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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没有想过要将玄天门散养外门弟子的那一套全搬过来。因为不适合。一个简单的例子,在玄天门,外门弟子进入炼气境之后,就能离开新人院,在外门里自选一座小山头独自居住。玄天门地方广袤,光是外门就号称有十万大山。这一点,青木派现在完全不能与之相比,怎么能照搬呢?

    还有就是,他对于修真界里从小灌输为了自己的修行,可以不择手段的那一套做法,也完全不赞同。他甚至心生鄙夷:难怪修士们欺压起凡人来,心安理得的很呢。

    换而言之,他敢断定,如果青木门也将这一套照抄过来,将来培养出来的修士十之八九都会忘记自己的凡人出身,也会不择手段的压榨凡人的血汗,以供自己修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引导万万千千的凡人修行,还有什么意义?

    沈云将这些都一一写在纸上,并且标记出来,在旁边写上“不可取”三个大字。

    除此之外,青木派的情况还有一处与玄天门完全不同,即,青木派的门众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这一点也至关重要。它使得青木派也不能照搬玄天门的那一套修行任务体系。

    想到做任务,沈云不禁想起了鸿云武馆。后者也有一套庞大的任务体系。他也亲自体验过。在武馆求学近三年,他做过的大大小小任务不下千次。确实如云景道长所言,通过不断的做任务,他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在不断进步。每一次提交任务之后,都会获取一定的物资奖励,还能为他这种穷弟子解决生计问题。

    现在想来,原来武馆是借签了仙门的大门派里的惯用法门。

    而武馆里推行的那一套任务体系,其规模明显小于玄天门外门的任务体系。任务的等级划分,以及内容也完全不同。这样的改动,令沈云大受启发,顿时思路大通。

    “青木派可以借鉴武馆和玄天门外门的任务体系,构建自己的任务体系。”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在纸上写下来,“鉴于现在门众们的修为都不高,且在今后相当一段时间里,大部分的门众仍然会以凡人武者居多,所以,任务体系的侧重点主要在明心境和开窍境……”

    等到写完撂笔,沈云讶然的发现自己竟然一气写完了满满的五大章。

    再拿起来,细读那些墨迹未干的字句,他乐得合不拢嘴——在这些文字里,不但青木派任务体系的雏型已成,而且他还写下了一些对凡人修行境界的新认识。

    之前,他对于凡人修士超凡脱俗之后,如何界定具体的修为界定,一直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是,凡人修士超凡脱俗之后,明显的分成了两个大群体,一个是生出了类似于灵根之类的存在,能够如那些有灵根的修士一样,引灵气入体;另一个则是生出了亲近其他自然之力的能力,能够引日月精华、山川河流、花草树木等自然之力入体。

    前者的数量不多,只占现有总人数的一成左右。但是,因为这些门众能迅速融入现行的修行体系,所以,在凡人修行并没有真正盛行起来之前,他们都会是大头。

    所以,沈云曾经一度想过,沿用现行的修行境界体系。

    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他自己推翻了——此举无疑会大大的伤害了另外的九成凡人修士。同时,也完全无益于凡人修行的长远发展。而且一分为二,其实也是对整个凡人修士团体的分化。这样很不好。

    所以,他必须开创出一套能够适用于所有凡人修士的修为境界体系,给凡人修士们指明修行的道路。

    通过云景道长对于玄天门外门任务体系的讲解,沈云有拔云见雾之感——原来他们是这样划分修为境界的!

    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也曾细致的讲解过修为境界。但是,她的讲解侧重于每一重大境界,甚至小境界的具体情形,以及突破的注意事项。

    从来没有人在沈云面前纵向的、全面的描述过这个庞大的修为境界体系。好吧,其实,云景道长也不是有意为之。他只是在讲解玄天门外门任务体系时,对照修为境界体系,进行了一些发散性的扩展论述。

    然而,他的无心插柳,却令沈云耳目一新,敏锐的洞察到了现行修为境界划分的主要依据。

    参照自己修为的过往经历,沈云觉得现行的修为法门主要是侧重于丹田。

    在云景道长的详细讲解之中,不管是炼气,还是筑基,金丹,以及元婴、化虚等,它们都是修士在修行过程中,丹田里发生的标志性的变化。

    也正因为如此,沈云才发现,自己难以借鉴他们的这一套体系。

    因为按现有的划分标准,凡人与修士的根本不同在于,凡人是没有灵根的。而灵根生长于丹田之内。

    也就是说,凡人的丹田与修士的丹田是不同的。是问,怎么能用现行的修行境界体系呢?

    再反过来,细细琢磨自己已经明确定下来的明心境与开窍境,沈云真的豁然开朗——这两重境界的划分,他都完美的避开了丹田,而是根据泥丸宫的变化划分的。

    不过,那时,他纯属是无意识的。

    而之所以会如此划分,全是因为参照了修士们的变化——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他们的泥丸宫本质上是一样的。尤其是当凡人修士突破开窍境之后,他现在得到的那些脉案无不证明,两者之间没有显著的区别。

    于是,沈云现学现用,竟然根据新学到的“道心”之说,在青木派的任务体系设想里,提到了泥丸宫的两重更高层的变化。

    一是,开窍境之后,随着修为的进一步提升,突然有一天,泥丸宫会跟亮了堂一般,一改灰蒙蒙的状况,连里面的记忆泡泡都变得五颜六色,亮丽起来;

    另一重是,继泥丸宫变得整个儿鲜亮起来之后,修为再提升,泥丸宫会继续变大。这里头有一个质变点,突破它之后,泥丸宫会陡然变大近十倍。一时之间,里头的记忆泡泡凝结成团,看上去好比是大江大湖之上的云彩。

    “哈哈哈,新的境界成了!适合于所有的凡人修士……唔,也适合于有灵根的修士。”沈云激动的提起笔,在这两行字里圈出了六个字。它们就是新的境界名:“明堂境”、“凝霞境”。

    在一旁工工整整的将境界名重抄一遍后,沈云又放下笔,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从此,他的修为境界体系前路已明,不再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己的泥丸宫里轰鸣作响,有如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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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天后的上午,沈云出关了。出关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见云景道长。

    罢了,是祸躲不过。云景道长深吸一口气,掩下心中的惴惴不安,手执拂尘,踏入了主院。

    不想,一进院门,便看到甬道的另一端,主公站在正房的门廊里,手执一卷厚文稿,向自己招手:“先生,快来看!”

    云景道长顾不得多想,三步并作两步,疾步走过去,在门廊前的台阶下立住身形,抱拳见礼:“主公……”

    沈云噌噌的下了台阶,握住他的手,笑道:“我新拟了一套青木派的暂行任务体系。先生久在仙门,博闻强志,有大见识。请先生帮我改一改。”

    “贫道……”云景道长心里“咯咚”作响,暗道:坏了!主公该不是真的照抄了宗门外门的那一套吧?行不通的呀!

    这几天,他先是请齐伯做向导,在庄子里到处转了转,了解到了很多青木派的实际情况。然后,一直闷在屋里,反复琢磨玄天门外门的一系列规章制度在青木派的可行性。

    最后,他得出来的结论是:完全行不通。

    现在听到主公说拟出了一套任务体系,他的第一反应是:青木派怎么可能用得了玄天门的外门任务体系?

    之所以如此之肯定,是因为他之前已认真的推演过。

    云景道长知道青木派里也有“任务”这一说法。最初听说这一情况之后,他立刻向齐伯请教,在青木派是如何领任务,做任务的。听完之后,他的心里凉了半截。此任务非彼任务。青木派里的任务都与修行无关,与玄天门的外门任务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不过,云景道长受到启发,试着推演玄天门的外门任务体系是否能够在青木派里运行。

    很快的,他失败了。

    原由有二:

    一是,青木派是个完全没有根基的新门派,眼下完全没有道统可言。财力物力也有限得很。不管是从哪一方面,都不能与玄天门的外门相比。而一个庞大的任务体系,无不是该门派的底蕴为魂,用巨大的财力物力供养,直接参与任务管理的人都是经过专门培养的……这些,青木派都具备了吗?

    再者,也是最重要,青木派的门众绝大多数是凡人武者,先天武者的数量不多,炼气士们更是凤毛麟角,少得可怜。这样的能力,叫他们如何去做修士的任务?

    “主公……”云景道长早已打定主意,见到主公,一定坦言相告,是以,他没有去接文稿,而是迅速组织语言,准备进行劝说。

    沈云“哎呀”一声,用卷起来的文稿轻拍自己的额头:“是我太急切了。台阶上哪里是议事的地儿?先生,请。先进屋,我们坐下,再慢慢商议。”

    云景道长心道:也是,请屋再细说也不迟。

    于是,随沈云一道进了正屋花厅。

    两人分主宾刚坐下,齐伯用托盘送早饭进来,笑道:“主公,知道您出关了,阿花那丫头特意给您烙了几张肉酱饼子。您尝尝,这几年,阿花的手艺涨了没有。”

    其实就是委婉的劝他先用早饭。

    见他两眼巴巴的样子,沈云不忍拂其好意,便问道:“先生用没用早膳?”

    “刚刚用过了。”云景道长如实以对。

    沈云将文稿直接放在他面前,起身笑道:“我们这里有一句老话,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为了不吃眼前亏,我得听齐伯的话,老老实实的去用早膳。先生先看看。等我用过早膳,再来请先生斧正。”

    云景道长连忙起身抱拳:“主公,过谦了。请。”

    沈云颌首,跟着齐伯一道去了左侧的里间。那里是小餐室。

    云景道长送走他后,再回过首来,看到高几上的那一叠厚实的文谢,头皮发麻。

    紧了紧手里的拂尘,他敛去杂念,坐下来,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张,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原以为没有什么看头,不想,才扫了一眼,便被深深的吸引住了。他“滋”的吸气,迅速折回去,从开头,一字一句的研读起来……

    沈云用完早膳,再回到花厅来时,看到拂尘随意的摆在高几上,云景道长双手捧着一张文稿,如饥似渴的读着。

    他在门口站了数息。

    然而,堂堂的金丹真人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始终沉浸在文稿之中。

    沈云见状,不由轻轻的摇头,转身出门,向守在台阶下的齐伯召手,轻声吩咐道:“先生手边的那碗茶怕是凉了。上一碗新的来。”

    “是。”西厢是小厨房。齐伯快步去里头忙活了。

    沈云再回到门口,恰好看到云景道长拍桌子大赞:“好!”

    紧接着,“哐啷”一声,茶碗坠地,碎了。

    那是云景道长没留神,将茶碗给撂到了地上,直接摔成了好几瓣。

    不等沈云出声,云景道长挥起袍袖,麻利的卷起了桌面上的所有纸张。拿在手里仔细的检查过后,他庆幸的连连轻呼:“幸好!幸好!”

    这副样子,与毛头小伙子有什么两样?一下子打碎了沈云以前对“仙风道骨”的所有认识。他不觉莞尔。

    “主公。”云景道长终于发现了沈云,不好意思的放下文稿见礼。

    沈云快步入内,问道:“先生看完了?”他自己的阅读速度随修为的提升,有显著的提高。推己及人,他以为所有金丹真人的阅读速度都慢不了。只是二十几页而已,换成他的话,十遍都看完了。故而有此一问。

    哪知云景道长老实的摇头:“主公的大作字字玑珠,道义深刻,非短短的时间里能完全领会得了。不瞒主公,贫道才读了三页。余下的文稿,请主公准许贫道用玉简刻录下来,带回院子里,细细研读。”

    沈云讶然。自己费尽心血写出来的文稿,能得到这么高的评价,不论是谁,都会由衷的感到高兴的。他爽快的应下:“好。”

    云景道长乐得合不拢嘴,右手竖起中、食二指,对天立誓:“贫道绝不会将主公的文稿私传出去。”

    “先生言重了。”沈云被他郑重的样子搞得怪不好意思的。

    三天之后,云景道长兴冲冲的跑进了主院,亢奋的说道:“主公,我觉得完全可行……您开创的修行境界体系新颖得很,甚是玄妙啊……下文呢?怎的没有了?”

    因为太过亢奋,竟然语无伦次了。



    能够得到云景道长这种金丹境的功德法修的认同,令沈云有些激动。他忍不住问道:“先生也赞同我划定的这四重境界?”

    “我完全赞同。”云景道长还未从亢奋状态中走出来,象连珠炮一样的说道,“它们与我早年的修为阶段甚是相符。我很好奇,自己现在又属于什么阶段。还有,在读主公的这篇文稿之前,我认为个别天资禀赋的凡人修行,是有可能的。但是,对于更多的凡人修行,则是持怀疑态度的。现在,我完全被主公说服了。”因为太过激动,以至于他忘了平常的自称。

    这篇文稿虽然说的是构建青木派暂行任务体系的事情,但是,它为了论证这个体系的可行性,说到了对应的四重修为境界,即,明心境、开窍境、明堂境和凝霞境。

    云景道长连联自己早年的修为经历,发现与它们竟然是神之吻合。

    其中,明心境和开窍境是后天状态。

    明堂境则相当于先天境和炼气境初期的样子;凝霞境与炼气境中后期相当。

    修为境界的划分有什么意义?在云景道长看来,它最大的意义在于,前辈们一代代的积累下来了相应阶段的修行经验,后辈修士能够从中明白自己前行的方向,同时,也能对号入座的精准学习这些修行经验,少走弯路。

    在这方面,主公开创的四重新境界的说法,显然比现行的修为境界体系更为形象一些。很多被搞得越来越玄乎的东西,在这四重新境界里,被形象的描述了出来。初入修行的新弟子们一目了然。

    身为法修,云景道长越来越清楚心境在于修行中的重要作用,并且也积累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提高心境的经验。比如说,积极入世,积累功德,便能有效的提高心境;除此之外,闭关参悟大道,也不失为一个好法门。

    可是,这些经验都是他在进入筑基境以后,才渐渐悟透的。尤其是参悟大道这一条,玄之又玄,在低境界的时候,根本就驾御不了。

    而主公开创的新修为境界却是从修行伊始便明确的提出,泥丸宫是心境存在的物质基础,于修行至关重要,强调了针对泥丸宫的修炼。

    云景道长细读了那些针对性的修行法门后,忍不住拍案叫好。当年,他若是得到了这样的指导,何至于在炼气境蹉跎数十年?

    当然,更重要的是,新的修为境界完美的解决了“凡人没有灵根,何以修行”的问题,从而使得凡人修行完全可行。

    云景道长虽然外出云游的时间比同门的师兄弟们要多一些,但是,他其实也一样,云游的目的不外乎,一是寻找机缘;二是提高心境。真正的,对凡人的关注也并不多。

    是以,他不知道凡人的身上存在有亲近自然力的潜能,更不知道这种潜能主要取决于泥丸宫。但是,他细细自查,以及熟识的修士朋友,发现泥丸宫确实有这方面的功能。或者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泥丸宫决定了修士的具体修行方式。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走功德法修之路,最早的征兆是出现在突破先天境的时候,就在泥丸宫之中!

    而当他最终明白自己今后只能成为一名功德法修时,也是听了一位外门长老讲道,按照后者的指点,顺从心意的结果。

    现在想来,与主公在四重新境界里的主张完全对上了啊。

    外门弟子没有师尊亲力亲为的精准指导。一切只能靠自己。那段时间,云景道长受到的煎熬,简直是刻骨铭心。虽然已经过去了两百余年,但是,它就好象是发生在昨天一般。读了主公的文稿之后,他不禁抚卷感叹:“如果当年我读了这篇大作,明白该如何突破,何至于吃那么大的苦头?”

    说完之后,他突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发出类似的感慨了,短暂的愣神之后,心里生出了更多的向往。他完全被新的体系说服了,并且对它充满了希望。

    凡人没有灵根,也能够修行吗?

    之前,他是持怀疑态度的。

    然而现在,心中所有的疑虑尽消。并且,他觉得自己非常幸运,能够凡人修行的理论未完全成型的时候,遇到了主公,得到主公的认可与器重,追随主公,投入到引导凡人修士的大事业当中来。

    今后,他走的路,他做的事,已经无法用“大功德”来形容。

    单单是想到这一点,他便激动莫明,浑身象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他迫切的为凡人修行的伟业做点什么,所以,出关之后,顾不得理顺思路,便迫不切及待的去找主公,非常明确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云充分感受到了云景道长内心的激情与心悦臣服。事实上,他也需要云景道长这样的道行高,精通道学、法理的真正修士帮自己进一步完善新任务体系。

    是以,两人一拍即合,一起商讨新任务体系的实施细节。

    五天以后,《青木派任务及实施暂行法则》的第一稿出炉。沈云召开并亲自主持了长老会,对暂行法则进行讨论。云景道长是客卿长老,按理说,他不是与会人员。不过,沈云发话,邀请他参加,自然没有人反对。

    在这次会上,沈云第一次明确的提出了明心境等四重新境界。

    外事堂堂主李忆无疑是本次会议的最大受益者。他听完之后,竟然当场顿悟了!

    不过,他的亲近自然之力是花草树木的木灵之气。

    在座的人里,只有沈云一人能够引木灵之气入体。只可惜,他的修为远远超过李忆。他若是乘机噌木灵之气的话,那就没李忆什么事了。所以,他第一时间关闭了丹田。

    李忆顿悟的时间很短,不到十息,却让所有与会者充分体验到了新体系的神奇之处,热忱高涨。

    十天之后,讨论稿出炉。《暂行法则》在青木派正式实施。

    正式实施的这天夜里,云景道长突然得到一笔海量的功德,突破了!

    这是他进入金丹境以后的第一次小晋级。不出意外的话,出关之后,他的修为境界便能提升到金丹二层。

    他第一时间向沈云报备,紧急闭关。

    沈云自然是批准了。不过,因为云景道长闭关,所以,他不得不改变计划,独自南下,送陈英的骨灰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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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下的计划,早在去年秋收之后就提上了日程。沈云自己也没有想到,只是绕个路去打探一桩多年前的旧事,却横生枝节,硬是将计划一拖再拖,竟然硬生生的推迟了一年。

    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陈英的骨灰迟迟不能回归故里。他挺惭愧的,所以,将暂行的任务体系布置下去后,顾不得巩固修为境界,便启程前往罗洲——前次闭关,他又突破了。

    不过,这次突破,与前几次的突破完全不同。前几次,他都是丹田生变,引发突破。然而,这一次突破,先是从泥丸宫开始的。

    当时,他听到泥丸宫里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象是打雷一样,连忙盘腿打坐,敛神细看。

    结果发现泥丸宫在迅速变大。正中央云蒸霞蔚,气象万千。所有的云彩有在迅速靠拢的迹象。

    不过,沈云很快“看”明白了——这只是一个视觉错误。因泥丸宫急骤扩展而造成的错觉。空间变大了,反衬着,好象那些不断翻涌的云彩是在聚拢似的。

    而先前听到的那些轰隆隆的巨响,正是泥丸宫变大时发出来的声音。

    当这些声音完全消失时,泥丸宫终于停止了扩张。

    此时,所有的云彩象是凝成了一团。它呈五色,似乎圆。中间象是藏着一团亮光,使得边缘镶上了一道金色的光圈,发出金灿灿的光辉。

    金色的光辉迅速充斥着整个泥丸宫。在金光之中,新的云气腾腾。

    沈云敛神细“看”,发现它们与先前的云彩完全不同。

    先前的,是他此生的记忆泡泡凝聚而成;而这些不断升腾,并迅速凝聚的云气,则是神识与灵力的混合物。

    很有意思,他的神识本是无色的,而灵力是灰白色的。但是,两者自行混合在一起,生成的云气却是五色的。

    之前,沈云也没少将神识与灵力各自抽凝成丝,捻在一起使用。但是,捻出来的“丝”仍然是灰白色的,却不象现在这般呈炫丽的五色。

    怎么回事?

    泥丸宫里的灵气有限。很快,沈云发现里头的灵气数量下降到了警戒水平。泥丸宫整个儿崩得紧紧的,刺痛不已。他没有办法,只得运转功法,调来更多的灵气,注入泥丸宫里。同时,试图将灵力在泥丸宫里凝出一只手来,截取一缕“云气”,将里头的神识与灵力重新分开。

    然而,很快,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灵气进入泥丸宫里后,根本就不听指挥。好比是肉包子打狗,它们一沾到金辉,便嗖的一下,自行贴上了神识,并飞一般的与之混合起来。

    可怜他,明明源源不断的将灵气注入泥丸宫里,然而,却连凝出一只手来的灵力也没有。

    神识也跟失联了似的,根本使不上劲……沈云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竟然对泥丸宫失去了掌控。眼睁睁的“看着”,神识与不断注入的灵气混合,变成升腾的云气,他所能够做的,便是全力运转功法,从丹田里不断的往泥丸宫里调灵气,以保持泥丸宫里的灵气量不降至警戒线以下。

    一时间,他有种错觉——我该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走火入魔的一个重要表征是,经脉里的灵气逆行。是以,沈云很快推翻了走火入魔的可能性,又猜测:会不会是炼化冰雪秘境时留下的祸根,只是我之前没有发觉?

    如此一想,感觉左掌心隐隐发烫。

    同时,因为分了神,功法不自不觉慢了下来。泥丸宫里的灵气补给跟不上,立马跌破警戒性,刺痛连连。

    “滋——”沈云吃痛,赶紧的摒弃心中杂念,集中精力,用最快的速度运转功法,调度灵气。

    当灵气量重新爬回警戒线时,刺痛消失了。

    不过,沈云吃了教训,再也不敢分神就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丹田里的灵气也降至警戒缍。丹田壁生变,“喀咔”一声脆响,现出第一道裂缝,喷涌出大量的精纯的五行灵气。

    同时,左掌心越来越烫。那是因为冰雪秘境也不断的吐出精纯的阴煞之气,以补足丹田。是以,丹田里的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仍然能得以保持着平衡。

    沈云傻了眼——根据以往的经验,丹田壁红得发黑时,才有可能突破晋级。可是,眼下,丹田壁明明是红艳似火,预示着离新的突破还早着呢。

    更悲摧的是,除了拼命的运转功法,他发现自己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更不用说动动手指头之类的。

    不要慌!又不是走火入魔,不用有事的。他只能如此稳住自己,全力以赴的运转功法。

    如他料想的那般,丹田壁上面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裂缝……最终,它完全碎掉了。

    精纯的五行灵气喷涌出来!

    啊啊啊……沈云感觉自己悲剧了——丹田、泥丸宫的联手夹击,我扛不住啊!

    完了!

    轰的一下,他感觉脑袋里象炸开了锅。

    最让他痛苦的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次莫名其妙的突破是怎么一回事。

    海量的没有炼化的五行灵气暴戾极了。它们象没头的苍蝇一般,全力冲撞着丹田壁。粉嫩粉嫩的新丹田壁根本就无法合拢。沈云心有余,而力不足,心里慌了起来。

    就在这时,丹田正中的灰白色雾气团呼呼的快速转动起来。紧接着,那股熟悉而又神秘的力量自内传出来。它还仍然是那般的古老、沧桑,还有高效!

    沈云只觉得一阵眩晕过后,丹田里的乱相已经结束了:五行灵气驯服了,新的丹田壁完全合拢,灰白色的雾气团与往常一样,不紧不慢的旋转着……咦,还多了一样东西!

    在灰白色雾气的旁边,又多了一个灰黑色的小团子。那是……冰雪秘境!

    啊,它怎么跑进丹田里去了。沈云惊诧不已。要知道以前,他想尽了办法,试着将冰雪秘境召进丹田里蕴养,皆未成功。

    肯定是刚才的那道神秘力量!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再“看”泥丸宫。

    一切也恢复平静。除了正中央的那团五色云彩,金灿灿的泥丸宫里飘着淡淡的五色雾气。

    啊,突破结束了!我成功了!

    又是那道神秘的力量在关键时刻救了我!

    沈云深吸一口气,第一时间在泥丸宫里用灵力凝结灵力手。

    这时,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灵力的颜色变了——它与泥丸宫里的雾气一样,都呈五色。

    再细“看”,自己运转的已不能完全称之为灵力。因为它是由七分灵力,三分神识级成的。

    正是因为融合了三分神识在里头,所以,灵力的颜色才变了。

    很快,他发现,泥丸宫里飘荡着的雾气,也是同样的由三分神识+七分灵力融合而成。

    它们是融合,而不是之前他常做的那种混合。所以,他无法将它们再分离开来。

    此时,沈云终于意识到,自己进了一个更高的,全新的修为境界。这个境界,是现行的修为境界体系里没有的。

    象是另外一只靴子终于也落了定。此刻,沈云反倒淡定了下来,心道:那么,这个新境界,我暂且将之命为“融合境”。

    他推测,从此,神识与灵力会在泥丸宫里慢慢融合。

    而融合之后的力,既不是灵力,也不是神识。它是一种全新的力量:因神识与灵力的融合而存在,结合了灵力与神识的全部功能,并比它们都要强大得多。

    所以,不能再称其为“灵力”。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沈云想到了那股神秘的力量玄之又玄,象极了云景道长描述的大道,心中一动,决定将新的力量取名为“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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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每一次突破,都等于是洗髓伐经一次,会从体内排出大量的废物。这一次也不例外。大量的废物杂质,和着血污,紧贴着皮肤,俨然成了一另厚实的牛皮软铠。

    至于气味嘛……嘿嘿,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臭难闻,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沈云往身上打了一记去尘术,身上立时清清爽爽的。然后,去耳房泡了个热水澡。一边泡澡,一边整理着本次的突破成果。

    最显著的,当数泥丸宫。如果它体量庞大,浩浩荡荡,俨然是旭日初升之大海。沈云忍不住赞了一句“壮观”。

    其次才是丹田。它也个头增加了差不多十倍。正中央的灰白色雾气团跟着水涨船高,也差不多变大了一倍有余。同时,眼显比先前凝实了许多,中间熠熠生辉,有如铁质。

    之前,沈云听云景道长讲现行修为境界体系时,曾提到过“假丹”现象。即,修士突破金丹境失败后,会进入筑基境大圆满的状态。届时,丹田里会凝结出一枚类似于金丹,却又不是金丹的存在。它呈灰白色,呈球状,看上去象是一团凝实的雾气团。

    当时,沈云听了,心里不禁“咯咚”作响,心道:与我丹田里的灰白色雾气团一模一样。难道我是结出了一枚假丹?

    而现在,沈云疑虑全消。因为关于假丹,云景道长还说了,当修士再次突破时,假丹首当其冲,会粉碎掉。然后才是丹田壁破裂,现出第一道裂缝。

    这次,他突破了,灰白色雾气团不断毫发无损,反而个头增大了一倍多,变得比以前更加凝实。其中心竟然透过厚实的外表雾气团,透出了与精铁一样的亮光。与假丹完全不符。

    沈云闭上眼睛,充分感受了一下灰白色雾气团的中心。两个字:冷,硬。

    将一双胳膊搭在浴桶壁上,沈云靠上去,吐出一口浊气,心道:还真跟团铁疙瘩一样呢。

    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存在呢?

    沈云好奇得很。不过,不再和以前一样,因此而惴惴不安。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境界,与现行的修为境界体系,已完全不符。所以,丹田里没有金丹或者元婴之类的存在,只有这样庞大的一团存在,才是正常的啊。

    更何况灰白色雾气团真的是个好东西:它等于是一个巨大的仓库,里头存储着海量的五行灵气与阴煞之气等量混合而成的灰白色气体。当丹田里的灵气告急,消耗至警戒线水平时,它便自动的开始释往出灰白色气体,以保证丹田里的灵气量不会跌破警戒线。

    沈云不知道灰白色雾气团里到底有多少灰白色气体。他只知道,到目前为止,动用灰白色雾气团里的灰白色气体最多的一次,就是这一次突破。貌似也只叫灰白色雾气团去掉一层皮儿。

    所以,有灰白色雾气团在,他完全不用担心灵气不够用。

    这还算不得什么。灰白色雾气团真正的神奇之处,在于它里头的那道神秘的古老力量。修行至今,这股力量已经多次为沈云保驾护航,在非常危急之刻,护他周全。

    这一次突破,就多亏了它再次出手。

    祖师她老人家在玉简里提到了很多修行现象,却从未提到过有这种力量的存在。沈云无法从手里头的资料里查找出答案。上次论道时,他曾打算向云景道长请教一二。不过,很快,他又放弃了。

    一来,祖师生前是化虚真君,而云景道长只有金丹一层的修为。不论是年岁,还是阅历、见识,祖师她老人家都远超后者。祖师名都没有名过的东西,只怕云景道长未必会知道;

    再者,这股神秘力量发自他的丹田,几次三番护他脱困。这些事实,都是他的秘密。而他若想向云景道长请教神秘力量的存在,势必详细道出这些经历来。可是他能够倾囊相告吗?答案自然是不能。师父生前反复告诫他,人心隔肚皮,所以,真正的秘密,永远只能天知、地知,我知。他从来不敢忘。

    想到这里,沈云抬手抹了一把脸,在心里自我宽慰道:莫急,总有一天,我会弄明白它的。

    除此之外,冰雪秘境从左掌心挪进了丹田,围着灰白色雾气团慢慢的打着转儿,也是一个不小的变化。

    冰雪秘境自从被炼化之后,便与沈云心脉相通。是以,他知道,冰雪秘境不但所处的位置变了,而且里头也有大变化发生:

    这次突破消耗掉的阴煞之气甚巨,差不多是冰雪秘境里阴煞之气存量的一半。现在,冰雪秘境里的阴煞之气只有最初的三成不到。环形山谷里,原本是浮着深不见底的阴煞之气形成的灰黑色雾海。如今,这个雾海大大缩水,表面降低了百来丈,气势大减,当不起“雾海”二字了。充其量就是一个“雾湖”。

    而新裸露出来的那些山体,并没有象沈云以为的那样,是寒冰堆砌而成。它们竟然是灰白色的岩石。并且表面坑坑洼洼的,明显布满了刻痕,象是人为添上去的。并且,越往下,越是密集。

    沈云不禁在浴桶里坐直了身体,直接凝视之。

    结果,发现这些刻痕果真非常有规律,象是文字。但是它们的形状非常特别,与他通晓的符文、魔文、落桑族的文字和祝融大陆凡俗里通行的文字,都完全不同。

    沈云挠了挠头,心里揣测道:应该是别的文字。不用说,定是被封印的那只东西刻上去的。

    他扫了一眼,毫无头绪,只能暂且放下。反正这些文字就刻在石崖上面,又不会跑,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研究。

    现在,沈云最感兴趣的是这次突破新凝结出来的道力。

    从力量上来说,它是之前的灵力完全不能相比的。沈云握了握拳,甚是满意——少说也是灵力的十倍!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道力的神奇之处在于,它更加内敛。另外,灵力的那种波动,它完全没有。如此一来,他清楚的感觉到了它的稳定性。同时,也正是因为它的稳定,他发现自己可以不用和以前一样,立刻巩固修为。

    而出关之后,还有惊喜:沈云发现云景道长根本就没有发觉自己新近突破了。

    而据他以前的经验,修士通常都无法看清比自己修为高的人的底细,但是,后者若是新近突破出关的话,还是能敏锐的感觉出来的。

    可见道力真的非常内敛。



    因为新的任务体系的效果并不是立竿见影。它需要试行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初显成效。所以,沈云的打算是,待布署初步完成后,抽个空,在云景道长的陪同下,把陈英的骨灰送回陈家。

    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云景道长在出发前一晚竟然突破了,不得不闭关。

    出关的话,铁定是要等他成功晋级,巩固修为之后。

    至于中间具体需要多久的时间……短则四五天,长则数月,甚至年许,也不是不可能。这种事情全看运气,完全没个准儿。

    为此,云景道长觉得非常过意不去。又惦记着在三星观卜的那一卦,他力谏沈云,最好是将罗洲之行推迟到明年开春以后。

    再推迟啊……沈云心里怪难为情的。本来人家陈英生前所说并无送骨灰返乡的要求,是他自己在人家临终前许的愿。结果,罗洲之行一推再推。一晃,陈英的骨灰在他的百宝囊里已然摆了一年有余。眼下正好有空闲,可以护送陈英的骨灰回家。自己若再以一个卦象推迟行程……呵呵,他都不好意思面对百宝囊了。

    不过,先生也是一番好意。况且,先生突破在即,不好叫他分神。沈云考虑到这些,笑眯眯的满口应下:“好。先生只管安心闭关就是。”

    然而,等云景道长封了院子,正式闭了关,他却召来齐伯,吩咐行程不变,又道:“先生刚刚闭关。在他闭关期间,任何人无事不要在附近逗留、喧哗。”

    齐伯早已习惯他三天两天的外出。再说,有事可以用传讯符联络,便利得很。闻言,抱拳称是。

    就这样,第二天清晨,沈云终于启程南下。

    出了庄子之后,他施展穿云步,很快来到一处偏僻,没有人烟的山脚,运转道力,尝试着祭飞剑——道力是灵力与神识融合而成的,到底与灵力不同。也不知道能不能御剑?这些天忙着新任务体系的事,他一直呆在人多眼杂的前院,没有回主院过。再者也是忙得团团转,所以,硬是没有实际试用一下用道力御剑。

    飞剑依然稳稳的悬浮在跟前。沈云情不自禁的撇撇嘴——太轻了!

    此刻,飞剑给他的感觉,就跟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一般。

    但眼下也只能将就着用它了。

    甩甩头,沈云跳上飞剑,只用了一成的道力御剑。

    飞剑划出一道炫丽的五色遁光,冲天而去,转眼,化做了蓝天上的一个小黑点——这又是因为道力的缘故,使得飞剑的遁光也变了。不过,沈云很满意,因为遁光的颜色,让他看起来象是一个五灵根的修士,简直是天然的伪装色。

    虽然只用了一成的道力,但是速度却与突破之前的全速不相上下。

    罗洲那边,赵宣早就打点好了。是以,沈云没有再联络他,直接御剑前往罗洲的省城锦城。清风堂的罗洲分堂口便设在锦城。

    锦城与沈家庄相距一千七百余里。而为了避开人群,沈云在途中碰到人口稠密的乡村城镇皆绕道而行。实践的行程要远得多。但是,他清晨出发,在中午之前,已赶到锦城的北郊。

    之前,沈云听赵宣汇报过锦城的情况。后者说,锦城位于东海之滨,海运甚是发达。也正是因为如此,锦城的色目族人数量比仙都还要多,居祝融大陆诸城之首。

    沈云还没到北城门,便充分感受到了这一点——他沿着官道往北城门方向步行,不到五里的路,竟然先后碰到了五批色目族人。

    这些人衣裳光鲜,宝马香车,呼奴唤婢,一路欢声笑语。

    官道上也不乏祝融人。看到色目族人的豪华马车,上至白发老者,下至三尺小童,不用跟车的奴仆喝斥,纷纷自觉的避至一旁,让出道来。

    尊卑立现。

    沈云抿了抿嘴。

    这并不是锦城独有的风景。近些年来,色目族人、落桑族人……几乎只要是外族人,都成了仙庭的“洋大人”。别看各地仙府的大老爷们平常耀武扬武,不可一世,然而,在这些“洋大人”面前,却乖驯得跟叭儿狗一样。“洋大人”们叫他们舔屎,他们绝不会去喝尿。不但如此,他们还强迫治下的民众,一样的供奉着这些“洋大人”。可怜民众们,平白无故的,头上又多了一重“洋主子”做威做福。

    很快,沈云来到北城门前。

    城楼是用青砖砌成的,有三层。最底下那层,有三个拱形的门洞。这会儿,三门全开。然而,沈云却看到进城的人们和车马在左侧门前排起了长龙。另一边,右侧门陆陆续续的能看到出城的人和车马。而中间的大门空荡荡的,竟然连守卫也没有。

    沈云看着前头黑压压的人群,不由皱了皱眉头。不用说,锦城也和别处一样,中间的正门肯定也是“洋大人”和官老爷们的专属出入城通道。寻常的百姓只能从两边的侧门左进右出不说,还要接受守城仙符兵的层层盘剥,所以,通行的速度才会如此之慢。

    象是为了应证他的猜测一样,“哒哒哒……”,一辆两匹马拉着的豪华马车自中间的门洞里飞一般的驶出来,屁股后面跟着两长串佩刀的护卫。

    “哈哈哈……”从车里飘出来一群年轻女子的娇笑。

    沈云抬起眼皮子瞥了一眼。这次突破之后,他的五感又有了长足的进步。其中,以目力尤为显著。庄子里那些三寸厚的内院墙,在他面前形如无物。不用运转道力,也能直接透视。

    这辆马车只是蒙着锦缎,更是顶不了什么事。沈云看到里头面对面的坐着两排共六个祝融年轻女子。她们无不衣着轻凉,浓妆艳抹。

    竟然只是一群风尘女子……沈云有些意外。

    待到马车与护卫们都跑得没了影,排队等着进城的人们交头接耳起来。

    “看到了没,那是春玉班的头牌出台。”

    “她们怎么从中门里出来了?春玉班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说起来吓死你!人家的金主是一水的洋大人。今儿洋大人开酒会,特意点齐了六大头牌去助兴呢。”

    “真的假的?”

    “我也听说了今儿是洋大人开酒会。仙府怕有人做乱,所以加强了对咱们的搜查。”

    “这个世道!”

    “唉……”

    沈云站在人群里听得真真切切,暗中握了握拳头。



    城门的通行速度很慢,沈云跟着人群,过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才得通关进城。

    他举目远眺,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清风堂在锦城的分堂口所在地——兴隆南北铺子,与北城门隔了四条街。

    这是突破之后,他新增的能力。

    在突破之前,沈云通过神识外放,方圆五里之内的情形宛若摆开来,一一摊在眼前。

    突破之后,神识与灵力融合,无法再分离开来。但是,他惊喜的发现,自己只要心念一动,就能如意的查看方圆十一二里之内的一切动静。只要他有心想看想听,哪怕是草丛深处的一只小虫子的一举一动,也能尽收眼底。

    如果运用道力的话,查看的范围会大幅度扩大。他尝试过,最多可以完全覆盖到方圆五十余里以内。并且,此举隐秘得很。反正从突破到现在,他尝试过不知道多少次,至今没有被人发现过。当然,有也可能是因为他未碰到修为高过自己的修士,才没有被识破。

    因为有了这项新能力,所以,沈云到了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都很快就能熟悉起来。

    倒是在铺子里充当掌柜的赵宣看到自家主公冷不丁自外面走了进来,险些自己眼花了,第一反应竟然是使劲的眨巴眼睛。

    沈云上前,象个老熟人一般打拱招呼道:“赵掌柜,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赵宣本身早早的就担起家族生意,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如今更是走南闯北。早就历练出了超出寻常人的反应力。他哪里敢受自家主公的礼,侧身避让过,抱拳见礼道:“可算把您给盼来了。一直等着您来验货呢。”说罢,高声吩咐伙计上好茶,大大方方的将人请进里间。

    待他们俩走进了内堂,在前面忙活的三名伙计才回过神来——哎呀,庄主大人驾到!

    这家铺子其实是清风堂在罗洲的分堂口。所以,里里外外,甚至在厨房里负责一日三餐的厨娘也是赵宣从浓家庄带出来的人马。

    在里间坐下后,沈云满意的颌首,赞道:“伯堂,这个分堂口也做得很扎实。很好。”

    如果是旁人,赵宣肯定只是将这句话当成场面上的客套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自家主公从不在自己面前说虚的。所以,他知道这绝对是实打实的赞扬了,不由心里美滋滋,笑意更是淌得满意都是。

    “主公过奖了。”他简要汇报了一下近期清风堂在罗洲的发展状况,末了,抱拳请示道,“主公,如今清风堂在罗洲已打开了局面。我想等过了年,去旁边的江洲再开新的分堂口。罗洲与江洲往来密切。清风堂在江洲也发展起了后,这两处分堂口便能联合起来,处处都可以相互照应。”

    让清风堂的分堂口开遍祝融十八洲,本来就是沈云自己最先提出来的。所以,他乐见其成,点头应允道:“你尽快写一个详细的方案给我。”

    “是。”赵宣抱拳领令。

    接下来,沈云道明来意,问道:“我叫你们清风堂打探陈将军家的情况。打探得如何了?”

    “陈将军是陈家嫡枝的第七房。”赵宣答道,“在陈将军年幼的时候,父母先后过世。陈将军等于是兄长带大的。兄弟俩相依为命,感情特别好,一直没有分家。去年秋,收到陈将军的战亡书,其兄长扛受不住沉重的打击,中了风,从此瘫痪在床。今年春,过世。其兄长膝下无子,只有一双女儿,都已外嫁生子。他的兄长过世后,他的大嫂跟着大病一场,从此,将掌家之职交给了陈将军的夫人,不再过问世事。陈将军膝下只有一子,叫做陈玟,年十五岁,现在风扬武馆学艺。今年春刚考中初级武师。此子是陈家一辈的佼佼者。又是刚刚考中初级武师,所以,尽管陈将军兄弟先后过世,这一房无成年男丁支撑,陈家的族人们也不敢小看他们这一房。”

    说完之后,他忍不住在心里八卦了一番:陈将军的独子十五岁便通过了初级武师,在凡人武者里也称得上是少年英才了。主公又对陈将军甚是敬重,会不会招揽陈玟呢?

    要是以前,他也会觉得十五岁的初级武师是少年英才。说不定会起了相看女婿的心思。不过,现在嘛……嘿嘿。说句不客气的。他的宝贝女儿去年冬十一岁,突破了炼气境……呃,现在换新境界体系了。不叫炼气境,是凝霞境。

    现在,主公又搞出了一个专门帮人提升修为的任务体系。所有人都对这个任务体系充满了信心。他也一样。无他,问事堂堂主第一回听说这个任务体系的内容,便在会场里顿悟、一举突破凝霞境。这事儿在庄子里是人人尽知的。大家不求有李堂主一样的好运道,但是,此事足以证明任务体系绝对管用啊。

    而他身为清风堂的堂主,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现在,赵宣对青木派的前程,还有自己的前程,都是充满了信心。

    他坚信,只要坚定不移的跟着主公,青木派的所有人定能踏出一条凡人修仙的通天仙路来。

    沈云看了赵宣一眼,脑海里现出了一大堆的八卦,顿时满头黑线。

    好吧,他真不是故意的。

    本次突破之时,心魔传承也解封了新篇章。读完了新解封的那一段魔文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一直用错了读心术。

    读心术从来就不是用眼睛直接去看别人的心窝子,偷听心语。

    它是心魔的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随修为或者血统的提升,会自然而然的提升。

    当然,它也有修炼的法门。一个字,悟。

    读心术的修炼,全靠用心领悟。最忌的是各种走捷径。比如说,他之前的用眼睛去偷看人家的心窝子,就是一种捷径。开始确实是很好使,但是,一旦形成了对眼睛的依赖,读心术的提升便等于又多了目力这个必要条件,反而会被压制。

    还好,他及时改正了。

    于是,在大突破之后,读心术跟着水涨船高。对于修为低于自己的人,他往往只要轻轻的瞥一眼,对方的心思便无处遁形。

    “呃,有地图吗?给我看一下陈家屿的方位。”沈云清咳一声,说道。

    “不用我陪您去?”赵宣一边去桌边取地图,一边问道。

    沈云摆手:“我去去就回。”

    赵宣知道他是御剑,如果自己跟去的话,等于还要多载一个人。所以,没有再坚持,打开地图,指出陈家屿的方位:“主公请看,陈家屿就在这里。距离三百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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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沈云按照赵宣给的方位,御剑赶到了陈家屿。

    陈家聚族而居,已然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村落。在村口立着一道刻有“陈家屿”三个鲜红大字的高大石牌坊。不等沈云走近前,自那牌坊后面闪身冲出两条手执长矛的壮汉。

    一人机警的盯着他,另一人厉声问道:“什么人?来我们陈家屿做甚?”

    沈云自然是早就知道他们俩藏在石牌坊后面。况且,来之前,赵宣跟他详细说过陈家屿的情况。陈家屿三面环水,周边的水域里多小岛礁石,多为水匪盘踞之所。不过,陈家是在罗洲都有名望的大族。水匪们忌惮得很,如果不是真的没米下锅了,他们也轻易不会打陈家的主意。而陈家与水匪为邻,哪敢掉以轻心?唯有组织族人时时防备着。村口的暗哨只是其中之一也。

    赵宣头一次来陈家屿打探情况,与往常一样,只带了一个手下,扮成过往的商人。结果,以往的法子都不灵验了。他们俩硬是被拦住,连石牌坊的边都没摸到,更不用说进村打探。

    无功而返的赵宣通过多方打探,才知道陈家屿是出了名的外乡人难以靠近,并非是针对他一人如此。

    后来,赵宣是费了老鼻子劲,才从陈家的一位颇有名望的姻亲那里打探到了陈将军家里的情况。总算是将这趟任务给做扎实了。

    听到主公不要自己陪同,他便详尽的汇报了这些事,好叫主公心里有个准备。

    沈云并不在意。

    看到两个壮汉恶狠狠的拦住自己,他直接递上拜帖:“在下姓沈,名云,求见已故陈将军的家人。烦请二人代为通传。”

    两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刚才厉声发问的那壮汉上前接过拜帖,说道:“你等着。”

    “多谢。”沈云说完,便退后几步,负着双手,悠闲的看着一旁的山景。

    壮汉这才对同伴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十五奶奶送信。”说罢,拿了信,转身噌噌的跑进了村子里。

    而另一人则手执长矛,继续在原地监视着沈云。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工夫,村口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云转过身去,只见那壮汉带了一个十二三岁的持剑少女疾奔而来。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赵宣给的情报里,陈英家里可没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姑娘。还有,赵宣也没有说,陈家屿有提剑迎接客人的习俗。不用说,肯定是闹了什么误会。

    “是这人吗?”少女回头问壮汉。

    “是的。就是他!”壮汉也是一脸怒容。

    少女听了,二话不说,足尖轻点,施展轻功飞身跃起,举着剑,气势汹汹的向沈云一剑刺过去。嘴里还骂道:“哪里来的骗子!吃我一剑!”

    沈云看出她是个凡人武者,初级武师的境界。这样的境界,连自己的一指之力也禁受不住。不过,姑娘家家的,问也不问,就喊打喊杀的,脾气也太坏了点。看来是平时仗着自己资质好,娇纵惯了的。是以,有心教训她一二。仍然是一手负后,另一只手则伸出两根手指头,轻轻夹住刺来的剑尖,轻轻摇了摇头:“姑娘问也不问一句,就给在下扣上了一顶骗子的帽子。好生威风!”

    少女大恼,试图抽回宝剑。奈何那剑尖却象是生在了对方的指头上一般,不论她怎么用力,也是动了不剑尖丝毫。

    这内力少说要高自己一阶!骗子要是有这本事,早就去考功名,当老爷了。何苦出来坑蒙拐骗。少女回过神来,难为情的红了脸:“你,您……真的不是骗子?”说完之后,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这话问得真够蠢的!就算真是骗子,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是骗子……

    好吧,再怎么说也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并且,看样子也不是不明理的。可能真的是发生了什么误会。沈云松开手指头,呵呵:“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少女连忙收剑,执剑行礼道:“小女子钱柳见过沈庄主。”

    沈云不由耳朵动了动。好熟悉的名字。很快,他记起来了——洪天宝曾写信给他,说钱师尊的独女就叫做钱柳。不过,钱柳这名字寻常得很,同名同姓的肯定不少。说不定是巧合。

    “原来是钱姑娘。”他敛了心思,抱拳回礼:“在下沈云,刚才多有得罪。”

    钱柳咬了咬嘴唇,不好意思的说道:“沈庄主大人大量。实在是那些骗子太可恨。刚才姑母收到您的帖子,以为又是有人上门来行骗。不瞒沈庄主,仙府只送来了姑父的战亡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那以后,时不时就有人找上门来行骗。”

    旁边的那两位壮汉这会儿也知道了来人的厉害,在一旁抢着做证:

    “是的呢。从去年秋天开始,先后有五路骗子打着十五叔公的名头行骗。还有一次,有一个人拿着十五叔公生前用过的一枚私印,大半夜里找过来,也是点名道姓的要找十五奶奶,说是,十五叔公还在,只是受了很重的伤,恰好被他救了。十五叔公拿了信物请他过来报信。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几位太叔公听说了,连夜派了族中最精干的子侄去接人。结果,去了那里后,那人就不见了。没两天,族里的人都被那地方的仙府大老爷当成奸细抓起来扔进大牢里。害得族里赔了一大笔银子才将人赎回来。真的是被那骗子害惨了。”

    “还有人送了信过来,说是十五叔公生前要好的同僚,送十五叔公的灵枢回乡,还有五天的行程就要到省城了,叫我们届时去省城的码头接应。结果,我们族长爷爷亲自领了人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却扑了个空。担心是船在路上耽搁了,族长爷爷他们还在码头上又守了三天三夜,还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碰到。这些骗子拿这等事耍着我们陈家人玩,真的是太可恶了。”

    两人越说越是气愤,提到“骗子”二字时,更是紧握手里的长矛,指法泛白。

    沈云知道他们没有说谎,听完后,说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向钱柳抱拳,“请钱姑娘帮在下向令姑母通传一声。在下真是护送陈将军的骨灰回来的。有陈将军的血衣为证。”说罢,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白布包裹,双手奉上,“这里面的血衣是陈将军过世时所穿。是真是假,相信陈夫人自能分辨。”



    钱柳看着白布包裹,眼中现出犹豫之色。最终,她将长剑交给带路的那名壮汉,双手接住,抬头说道:“请沈庄主稍等片刻。小女子这便去禀明姑母。”

    看来真是被那五拔骗子骗得狠了。沈云无奈的抱拳:“有劳钱姑娘。”

    钱姑娘尴尬极了,抱着包裹转身施展轻功跑进村子里,象是落荒而逃的样子。

    沈云不禁摇头轻笑。一个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能指望她有几分稳重?还有,小姑娘拿出来的这把宝剑,也非寻常的凡品,看来她的家里是有几分武学底蕴的。也难怪小姑娘小小年纪便达到了初级武师的武学境界。

    以他的修为,只要往村子里看一看就能知道陈英的家在哪里。

    不过,此地灵气甚是稀薄,且没有修士活动过的迹象。他从来没有偷窥别人私隐的习惯,所以,仍然没有去看村子里,冲两名壮汉微微点头,复又侧过身去,背负着双手,看路边的山景。

    这回,他没有等多久。半刻钟不到,又有一道素色的身影自村子里飞掠而来。

    人未到石牌坊前,急切的声音已经传来:“沈家主,请问亡夫的骨灰在哪儿?”

    不用说,这位就是陈英的遗孀,陈家十五奶奶。沈云转过身,闻声望过去。

    高级武师,体内真气雄厚,离武宗只有一步之遥。当今世人重男轻女成风。女子若不是资质特别好,是很难有机会与男子一样学武的。是以,有陈夫人这般武学修为的女子好比凤毛麟角。看来钱姑娘确实是家学渊源。沈云心中一动,举目去看来人的脸。

    果真是她!

    虽然时隔六年,并且当初只是匆匆一瞥,但是,修士的记忆向来是过目不忘的。况且时间甚是垂怜来人,六年的光阴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印记。沈云一眼就认出来了,陈夫人就是那天在永顺港码头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身边带着孩子的那位夫人。后来,洪天宝从罗洲写信回来,说那位夫人是钱师尊的妹妹。而她身边带着的小女孩则是钱师尊的独女钱柳。

    真是巧啊。没想到陈英是钱师尊的妹夫。而当年那个冲自己做鬼脸的小娃娃也长大了,如今已是初级武者的修为。钱师尊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后继有人,也能安心了。沈云收回目光,感慨不已。

    不一会儿,陈夫人赶至近前。

    从凡人武者的角度来看,她的这身轻功算得上是准一流的水平。但跟先天武者完全不能比。沈云见状,暗自做出了一个决定——钱师尊生前是给他指路的恩师。当年得知钱师尊病逝的恶耗,他便存了照拂钱师尊家人之意。如今机缘巧合,在陈家屿碰到了钱师尊的独女与妹妹,他有意圆了当年的心愿。

    如此一想,眉眼间顿时现出一道柔和来,沈云上前抱拳见礼道:“在下沈云,见过陈夫人。”

    陈夫人急急的立稳身形,见状,意识到自己方才莽撞得很,连忙抱拳回礼,并致歉道:“方才老身失礼了,请沈庄子见谅。”她遵的是武者之礼,也就是说,是以高级武者的身份与沈云相处,而非内院妇人。故而行事爽朗、干脆。

    只是她的脸看上去仍然年轻得很,却老气横秋的自称“老身”,沈云听着怪怪的。

    “无妨。”沈云摆手,从百宝囊里取出一只同样用白布包裹着的四方匣子,双手奉上,“陈夫人,这便是陈将军的骨灰。”

    陈夫人听了,杏眼瞬间泛红,涌起了泪雾。

    “谢谢。”她双手接过,泪水顿时象断了线的珠子,扑扑直落。

    沈云垂眸,又抱拳劝解道:“陈夫人节哀。”

    说话间,里边又传来一阵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

    沈云望过去。不一会儿,只见一大群人快步走了过来。有男有女,有三十几人之多。为首的是一名须发灰白的老头儿。从他的穿戴,还有威严的神色来看,应该是族长。

    他的身后,是钱柳。她扶着一位步履蹒跚、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后者灰白的发髻上除了一只素银的簪子之外,再无其他发饰。衣饰也素淡得很。

    想到赵宣报上来的陈家情形,沈云猜测,这位老妇人应该就是陈夫人的寡嫂了。

    小叔的骨灰归家,她即便是不再过问世事,也理当出来迎一迎。

    沈云收回目光,站在一旁。

    接下来,两名壮汉齐齐迎上去见礼。果不其然,为首的老头儿就是陈氏族长。

    族长看到陈夫人紧紧的将一个一寸见方,包着白布的包裹抱在怀里,不住的流泪,整个人沉浸在无边的悲恸之中,便知道这回是真的了。先是冲陈夫人作了一个长揖,沉声说道:“十五弟,你总算归家了。”待再直起身来时,已是老泪纵横。

    闻言,人群里响起了压抑的哭泣声。

    族长走到沈云跟前:“老朽是陈姓的族长。沈庄主义薄云天,不辞万里,护送十五弟归来,请先受老朽一拜。”说罢,撩起前袍,纳头就要跪地叩头。

    沈云哪能受他的礼?连忙伸双手将人扶住:“哎呀,陈老爷莫要折煞在下。”

    这一扶,他才知道族长竟然暗中在一双胳膊上运了些内力。

    顿时,心中一片了然:原来,这位族长老爷是想借机试探自己的深浅呢。

    族长不过是高级武者。这样的修为,连他有无拳腿功夫伴身都看不出来。想来是见他自菱洲长途跋涉而来,却周身无风尘仆仆之色,心中生了疑,所以,才用上三分内力,试上一试。

    如此一想,沈云面上不显,一双手牢牢的扶住了族长。

    立时,族长发现自己的一双胳膊象是被铁钳子死死的夹住了,动弹不得。

    是有内力的!

    再一想到自己根本就看不出对方的深浅,他马上明白过来——别看对方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但是,其武学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而且,对方明显是留了力,以示善意。

    好吧。强者大驾光临,就算是另有所图,我们族里也无人可阻拦。

    族长打了个哆嗦,连忙撤去内力,将人往村子里请。态度较之前更加恭敬。

    “大人大驾光临,是小人们三生有幸。”

    人群里顿时安安静静的。除了陈夫人仍然沉浸在悲恸之中,不能自已,还有钱柳面上现在了然之色,其余人都惊呆了——按族长所说,这位沈庄主年纪轻轻,却是个了不得的强者呢。



    按沈云原来的打算是将陈英的骨灰亲手交到其妻儿手里,全了因果,便告辞离去。不想,陈夫人竟然是钱师尊唯一的妹妹,并且,钱师尊的独女钱柳也恰好在其姑母家。他生出了与她们相认的念头,是以,临时改变主意,大大方方的接受了族长的邀请。

    族长简直是受宠若惊。同时,也在心里庆幸不已:幸亏族里从来就没有亏待过十五弟他们这一枝。

    陈家是聚族而居。族中操办红白喜事皆有一套相应的规矩。比如说,不论是哪一房操办丧事时,前来吊唁的宾客都是由族里统一接待和安置的。

    去年秋,仙府只送来陈英的战亡书,并没有送回遗体或者骨灰。按照族中的规矩,这叫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不能发丧的。其家人也不用守孝。这也是陈英的独子明明在父孝期间,却依然参加了今年春天的武举考试的缘由所在。也正因为如此,陈氏族人们才急切的想找到陈英的遗体。

    这会儿,陈英的骨灰终于被送回来了。有陈夫人亲手缝制的血染亵衣为证。当然,最主要的是,护送骨灰之人是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强者。族长根本就不敢对他有丝毫的置疑。

    所以,按族里的规矩,丧事要立刻操办起来。

    就这样,沈云被当成贵宾迎进了族长家的客院里。

    对此,沈云表示入乡随俗,没有异议。

    第二天的下午,族长亲自领了一个披麻带孝的少年求见:“大人,玟哥儿是十五弟的独子。之前一直在县里的风扬武馆学艺,刚刚才归家。知道了您的大恩大德,玟哥儿进屋后连水也没喝一口,换掉衣服便来给您叩头。”

    陈玟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谢:“小子陈玟见过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小子没齿难忘……”

    不等他说完,沈云将人一把扶了起来,说道:“陈公子客气了。我答应过令尊,在其过世后,送他的骨灰归家。我依诺而行,陈公子无须与我客气。”

    陈玟与族长双双惊住。

    “大人见过先父?”陈玟忍不住脱口问道。

    沈云没有隐瞒,简要的道出东海将士被仙庭陷害,陈英送信之事。

    “可恶!”陈玟气得虎目圆瞪,额头上暴起了青筋,咬牙咒骂道,“该死的仙……”

    族长慌忙跳起来,伸手牢牢的捂住他的嘴巴,沉声告诫道:“说不得!玟哥儿,此话万万说不得!”说完,立时担心自己的话会惹得强者误会,又赶紧的松开手,抱拳向沈云解释,“大人莫要误会。实在是现而今的秘探叫人防不胜防。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要是凑在一起埋怨几句,搞不好就会被他们听了去,落得家破人亡。小的身为族长,肩负着全族上下数百人的身家性命,不得不谨慎再谨慎。”说完,后背上已经起了冷汗。

    沈云颌首:“有道是‘祸从口出’。陈老爷身为长辈,告诫子侄谨慎些,并无过错。”

    “多谢大人体谅。”族长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沈云看向陈玟,道了声“陈公子,请节哀”,话锋一转,又道:“请问,令慈唯一的兄长是不是姓钱,曾在菱洲省城的鸿云武馆担任过拳术教习?”

    陈玟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点头:“正是。”

    “我有一位朋友,是钱师父生前的一位弟子。他知道我这次要来罗洲,托我寻访钱师父的亲属。钱师父当年离开菱洲时,曾留了一箱行李在他那里。这箱行李,我也一并带了过来,就寄放在省城城南的兴源南北铺子里。”沈云从百宝囊里取出一枚平安符,递过去,“你们得了空,随时可以拿着这枚平安符,去省城城北的兴隆南北铺子取行李。”

    不是他故弄玄虚,而是在陈家屿呆了一天,他发现这个家族的规矩太多,尤其是女子地位非常之低下。陈夫人做为一个真气雄厚的高级武师,在族中竟然没有什么话语权。而陈玟又年幼,还撑不起门户,行起事来定会处处受族人限制,所以,才不愿此时说出与钱师尊的真实关系。

    陈玟双手接过,郑重的承诺道:“舅父膝下只有一女。表妹现就在小子家中。等会儿回去,小子定将此符转交给表妹。”

    “有劳了。”沈云颌首。

    至此,他此行的目的已达到。恰好族长也在,便直接告辞。

    族长不敢违背强者之意,只能赶紧的去叫人准备盘缠。说是盘缠,其实是昨晚,他与夫人一道挑灯备好的一份厚礼。武宗级别的强者是很难巴结的。更何况是二十几岁的年轻武宗,前途无量,心气更是高傲。所以,他一直担心强者见到了玟哥儿后,会离去,便早早的备下了礼物。

    无功不受禄,沈云怎么可能会接受他的厚礼呢?直接拒绝了,施展轻功,扬长而去。

    待出了村,到了一个偏僻之处,他召出飞剑,御剑离开。回到锦城的铺子里,离晚饭点还早得很。

    半个月之后,陈夫人带着陈玟和钱柳,手执信物,找到了南北铺子里。

    赵宣早就得了沈云的吩咐,一直等着他们呢。见了信物,他连忙将三人请进内院奉茶:“三人稍等片刻。”

    陈夫人他们三个都没有料到,过了一会儿,沈云自外边进来了。

    “大大人……”陈玟大吃一惊,猛的站了起来。

    陈夫人暂短的错愕之后,也站了起来,紧张的问道:“大人,之前,您跟犬子说的全是托词,对吗?其实,没有什么朋友相托,就是您想单独见一见我们。是我家兄长有什么秘事托您转告吗?”不等沈云回答,她自己揪着手里的帕子,又飞快的说了起来,“我就知道,兄长家中那时接连出事,不是巧合。”

    沈云也是讶然,问道:“陈夫人何出此言?”他没有想到,自己只是临时起意,想圆了钱师尊生前愿意,引其家属修行,却貌似引出了一桩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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