他通过考验,不嫌弃他之出身粗鄙……叶罡心情大好,握着手里的酒盅,笑道:“是我之过,思虑不周。光想着为云弟接风洗尘,却忘了万事开头难,眼下,你我都是事务繁多的时候。该罚!唔,我自罚一杯。”说着,又是仰头一气喝干。

    当然,这第二盅,他依然是直接送进了麒麟空间里,化出一个灵力泡泡,将之封存起来。

    沈云见他接连喝了两盅急酒,连忙在放在他面前的酱牛肉碗里,夹了一筷子,送进他的小碗里,劝道:“这酒真的很厉害。四正兄快吃口菜压一压。”

    这酱牛肉,也是正宗的石头岛出品。用来下酒,最好不过了。

    只是看叶罡的情形,应当是不知情的。

    这一点,阿莽做得很好。得了空,回头要好好的夸一夸他。

    这一坛子五十年份的梨花白,是叶罡上次边界之行偶然发现的唯一能喝的非麒麟空间出产之食物。酱牛肉看着就很粗鄙,他连试吃的欲望也没有。不过是听说在边界,人们最喜欢用此物下酒,所以,想着沈云定是吃得惯的,便带了一些回来。

    更何况,他根本就是滴酒未沾,也无须用这玩意来“压一压”酒力。

    为了掩饰过去,他嘴上道了谢,手里又提起长颈白玉美人壶,给自己倒了一盅,笑道:“下不为例,我再自罚一杯……”

    五十年份的梨花白之后劲有多强,沈云最清楚不过。寻常的元婴初期境,三盅也是差不多要醉了。他真怕叶罡兴起,喝醉了事小,误了今晚的首次筹备会,那可是大事。于是,伸长手,拦住他的酒盅,笑道:“四正兄,你这样,真的是见外了。还有,你要喝酒,等忙过这段,我随时可以奉陪……”说到这里,他想起一条来,提议道,“我觉得,我们的条例里可以再多加一条,在演武堂里,任何人不得酗酒。”

    “你呀!”叶罡放下酒盅,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得,云弟说得没错,吃酒罚事。我又错了。甘愿受罚。”说着翻起眼皮子看了沈云一眼,“先烦云弟记上,待到下次喝酒时,再罚。这样成了吧?”说完,自个儿先笑了起来。

    “哦,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沈云也笑了。

    笑过之后,沈云提出告辞,理由很充足:一是要去选寝舍安置,二是看了泰阳真君的构想,他需要时间整理。

    “行。你先去忙。”叶罡起身相送,“云弟搬来与我毗邻而居吧。这样的话,我想找你议事,抬一下腿,就过去了。”

    沈云心里头不乐意,也不想瞒着,遂直言道:“旁边的两个院子,都太大了。我一个人何需用这么大的院子?还是留给更需要的人吧。再说了,演武堂之内,以四正兄的修为,哪里不是抬一下腿,就能过去?”最主要的原因是,叶罡带了家眷啊。想想袁峰与九姐相处的模式,他才不会与这种带家眷的家伙做邻居呢。

    叶罡好奇的问道:“你没有带小厮和侍女过来吗?执事处那边正要采买小厮和侍女,要不你去跟琼枝通个气,说说你喜欢用什么样的,叫他帮你采买一些?”

    沈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不习惯使唤人,没有小厮和侍女。”

    叶罡又想到了石秀县。那种小地方,寻常的富户家里,最多就是有两三个长工,哪有什么小厮和侍女哦。

    “没想到云弟这么多年还保持本色,真是难得。”他赞许的点头。这也是一个优点,真的。

    将人亲自送到了院子门口,看着人往执事处那边去了,拐个弯不见了身影,他才转过身来,负着双手往正屋走去。

    王管事犹豫再三,还是迎上来,禀报道:“大人,晌午的时候,恬儿姑娘来过。”

    叶罡愣了一下,伸手轻拍自己的额头:“我在招待沈副堂主,没有留意呢。唔,恬儿说了什么没有?”

    “恬儿姑娘说,是库房里的一些事,等稍晚些时候,会再过来,当面向您禀报。”王管事暗中松了一口气。同时,对沈副堂主更加忌惮了——连堂主大人在他面前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敢分心,可见绝不是马虎人。

    叶罡点点头:“本座知道了。等下恬儿来了,无须通传,叫她直接来书房便是。”

    “是。”

    。m.



    沈云选了弟子苑旁边的一间小院子做自己的寝舍。

    “副堂主大人,您可以选一间更大的。”李琼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首先是位置不好。它的旁边就是弟子院。想想数百弟子聚居在旁边的大院子里,不说别的,单是每日里进进出出的,那动静也不小哇。住在隔壁,能够清静得了吗?

    再说了,这间小院子在整个后院里算得上小一号的院子了。堂堂的副堂主大人都窝在这样的一间小院子里,叫他们这些执事,还有底下的管事们,如何选?

    以他为例。他来得早,昨天就已选好院子,安置了下来。他那院子虽然也小,只比这个院子多两间屋,但胜在独门独院,临水而居,景致好,他喜欢啊。

    要是换在这会儿选,他可不敢再选那院子,而是会往更差一点的那些院子里去选。

    只是这样一来,貌似可选的余地就小了,不到四五处……

    想到还有好几位执事没有选定寝舍,他不得不硬着头破提醒一句。

    沈云却指着地图上的弟子院说:“我是特意选这里的。刚才,堂主大人召见了我,说了一些今后的安排与设想。听堂主大人的意思,我今后主要是管理弟子院这边的事务。住得近些,也能便宜行事。”

    “那,您可以选间大一些的啊。”李琼看了一眼地图。隔壁的隔壁,就不失为更好的选择。也更衬副堂主的身份。

    沈云笑了笑:“我就一个人,独住一个院子,已经够宽敞了。”

    “那院子里,正经的屋子才四间。您,再加长随、小厮、侍女之类的……属下说句直话,您要是有朋友造访,都没地方安置了。”李琼说道。

    接着,他道出一则内情:关天小厮、长随之类的人员,他听堂主大人提了一嘴。说是高阶修士优尊处优惯了,再者,他们的精力当主要放在修行和演武堂上面,不当为生活小事劳心分神。是以,服侍大管事及以上的小厮和侍女等由执事处统一采买,按照职位、修为之高低进行配置。并且,演武堂公中承担这些人员的基本开销,包括服饰、吃、宿和例银等四样费用。当然,如果有人用惯了自己的人手,不想另外换人,或者,干脆不要服侍之人,执事处也会尊重其意见,不予统一安排。只是这样一来,这方面的所有开销,一律自理,与演武堂再也没有关系了。

    先前,副堂主大人曾向他透露过,不会从执事处这边挑选小厮和侍女。他本想将以上之内情,详尽禀告。可他还来不及开口,堂主大人便派了人过来请副堂主大人。

    这会儿,又说到了这件事上,他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却不知沈云已经知晓了——泰阳真君的框架里就是这般构想的。

    闻言,他点点头,坚持道:“我没有小厮和侍女。四间屋子足够了。”按泰阳真君的构想,所有的这些院子,都是归演武堂公所有。他们在任期里,拥有居住权。又不是自己置办的产业,有什么好讲究的?真的只要够住就行了。

    李琼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修士行事,讲究听从心意。再说了,不单单是副堂主大人不用执事处这边安排小厮和侍女,堂主大人也是如此。堂主大人甚至将自己洞府里的管事一并带了过来,私设为“内务管事”。这也是开销自理的。想来元婴上人们富庶,也不在几乎这几个开销。

    他遂应了声“是”,请沈云为那一处院落命令——所有的院子都是全新的,没有名号。那么多的院子里,他懒得费这神,便向堂主大人提议,谁选的院子,就由谁来命名,只是在末尾统一加上一个“苑”字,以与前院区分开来。将来如果换了主人,新主人要是乐意改名,再换一个便是。区区细节末叶,堂主大人二话不说便同意。并且当即为自己的院子取名为“虎威苑”。而他也跟着选了寝苑,将之取名为“临水苑”。

    沈云最烦的就是取名字。他瞥向地图。上面已经有好些院子取好了名字。心想着不能重复,便张口报了一个:“东山苑。”他的小院子位于山脚,且在东方,就这么叫着吧。

    “哎!”李琼在嘴里品咂了一番,心道:日出东山,好名字!

    提笔在地图上标记了下来。

    沈云心道:你想多了。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办完相关手续后,直接去了自己的新寝舍。

    寝舍全是新建的,一水的墙白树小。象虎威苑那样的参天古木,还有满院的似锦繁花,不用说,定是叶罡自掏腰包淘换而来的。

    就连阵法、禁制等,也要自己张罗。

    还好有魏清尘在,沈云身上最不缺的就是各类灵阵。

    争取在一个时辰里完活。关上院门,他埋头苦干起来。

    而李琼在送走他后,又是懊恼的一拍脑门。呃,在沈师伯面前说了那么多的废话,却将紧要的事情给忘了——忘了将负责那一处外务的管事叫来,好叫沈师伯知晓。

    这脑瓜子里,装的是浆糊不成?

    他急急的喊来那个外务管事,亲自领着他去东山苑。

    待走到院子外面,他看到院门之上,灵光荡漾,好比细密的鱼鳞一般,不禁脱口赞道:“好快!”

    不愧是元后大能啊。沈师伯离开执事处才多久?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东山院的守护大阵已经布设好,并且启动了。更重要的是,从守护大阵泛起的灵光来看,非比寻常。至少以他金丹七层的修为,是硬闯不得。

    便是早有准备,这样的速度也足以惊艳大半个仙门了。

    李琼定了定心神,正冠、整理衣装,一番收拾之后,郑重其事的敲门,并扬声禀报道:“启禀副堂主大人,执事处之李琼求见。”

    话音风落,朱漆院门上,哗的闪过一道银白色的亮光。紧接着,细密的灵光消失了。

    太漂亮了!

    陡然发现身后没什么动静。他回头一看,只见那外务管事睁着一双星星眼。见他回过头来,慌忙合上下巴。

    他记得,这人是出自正清门来着。

    估计是外门的。不然怎么会与我这种出自红云派的人是一样的眼界……

    “跟我进去。”他低声吩咐道。

    “是。”

    短短的一个字竟然颤了好几颤。



    待推门院门,清爽之气,扑面而来。

    李琼禁不住再次惊叹:啊呀,竟然连聚灵阵也布好了。

    短短的时间里,院中之灵气已较院外浓了一分,所以,才会令人有这种耳目一亲的清新、爽快之感。

    这时,沈云的声音响起:“琼枝呀,来正屋这边。”

    “是。”李琼敛心,连忙应着。他略微抬了一下手,示意身后的外务管事跟上。

    待进了正屋,沈云恰好从里间出来。

    李琼讶然——昨天,他特意花了一天的时间,实地察看了后院所有的屋舍。据他的记忆,东山院的正屋是个大通间。何来的内外两间?

    再定睛一看,他看了来了,是大通间被做了隔断。

    谁做的?不用说,定是沈师伯自己了。

    真是不佩服都不行。这么快,不但布设好了守护大阵和聚灵阵,而且还将正屋隔成了里外两间。

    “琼枝,你有什么事?”所有的寝舍都是不带家件摆件的,故而,屋子里空荡荡的,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沈云只能站着与他说话。

    “副堂主大人,他叫刘仲辰,是这一片的外务管事。”李琼知道他很忙,直接将外务管事介绍给他,道明来意,“您这院子里的花草、清扫等杂务,都是归刘管事总理。另外,您若是有什么差遣,也可以唤刘管事。”

    刘管事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正式的道礼:“小的见过副堂主大人。”

    这人看上去约摸四十来岁,筑基四层的修为。但骨龄却有一百出头了。这在仙门里,算是资质中下。一般来说,如果没有大的机遇的话,终其一生也恐难以凝结金丹。

    见他眼底一片清明,隐含坚毅之色,沈云不由心生好感,问道:“唔,刘仲辰,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刘管事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朝一日能与元后大能说上话儿,整个人激动得都呆掉了。

    李琼在旁边用胳膊肘飞快的轻轻碰了他一下。

    “弟,呃,不。”刘管事回过神来,满脸涨得绯红,结结巴巴的答道,“回,回禀副堂主大人,小的,是玄天门的弟子,呃,外门弟子。”这就是管事、杂役弟子等与演武堂里真正的弟子的区别。仙门弟子的身份带不进演武堂,在各位大能面前,他们只能按俗世之礼,自称“小的”。

    沈云笑了:“玄天门的外门弟子呀。我有个朋友,也你一样,也是出自玄天门外门呢。他一直到结丹,才混进内门。”

    李琼讶然:“十大门派就是不简单,外门弟子也能结丹!”哪象他们红云派,内门弟子能够结丹的,也不到一成。外门的,那就更差了。那些弟子能够筑基,比凡人多活一百年,已是难得了。

    刘管事眼前一亮,心里的紧张顿时去掉了一大半,抬头脱口说道:“您说的是秦师叔吧?”在外门结丹的弟子,总共就那么几个。而这几人里,只有秦师叔的风头最盛——金丹法会之后,有消息从内门传出来,说是秦师叔巴上了一位了不得的元后大能,便是内门的嫡系们也会给他几分脸面。

    “嗯,他俗世的姓氏确实是姓秦。”沈云点头。

    得到了肯定,刘管事更加确定了,两眼亮晶晶的望着沈云:“那只可能是秦师叔了。在我们玄天门里,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姓秦的,也是在外门结丹。”

    终于看清楚了副堂主大人的样子。

    好年轻啊……

    猛然间,他回过神来,被自己的胆大妄为吓得瞠目结舌——啊呀,我在做什么!

    后背上的冷汗刷的全下来了。他赶紧的勾下头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沈云佯装没有看见,做出一副聊兴大起的样子,问道:“看来是他了。自金丹法会之后,我忙得很,顾不上与他联络。唔,你们玄天门这回来了多少人报考管事和杂役弟子?你秦师叔呢?他有没有来?”

    大人没有怪罪之意!刘管事心中大喜,同时,一颗心复又落回了肚子里,嘴巴子也变得利落了许多:“回禀副堂主大人,我们玄天门这回总共有十一个人过来报考,加上小的,总共考中两个管事和三个杂役弟子。秦师叔在内门,小的不知道秦师叔的消息。”

    沈云本来也没指望能从他这里得到云景道长的消息。有这么一问,不过是说些他熟悉的事情,让他不那么紧张,再来,也是表明态度,通过刘仲辰的嘴传回玄天门,希望能令玄信上人之流有所顾忌,也好帮到道长。

    从刘仲辰的反应来看,第一桩目的是达到了。那么,接下来可以说点正事了。

    “这样啊。也对。”沈云话锋一转,问道,“刘管事,弟子苑里的杂务也归你总理,是吗?”

    刘管事的思路显然跟上不这变换,慢了两息,方才答道:“回禀副堂主大人,弟子苑另外安排有专门的管事。弟子苑东边有一条路。小的只负责这条路两边的院子。这条路拐弯的地方有一座凉亭。凉亭再过去,也不归小的。”

    沈云微微颌首,看向李琼:“地段是你们执事处具体划分的吧?”

    孰料李琼摇了摇头:“属下接手之时,堂主大人说建院子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形成了定例。所以,属下分派管事时,也是遵照的定例。”

    沈云有些意外。叶罡行事之细致,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好,我知道了。”他又问道,“琼枝,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李琼抱拳道,“属下告退。”

    刘管事连忙跟着行了个正式的道礼。

    待两人从东山院里出来,只听到身后传来门页吱呀转动的声音。他们俩不由齐齐回头去看。

    只见朱漆院门自个儿轻轻的关上了。又是一道亮白色的灵光自门上一闪而过。细密的灵力波动重新覆了上来。

    刘管事长吁一口气。先前听执事大人说副堂主大人在自己的管区里选了寝舍,他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要知道他虽出自玄天门,但是平常连个金丹真人都难见一次。而副堂主大人可是元后上人。他生怕自己会冲撞了这位大人。却没有想到,副堂主大人是个很和气的人。

    还有,秦师叔能够入副堂主大人的眼,说明传闻不虚。副堂主大人真的不怎么看重修为、出身这些。也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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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沈云之所以将正屋隔断成里、外两间,主要是多年的生活习惯使然:外间做为正厅,会客或者吃饭,里间当做卧房兼练功室。

    东山院除了正屋,还有东厢房两间、西厢房一间,以及搭在正屋与东厢房之间的半间屋。

    泰阳真君的框架说得很仔细,唯独有一样是没有的,那就是膳食堂。这也怪不得他老人家。因为在仙山,辟谷是主流。修士们大多从筑基境开始,就正式辟谷。到了金丹境,绝大多数人已不食人间烟火多年。但沈云不同。一天三餐,他一顿也少不了。有时候,晚上饿了,还要加一餐宵夜。所以,他准备将这半间屋用来做厨房。

    东厢房的两间屋舍用来做客房,免得真如李琼所言,有客到访,他连接待的地方也没有。

    西厢房的那间屋光线不好,又是小小的一间,他暂且用不上,决定空置着。将来视情况而定。

    百宝囊里带了一些家具。沈云将能用上的都拿出来,先紧着正屋和厨房这两处布置好。有多余的,再放到东厢房里。不多时,正屋便象模象样了。只是做为客房的东厢房还少了床、柜子等大件。

    “先这样吧。一时半刻里也不会有客人造访。”他满意的往身上打了一记去尘术,环顾焕然一新的正屋,自言自语道,“缺的家什,等忙过这段时间再去附近的镇子里淘换。”

    再一看外面的天色,太阳还未偏西,早得很。他在里间的卧床上盘腿坐下来,在小炕几上摆好笔墨纸砚等,开始整理乱哄哄的思绪。

    待初步理顺,他放下手里的笔,抬起来头一看,只见太阳的余晖透过半掩着的窗户视进来,给屋子里染上了一层厚重的暗金色。

    不知不觉之中,竟已是黄昏时候。

    与此同时,肚子也咕噜咕噜叫唤起来。

    中午的接风宴,他只喝了一杯空腹酒,待回到东山院里时,已经饿过了头,没了食欲。再加之,先是忙着收拾新院子,然后是整理思路,也顾不上吃东西。这会儿,饥肠辘辘,是再也扛不住了。

    好在百宝囊里备有半个来月的热饭热菜。沈云麻利的将写好的稿低暂且收进百宝囊里,从中拿出一碗红油牛肉面来权当晚饭。

    刚吃完,还没来得及放下碗筷,他听到刘管事在外头敲门。

    不得不说,魏清尘特意为他量身打造的这个守护大阵真不错,布设起来简单,但功能却没有因此而简化。相反,它集守护大阵与聚灵阵于一体,比寻常的守护大阵更胜一筹。

    因为这里的院落都是不带钥匙的,而他近段时间花了大量的气力钻研“那东西”,受益匪浅。这不,他新琢磨出来一道禁制,用来充当门禁,堪比在院门口设置一守门的童子。

    心念一转,他打开禁制,问道:“刘管事,何事?”

    院门外,刘管事听到副堂主大人问话,好似就站在自己跟前一般,连忙抱拳回答道:“回禀副堂主大人,执事处刚才传讯,令小的禀报副堂主大人,,堂主大人有令,筹备会议定于今晚戌时正,在前院的鹰扬园举行。请副堂主大人务必准时赴会。”

    原来是通知我去参加筹备会议。沈云应道:“知晓了。”

    刘管事略微等了等,见没有吩咐下来,只好壮着胆子问道:“启禀副堂主大人,步辇什么时候过来接您?”

    “步辇?”沈云微怔。从这里去前院总共才几步路?用什么步辇?

    “赴会之人,每人都备有步辇?”他有点儿生气——哪来这么多的讲究?

    刘管事如实以对:“回禀副堂主大人,只有您与堂主大人有步辇。”想了想,又道,“如果您觉得不方便,往后步辇可以收在您的寝苑里,以便随时乘用。”

    一提到这一茬,他就犯了愁——他也是一刻多钟之前才知晓副堂主大人有半副步辇的。全副的步辇是堂主大人在演武堂里的出行配置,一共八人。半副的话,就是四人。可是,据他所知,副堂主大人选的这处东山苑,总共才那么几间房。说句不客气的话,副堂主大人自个儿住都嫌挤。是以,看到站在自己身前,膀大腰圆,跟四头牛犊子一般的炼气境体修,以及他们抬着的那架全新的步辇,他只觉得脑壳疼。东山苑还塞得进这么些人么?

    但身为这一片的外务管事,东山苑能否安排得下,不管归他,而请示副堂主大人,则是他份内之事。

    孰料从敞开的院门里传出来副堂主大人的答复是:“我不会步辇。谁派来的,叫他们回哪里去。”

    刘管事听着,额头上汩汩的往外冒冷汗珠子:“回禀副堂大人,步辇是堂主大人亲自安排的。”心思转得飞快:副堂主大人听着象是不高兴的样子,是生气了吗?因为现在才知晓安排了步辇,嫌太晚了?那我还要不要禀报,说其实只有副半步辇……

    沈云听了,略作沉吟,答道:“这样吧,步辇暂且不动。我亲自去跟堂主大人说。”

    “是。”刘管事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抱拳又问道,“副堂主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本来他还想着,如果副堂主大人执意要他去打发掉那半副半辇,就直接说,这是十大门派里的门主人们的规格。门主大人们出远门有座驾,近些的路,则是乘坐步辇。结果,副堂主大人直接自己去说,真是太好也不过了。

    沈云摆挥手:“没有了。”

    院门口,刘管事爽利的告退。

    果然,和上次一样,前面传来门页轻轻转动的声音。

    他定了定神,抬头一看,是两扇院门复又自个儿关上了。

    里间,沈云先给叶罡传讯:四正兄,现在可否空闲?

    不多时,叶罡回复过来:云弟,我在虎威苑。你过来罢。

    于是,沈云便直接走了过去。

    叶罡亲自在院门口迎接他,有些疑惑的问道:“云弟怎的走过来了?是不满意那四个抬辇的人吗?”那四人是他临时起意安排的。因为他的步辇是师尊私人相赠。是他想示好于沈云,便转送了半副步辇过去。不过现在看来,沈云似乎并不满意,此番过来说不定就是为了这半副步辇而来。

    果然,沈云说道:“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来,屋里说。”叶罡面色不变,笑盈盈的招呼道。



    叶罡将人请进了正厅。

    两人分主宾满座后,叶罡面带歉意,直接说道:“云弟,真是抱歉。现在演武堂诸事待起,去你那边抬辇的四个力士,也是匆忙之间安排的。你如果不满意,等执事处那边调教好了新的力士,叫他们换了来,也可以换成自己平时惯用的。”他也很无奈。是自己想着厚待沈云,才多出这一桩事来。不想,人家还不领情。

    沈云摆手道:“四正兄为我配置步辇,这番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真坐不惯步辇,所以过来跟你说,请将步辇收回去。”刚才,看了刘管事在院门口的那番心思,他才知道,原来步辇是半副,并且是叶罡私人替他配置的。

    “真不要?”叶罡有些意外。在十大门派里,这可是很多高阶修士争着要的殊荣。

    沈云如假包换的点头:“真不要。不瞒老兄,我们青木派里没这样讲究。我在这里享受惯了,回去之后,怕是适应不过来。“

    叶罡翻眼看着他:“假话!”青木派虽小,但不至于四个炼气境的粗使力士也养不起。沈云身为门主,如果真想用,不要说半副步辇,便是整副,也是说置办就置办得起来的。所以,这话,他绝对不信。

    沈云笑了:“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老兄的一双法眼啊。坐不惯,确实是真的。只是,我还有另外的考虑,所以,才在开会之前,赶过来跟你说。”

    “这还差不多。”叶罡舒心的笑了,伸手请道,“我洗耳恭听。”

    沈云只觉得心里好累,只得道出现编的理由:“四正兄,先前你给我拜读了曾师伯对我们演武堂的框架构想。我读完之后,最直接的感受是,曾师伯他老人家对仙山现行之风气十分之厌恶。其中,就包括讲场面的各种奢靡之风。四正兄长于正清门,可能没有体会。象我们青木派,步辇就是属于奢靡做派。而按曾师伯的构想,我们这次开门招弟子,很有可能会一半的弟子是出自十大门派以外。我担心日常里也使用步辇,会误导这些弟子,令他们生出攀比之心。”

    “说到这次招弟子,我这里私底下跟老弟透个口风。”叶罡是真听到心里去了,面色凝重起来,“其余九大门派还处于观望状态,这次可能甚至不会让真正的嫡系弟子过来报考。师尊的意思是,索性放开来,不给他们预留名额。这样的话,首批弟子里可能不止一半是出自十大门派以外。”顿了顿,又特意问道,“云弟,你我会步辇,真的会助长奢侈之风?师尊是看到与众执事相比,我显得年岁小了些,遂赐下步辇,助我立威。我比云弟还要痴长几岁,所以,便效仿师尊,分了半副出来。要真是因此在演武堂里滋生攀比奢华的风气,岂不是我之大罪过!”

    沈云呵呵:“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不得不想办法圆回去,心思一转,又道,“其实树立威信,也不会讲排场嘛。四正兄之才能与威望,足以立威。我还不知道执事们都是哪些人,但是我猜不出,年轻这一代里,在名望上能与老兄你比肩的,仙门之内,还有哪一个。”

    这话叶罡听着舒服极了,不由笑出声来:“老弟谬赞了。”他要的就是沈云的这个态度。很好。如果说步辇能换来沈云的真心,哪怕只是一成,那也是划得来的。

    沈云见状,知道是说服了叶罡,摆手笑道:“那步辇,我这就算是退还给兄台了。多谢兄台之美意。”

    叶罡叹了一口气:“你倒是如意了。我这边却是‘长老赐,不能辞’。得了,能不用,我也尽量不用。反正我这院子里的地方也够大,且养着他们几个吧。”

    “曾师伯深明大义,肯定会知晓兄台的苦心。”沈云笑道。

    叶罡点了点头:“师尊座前,我会尽快过去禀明。”抬起眼帘来,再看向沈云,话锋一转,关切的又问道,“我听说云弟选的寝舍是东山苑。那院子可有些小啊。”

    沈云爽朗一笑:“比起我们青木派的小田庄,真的不算小了。你也去看过的。我那庄子里的前院总共才多大?不及东山苑的一半,却住着多少人?住惯了小地方,换成这样一间大院子,我很满意了。我只有一个人,再大一些,反倒不习惯了。还有,那院子紧挨着弟子苑。往后,弟子们但凡有个什么动静,我都能第一时间知晓,很方便行事。"

    叶罡撇撇嘴:“你是不是又在心里编排我奢侈了,占了这么大的一间院子不说,还搬来这么多花花草草,开掘水池,修了假山?”

    沈云摆手:“绝对没有。你与我不同。我那东山院里,以后在公务上,主要是见一见弟子。而你是堂主,将来要在这里接待的人多了去,代表着我们演武堂的脸面呢。在我们青木派的小田庄里,弟子们都是挤着住,唯独我这个门主一人占了两间屋。就这是个道理。客人来了庄子里,总不能连间清清净净说话的屋子也没有罢?再说了,我听琼枝说,你这虎威苑里的改动,还有人手,都是兄台私自掏的腰包,没有动用公中的半块灵石。我觉得,用自己的钱,过自己的日子,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反正我说不过你。”最后这一句话,叶罡甚是赞同。他感慨的摇了摇头,“罢了,这些都是小事。我等修士行事,讲究从心。按我们石秀县那边的老话说是,千金难买我乐意。你那步辇,我收回来便是了。还有,我知道你们青木派成立没多少年,近来又刚置办了田庄,是以,你手头有点儿紧。是兄弟的话,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开口。莫要与我客气。我呀,拜了个好师尊,正如你所说,是掉进了蜜罐里,寻常的开销,还真不缺。”

    “行,我可把这话记下了。要借钱的话,保准头一个找你借。”沈云愉快的应下。

    叶罡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起身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走过去罢。”

    “好。”



    真没有多远路。叶罡路熟,主动担任向导,一路向沈云介绍周边的院落与景致,时不时还说点修建过程中发生的小故事。大约用了一盏茶的时间,鹰扬园到了。

    “里面修了一个小一些的会议厅,主要是用来召开执事以上的高等级职务人员的会议。”叶罡指着前面座落在绿树丛中的庭院说道,“开全体会议的话,要去虎行园。那里边有大礼堂。”

    沈云放眼放光去。绿荫之中,可见灵力波动。是结合了防御与隔音于一体的五重阵。遂点头说道:“隐蔽性很好。在里头开会,轻易不会让人偷听了去。”

    “云弟对阵法也很有研究?”叶罡从绿荫深处收回目光,状似随意的说道,“我记得你好象是剑修。”

    沈云哪是什么剑修。但他觉得没有必要跟叶罡解释,应道:“我们青木派有一个长老,是阵修。我受他熏陶了这些年,在阵法上涨了一些见识。尤其是辨别阵法。”

    叶罡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问道:“你们那位长老是不是上回去我们宗门的那位?”

    沈云点头:“除了他,我们青木派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象样的阵法师来。”说着,往旁边错开一步,警觉的看向叶罡,“老兄你说了这么多,该不是在这里等着我吧?呵呵,不要多想。我们整个门派都靠他撑着呢。”

    “你呀……”叶罡无奈的笑了笑,“现在仙门之中,哪个门派不缺优秀的阵法大师?我们演武堂也缺……罢了,你都有言在先了,算我没说。”

    上回,见青木派的那位长老,他真的被惊艳到了。他没有想到,小小的青木派除了沈云,竟然还有第二位元婴上人。单从拥有的元婴上人之人数来看,青木派已能跻身三流之门派了。更何况那位长老还颇有急智,师尊见了也是赞不绝口。现在更让他觉得惊艳——此人居然是一位元婴境的阵法大师。沈云这个土包子,真真的是走了狗屎运啊。但惊艳归惊艳,他对那位长老的感观目前也仅限于此。正因为阵法大师少且非常重要,所以,才随便不得。既不是自己人,又不知根知底,他轻易是不敢重用的。

    这时,两人都看到有一道黑色的身影匆匆走进鹰扬园。

    “他,是玄天门的玄信师弟?”沈云有些吃惊,心道:这家伙也来了?

    叶罡闻言,这才想起来,沈云已是元后修为,按仙门的规矩,自己也算是一枚师弟。面上不显,有些不爽的在心里暗道:仙门里,这一点也不好。明明都斗得跟群乌眼鸡似的,却还要亲亲热热的唤着“师兄”、“师弟”。

    “嗯,玄信师兄精于刑律,被玄天门推荐过来,是我们演武堂刑事处的执事。”他摸了摸鼻子,“我们的位置偏了些,玄信师兄又走得急,方才没有看到我们罢。”

    沈云不在意玄信那老小子有没有停下来打招呼,心中一动,问道:“曾师伯的构想里,在人事设置这一块里说的是,各处之执事有优先推荐各处大管事的权利。四正兄,刑事处里的大管事人选,有没有定下来?”

    叶罡耸耸肩:“玄信师兄也是昨天到的。他还没有跟我提及刑事处的大管事人选事宜。不过,我估摸着,以玄天门的做派,应当会有这方面的考虑。”说着,笑了笑,“等会儿开会的时候,有这一项议程。是与不是,很快就能知晓了。云弟,听你的意思,似乎与玄天门处得不错啊。”

    沈云摆了摆手:“我认得一个朋友,是玄天门的旁系金丹真人。上次玄天门的金丹法会,这位朋友邀请我去了。借那次机会,在会上,我认得了一些玄天门的人。”

    “旁系啊?只有金丹境……”叶罡摇了摇头,“估计你那位朋友当不上刑事处的大管事。对了,你是副堂主,能推荐两个大管事的人选。要不你推荐他呀?”

    沈云瞪大眼睛:“我还能推荐别的门派里的人?”

    “当然能。”叶罡呵呵,“肯定能推荐啊。你不就是我师尊推荐的吗?”

    沈云哈哈大笑:“四正兄说笑了。曾师伯是这演武堂的首创者。我哪能和他老人家相比?”

    不等叶罡再度开口回应,前面又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因为两人是一边走,一边交谈。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了方才的花间小道,现身于鹰扬园这边的青石板路上。是以,恰好与来人是照面。

    “属下见过堂主大人和副堂主大人!”李琼快走几步,上前来见礼。他颇为意外:一是,两位大人竟然连袂而来;二是,首次出席筹备会议,两位大人都没有乘用步辇,而是一个随从也没有带,步行而来。

    心念一转,他很是庆幸:幸好在出门前的最后一刻,自己将身边的道童留在了院子里,没带过来,也是独自一人来赴会。不然的话,今儿这谱,他将比堂主大人和副堂主大人还摆得大。那真的是失礼之极。

    叶罡现在是密切观察这些执事的时期。见他过来,麒麟目便开始运转了。是以,他的这番心思一览无余。也在心里庆幸:还真被土包子给猜中了!

    意识到这已经是自己今天第二回叫沈云“土包子”,他不由扯起一边嘴角笑了出来——与沈云这一天里说的话,比认得以来,说过的所有话加起来还要多。以前他就觉得沈云不论是在哪里,身上都象烙上了石秀县的土味儿一样。今天的两次交谈下来,这样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以至于他忍不住给沈云贴上“土包子”的标签。

    握拳虚遮了一下嘴边的笑意,他向李琼微微颌首回礼:“琼枝来了,一道走罢。”他虽然比李琼的岁数小了一百多岁,但序齿从来不是修士们的首选。修为才是排资论辈的首要依据。是以,李琼大他一百多数又如何?痴长罢了。在他的元婴面前,金丹七层也是师侄辈。李琼照样要给他执弟子礼。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用一边眼角的余光暗中瞥了一眼身旁的沈云,心道:必须抓紧修行才行啊。若是被土包子抢先突破化虚境,我岂不是也要在他面前执弟子礼?那可是要呕死人了。

    沈云敏锐得很,只隔着半臂不到的距离,自然是收到了他的目光。只是这目光躲躲闪闪的,他便佯装没有发现,也一样的向李琼点头。

    “是。”李琼恭敬的应了一声,侧身让到一边。待两位大人走过去之后,跟在后头。



    会议室建在鹰扬园靠里边的地方。进了门,穿过一条绿荫小道,在小道的的尽头,现出一栋乌瓦白墙的三层八角楼。会议室就设在顶楼。一楼与二楼辟有数间休息室。会议间歇,与会者们既可以在里头小憩,也可以几人凑在一起,关上门来商讨。

    “原本是只计划建两层的。二楼开会,一楼辟为休息区。”叶罡在前头边走边向沈云介绍,“我知道大家都好清净。所以,我算了一下,改了改,多建一层。这样一来,我们每个人一间休息室,还有空余。我的打算是,索性让大家选一间,固定下来。云弟以为如何?”

    沈云点头:“兄台考虑甚是周到,也体贴得很,我没意见。”

    “好啊。等会儿,我在会上提出来。”叶罡又笑了。生平头一次单独主持这么大规模的会议,说实话,他挺紧张的。一路走来,说了这么多的话,他发现心里的紧张感在不知不觉之中消除了。

    很好的。

    看到八角楼大门台阶下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他暗中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润了,伸手请道:”云弟,请。“

    “请。”沈云亦伸手。

    叶罡便拉了他的一只手,哈哈大笑:“来,我们携手共进!”

    门口立着一道青石屏,雕刻的是一只传说中的上古神兽,鲲鹏。之所以说是传说中的,是因为自上古之后,鲲鹏绝迹仙山。但“北冥有鱼,名曰鲲。化为鸟,叫做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的传说历经十几万年,依然在流传。这道长丈许,有一人多高的大石屏上面刻的正是鲲鹏展翅扶摇于青云之端的情形。

    而鹰扬园的名字也出自此处。此园建成之时,恰好泰阳真君过来察看工程进度。一时兴起,他让作陪的小弟子为此园命名。叶罡看着那只展翅的鲲鹏,脱口说道:“师尊觉得‘鹰扬’二字好不好?“

    泰阳真君立时明白了小弟子的意思,也看向那只鲲鹏,点头赞道:“鲲化鹏,展翅三千里,扬于青云端,好名字!”

    叶罡敛了思绪,看向门内。

    因为会议还没开始,所以,已经到了的执事们都聚在屏风之前。他们若佯装欣赏石刻,或与熟悉的人低声说笑着。

    叶罡说笑间,与沈云携手进门来,立时成功的抓住了他们的眼球。

    “属下等见过堂主大人。”因为修为都不让叶罡,是以,他们行礼较为随意,目光更是或快或慢的从沈云身上扫过。

    而沈云不避不让,也同时在打量他们。不得不再次说,泰阳真君对演武堂倾注了不少心血。从这些执事的配置来看,也能充分表现出来。他们绝大多数是元婴上人,且许多是熟面孔——上次,在玄天门举办的金丹法会的最后一天的游园会上,他看到了十大门派的一众嫡系中的嫡系。在场的人,除了一张陌生面孔,还有叶罡,其余人都参加了那次的游园会。

    也难怪仙门长老会那边酸得很。

    话说回来。众执事碰到沈云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的垂眸避之。待他们自己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不敢与沈云对视,挺愕然的——啊呀呀,我是在怕这个破落户?叶罡这小子也就罢了,有泰阳老儿撑腰,我惹不起他。姓沈的有什么?我为什么要怕他!咄咄怪事!

    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也带了出来。有两个自恃也是元后修为,不比沈云差多少,不等叶罡回应,便复又抬起眼帘,再次直接向沈云身上望过去。

    叶罡很生气——这些人的修为虽然比他高一些小境界,但是他们的心思,在麒麟目之下,可谓无处遁形——面上没显出来,他在心里冷笑连连:原以为这些家伙会是面服心不服。结果,他们连面子上也是这般敷衍。他们怕是做梦也想将我从堂主的位置上拉下来,好取而代之吧。

    师尊赐他步辇,本意是给他助威,好先发制人,一开始就从排场上压制住这些家伙。

    但现在看来,他们都收到了风声,此番是有备而来。这不,一个个的,齐心着呢,都是连个长随也没带。谁不知道他们平时呼奴唤婢,一个比一个讲排场!

    叶罡心念一转,便知道正如沈云所料,这些家伙就等着自己今晚乘步辇过来,好比自己扣一顶好奢靡、贪图享乐的大帽子。

    更让他寒心的是,这里头还有一个也是正清门的,不同的是,这人出自医修一脉,是秀阳真君座下的大弟子。修为比他高三重小境界,为元婴四层。论起来,是他的同门师兄。但这位却与其他门派里的没两样,事先连个气也没透一下。比起沈云这个外人,简直差得远了。

    该死的。你以为将我从堂主的位置上拱下去了,就该你上位了吗?成天磕药把脑子磕没了吧!

    叶罡心里骂着,脸上却更加的春风拂面,暖意融融。形势再一次显示,他眼下必须与沈云抱团取暖。是以,没有犹豫,见那两个元后的执事再度看向沈云,他抢先挥手笑道:“唔,我们这是不谋而合,都略微提前到会了。”说着,转头看向沈云,“我个人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以后务必保持。沈副堂主以为呢?”

    沈云也看向他,颌首赞同道:“堂主大人,略微提前与会,确实是个好习惯。”

    一番话下来,当场惊落了几只下巴。姓沈的被泰阳老儿提名为副堂主,在场的人事先都收到了风声。只是这么多天以来,沈云迟迟没有出面,令他们以为沈云还有点自知之明,私底下拒掉了。而叶罡今天带他来,是私人请了他做幕僚。叶罡已经私人请了一个“内务管事”,再自掏腰包请个“幕僚”,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所以,方才他们才那般打量沈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破落户竟然是一点推辞也没打,照单全收了。

    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脸!

    单凭泰阳老儿一句话,你以为就能大摇大摆的坐稳副堂主的宝座?抑或是你那个在边界还没巴掌大的小田庄,给了你莫大的勇气?

    回过神来,青石屏前站着的那一排执事,有大半面上明显的带出不服气来。

    “副堂主大人的人选,这么快就确定下来了?”站在中间的一位紫衣执事率先发难。不过,他只有元婴四层的修为,所以,有些底气不足。他向两旁看了看,“我以为今晚我们聚齐了在楼上开会,就是要推选一名副堂主大人来呢。大家说,是不是这样做才显得更加妥当?”



    一而再!叶罡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尽管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叶罡,莫上当,万不可动怒!

    在宽大的袍袖里握了握拳,他暗中深吸一口气,笑道:“谭师兄方才所言,是秀阳师叔的意思吗?”

    旁边,沈云听明白了。原来这个发难的元婴中期,是正清门另外一脉秀阳真君座下之弟子。据他所知,秀阳真君一脉是医修。那么,这位仁兄应当是医事处的执事了。

    也难怪会这般火大。

    叶罡的修为比他低,在正清门里的资历也绝对要比他浅得多(叶罡才二十来岁,不及这位仁兄真实骨龄的零头),结果,同样都是正清门里的嫡系核心,叶罡是堂主大人,而他却只捞了个执事做。

    这不,心有不平气,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就发作出来了。

    沈云又看了看他,心道:就凭这一出,也可见泰阳真君没看错这位仁兄。他呀,就这德性,当不了副堂主。

    转念又一想,修士虽不吃五谷杂粮,但也与凡人一样,难保没个三灾六难的。所以,高阶的医修大都被宠坏了。水滴石穿,这位“谭师兄”的娇纵性子,也是这般养成的吧?

    同时,沈云心里挺奇怪的——叶罡怎的抬了秀阳真君出来压他?这可不象是叶罡一贯的作风啊。

    不想,竟是立竿见影。谭姓元婴上人立时怂了。只见他摸了摸鼻子,讪笑道:“我与师弟说笑呢。”

    沈云看出来了,原来叶罡是对策下药来着。他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我错了。收回刚才的话。泰阳真君让这家伙当医事处的执事,都是过分的抬举他。

    这样的性情,如果是魏清尘也在场,肯定会用八个字评判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而按牛头坳村的粗话,真真的是“一粒老鼠屎,打烂一锅汤”。

    医术再高超,也是没法用之人。

    见他都怂了,在场的两位元后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线失望,一个在心里骂了一句:烂泥扶不上墙!另一个则是暗中好不懊恼:怂包,坏了一场好戏。

    叶罡看得真切,又在袍袖里握了把拳头,才忍住磨牙的冲动。同时,他这回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无论如何,要找个机会将这玩意儿踢回秀阳老儿那里去。

    要祸害就祸害你们自己的狗窝去,莫要祸害我的演武堂。高阶的医修虽然难得,但也不至于少了你谭济林,便只能将医事处关张。

    不过,他到底学不来这一位,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如此之没脸没皮。面子情还是要维系住的。他咽下这口恶气,挥手示意众人道:“时间差不多了,诸位,我们上去开会罢。”说着,转头向沈云伸出一只手,再肯定不过的说道,“沈副堂主,请。”

    “堂主大人,请。”沈云抱了抱拳。

    叶罡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切了,一把握住沈云的手:“我们也别你请我请了。楼梯那么宽,我们俩一道走。”说着,拉着沈云,在一众人面前走过。

    两人率先绕过青石屏,去后面的木梯上,拾阶而上。

    “我们也上去罢。”青石屏前,有人凉凉的说了一声。

    “哎,走罢。”

    “迟了不好。”

    “请。”

    “哎呀,一起一起……”

    所有人都有些悻然。多好的一个下马威呀!他们乘兴而来,却大多数人还没来得出手,就被叶罡给掐灭了。都怪姓谭的!

    李琼本来是跟在叶、沈二人之后进来的,在场的人里,也以他的修为最低,还有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如副堂主大人一样,他也是泰阳真君推荐的。

    见此情景,他缩了缩头,果断的选择不出声,也不去与这些骄子们打招呼,刻意落后他们几步,独自一人走在最后面。唉,这等事,看着就烦。当然,也不是他能掺和得起的。

    不多时,叶罡与沈云到了顶楼。

    与一楼、二楼不同。顶楼总共只有一间大房间。从楼梯口进了门,里面就是会议室。

    沈云看到屋中的布局也极具特色——当中摆着一张红木的长条大桌子,桌中的中间被挖空,里面用白玉砌了一个同样是长条形的水池子,里面种着一池吐蕊绽放的睡莲。是真的花,不是幻境。满屋都是莲花的芳香。桌边摆了一圈同等材质的高背椅。它们都是一样的,没有扶手,高高挺立的椅背上镶着一大块白玉。

    叶罡笑问道:“云弟觉得这议事室布置得如何?”

    沈云收回目光,如实答道:“很有异域特色。”前些年在仙都的时候,他有一次偶然去了一间酒楼。那里面最大的一间雅舍也是差不多这般摆设。不同的是,那长桌中间没有挖空,摆的是时令鲜花盆栽。这样的布置,在仙都是首创,竟然因此而成为一景。很多食客慕名而去,一睹为快。据那酒楼的掌柜解说,这间雅舍仿的是色目族人之风格。

    又看向那池绽放的睡莲,他补充道:“还不到睡莲的花期,它们能开得这般热闹,很是难得,怕是不好侍弄。”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肉疼不已。提前花期,肯定是用了法子催化。那便离不开灵石。所以,这哪是一池莲花?分明是一池燃烧着的灵石啊。

    本来沈云说第一句的时候,叶罡还有些惊艳的——土包子居然知道这是效仿外夷之风格。结果,接踵而来的第二句,将他心里头的那点惊艳都扑得连渣也不剩了——桌中养睡莲,多雅致啊。谁问你好不好侍弄来了?看不到情调,却只关心这花是怎么种的。果然是小地方来的土包子。

    但他知道沈云说的是大实话,心里挺高兴的,拉着人继续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解说:“具体怎么侍弄的,我也不知道。你要问琼枝,这些全是他们执事处在搞。”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了靠里边的桌子端头。

    这里并排摆着两张高背椅。叶罡在左边的那张跟前站定,向右边的那张伸手请道:“云弟,你坐这一张椅子。这屋子仿的是色目族那边的会堂摆设。我们俩坐这里,其他执事分坐两边。你看,我们这么多人,一桌就坐下来了,而且井然有序,一目了然。要是与会的人数再多一些,还可以在椅子后面再加一排,甚至两排。”又道,“我个人很喜欢这种风格。简单,明了,不需要很大的地方。不管是三五个人,还是数十百来号人,都能一样的开会,一点儿也不显乱。”

    恰好后面的人也进门来了。

    他拖开椅子,坐了下来,接着说道:“师尊也觉得好。还特意跟我说,不管是色目族的,还是落桑族的,只要人家的东西是真的好,我们演武堂都能拿来,化为己用。这种精神,要成为我们演武堂的核心精神之一。”

    因为鹰扬园是首次开门,所以,除了李琼,其余的执事也都是头次进来。看到屋中的布置,他们的心里立时就跟炸开了锅似的。听到竟是泰阳真君大力提倡的,他们不由怔住了。再想到叶罡刚才一句话就打掉了率先跳出来的同门师兄,真真的一张嘴比刀剑还要锋利。与他的师尊泰阳真君相比,完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是,他们纷纷暗地里掂量掂量了自己打嘴仗的战力,决定暂且按捺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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