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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早就不拜神求仙了,是以,问清夏收祭祀其实是向天帝,以及司农、司雨的神仙们进贡香火之后,兴趣全无。

    他冷笑道:“大家的供奉都是用血汗换来的。别的神仙也罢了,那些负责司雨的雷公电母,还有龙王之流,他们也好意思收大家的供奉?”

    李忆咋舌——主公也太大胆了吧!

    心思一转,忍不住在心里揣测:难道说,仙官大人们都是这么心高气傲的?

    这时,沈云又说了:“他们要搞,由他们按着旧例去搞。但我们庄子不兴这一套。什么时候稻谷熟了,什么时候开镰,不跟那帮神仙讨什么吉时。”

    李忆愣了一下,请示道:“那么,我也这样答复白云村他们的乡老们?”

    沈云爽利的点头:“就这般答复。”

    “是。”见状,李忆倒不好再进言了。只得领了令。出了主院,心里直打鼓。

    说句老实话,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也不太信神灵庇佑的那一套说辞了。在仙都的城里,与他一样的人,大有人在。然而,在这里,与乡邻们接触得多了,他很清楚,他们有多迷信神灵。原因很简单,因为田里的庄稼需要风调雨需,无虫无灾。他们全是靠天吃饭。

    而今天被推举来送联名状的乡老们看着就是些倔老头儿。

    主公这般答复,会不会彻底激怒他们呢?

    李忆心里挺没底的。

    到了问事堂,他尽量将言辞说得软和一些,告诉乡老们,庄子里不打算参加夏收祭祀。

    “这……怎么会这样?”

    “是呀,为什么呢?”

    果然,乡老们闻言,象炸开了锅一般,反应强烈。

    李忆硬着头皮,搬出沈云的话:“我家主人说,大家的供奉都是用血汗换来的。别的神仙也就罢了。那些负责司雨的雷公电母,还有龙王之流,他们怎么对得起大家的供奉?”

    一语出,满室安静。乡老们坐在蒲团上,陷入了沉思。

    想象中愤怒、反驳等都没有发生。李忆吃惊得很。

    过了一会儿,为首的那名白发老者站了起来,对着问事堂的主位方向虔诚的叩了一个响头,直起身子,嘴里念叨着:“小老儿多谢神仙大人明示。谨遵您之令,今年,我们白云村不搞夏收祭祀。”

    那神色,是非常认真的。既没有赌气,也不是开玩笑。

    有他带了头,其余村推举来的乡老们也相继起身,叩头,应承今年不搞夏收祭祀。

    李忆盘腿坐在蒲团上,整个人都石化掉了。夏收祭祀,在这一带是多么重要的供神活动啊!它既是答谢神灵上半年的庇佑,又是祈求下半年风调雨顺。可是,仅因为主公一句非常直白的话,这些乡老们就取消了今年的夏收祭祀!

    待乡老们离开后,他还恍若在梦中。

    新年过后没过多久,他的体内也凝结出了真气,是以,耳力还行,能听到乡老们出门后的细语。

    “不搞夏时祭祀也好。在我们村,以往是每人摊派二十个大钱。现在全省了!”

    “照我说,也未必。到底要怎么做,老夫觉得我们最好跟着神仙大人的庄子里行事。反正,这些天要多留意,多打听,看这里的庄户们是怎么准备的。他们怎么开镰,我们村就怎么做。至于花销有多大……到时再说吧。”

    “有道理。”

    “是呀,这事叫我说,就是上面的神仙相互抢香火。”

    “神仙打架,我们管不着。我呀,只要哪边灵验,就供哪边的香火。”

    “就是就是。”

    “我说,大伙儿相互通个气,到时,一起凑份子。”

    “好啊。”

    ……

    李忆听了,满头黑线。

    这些话,自然是要禀报给沈云听的。因为听乡老们的意思,怎么开镰,周边的村子全要学庄子里行事。这可不是小事。

    不料,沈云竟然一点儿也不吃惊,仿若一切尽在意料中。

    他风轻云淡的颌首:“这里的人,都是很纯朴的。”

    这能叫纯朴?李忆觉得自己要改一改对“纯朴”这个词的认识。

    除了是问事堂的堂主,他也是长老会的长老,故而,进言道:“主公,那么,我们这边开镰,是不是要举行一个仪式什么的?”

    毕竟周边的村子都盯着呢。不好再随随便便行事了。

    沈云笑了笑:“回头我跟齐伯说一声。你们长老会开个会,讨论一下,尽快拿出个章程来。”

    “是。”

    齐伯对于执行沈云的命令,向来是雷厉风行的。当晚,长老会开会,讨论马上就要到来的夏收准备。

    在会上,李忆道出白天在问事堂发生的事情经过,提议,举行一个简单而又不失仪式感的开镰仪式。

    什么叫做仪式感呢?他觉得不妨借鉴这里最常用的法门,占卜。比如说,开镰的吉时,还有从哪一块田开始,都可以占卜一下。反正也花不了几个钱。

    当即有好几位长老出声表示赞同。其中,王长老说道:“在我们仙都的庄子里,其实也是要供神的。只不过,没这里搞得这么隆重。”

    这时,吴长老却提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提议——什么也不搞,就是严格按农时来。哪块田里的稻谷先熟了,就从哪块田开始。

    理由是:这才是种田的正确态度。

    这一点,得到了丁叔和齐伯的大力赞同。前者认为,种田就是要守着农时。后者则说,占卜的话,也要请神婆,势必要花钱。最主要的是,他本人不信神婆巫女,认为这些人就是骗钱的。此风不可长。

    齐伯的话提醒了所有的长老。李忆连连拍着自己的额头:“是我想差了。主公想来也是这个意思。”

    赵宣坐在他旁边,本来想说,不管主公是不是这个意思,他觉得吴长老的话都是言之有理。不管做哪一行,都应该守着那一行应有的态度。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李忆未必全是在揣测主公的心思行事。他如果正儿八经的提出来,显得小题大作了。

    于是,长老会很快达成共识:什么仪式也不搞,就是按着农时来。并且,怕乡邻们过度解读近期内庄子里的行为,要将这个态度明确的放出去。

    会后,齐伯身为大长老,代表长老会向沈云复命。后者果然没有反对。

    第二天起,果然有前来打短工的人询问夏收事宜。

    这时,长老会的决议已经下达到了庄子里的每一个人。听到询问,所有人都遵循长老会的命令,大大方方的回答:“哪有什么仪式?从来都是什么时候稻谷熟了,什么时候收。哪一块田先熟,就从哪块田开始。”

    这般答复的多了。周边村子里的人们便信了。好吧,他们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多琢磨这里头的真假。因为夏收之后,马上就是新一轮的种作。这是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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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就要夏收了。这天的傍晚时分,沈云正在画符,突然间,心中一悸。

    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发生什么事了?

    沈云手一抖,笔尖滴下一滴朱砂墨。只差最后一笔的符文黯然失色,完全报废了。

    他随手搁下笔,第一反应是放出神识,探向庄子大门。

    那里,守卫们正在轮换。

    一切按部就班,无异常情况。

    莫非是三叔他们那边?

    心念一动,脑海里立刻现出苏老三的身影——虽说他分了一缕神识出来,附着在苏老三的身上,但是,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他们。再者,前天的时候,苏老三他们便与余头汇合了。后者红光满面,面无忧色,而是非常高兴的样子。一照面就跟苏老三他们说,那人昨天摆了酒,跟他讲和了。劳累弟兄几个千里迢迢的过来,他怪不好意思的。所以,请了三天假,陪弟兄们四处游玩一番。闻言,不但苏老三他们四个放下心来,沈云也松了劲,不再每隔一个时辰便分神关注他们。

    结果,这一“看”,沈云立刻发现,还真是他们那边出了事。

    地点是一个密林里。

    一张巨网从茂密的树冠上突然落了下来。苏老三他们四个,还有余头及其身边的两人,被罩入其中。

    随余头一道的,另外还有三人。他们侥幸没被网中。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嗖嗖嗖……

    数道冰锥自右侧的草丛里破空袭来。

    冰锥术!

    沈云的瞳孔不由一缩。

    躲在草丛里伏击的是修士。

    三人不过是体内凝结出真气的凡人武者,哪里躲得过?

    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他们三个刚刚拔起的身形被打落,齐齐重重的摔在地上。

    巨网是上品法器,叫做“缚山网”。顾名思义,就是连山都能捆起来的巨网——沈云如今读了玄清子这个化虚境炼器大宗师的许多玉简,尚未着手自己炼器。但是,在“器”这个领域里的见识却是长了不少。寻常的法宝,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白色的灵光一闪,“缚山网”不见了。苏老三和余头他们被五花大绑着,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一个个面如金纸,牙关紧闭,立时不醒人事。

    一行十人,连对方的面都没见着,便尽数着了道。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这便是凡人武者与修士之间的天差地别。

    也不知道是何人设伏……沈云皱了皱眉头,选择了蛰伏,不敢冒然用苏老三身上的那缕神识去打探草丛后面的伏击者。

    旋即,草丛被拔开。从里头走出两道蓝色的身影。

    沈云一眼便“看”出,这两个身着蓝色道袍的中年道士,都是女扮男装。

    她们都是约摸三十出头,身形粗壮的妇人。修为也是一样的,筑基一层。

    两个筑基士,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群凡人武者!沈云心里甭提有多鄙夷了。

    那两个妇人却一点儿也不自愧。相反,看着倒了一地的目标,她们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得色。

    “你,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得罪过两位道长?”被冰锥打中的三人这会儿回过神来了,只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们纷纷质问道。

    其中一个妇人咧嘴,阴测测的笑了,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着什么急?到时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她的同伴不耐烦的打断道:“跟一群凡人蝼蚁废什么话?赶紧把人带走,免得节外生枝。”

    于是,两人各自祭起一条银白色的细绳。

    沈云也认得,这两根白色的细绳唤做“缚灵绳”。一旦被缚灵绳捆住,修士的周身灵力,还有神识,都会被封住。

    不过,缚灵绳也是有品阶的。这两个妇人使的这两根都是中品法器,是缚灵绳里品阶最低的存在,勉勉强强能用来对付筑基初期的修士。

    呼——,呼——。

    两道缚灵绳化成长蛇,以迅速不及掩耳之速,象捆大葱一般,将地上的十人捆成了两大把。

    刚才还神识清醒的三人,这会儿再也扛不住,也都昏迷了过去。

    但是,沈云发现,他附着在苏老三身上的那缕神识仍然无事,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也就是说,中品法器的缚灵绳对他没有用。

    心思一转,他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原由——他都已经能神识外放了。也就是说,不管灵力是什么境界,但他的神识却已相当于金丹真人。这样的话,中品法器的缚灵绳如何能封住得这缕神识?

    两个妇人还没完。她们又各自伸出一只手来,对着缚灵绳,嘴里碎碎的念着咒语。

    沈云忍不住扯起嘴角,无声的笑了——好劣制的法宝!

    就是一个“收”字诀能解决的问题,竟然也要用到一长串的咒语。

    究其原因,有二:要么是法宝本身的材质太差,承受不了品级较高的“收”字诀,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一长串的低级咒语代替;要么是炼制这两条缚灵绳的炼器师技艺太差,驾御不了“收”字诀。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充分说明了,这两个筑基士的身家真不咋的。

    再加之,她们身为筑基士,对付一队凡人武者,竟然还要用伏击的手段。太小家子气了!沈云断定,两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喽。

    故而,尽管周边再无他人,沈云也选择了继续蛰伏,而不是通过那缕神识暴起救人。

    施咒之后,两道缚灵绳齐齐泛出白色的灵光。紧接着,苏老三这些三大五粗的大汉们,一个个的尽数被变得只有小指头大小。

    两个妇人一扬手。缚灵绳绑着人,各自飞回到主人的手上。

    她们将之收入袖袋里,相对一视,齐齐点头:“走!”

    她们的袖袋上加设了禁制,所以,沈云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完全“看”不到周边的情形,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不过,这个难不住他。

    当即睁开眼睛,摊开右手,掐算术走起!

    玄清子前辈的话很快得到了证实——在上古禁制术面前,现而今的一切禁制都是渣渣。

    沈云如今不过才突破了第四层,达到第五层的境界,也是三下五除二,说破就将那层禁制给破掉了。

    眼前骤然一亮。

    他又能“看”了。

    两个妇人在御剑而行。其中一人对于她袖袋里的变化,浑然不觉。

    这就是修真界。低阶碰到高阶,只要后者有意,前者什么都会被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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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老三他们出了事。并且,还是被修士伏击。之前,沈云本来就觉得余头的“大麻烦”不简单,这会儿,猜测被证实,哪里还坐得住?

    乘着两个妇人还在赶路,他起身,先是给齐伯传讯:“齐伯,我有急事外出一趟,归期不定。此事只限长老会知晓,不可外传。”

    然后,飞快的做起准备来。

    虽说那两名筑基士都菜得很,但也是筑基士。能够驱使得了两名筑基士的人,想来最差也是筑基士。

    最重要的是,从那两个妇人的身上,沈云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如果猜测为真,此行定是一场硬战。

    故而,他得尽可能的准备全面一些。

    能准备些什么呢?

    按理说,是器、符、丹,这三样首当其冲。

    沈云苦笑。他刚才还在笑那两名筑基士身家薄。其实,他更薄,好不好!

    那两个妇人加起来,至少拿出来了一样上品法器和两样中品法器,还有,她们代步的是飞剑!

    他呢?除了青霜,就只剩下百宝囊、红云宝盒和红云影盒了。

    问题是,后面这三样再好,也只是收纳型法宝。它们既打不得,也防不得。

    符,是自家画的。数量不缺,缺的是品阶。没有办法,祖师她老人家是丹修,对于符的了解,仅限于基础和常识。

    最后一样,丹。他亦缺得很……

    罢了,沈云收起杂念,整理了一下百宝囊里得用的东西:换洗的衣服、足够吃半个月的热饭热菜、能够维持半年的米面菜蔬,数以千计的各种低阶法符,银钱、灵石,还有青霜。

    没有遗漏之后,他换上黑色的夜行服,出了屋子,施展“穿云步”,悄然离开了庄子。

    有附着在苏老三身上的那缕神识为导,无须地图,他只要时不时的联系一下那缕神识,便能准确的知道他们所在的方位。

    两个妇人是往菱洲这边而来。大约两个时辰之后,神识的方位不再改变,距他约有六百来里。

    她们要么是到地头了,要么是中途休息。

    沈云大致估算了一下,在此期间,两个妇人大约走了千余里。由此可见,她们的飞剑最多也是上品法器。

    即便是如此,也强过自己。因为他全速而行也做不到在两个时辰之内,行进千余里。

    幸好这回,她们是将人往菱洲这边带,不然的话,光是要追上去,他也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想到这里,沈云在心里琢磨着:别的且不说,要尽快搞到一把合用的飞剑才行。

    至于去哪里搞……买的话,到目前为止,他还做不到。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哪里有飞剑售卖。他所知道的两个散修坊市,石桥坊市和玉周山坊市,里边连飞剑的影子也没有。

    那两个妇人身上的法宝也不少,兴许这回能从她们俩的嘴里知道一些关于坊市的信息。

    如此一想,沈云不由催动灵力,脚下加快。

    午夜过后,他终于赶到了目的地。

    俯看下面的山谷,沈云好不意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牛头坳村。

    两个妇人是歇脚。她们在东山脚搭了一个帐篷。离沈云他们家的屋址只有百来步远。

    此时,两人睡得正香。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随意的寻了一个隐蔽的干净之所在,布下一个隔灵阵,也暂且安置下来。

    赶了大半夜的路,累得很。他很快沉沉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隔灵阵里灵光大作。

    沈云立时惊醒过来。

    睁眼一看,是隔灵阵的顶部。

    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黑坳坳的夜空。

    夜幕之中,一道天青色的身影脚踏一朵祥云,向着东山脚,徐徐降下。猛一看,衣袂飘飘,雄雌莫辨,仙姿仙气。

    那祥云是件法器,上品法器。

    然而,他再看第二眼,却好比一不小心吞下了一只苍蝇。

    来人的脸上戴着一只青面獠牙的面具。

    那面具也是法器。中品灵器。

    并且,上面泛着禁制特有的不连续灵光。

    是以,沈云无法看清来人的面相。

    这算不得什么。因为在江湖上,在人前用面具遮脸的多的是。

    让他恶心的是,这人身上竟然笼着一层似散非散,薄雾般的黑气。

    隔着一个山谷,也能闻到恶臭之气。

    这是血煞魔气!

    按照祖师在玉简里的描述,此人应当是个魔修。

    因为真正的血魔,身上笼着的魔煞之气要比这浓得多。

    同时,脑海里冷不丁的冒出来一行字:金丹二层。

    心中一动,他连忙暗中运转灵力,汇入双眼,试着去看那魔修的丹田。

    果不其然!

    他看到那魔修的丹田里是一片血色。正中,有一颗比他的拳头还要略大一点儿的土色圆球。它的表面布满细碎的裂纹,正滴溜溜的打着转儿。

    这是……金丹!

    沈云惊呆了——我居然看到了金丹!

    丹田呈血色,是血魔所特有的;而金丹,则证明这位魔修是凝丹之后,才堕的魔道。且还未真正生出魔种——在生出魔种之前,金丹会先碎掉。

    两相结合。这是一位双手沾满杀孽的血魔修,修为境界是金丹二层。

    意识到这一点,沈云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当即,屏息敛神,全身戒备。

    不过,血魔修并没有发现他,径直往山脚的那顶帐篷飞去。

    数息之后,那抹天青色的身影在那帐篷头顶四五丈高的地方打住。

    轻轻一挥袖。小小的帐篷“嘭”的一声,粉碎。

    正在酣睡的那两个妇人倒也警觉。她们俩骤然惊醒,双双提着长剑,从被窝跳了起来。

    “放肆!”血魔修冷声斥责道。

    出乎沈云的意料,是个沙哑暗沉的老妪声音。

    结合这位压制不住的血魔气,看来,她是身负重伤。

    沈云松了一口气。

    东山脚,两个妇人抬头一看,惊慌失措的齐齐弃了剑,恭恭敬敬的低头跪伏于地,口尊:“婢子见过主人。”

    血魔修冷哼一声,问道:“人呢?抓到了吗?”

    其中一个妇人伏在地上答道:“回禀主人,抓到了。一共十人。”

    血魔修甚觉意外,拧眉问道:“十人?”

    “一共有两拔人马。婢子等担心抓漏了,将两拔人马都抓了过来。”另一个妇人也是头挨着地面,赶紧解释道,“因天时已晚,恐扰了主人清修,所以,在此暂歇一晚,明早好向主人复命。”

    “人呢?”血魔者不置可否,“给本座看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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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妇人各自祭起缚灵绳。

    白色的灵光自她们的袖袋里呼的飞出来。

    待灵光尽敛,两人跟前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条大汉。个个都是五花大绑,面若金纸,昏迷不醒。

    沈云定睛细看。没错,是苏老三他们。

    而血魔修扫了一眼,却气得浑身直哆嗦:“废物!些许小事也办不好,留尔等何用!”

    两个妇人还没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但这并妨碍她们死命的叩头求饶:“饶命,主人饶命啊……”

    血魔修显然正在盛怒之上,根本就听不进去。只见她无情的抬起右手,全力朝着两人的头顶拍去。

    她的速度不慢。如果是在前次受伤之前,以沈云的眼力,绝对看不清她的掌法。不过,现在嘛……沈云看着熟悉的掌法,心里既是问题重重,又是雀跃不已。

    他看得最清楚不过了。

    那是一只枯瘦的老年女人的手。鸡皮鹤骨,青筋暴立。

    同时,他还认出了血魔修的掌法——翻云掌!

    这是紫瑛前辈的成名绝学之一,也是学习大手印之前必学的基础掌法。

    那日,在熊洞里,前辈说得很详细——冰梦儿学会了翻云掌。幸运的是,在她要教授大手印的时候,无意间识破了其真正的身份。

    所以,冰梦儿是知道翻云掌的。

    难怪我刚才一见到这位,就觉得她的衣着打扮怪熟悉的。沈云的眼睛不由的亮了。

    好吧,这些都在其次。

    有道是,外行看热道,内行看内道。

    这位“故人”一出手,沈云便意识到,这全力的一掌,他接下来,一点问题也没有!

    看来她的伤不轻!沈云再次确定。如此一来,心中最大的疑惑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声音和手都变得如此苍老?伤在丹田嘛。前次,他的丹田被阴煞之气重挫,不也是一夜之间,从青葱少年变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头儿。

    种种表象相结合,现在,他非常以及十分之肯定,这位血魔修是冰梦,同时也是玉宁真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就在这时,那一掌已“啪”的拍下。

    两个妇人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象蚊虫一般,两个为虎作伥的可怜东西被拍成了两大滩血沫儿。

    尽管两人罪有应得,但是,沈云还是皱了皱眉头——这才是玉宁真人的本来面貌吧!

    而玉宁真人一掌拍死了自己的两名手下之后,犹不解恨。

    此时,歪七歪八躺在地上的十名武者,于她来说,无不是赤裸裸的嘲讽。

    好不刺眼!

    没有犹豫,她反手又是一记“翻云掌”拍了下去。

    眼见着,那些蝼蚁就要被灵力化出来的巨掌拍成肉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虹划过黎黑的夜,从天而降,直指她的面门。

    玉宁真人反应不俗,打在半道上的“翻云掌”立时改了方向,对上那道青虹。

    只是,它已是虚招。

    她真正的意图是逃跑——没有见着来人。但是,她能感觉得到,这一剑里的压制之力。

    没错,就是满满的压制!

    当然,剑招本身的威力也不容小觑。

    且不说她现在身负重伤。就算她在全盛之期,使劲全力之力,也只能勉强接招。

    根本就打不过,为什么要应战?当然是有多快,就跑多快喽。

    心念一动,左手的掌心已然握住了一道魔隐券。

    只要她用力将之捏碎,就能逃回洞府。

    不想,来人狡诈得很!

    刚才那一剑,竟也是虚招。它在半道上,自个儿“嘭”的一声,象烟花般散掉了,消失于无形。

    相反,她的翻云掌由实骤然转虚,一时之间,力道收不回,生生的延误了数息的时间。

    高阶修士斗法,往往是一照面就能决生死,更何况是数息!

    以来人这般又快又凌厉的剑法,数息里,足以刺她好几剑了。

    事实也是如此。

    电光石火间,第二剑又至。

    象是洞息了她的意图。这一剑,是冲着她的左手来的。

    青虹再现。它快若闪电,撒破了黑夜。

    这回是实招。

    因为玉宁真人只觉得左腕传来一阵剧痛。

    她吃痛,禁不住“啊”的轻呼。

    一道血线飞出。她的左手,还有那枚紧握在掌心的魔隐券,都被青虹斩为畿粉!

    逃!快逃!赶紧逃……

    此刻,她的脑海里再无它念,只剩下“逃!逃!逃……”

    祥云猛的一晃。她连左手腕的血都顾不得止上,咬牙使劲全力,狼狈西窜。

    沈云气得直跺脚——他现在全力之下,只能接连使出两剑。

    机会稍纵即失。刚才,见玉宁真人拿出了魔隐券,他马上想到的是李师叔与之斗法的经验教训。于是,想都没有想,第二剑便直奔魔隐券而去。

    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玉宁真人本身逃跑的功夫也这般厉害。

    照这家伙的这般逃法,他的第三剑绝计是追不上了的。

    还有,早知道玉宁真人如此的不堪一击,他的第二剑直接就将人留下来了……

    就这样,一念之差,白白的放走了人。

    纸上得来终觉浅。到底是临敌的经验太少了!

    望着那道仓皇的白色遁光,沈云紧握青霜,痛心总结:祖师她老人家的经验,要真正变成我自己的,还需要大量的历练。

    不过,玉宁真人中了他的剑,身上带着他的剑气,纵使是跑到天边,他也能将其找回来。

    如此一想,心中的懊恼淡了许多。他一手紧握青霜,另一手捏成法诀,运转灵力,自山顶纵身跃下。

    既然追不上了,当然是救人要紧。

    噌噌噌……几个大跃步。沈云轻飘飘的落到了苏老三他们跟前。

    苏老三他们身上无大伤。之所以,面色难看,昏迷不醒,全是因为身为凡人,被缚山网的灵力压制得有些窒息。眼下还无大碍。不过,要是过个三两日,还不除去缚山网的话,他们必死无疑。

    缚山网属于低品阶法器,不存在认主一说。只要灵力够,谁都能够驱使之。

    沈云抬起左手,掌心涌出灵力,象扇风一般,徐徐扫过苏老三他们的身上。

    嗖——,缚山网现形。旋即,化成一团白光,朝他飞过来。

    沈云反手一把接住。

    摊开掌心一看,是一张巴掌大的白色小网。



    第五一八章朝云观

    缚山网一旦解除,苏老三等人呻吟着,很快醒转。

    “先生?”看到沈云,他们一个个瞬间清醒,飞快的翻身从地上爬起来。

    结果,一片“哎哟”声中,几乎所有人刚刚爬起来,又狼狈的跌倒在地。

    “我这是怎么了?手软脚麻,身上没一点力……”

    “我也是。”

    有眼尖者,发现了自己胳膊上有不少勒痕,条条都是又青又紫,肿得老高,狰狞得很。

    “这……怎么来的?”他们后知后觉的捋起衣袖。

    “我也有!”

    “身上也布满了……”

    “会不会是碰撞了什么脏东西?”终于有人接上片了,记起了昏迷之前的事。以他们的眼力和耳力,还有阅历,联系当时的情形,貌似也只能归结于“撞邪”。

    余头反应最快。四下里张望后,错愕的惊呼:“这里不是晓云山!”

    “呀,真的不是!”很快,他的话得到了更多人的证实。

    苏老三摸着后脑勺,一头雾水的看向沈云:“先生,我们这都是怎么了?”

    闻言,所有人齐刷刷的望了过来。

    沈云这才走到他的面前,抬手轻轻拂过他的左肩。

    一丝灰白色的烟雾自苏老三的肩头窜起来,好比灵蛇,“滋溜”,钻进沈云的掌心,不见了。

    沈云刻意放缓了手速。故而,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害我们的脏东西?”苏老三只觉得毛骨悚然——这玩意儿在他身上到底粘了多久?

    沈云满头黑线。他不过是想着偷个懒,呆会儿解释时少用些口舌,不想竟被当成了“脏东西”……

    “咳……”他颇为尴尬的轻咳一声,解释道:“我担心余头,所以,上次三叔你与我道别时,我特意在你身上留了一道神识。这样的话,你要是碰上什么不好的事,我立刻就能知晓。昨天下午,你们被两个坤道伏击。我根据那道神识的指引,在这里截住了那两名坤道。你们身上的勒痕,都是缚山网捆绑留下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的记忆全鲜活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们七嘴八舌道:“没错,我完全记起来了!当时,从树上掉下来一张巨网!”

    “我也记起来了。我的位置靠后,没有被网罩住。我是被人用暗器打昏的。”

    “原来那网叫做缚山网啊。连山都能捆的网,那得多大啊?”

    “绝对很大啊。我好象看到网绳有碗口粗。”

    “你就吹吧!真有那么粗,你身上的勒痕会只有大拇指粗?”

    “都别瞎吵吵,听先生说!”余头喊了一嗓子。

    于是,所有人闭上了嘴巴,又齐刷刷的看向沈云。

    后者在众人面前摊开右掌,现出掌心的缚山网:“喏,这便是我刚才从你们身上解下来的那张缚山网。”

    一时之间,四周静悄悄的。大家望着“这么大的巨网”,个个目瞪口呆。

    “啊呀,这么小!”第一个说看到巨网的人,难为情的抓了抓耳朵,打破了沉寂。

    “先生,它是仙宝吧?”

    “必须是啊。要不这么点大,连我的一个拳头都捆不住,哪里能捆住我们这么多人?”

    沈云可以理解众人此时的亢奋。毕竟他们刚刚遭受的是远远超乎凡人的想象力的事件。

    不过,他真的没有时间再跟他们这般细说下去。好在该解释的都解释通了。

    “抓你们的幕后黑手刚刚逃了。”他环视众人,吩咐道,“你们往这边直走,翻过前头的两座山,就能到官道。沿着官道北上,不到百里,便是北山镇。三叔,余下的路,你熟。你领着弟兄们回庄子。”

    苏老三不由问道:“先生,您呢?不与我们一道回去吗?”

    沈云摇头:“我要去追缉那幕后黑手。”说到这里,他禁不住扫了一眼地上的两大滩血污。心里直道“可惜”。如果不是玉宁真人手快,直接将两名手下拍成肉泥。他这会儿肯定是得了两把飞剑。御剑飞行的法门,祖师的玉简里有现成的。他背得滚瓜烂熟。看着并不难。如果有飞剑的话,想来只要认真练习一两个时辰即可。现在,飞剑没了。呆会儿,他仍然要用穿云步,跋山涉水。可恼!

    “先生,带我们一起去吧!”苏老三两眼亮晶晶的请命。

    “是啊,先生,带上我们罢!”

    “哪个敢背后捅刀子,老子头一个不放过他!”

    ……

    其余人纷纷跟上。

    沈云摸了摸鼻子:“那黑手,其实,我认得,你们也都认得。”

    “谁啊?”众人好奇极了。

    “就是武院那边的副教使大人玉宁道长。”沈云如是以对。

    周边的空气为之一滞。

    “咳咳咳……”苏老三果断的收回方才的话,“那个,呃,先生,我们这就回庄子里去。”

    “对……”其他人也不再坚持。

    开什么玩笑。玉宁道长是得道高人,顶顶厉害的仙官大人,他们跟过去,岂不是专门拖累先生?

    稍后,沈云与他们分道扬镳,独自去追赶玉宁真人。

    有剑气为引,第二天的傍晚时分,他来到了菱洲西北边境处的罗云山脚。

    据地图上显示,罗云山是方圆百里内的最高山。因山顶有一座叫做朝云观的千年宝观而成为全菱洲境界的名山之一。

    剑气就在那白色烟雾遮掩的山中!

    沈云心道:莫非玉宁真人藏在朝云观之中?

    往身上拍了一枚敛息符,他手执青霜,沿着青石板山道,直接上山。

    行至半山腰,不知因何故,沈云突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剑气。

    就在这时,他隐隐听到前头传来阵阵说话声。

    有人来了!

    沈云当即身形一晃,闪身钻进了旁边的密林之中。

    大约半刻钟之后,自路边的大青石后面走出两个红衣白裙的少女。她们俩各自提着一只沉甸甸的三层大食盒,并肩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两人都是修士,炼气一层。

    以她们俩的修为境界自然察觉不到藏在数步之外的沈云。

    两人满头大汗,看样子是走了一段距离。其中一人说道:“师姐,这里凉快,我们歇一会儿吧!”

    “不行。姑姑吩咐过了,路上不能耽搁,在日落之前,要把饭菜送过去。”

    “什么贵客呀,不住观里,要住山洞。胃口又大得出奇。每一顿都要吃一整桌的饭菜。”

    “不是说不许多问吗……”

    两人步履匆匆的往后山方向去了。

    沈云心思一转,悄然尾随而去。



    两名送饭少女的衣着打扮,沈云眼熟得很,令他不禁想起了玉宁真人的侍女们。

    反正,这会儿,他也感觉不到剑气的存在。与其自己到处瞎闯碰运气,还不如跟踪这两位先去看看那个胃口大得很的贵客。因为据祖师的玉简里说,血魔修有一个特点,即,不分男女,皆胃大如牛。

    听两名送饭少女的意思,藏在后山的山洞里的,仅有一人。能够一顿吃下这么两大食盒的饭菜,胃口不可谓不大。

    兴许藏在山洞里的人就是玉宁真人呢。

    两名少女一点儿也没有发觉被跟踪了。她们依然是一边叽哩呱啦的闲聊,一边疾走。

    沈云跟在后头,从半山腰的一条小道绕到了后山。往山顶方向走了不到两里,前面现出一个巨大的山洞。

    两名少女将大食盒送至离洞口五步远的地方,齐身禀道:“贵客,请用晚膳。”

    旁边,摆着另外两个样式一样的大食盒。

    她们俩提起这两只食盒,转身飞快的离开了。

    沈云没有走。他站在一块岩石后面,目不转眼的盯着黑漆漆的洞口。

    二三十息之后,自那片黑暗里慢慢的走出来一个黑色的身影。

    剑气!

    当那道黑影完全出了洞口时,沈云终于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剑气。

    正是从黑影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看着这个身着黑色大兜帽斗篷的黑影,他暗中紧了紧手里的青霜。

    尽管此人的容颜被大兜帽遮得严严实实,但是,他认得自己的剑气。

    所以,这条黑影必定是玉宁真人。

    她躲在山洞里养伤。

    玉宁真人在两个大食盒面前站住身形,伸手右手提起其中的一只大食盒,转过身去,佝偻着腰背,慢慢的走进山洞里,象极了一个垂垂老者。

    那只手,如在东山脚看到的一样,也是枯瘦的,鸡皮鹤骨。

    而她的左手,至始至终都藏在宽大的斗篷里。

    当她的身影再次完全融进了黑暗之中时,剑气又消失了。

    沈云忍不住心里揣测:看来山洞里有遮掩剑气的存在。

    这样的存在,要私是法阵,要私是禁制。

    心念一动,他运转灵力,将之聚集于双目之中。

    果然,他看到了禁制所特有的灵力波动。

    幸亏用灵力查看,这才没有被假象蒙骗。不然的话,他若冒冒失失的跟上去。结果一到洞口,势必触发禁制。这样,势必会惊动在洞里养伤的玉宁真人。搞不好打草惊蛇,又将人生生的放掉。

    见洞口还余有一只大食盒,沈云耐心的藏在岩石后面。

    果不其然,过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玉宁真人的身影又出现在洞口。

    她又回来了。气息凌乱,步履更加不稳。以至于她走到大食盒面前时,已气喘吁吁。

    沈云不疑她是做假。因为前回重伤时,他也是这般。更何况,今天正好是十五日。按紫瑛前辈所说,今晚,玉宁真人受功法所累,将灵力逆行,修为全无。

    不过,紫瑛前辈没有料到,玉宁真人会堕魔。所以,今晚玉宁真人会是何种情形,还待细察。

    正思量间,玉宁真人已调息完毕,提起地上的大食盒,转身,又慢慢的进了山洞。

    此时,天色已然全黑。山里起了淡淡的迷雾。

    沈云又等了刻把钟,见山洞里一直没有新的动静,手执青霜,横于胸前,慢慢的从岩石背后绕出来,警觉的走向山洞。

    与那两名侍女一样,他在离洞口五步远的地方打住,运转灵力,汇于双眼,尝试着破除禁制。

    刚才在岩石后面,他看出来了,洞口布的是两重中级禁制。一是禁灵;二是禁声音。

    所以,他的剑气才无法从洞里透出来。

    一重中级禁制于寻常的金丹真人来说,棘手得很。更何况是两重。即便是沈云他自己,得了玄清子前辈的上古禁制术,如果是五天前,也拿这两重禁制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现在嘛,却再也拦不住他沈云。他扯起嘴角,无声的笑了笑,心道:玉宁真人的运道真不咋地!

    当即脚踏罡步,抬起右手飞快的掐算起来。

    两息不到,他按照掐算结果,左手打出一记流云袖。

    禁灵之禁制,破!

    立时,他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剑气。

    离得不远,就在百来步开外。

    沈云禁不住又翘了翘嘴角,一边铺开神识,查探洞口的情形,一边继续破解余下的那除禁制。

    山洞里连个火把也没有点,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这对神识没有会何防碍。沈云“看”得很清楚呈漏斗状。洞口宽,往里迅速收拢。不到三十步,里头已不及洞口的四分之一宽。

    往后再走五步,又设置了一重中级禁术。禁的是光亮。

    难怪洞里漆黑一团。沈云心里冷哼。

    除此之外,洞中再无其他布防。

    不过,沈云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这里不用说,定是玉宁真人专门用来躲十五的秘密所在。十五这晚,她会修为全无,形同凡人。如果洞里布置法阵、机关之类的,届时,极有可能会误伤到她本人。所以,她不得已才只布下了这三重于凡人一点影响也没有的禁制。

    冷笑一声,他再次甩出一记流云星。禁音之禁制,亦破!

    当即,大步流星的走进洞里。

    越往里走,腥臭之味越重。

    那是血煞魔气所特有的臭味儿。

    不多时,他来到了第三重禁制跟前。

    其实,这重禁制于他没有任何意义,不破也没关系。但是,练手的机会难得,他不想白白浪费。

    不出三息,这重禁制也被悄然破除。

    而沈云也用神识找到了玉宁真人的所在。

    此刻,她正口咬一块棉巾子,蜷缩在山洞的最里边,抖成一团。

    不是因为感觉到了禁制被破,恐慌成这副德性。因为沈云身为医者,“看”得出来,她这会儿已神识不清。抖成这样,是她真的很难受——看来紫瑛前辈所言不虚,这般周身上下,无一处不象是被蚁噬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受。

    至于口咬棉巾子,定是为了防着咬到舌头。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洞口会布设一重禁音的禁制。

    那么禁光呢?沈云心中一动,从百宝囊里取出师父传下来的那枚夜明珠。

    立时,狭小的角落里被柔和的白光照得纤毫毕现。

    玉宁真人抖得更厉害了,时不时的抽搐一二。在夜明珠的豪光里,她的身上很快的腾起一丝丝细如发丝的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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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二零章奉命清理门户

    这些黑气就是血煞魔气。

    它们竟然是见光就散了的?

    沈云冷眼看着,觉得玉宁真人此刻的情形,象极了传说中的散功。

    祖师身为化虚真君,见多识广。在她留下来的玉简里,有详细说过血魔修,以及血煞魔气,但从未提及过,血魔修见不得光,还有,血煞魔气会见光就散。

    好不奇怪!

    沈云当即运转灵力,敛神定睛细看。

    这一下,他看得更清楚了。

    没错,血煞魔气正争先恐后的从玉宁真人的丹田里逃散出来。

    与此同时,他还看到,玉宁真人的丹田和周身经脉之中,充斥着逆行的水灵气。

    它们一反常态,狂暴之极。

    本来,血煞魔气堪堪能与之抗衡。

    在亮光的照耀下,血煞魔气好比是烈日下的冰雪,飞快的消散开来。于是,两者之间的平衡瞬间被打破。水灵气推着还没有来得及散开的残余血煞魔气团,在丹田逆转。所到之处,无不皮肉翻卷,鲜血喷涌。

    发生了这番变故,也难怪玉宁真人抖得更厉害了。

    沈云终于明白,玉宁真人为什么会堕魔。

    原来是为了在十五的夜里压制逆行的水灵气。

    只是他搞不明白是,为什么玉宁真人丹田和周身经脉里的血煞魔气见不得光。

    心念一动,他在玉宁真人面前蹲了下来,将夜明珠更加靠近后者。

    还真看得更清楚一些了。

    这些血煞魔气与他体内的阴煞之气不同。粗一看,它们是一样的。但是,这般细瞧,却发现它们各形各式,杂乱得很。

    联想到祖师提到过的血魔修的惯用修炼法门,他很快明白过来——玉宁真人丹田里的血煞魔气肯定全是靠吞食人心所得。这是吃得太多太乱,又因为魔种没有生成,水灵气不能散尽,所以,没法炼化生出来的血煞魔气。久而久之,血煞魔气的数量是上来了,勉强能压制住逆行的水灵气,却因太过杂乱,无法真正凝聚,便落下了这个见光就散的死门。

    也就是说,此刻,他什么也不用做,只须拿着这颗夜明珠,干站在这里,也能叫玉宁真人魔功散尽。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还是那句话,难得的长见识的机会,不可白白浪费。

    在水灵气的冲击之下,玉宁真人体内的血煞魔气越散越快。不出十息,丹田里的血煞魔气已然消散近半。她整个儿好比置身于一团黑色的雾气之中。

    周边的气味越发的难闻了。

    这时,沈云又看到了一桩有意思的事情——他象是身上罩了一个无形无色的罩子。喷涌而出的血煞魔气在离他两寸来远的地方,自动绕开了。

    是因为阴煞之气的缘故吗?沈云猜测道。

    他知道,魔族内部与妖族一样,也是存在血统压制。

    按血统来分,魔族可以分为三大族群,即,血魔、心魔和天魔。

    其中,就数血魔的血统最低。

    但是,魔族与妖族的血统压制只是表象相同,其原由是完全不同的。

    妖族的血统压制来自于骨血里对上古神兽血脉的继承。血统越高的族群,其继续的上古神兽血脉越是精纯。血脉压制便原自于此。

    魔族不同。它们的血脉压制源自煞气。

    比如说,血统最高贵的天魔族,炼化的便是精纯的阴煞之气。

    而最低贱的血魔,主要炼化的是血煞魔气。

    其中,越是血统精纯的血魔,体内的血煞魔气越是精纯。

    玉宁真人体内的这些血煞魔气根本就没有被炼化,完全可以用“乌合之众”来形容。

    而沈云吸纳的那些阴煞之气本来就精纯得很。然后,他还稀里糊涂的将之完全炼化了,与灵力充分融合,化为己有。

    是问,那些乌合之众哪里敢靠近?

    不但不敢靠近,它们还不敢自行逃散。

    所以,很快,又一桩有趣的现象发生了:从玉宁真人体内逃出来的血煞魔气在山洞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它们一反刚才的肆虐,安安分分的,好不乖顺。

    大约半刻钟之后,玉宁真人体内的血煞魔气消散一空。

    但此时,她的丹田已被争相而出的血煞魔气,还有越来越狂暴的水灵气祸祸得千疮百孔。

    本来就布满细纹的土黄色金丹终于再也扛受不住,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应声裂为大小不均的四块。

    汹涌的水灵气喷涌而出。

    “扑哧——”,昏迷之中的玉宁真人突然抬起头来,喷出一大口老血。

    一直咬在嘴里的棉巾子当即和着这口血,“叭”的,重重打在三步开外的石壁上。

    同时,大兜帽落下,人也完全清醒过来。

    “是你?”声音越发的喑哑。象粗砂擦过厚重的铁板。

    玉宁真人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没有艳丽的容颜。也没有一丝半点儿仙气儿……现入沈云眼帘的,是一张蒙着皮的骷髅脸。

    戏文里常说“红颜白骨”,这一刹那,他充分体会到了。

    黑洞洞的两只眼窝里,闪着昏聩的光。玉宁真人强忍着剧痛,咧开一张血嘴,连连哑笑:“原来你是魔族中人。”

    不然的话,也不可能这般轻易的散了她辛苦收集了一百多年的血煞魔气。

    她也看到了,那团血煞魔气乖乖的团在一旁的角落里。

    说明这人的血统不低。

    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眼下,她没有时间铺垫或者客套,故而,单刀直入道:“救我!我做你的魔仆。”

    沈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我是木灵子门下……”

    “天神宗?”玉宁真人怔了一下,不死心的打断道,“你当真不是魔族中人?“

    沈云懒得理她,继继说道:“紫瑛前辈令我务必要找到你,清理门户。”

    “师父?”目光一转,玉宁真人尖叫起来,“不可能!她老早就死了!”

    沈云站起身来,看向角落里的那一大团血煞魔气。

    玉宁真人其实一直盯着那里。金丹碎了,没有关系。只要将这团血魔煞气重新引进丹田,她这口气一时半会儿绝对断不了。

    就在这时,沈云抬起右手,中指与食指的指尖凝出一团鸡蛋黄大的火球。

    “不!”玉宁真人这回是真正的绝望了。但凡她有一丝气力动弹,也定会拼死阻拦。然而,此时此刻,魔功散尽,灵气逆行,她除了动动嘴皮子,什么也做不了。



    跟沈云攀交情?

    当初沈云入鸿云武馆,拿的可是李棠的亲笔荐书!玉宁真人此刻完全明白过来——木灵子与玄清子这两脉的后人只怕早就联络上了。所以,沈云肯定已知晓她对李棠做的那些事。甚至有可能,他根本就是奉李棠之令,混进武馆里,来监视她的。

    再加之,当初在武馆,她被假象所迷惑,真当沈云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完全谈不上什么照拂。

    所以,他们之间何来的交情?

    难道就这样认了吗?

    玉宁真人好不甘心。

    不是!我还知晓一个天大的秘密。

    说起来,这个天大的秘密还是师父亲口透给她的。

    两百多年前,那时,师父还没有识破她的密探身份。一天,师父跟她说法宝时,满是自豪的说道:“宗门有一处密境。历任掌门上任后,都会带十样天级法宝进去历练三个月。历练结束后,却从来不见他们把法宝带出来。你想想,天神宗历练了多少任掌门?每人十样,累积起来,里头天级的法宝只怕都堆成了山。”

    竟然有这样的存在?她用了很大的气力才压制住心中的兴奋,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准备追问。

    只可惜,师父自己摇了摇头,无比痛惜的说道:“那里只有掌门能够进去。那些贼子估计也是知晓这一秘密,进犯之时,头一个就用潜伏在掌门身边的细作谋害了掌门。我们明明知道那里面藏了无数天级法宝,却取不出来。”说罢,她叹了一口气,挥手说道,“为师心里难受。今天就到这里。你下去罢。”

    她没有办法,只得退下。当时,她犹豫了好些天,最终决定瞒下这条秘密,没有上报密府。

    按她的打算是,过几天,再找个机会,将话题重新引到那处密境上来。

    不想,自那以后,不管她如何旁敲侧引,师父都置若罔闻,再也不接这方面的话。又过了差不多两年,她的身份暴露。逃命才是第一顶要的事。也就是那时,她不慎走火入魔,落下了每月十五夜,灵气逆行,修为全无的病根儿。

    一直以来,关于这个秘密,她都是守口如瓶,只是私底下独自打探。

    可以说,两百多年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寻找这处秘境。

    工夫不负有心人。她确实也找到了一些线索。

    万万没有想到,最终,她却是替眼前这小子做嫁。

    眼下,保命要紧!她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

    于是,咬了咬牙:“我能告诉你一个秘密!”

    果不其然,沈云手中一顿,小小的火球悬浮于掌心,没有打向那团血煞魔气。

    他垂眸望着她:“什么秘密?”

    “天神宗的大秘密!只有历任掌门才知道的秘密。”玉宁真人赶紧答道,“只要你帮我将这些血煞魔气炼化,再引入我的丹田之内。我就告诉你这个大秘密。”

    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跟我讨价还价!沈云差不多猜到她想说的是什么秘密。是问,当今世上,还有谁比他更清楚这个秘密?

    他忍不住笑了:“帮你炼化这些血煞魔气?我又不是魔修,怎么炼化他们?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玉宁真人答道:“不,你骗不了我。你身上肯定有炼化魔气的法宝。不然的话,它们怎么可能这般畏惧你?如果你不会用的法,不妨拿出来给我看看。我虚长你两百多岁,定是知晓的。”

    原来打的是这鬼主意。沈云摇头,语气相当坚决:“叫你失望了。我身上真没有你说的这种法宝。”

    如果是换在平时,玉宁真人早就动手了。可是,这会儿,自己成了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她只能在心里咆哮:骗人!小东西毛都没长齐,竟敢红口白牙的骗本座!

    按下怒火,她不得不妥协退让:“真没有?也罢。只要你肯放过我,还有这些魔气,我也将大秘密告诉你。”

    不想,沈云眸光一闪,用青霜挑下了她腰间的那枚魔隐佩,冷不丁的问道:“这枚魔隐佩,你是不是一直随身戴着,从不离身?”

    玉宁真人猜不出他为什么突然提及这等细枝末叶,如实点头:“是的。自从两百来年前,堕魔之后,我就带着此物什了。”

    “那么,你便是玉密使了?”沈云微微一笑。他对玉宁真人口中的“大秘密”不感兴趣。却有些往事要与之确定一下。此时不问,以后便再也没机会了。

    玉宁真人愣了一下。可惜,丹田里的情形刻不容缓,容不得她与沈云再做周旋。是以,她不管不顾的飞快应下:“是的。”

    “欧祺兄妹在何处?”沈云追问。昔日,刘馆主曾透露,欧祺兄妹落入了玉密使之手。两兄妹是欧堂主仅存的两滴骨血。且不论白玉堂与紫瑛前辈之间的渊源,他敬欧堂主死得壮烈,也要是借机救出两兄妹来。

    玉宁真人也是老人精。只要稍稍一提点,她立刻想通了其中的所有关窍,本能的反问道:“你,你是什么时候联系上了老刘家的人?”

    “与你无关。你只需告诉我欧祺兄妹的下落。”沈云托着火球,冷声应道。

    玉宁真人也是密探做得久了,才有此一问。见状,连声道“是”:“他们死了。”

    “什么!”沈云掌心的火球晃了一下,“你杀的?”

    “不不不!不是!”玉宁真人赶紧的矢口否认,“是老刘家的人把人害死了。”

    刘馆主?沈云将信将疑。如果不是刘馆主亲口告诉他,他哪里会知道欧堂主还有血脉遗世。况且,玉宁真人现在这副情形,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他拧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话间,玉宁真人丹田里的情形又险峻了两分。她真的好着急——臭小子放着天神宗的秘境不问,抓着这些皮毛不放,到底是几个意思?

    照这样下去,就算臭小子答应帮她炼化血煞魔气,引入丹田,她也是堪堪保命而已啊。

    想到这里,她心头大亮——难道说臭小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所以,他就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你不想与我交易?”她也豁出去了,怒道。

    沈云冷笑:“我何时说过会与你交易?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交易?”他相信,刚才玉宁真人没有说慌。欧祺兄妹确实已不在人世。人死不能复生。他的本意是救兄妹两个的性命。更何况,刘馆主也已死。所以,不管他们兄妹俩是不是被刘馆主害死的,意义都不大。玉宁真人爱说不说。

    说罢,他果断的往角落里的那团血煞魔气上打出一记火球,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啊——,不!”身后传来玉宁真人绝望的嚎叫。



    沈云并没有走远。

    虽说玉宁真人所剩的时间已是用“刻”来计量,但是,保险起见,他守在洞口,同时,神识铺开,密切的关注着山洞最里边的动静。

    缩在角落里的血煞魔气一沾到火球,立时熊熊燃烧起来。转眼之后,大火一晃,熄灭了。

    那个角落里干干净净的,哪里还有一丝半缕的血煞魔气剩下?

    这无疑是压垮玉宁真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她咧着血口,绝望而又痛苦的惨嚎。

    “噼哩叭啦……”金丹碎片们象爆竹一般,接连爆破开来。狂暴的水灵气争相逃出丹田。早已千疮百孔的丹田哪里禁受得住它们这般不间断的冲击?几息之后,丹田终于“砰”的一声也爆炸。

    玉宁真人的腹部应声现出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精纯而又浓烈的水灵气化成实质,跟喷泉似的,自那里喷涌而出。

    巨大的冲击力之下,玉宁真人整个儿打横,被呼的冲了出去,“叭”的一声,重重的撞在后面的石壁上。

    双腿一蹬,她就象团烂泥一样糊在石壁上,眼鼓鼓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玉宁真人就这样被生生的撞死了。咽气后,又过了一会儿,水灵气方散尽。

    紧接着,自那一处开始,扑扑的落起灰白色的粉末儿来。沈云好不奇怪,担心是起了变故,当即使出“穿云步”,快步往里走。

    以他的速度,来到洞里,不过是呼吸之间。然而,还是晚了。

    当他来到石壁面前时,只见黑色的斗篷空洞洞的落了下来。那石壁上除了一大团新鲜的血斑,什么也没有剩下。

    没有犹豫,沈云左手捏成一道剑指护在胸前,右手拿着青霜,轻轻挑起了黑色的斗篷。

    结果,黑色的斗篷之下,还有一堆衣物。

    他也一样样的挑起来。天青色的道袍、雪白的中衣、红艳艳的肚兜,八宝道鞋等物,一样不缺。正是昨晚玉宁真人出现在东山脚时所着之衣物。

    最后,在一小堆灰白色的细灰里,他扒出了两枚储物戒指。

    这时他终于反应过来。李师叔在绝笔信里说,金丹境以上之修士,身后即道消。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归于无形。原来指的就是眼前这般情形。

    玉宁真人死了。化成了眼前的这一小堆细灰。

    当初,紫瑛前辈令他清理门户。他一直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想,世事就是这般难料。最终,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了。

    罢了。沈云叹了一口气,只捡走了那两枚储物戒指。将衣物尽数又挑回细灰之上,堆作一堆,然后,打出一记火球。

    呼的一声,火舌腾起。

    他打出来的火球是一如既往的威武。转眼之间,将所有衣物,甚至是那一小堆细灰都烧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他隐隐的到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正往这边飞跑而来。

    心中一动,他啪的甩出一记流云袖,将自己留在洞府里的气息尽数敛于袖袋之内。然后一把抓紧袖子,用最快的速度往洞口跑去。

    转眼,他跑出了山洞,嗖的钻进了旁边的一大篷茅草后面。

    待他藏好之后,过了数息,一条黑色的身影自前头飞步而至。

    来人用黑色的三角巾覆面。但是,沈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叶罡!

    心里不由轻“咦”出声,寻思道:他来这里做甚?

    与此同时,叶罡在山洞前立住身形,也是轻咦一声。他狐疑的仰头打量着两人来高的洞口,小声嘀咕道:“怎么的什么也防范也没有?莫非不是这里?”

    沈云听得清楚,心里问道:难道他也是寻玉宁真人而来?

    当即更不想现身了。

    叶罡手里的一扬。三尺长剑赫然在手。脚踏罡步,他扬着一记剑指,横剑于胸前,小心翼翼的往洞里探去。

    这是离着里头有阵法或者机关之类的存在呢。

    沈云忍不住扯起嘴角,无声的笑了——自京城一别,叶罡的修为略有精进,已是筑基一层的巅峰境界。这样的修为只是神识初凝,做不到外放。

    他永远记得初次见到叶罡与他的同门们自空中御剑飞过的情形。

    那时,他正带着甜妞逃难,不知修行为何物。

    叶罡等人于他来说,无异于神仙下凡。

    谁能想到,今日今时,凡人之姿的他,修为竟然超过了叶罡!

    再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世事难料”。

    感慨归感慨。既然看出了叶罡的深浅,沈云便少了许多顾忌。

    首先,他松开了一直紧握着的那只袖子。

    被拢在其中的那团气息立时散于清爽的山风里。

    然后,他抽凝出一丝神识,紧跟在叶罡的身后。

    如此一来,叶罡的一举一动,他皆了如指掌。

    只见叶罡小心翼翼的一路走到了山洞最里边。最终,他在那团还没有干涸的血斑前站住身形。

    沈云“看”见了,心里直道“疏忽”。刚才匆匆忙忙的,他只顾着敛走自己的气息,忘了处理这一大团的血斑,这下,叫叶罡抓住了蛛丝马迹。

    果然,叶罡先是从袖底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帕,轻轻在血斑上揩了一下。拿在鼻底,仔细的闻了闻,他的眉头不由在眉心皱成了一个墨色的大疙瘩:“没错,是那血魔修的气味!该死的,又叫他跑掉了!”

    说罢,他将丝帕团成一团,包住那片血渍,急匆匆的又折身跑出了山洞。

    在洞口,他仔细的搜索了一番。

    此时,沈云已经补漏完毕。将留在洞口的脚印清除干净,连气息也尽数敛走了。

    叶罡自然是一无所获。

    他抬头远眺夜幕之下的朝云观,略作思索,祭起飞剑,跳上去,往山顶飞去。

    沈云收回神识,心道:看来叶罡是为了追寻血魔修而来。

    他很想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渊源。

    待叶罡快到山顶了,他从茅草后面出来,也学着叶罡的样子,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块黑色三角巾遮面,驱动穿云步,往山顶跑去——没有飞剑,他只能靠两条腿跑上山去了。

    “站住!”快到山顶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喝。紧接着,脖上一凉。一柄长剑架在了上面。

    是叶罡。

    而沈云也是故意现出行踪,叫他发现的。



    沈云依言站住身形。

    叶罡看不出来者的修为境界,心里的防备更甚,紧握长剑不松手,再次发令:“把双手慢慢的举过头去……”

    不想,就在这时,被他用剑抵着脖子的黑衣人突然欣喜的叫道:“是你,四罡兄!”

    这声音确实熟悉。

    心念一转,叶罡想到了一个人。手里的长剑没有挪动丝毫,他紧盯着黑衣人的后背,试探着问道:“你是云弟?”这才多久没有见面?沈云的身量比他记忆中的又长了不少。以至于他完全没有认出来。

    “正是在下。”沈云应道。

    叶罡这才收了长剑,抢步走到沈云面前:“抱歉得很,愚兄眼拙,刚才没有认出来。”

    沈云哪能真生气?他一把扯下覆在脸上的黑色三角巾,笑眯眯的抱拳见礼:“多日不见,四罡兄别来无恙。”

    叶罡执剑抱拳回了一礼:“还好。半年不见,云弟又壮实了许多。”其实是跟沈云解释没有认出来的缘由。

    沈云呵呵笑道:“没有办法,家乡的水土养人。”其实,他的身量也是上次伤愈之后突然长起来的。似乎就在一夜之间,个头往上窜了一指多一点。身板也比先前精壮了许多。现在,他的身形已完全摆脱了少年的单薄,不复年前在仙都时的那副青葱样。也难怪叶罡没能认出来。

    好在声音还是老样子。不然的话,叶罡是个多疑的性子,只怕这剑不会这般爽快的撤下来。

    沈云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年之内,身量发生这样的变化,也属正常。叶罡不疑有他,笑着换了个话题:“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云弟。”

    “是很巧。”沈云应道,“我是追寻一个血魔修至此。四罡兄呢?”说着,他驱动灵气汇于双眼,看了一眼前方。

    朝云观的院墙就在百步之外。上面隐约有灵力闪烁。

    是法阵。并且品阶不低。起码是高阶阵法——祖师并不精通于法阵。在玉简里只提及了一些中阶及以下常见的法阵之阵图,以及破解法门。最后,还说了一条她自己积赚下来的实用经验,即,越是高阶的法阵,隐蔽性越强。具体表现为,法阵的品阶越高,或者嵌套的法阵越多,整体表现出来的灵力波动越是微弱。

    以沈云现在的目力只能看到此许灵力闪烁。说明朝云观布设的这个法阵绝不简单。

    难怪叶罡还没有潜入观里。面上不显,他在心里说道。

    “我也是。”叶罡的眼里闪过一道惊讶之色,压低声音,飞快的说道,“很有可能我们俩追缉的是同一个目标。”又指了指前面的院墙,“这个法阵叫做六星八相阵。棘手得很。云弟可有破解之法?”

    不愧是仙门的核心精英弟子。见识就是多。沈云心服口服,老老实实的摇头:“我对法阵知之不多。”此言非虚,他确实是头次听说这个法阵名字。

    不过,听着就象是很厉害的样子。如果叶罡不在,只是他自己一人,他肯定不会放弃这个学习破阵的好机会,尝试用掐算术试着破阵。

    叶罡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说道:“此时不是破阵的最佳时机。如果云弟无其他要事,不妨与我在这边的林子里闲坐片刻。”

    “好。就依四罡兄之言。”沈云欣然应允,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爽朗的笑道,“请。”

    “请。”叶罡收了长剑,飞身跃上旁边的一棵古樟树。

    待他在一根大树杈上立稳身形,沈云也一个大跨步跟了上去。

    两人各自倚着一根粗枝,一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前方的朝云观。

    朝云观共有三进,占地约摸两亩多地。此时,刚入夜不久,观中正是做晚课的时候。他们俩站得高,看得远。观里的坤道、还有侍女们都集中前院大殿之中,听盘腿坐在主位上的一位中年蓝袍坤讲道。

    沈云一眼就看出,这些女子都是有修为的。侍女们以先天境的居多,排在最前面的那两排是炼气士;而坤道们的年纪要大一些,修为也多在筑基境。在主位上讲道的那一位的修为最高,为筑基四层。

    后面的两进院子则大多是一片暗黑。只有走廊等处,挂有几盏月黄色的圆灯笼。

    单是这么看,夜色笼罩下的朝云观祥和而宁静,不愧为千年宝观。

    可是,沈云知道这些全只是表象。在半山腰的那处山洞里见识过了血煞魔气之后,其特有的腥臭之气味便象是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底。这会儿,他甚至不用驱动灵力,也能闻到不断从朝云观里散发出来这种淡淡的恶臭之味。

    这时,身边的叶罡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铜镜。

    多年前,在省城的李府里,沈云曾见他使过一回这个铜镜。那时,他就是用此宝叫李大老爷尸身上的魔气现形。

    现在,他不但知道此物能叫魔气现形,还知道此物名唤照魔镜,是上品灵器。

    一名筑基士而已,出手就是上品灵器。端的是身家丰厚。他再一次感慨:不愧是仙门的核心精英弟子。

    心里对从玉宁真人那里捡到的两枚储物戒指不禁充满了期待。

    面上自然是没有显出来。他故作不知,问道:“怎的,这观中有魔气?”

    叶罡抬头应道:“不知。只是感觉不是很舒服,便想着查验一下。”说罢,他低头往铜镜里打入一道灵气,嘴里念念有词。

    一道白色的亮光飞快划过斑驳的镜面。

    这是法宝启动了。沈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心里又是一通感慨。当年,他甚至连叶罡是如何使用这面铜镜的,也未能看清楚。更不用说,察觉铜镜的启动。

    叶罡将铜镜立起,照着朝云观的上空。

    铜镜所照向的方位上,很快现出一丝丝淡淡的,象水墨润染出来的黑色。

    “果真有魔气。观中必定藏有血魔修。”叶罡看向沈云,“只是不知道是否是云弟要追寻的那一位。”

    沈云闻言知雅意,知道他是想打探自己发现血魔修的经过。当即将北山镇除邪修一事,隐去缘由,还有苏老三等人,真真假假的说了一遭,末了,说道:“我发现了那尸修的背后还有主子,种种线索表明,这厮是个血魔修。几经周折,找到了这里。”

    “看来,我们的目标确实是同一个。”叶罡十分确定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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