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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后,两人起程。

    云景道长祭起飞梭,向沈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主公,请。”

    昨晚,沈云只是用神识匆匆打探了一下这只飞梭,只知道它是下品宝器,铁精为骨,表面镶嵌青玉而成。

    举步踏上离地不到半尺高的飞梭之后,他立时感到一股清新凉爽之气自脚底腾起,暑气尽消。

    另外,梭上布有聚灵阵,五行灵气比较浓郁。

    总而言之,比他现在用的那柄飞剑不止强上一点点。飞梭还没有启动,他仅仅是站在上面,就清楚的感觉到了灵器与宝器之间的巨大差别。

    云景道长见自家主公连脸色都未变一下,心里震撼不已。不过,转念一想,很快释然:想那玉临真人是天子骄子一般的存在,身家丰厚,手里头什么样的法宝没有?而主公主公既然与他在少时就结下了不浅的情谊,定是托他的福,早早的开了眼界。区区一件下品宝器,也难怪主公站上去后,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想到这里,他越发的觉得自己昨天的两卦精准得很,心里美滋滋的。

    在云景道长踏上飞梭的那一瞬间,沈云发现飞梭无声无息的陡然变了。

    这是飞梭在启动之后,第三次变形。

    第一次是云景道长祭起它时。它从一道青光变成搓衣板大小,悬浮于地面一尺来高的地方。然后,等沈云踏上去后,它立时变得有寻常的飞剑那么大。

    而现在,它看上去与乌篷船一般大小。

    这些还算不得什么。只见云景道长袍袖一挥,飞梭之上腾起一圈青辉。转眼间,这道青辉凝成实质,变成青色的船篷。他对着船篷下面又轻挥袍袖。先前在三星观偏殿里出现的桌椅、茶具、红泥火炉等用具……一样不落,整个儿出现了。

    “整个行程要有个把时辰,无趣之极。主公不妨喝茶宽坐。”云景道长伸手请道。

    “好。”沈云愕然。说起来,这是他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高阶修士。很多之前对于修行、修士的认识被刚才的所见打得稀烂。他突然发现,虽说步入先天有好些年头了,然而,自己离真正的脱凡超俗还差得远呢。

    此刻,他的内心是震撼的。以至于坐在官帽椅上,看上去有些神不守舍。

    云景道长显然误会了他,一边在他的下首坐了,煮茶,一边笑道:“贫道享受惯了,叫主公见笑了。”

    沈云回神,轻轻摆手:“不,你很好。是我之前的认知太过狭隘。”

    虽然与云景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云景心中的坦然。是的,就是坦然。昨天,他偷窥云景的心语。其中有一句话,对他的触动很大——不吃饱吃好,哪有力气修行?

    所以,在他看来,云景是悟透了。

    正因为这种领悟,使得云景不再纠结于辟谷与否,从此,坦然的享受修为提高带来的生活品质的改善与提升。

    云景道长是他迄今为止,接触过的修士里,真正做到了活着即修行,生命不息,修行不止的人。这样的态度,使得云景不再拘泥于修行的地点、时间。是以,云景在灵气稀薄,修行资源稀少的三星观,安安稳稳的,一住就是两年多。这样的心力,是问世间有几个修士做得到?

    突然间,他发现这才是脱凡超俗。

    说起来,他步入先天,踏上修行之路,已有好些年头来。

    但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脱凡超俗只是身体上的。或者说,他只是掌握了一些脱凡超俗的技能。

    而骨子里,他从未超越凡人,成为真正的修士。

    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是苦修。现在想来,其实不然。他严格的将修行与自己的日常交际、生活区分来开。修行就是练功,活着便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它们比油与水,界限分明。

    不是这样做是错的。而是不好。

    修行之路,长且远,是问,这般黑白分明的苦修,他又能坚持多久呢?

    云景道长坐在他的左下首,手执蒲扇,石化了。

    啊啊啊,这是顿悟吧!

    周边的五行灵气象潮水一般,朝着沈云涌过去。瞬间,他看到沈云的丹田之外,形成了一个五行灵气的小气旋。

    错不了,真的是顿悟!

    我刚才说了什么?主公听了后,竟然顿悟了。

    还有,主公怎么是直接用丹田吸纳灵气的呢?

    好吧,眼下这些都不是重点。

    顿悟的时间有长有短,但最长也不过几十息而已。这么短的时间里,附近的天地灵气受到感应,尽数聚中过来。不但于顿悟者本人是场机缘,于处在他身边的其他人也一样是场小机缘啊。

    所以,当务之急,是排除杂念,尽量多的噌灵气。

    反正顿悟者短时间里也吸纳不了这么多的五行灵气。而吸纳不了的五行灵气,待顿悟一结束,立时散尽。真正是,不噌白不噌。

    云景道长连忙放下蒲扇,静心敛神,盘腿而坐,五心向上,运转功法。

    他是水、土、木三灵根,能够吸纳的灵气也是这三种。

    顿时,精纯的三种灵气自他的眉心印堂蜂拥而入。

    “滋溜——”那里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

    云景道长只觉得神清气爽,好不舒服。

    然而,好景不长。舒爽的感觉不过持续了三息,便结束了。

    原因很简单。云景道长再也从周边吸纳不到灵气了。

    主公的顿悟结束了?

    这也很正常。顿悟可遇不可求。而且有时候就是在刹那之间,好比白驹过隙。

    而且,也别小看刚刚的三息时间。吸纳进来的灵气,与他往常在自己的宝山里,修行两三天之效呢。

    所以,知足吧。

    云景道长心满意足的睁开双眼。

    然后,他再次石化了。

    啊啊啊……主公还在顿悟!

    所有的五行灵气都被主公的丹田鲸吞了去!

    可不就是鲸吞吗?此刻,主公的小腹处俨然化成了一个暗不见底的黑洞。不但五行灵气尽数被吸纳进去,而且貌似连清晨的朝晖也被卷进去了。

    云景道长感觉四周的天色都暗了下来。

    修行两百多年,他自诩见过的怪事多了去,然而,眼前的情景,真的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他被扎扎实实的给惊呆了。

    原来主公不是凡人!

    原来主公的丹田能直接吸纳灵气!

    原来主公吸纳灵气的能力如此之强悍!

    原来主公的修为境界远远高过自己!

    原来……

    等下,敞开丹田,鲸吞五行灵气,这是人族修士能做到的吗?

    云景道长匪夷所思之际,看向黑洞后面的青色身影,目光骤然变得深遂起来。

    主公到底是何方神圣!



    望气是功德法修的基本功之一。修至金丹境,他们练出一样看家的本事,即,通常情况之下,不用借助任何法宝,单凭一双肉眼,也能望气。

    这里的“气”,是指一切自然而然,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气。它并不单单是指五行灵气,它还包括煞气。

    在功德法修们的理论里,世间万物皆有其特有之气。另外,气是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的。比如说,即便是同一个人,其气也会随时间、环境,甚至心情的变化,而略微改变。

    这些是功德法修们望气的理论基础所在。

    云景道长身为金丹真人,亦擅长望气。

    修士与凡人身上所带之气,绝对是不同的。可他之前完全没有看出来。震惊之余,他很快想通了,将之归结于沈云身怀遮掩修为的逆天法宝。

    而此刻,沈云丹田敞开,再逆天的法宝,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也就是说,现在,沈云身上之气,完全无法遮掩。

    云景道长抓住时机,运转灵力,首先定睛去看其丹田。

    不想,他的灵力伴着目力还没完全靠近那个黑不见底的气洞,便“嗖”的一下,好象被有只无形的手猛然给抓住了,直愣愣的往里头拖。

    与此同时,云景道长只觉得眼前一黑,双目刺痛不已。

    “不好!”他大叫一声,连忙闭上眼睛,同时,斩断灵力。

    眼部的刺痛之感立消。

    “好险!”云景道长非常庆幸的深吸一口气。

    多亏他过往的大大小小历练之中,养成了机敏、谨慎的性子。刚才并没有试图用全力去探查主公的丹田,而是只用了不到一成之力。再加上,他不俗的反应速度,所以,才保住了自己的一双眼睛。不然的话,刚才但凡他多用一分力,或者反应慢那么一点点,这双眼睛绝对会被不受控制的灵力带着,被吸入那气洞之中。

    顿悟的时间不会太长。兴许下一息便结束了。所以,云景道长深知时间紧迫,机不可失。

    顾不得擦一擦额头上竞相冒出来的冷汗珠子,他再一次运转灵力,这回,目光落在沈云的印堂之上——如果望气的对象是修士的话,当首选丹田,印堂次之,天灵穴再次之。

    与寻常的修士一样,此刻,沈云的印堂穴也是完全打开的,做好了大举吸纳五行灵气的准备。只可惜,它吸纳灵气的能力,与丹田相比,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是以,此时此刻,印堂穴虽然全开,却连一丝丝的五行灵气也吸纳不到。

    说白了,就是完全抢不过,哪怕是一丝丝的灵气也抢不到。

    云景道长看真切后,感同深受的吸了吸鼻子。呵呵,刚才,他也只在主公的丹田没有全开之前,有幸噌了三秒的灵气。

    不过,印堂全开,又无五行灵气遮掩,倒是便宜了他望气。

    主公身上的古怪太多……心念一动,他吸取刚才的经验教训,这回只打算动用半成的灵力去看那印堂。在此之间,他右手握紧拂尘,左手掐了一个法诀,护在胸前。

    准备充足,随时都能自断灵力。云景道长深吸一口气,再次凝神,定睛看向上首。

    看清楚了!

    印堂之内,有灰白色之气。

    “滋——”,云景道长不由吸气,心里更加疑惑:怎么还是凡人之气?

    同是人族,凡人与修士之气是完全不同的。

    凡人之气,里头包罗万象,既有五行灵气,也不乏煞气,更多的则是体内杂质生成的浊气。是以,其气混浊下挫,呈灰白色。

    而修士通常常年累月的修行,一方面不断的吸纳天地灵气,另一方面则淬体,排出体内的杂质。

    于是,修为越高,其气越是清澈轻灵。

    甚至于,到了元婴境,修士体内之灵气越发浓郁,反之,浊气少之又少,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元婴大能们之气,基本上可以等同于天地灵气。至于具体是哪种灵气,则处决于他们自身所怀之灵根。

    云景道长想不通的是,主公当着他的面顿悟了,那必定是修士无疑。

    再者,主公吸纳天地灵气的能力如此之强悍。他自认为一百个自己捆成一团,同心协力,也不能敌也。照这样的情形,主公的修为境界差不多是高出自己一个大阶才是。

    可是,为什么主公之气却还是凡人之气呢?

    怪哉!怪哉!

    他飞瞥了一眼那个仍在大肆吞食天地灵气的黑洞,暗暗磨牙——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就是它挡住了主公的丹田。不然,我定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既然印堂那里看得不是很真切,丹田又不可视,云景道长只能再退而求其次,看向沈云的天灵穴。

    与前面两处不同,这一处,出气多于进气。所以,其气以浊气为主,大大降低了望气的精准度。正是这一点,使之成了功德法修们的第三选择。

    因为天灵穴主要是以出为主,所以,却不用担心灵力会被它给强力吸进去。

    云景道长用上了一半成的灵力。

    天灵穴上冒出来的,还是灰白色之气。淡淡的,瞬间飘散开来。

    再仔细看之。哎哟,真的是包罗万象。五行灵气、煞气一样也不少。当然,更多的是浊气。

    这绝非修士之气。

    云景道长收回目光,完全迷糊了。

    现在,他可以断定,主公非妖非魔,百分之百的是人。

    至于是不是修士……他真的看不懂,不敢妄下定语啊。

    不过,如果是修士的话,从印堂与天灵穴这两处的情形来看,主公应当是修真正道。

    确定了这一点,就足够了。云景道长从袖袋里取出一方干净的丝帕,轻轻擦试着额头的冷汗,心里感慨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云景啊云景,你还是太年轻,所见所闻所知,有限得很呢。

    而刚才通过望气,他附带着看出来了,主公之气运不差。

    如此一来,他更加坚定了追随主公的心意。

    就在这时,沈云睁开了眼睛。

    前一息还在蜂拥而来的天地灵气,在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无声无息的散了个干干净净。

    “我……刚才顿悟了!”他难以置信的低头去看自己的丹田。

    那里鼓鼓囊囊的,暖意融融。

    “恭喜主公!”云景道长已经完全按下心中的疑惑,完全调整好心态,喜气洋洋的起身,抱拳道贺。



    云景道长心里非常高兴。主公能意识到自己刚才是顿悟了,足以说明主公是修士。

    他很想追问一句:主公,你究竟修的是什么功法?

    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

    一来,在修真界里,探问别人的功法,本身就是无礼的行为;再者,他既然尊沈云为主公,就当谨守着上尊下卑的规矩,不可造次。

    好吧,最重要的是,主公既是修士,那么种种奇怪之处,只能归结于功法使然。从主公吸纳灵气的能力,以及自己完全看不出主公的修为境界,这两条来判断,主公的修为应当远远高过自己。那么,他还问什么问?是想讨打吗?

    总而言之,只要主公不是妖魔鬼怪,修的也不是旁门左道,他便只管遵卦意,尽心尽力的辅佐即可。而且主公的修为越是不凡,则越是证明了他的卜卦之精准。

    这是大好事啊!还有比这理能令他高兴的事吗?

    而沈云一口饮尽茶碗里的残茶后,激动的心情也完全平复下来。顿悟之时,对外界之事是一无所知的。不过,他猜测自己顿悟的时间肯定不长,最多就是数十息的样子。因为茶碗里只剩下的小半碗残茶几乎与先前是一样的热度。

    而能够成功顿悟,云景是当之无愧的首功:首先,自己是受他的启发,才得以引发顿悟;还有,顿悟之时,也多亏了云景全程护法。

    是以,他放下茶碗,起身,诚心诚意的抱拳道谢:“多谢云景刚才为我护法。”

    护法?真没有啊。贫道刚才差点将您当成异类,这才是真。云景道长深感受之有愧,连忙避到一边,抱拳回礼,低头说道:“主公客气了。贫道身为下属,这是应尽之本分。”

    这话说得,老脸发烫。不等沈云回应,他又飞快的指了指外面,“我去外面看一看路,莫要走岔了才好。”顿悟之后,需要及时整理,于心境的提升,大有好处。这是常识。主公的修为不俗,肯定是非常清楚的。所以,他没有多嘴,而是及时离开,将整个船舱留给主公。

    “多谢。”沈云知道他的好意,见他两个耳朵尖子都红得能滴出血来,不觉莞尔。他以为云景活了两百多岁,早已修出一张跟城墙一般的厚脸。不想,面皮竟如此之薄。只是简单的道谢而已,竟然令其红透了老脸。

    有趣,真有趣!

    云景道长迅速离开了船舱。昨天与主公长谈过后,他就发现主公生了一双利眼,能够看穿人的心思一般。所以,他担心自己的动作若是慢一点,会露了馅去。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无意窥探,他不但挥袖施法,将半封闭的舱篷变成了全封闭的,而且站在飞梭的前端,背对着船舱,两眼直视前方,目不斜视。

    沈云收回目光,笑了笑。闭上眼睛,静心凝神,开始内视。

    这次顿悟给他带来了海量的五行灵气,以及大量的太阳精华之力。之前,他在冰雪秘境里苦修了差不多相当于二十年的时间。秘境里只有精纯且浓郁的阴煞之气。最开始时,他每运行一次功法,吸纳的阴煞之气不过百来升。但随着修为境界的夯实,他吸纳阴煞之气的能力也不断提升。到了近段时间,他每运行一次功法,可吸纳的阴煞之气已达三百余升。

    好处自然是多多的。

    头一桩好处,没有炼化的阴煞之气,比五行灵气可要霸道得多。它们一次又一次的锻造着他的丹田。使得他的丹田不但吸纳灵气的能力提升了三倍之多,而且变得跟铜墙铁壁一般,比去凉洲之前不知道坚韧多少倍。

    其次,因灰白色雾团的缘故,他发现自己丹田里的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总是维持着势均力敌的状态。平常,他吸纳的是五行灵气,灰白色雾团便会自行生出等量的阴煞之气来;而在秘境里,是反了过来。他每次运功结束之时,发现丹田里的五行灵气也差不多增加了同样的量。

    这种平衡一直维持到半年前。有一次练功完毕后,他突然发现灰白色雾气团衍生出来的五行灵气的量跟上不阴煞之气增加的量了。经过细察,他发现只有三分之二的样子。

    接下来,他又试验了好几次。发现也是如此。

    这便是秘境给他造成的唯一不良后果了。

    不过,丹田里的阴煞之气与五行灵气的数量庞大。每次不过是一百升的差别,根本就在丹田里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特意估算了一下,短时期里,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想当年,他头一次将海量的阴煞之气一次吸纳进丹田里,受到的损害也有限。况且,今非昔比。他的修为境界,甚至丹田,都不是那时能够相比的。

    大不了等手头的事完结后,他再去仙都暂住。那里的五行灵气比较浓郁,用了不一两年的时间,就能将五行灵气补足。在此期间,他只要时刻留心,不要大举动用灵力即可。

    不想,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在回庄子的路上,他竟然顿悟了。因此而获得了海量的五行灵气。

    检查之后,他发现丹田里五行灵气急增,又与阴煞之气旗鼓相当了。并且,顿悟引来的五行灵气等于是天道的慷慨赠馈,无须炼化。也就是说,丹田里的隐患一步到位的解除了。

    另外,受此次顿悟影响最大的是,他的泥丸宫。

    泥丸宫拓展了差不多三成。心境与神识跟着水涨船高,皆有所提升。

    有意思的是,“心魔传承”竟然也新解开了一大段文字。

    沈云没有立刻去细看。因为毕竟是在云景的飞梭之上。等回到庄子里,再细细研读也不迟。

    除此之外,五行灵气增加了,使得灰白色雾气团也略微大了一点点。于是,灵力也自然而然的提升了一丢丢。

    丹田的内壁依然是鲜红色,预示着离新的突破还差得远。

    沈云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看向外面,扬声问道:“云景,离春望县还有多远?”

    很快,云景道长在外面应道:“春望县就在前面了。”

    “快到庄子了。”沈云高兴的站了起来,快步走出船舱。



    沈云不想引起轰动,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令云景道长在庄子附近的一处偏僻的小山头降下飞梭。两人徒步走回庄子里。

    之前,云景道长来过几次沈家庄。每一次,他都被拦在大门外,连护城沟都不曾靠近过,扫兴而归。

    这一次,他终于如愿如偿,随沈云一道被迎进了庄子里。

    云景道长早就打探清楚了,这沈家庄就是青木派的大本营。第一次来沈家庄时,他从搜集的情报里推测,这位被附近的村民们奉为“活神仙大人”的庄主大人,同时,也是青木派的掌门,极有可能也是一名功德法修。其修为境界最多是筑基后期。

    自己身为金丹真人,前来造访,自然也用不着提前投拜帖之类的。所以,云景道长直接脚踏飞梭,前往沈家庄。

    远远的,他看到沈家庄方向有明显的灵力波动。定睛细看,他认出来了,那是护法大阵。

    沈家庄是青木派的大本营,而且,青木派如今已投入仙门,那么,辟出一个护法大阵来,也不是不可能。

    云景道长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前行。

    不想,当飞梭靠近沈家庄的上空时,一圈五色灵光呼的钻进而出,刷的化成一道铜墙铁壁挡在他面前。

    还好他按照修真界的礼仪,事先将飞梭的速度放得极慢。不然的话,脚底的飞梭定会被这道灵光削去一大截。

    好厉害的护法大阵!

    云景道长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的,连忙驾着飞梭退后,运转灵力,仔细打量眼前的守护罩。

    一般来说,卜卦与五行阵法是相通的。所以,功德法修虽然在阵法之上的造诣不能与真正的阵修相比,但是,他们通常都是擅长破阵的。

    可惜,云景道长是个特例。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破阵。往往只要是稍微复杂一点的中型法阵,便能将他这个堂堂的金丹真人给弄得焦头烂额。

    云景道长先前没将沈家庄的护法大阵当回事,一来是那时他一眼认出来了,这个护法大阵不过是个小五行阵。他完全应付得来;二来,小五行阵攻防兼备,消耗的灵石并不多,是以,为筑基境的修士们所喜爱。认出护法大阵来后,他更加肯定自己本次的造访对象是个后辈,底足更足了。

    不想,眼前的小五行阵竟强悍得完全不象是小五行阵了。

    在修真界里,筑基修士越阶打金丹真人,也不是不可能。反过来,他身为金丹前辈,若被一位筑基后辈给打掉了飞行法宝,那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所以,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第一时间退至安全的范围里。

    然后,再仔细察看眼前的小五行阵。

    结果是越看越胆战惊心。很快,云景道长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明明是一个小五行阵,然而,此刻其灵力波动在他的眼里,却是一息一变,纵横交错。他完全理不出头绪来。

    这阵,我破不了!

    云景道长知难而退。同时,他对庄主的身份更加好奇了。果断的按照修真界的礼仪,老老实实的递上拜帖。

    然后,他被拒绝了。理由是,主人不在家。

    他用的是金丹真人才能用的金色拜帖!沈家庄的人居然就这样简单粗暴的拒绝了自己!

    这说明了什么?

    那位神秘的庄主大人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在修真界里,胆敢这般下脸子,只有一种可能,即修为在对方之上。

    云景道长再一想到厉害莫名的护法大阵,更加相信了。他只好打道回府。

    之后,他又来递过几次拜帖,均被同样的拒绝了。但他拿那个毫不客气的给自己闭门羹的凡人武者一点脾气也没有。

    呵呵,有道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呢。打不过人家背后的庄主大人,你就什么也不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那是作死啊。

    现在,终于进得沈家庄的大门了。云景道长看到带着一大帮凡人武者出来迎接的那位凡人武者,险些惊落下巴。

    这位凡人武者就是次次给他闭门羹吃的那一位。

    听到沈云唤他齐伯,而且其他的凡人武者都以他为首的样子,他觉得自己之前绝对是误会了什么。

    比如说,他低看了这位齐伯在沈家庄的地位;

    又比如说,齐伯并非是仗势欺人,不把他这位堂堂的金丹真人当回事。

    还有就是,青木派的实力远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强……

    好在,进入主院后,沈云很快打消了他的疑虑。

    “其他长老呢?还有,庄子里的人怎么少了许多?他们都去哪里了?”沈云落座后,问道。

    齐伯欢欢喜喜的答道:“都在马场那边呢。前天,骑兵队的第一次集训结束了。今天刚好是苏场主定下来的考校日子。一大清早,除了当值的,还有手头有活计的留在家里,其余人都跑到那边去看热闹了。我今天也正好当值。”

    他说的“苏场主”就是苏老三。

    年前,苏老三上报,说是马场步入正轨,可以供给一只两百人的骑兵队。

    成立骑兵队,一直是沈云的心愿。只是马场从无到有,再从有到供养一只骑兵队,并不是一朝一昔之功。所以,计划才迟迟没有真正实施。

    得信,沈云大喜,当即批准。并且令苏老三全权负责骑兵队之组建与训练,叫他尽快提交一份详尽的方案上来。

    因为他一直呆在百里城的缘故,清风堂早已在春望县与百里城之间搭建了一条自己的快速传信秘密通道。

    五天之后,苏老三的方案便从春望县那边传了过来。

    沈云细读之后只是略微改动了几处细节,便写下“批准”二字,又让清风堂送回去了。

    考校也是计划之中的流程。参与集训的人,只能通过了今天的考校,才能正式成为骑兵队的一员。

    沈云一听,立时来了兴趣,复又起身,兴致勃勃的挥手招呼道:“云景,与我一道去看看。”又特意吩咐道,“齐伯,你可不许偷偷的给三叔传讯。”

    “好咧。”齐伯满口应下。

    而云景道长正巴不得呢。此时,他心中的疑虑已消——原来大部分的人都不在庄中呢。怪不得!

    以两人的脚程,到达河对面的马场就是一下子的事。

    云景道长看着前方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赛马场,两只嘴角不由的翘了起来,心道:果不其然!

    粗粗的一眼望过去,他就看到了人群里有好几个炼气境的修士,以及一大把先天武者。

    然而,再细看第二眼,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无上天尊!这些……是人还是妖?

    他居然看到好几个先天武者的天灵穴上透出来的浊气里只有月华之力,却不见五行灵气。

    也就是说,他们是通过吸纳月之精华修行的。

    可,这是妖族的惯用的修行法门,好不好!

    使劲的眨眨眼睛,他再一一细看其他的炼气士和先天武者。

    然而,他越看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些人里头,只有不到一成的人,与正常的修士一样,丹田里只有五行灵气。

    其余的人,他们的丹田里,什么月华之力,木灵之气……甚至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一点点。

    可是,眼前所有的人,都是真正的人……怎么会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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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景道长很快联想到了主公身上的怪异情况,心里好比百爪挠心。碍于大庭广众的,主公此刻的心思又全在赛马场上,他识趣的强按着心思,也看向前方的赛马场。

    场上飞驰着二十骑,马是凡马,人是凡人武者……这样的比赛于云景道长来说,没有任何看点。从半道里看完这一场,他完全没了兴趣。

    还好,这已经是最后一场。

    因为有人敲了一下场中的大铜锣,听到声响,所有参与考校的人都立刻聚集到大铜锣前面的草地上,二十人一列,站得整整齐齐。

    然后,先前主持赛马的那名炼气境修士,走到队伍的前面。

    在刚到马场的时候,云景道长便注意到了这位。他的丹田里没有灵根,只有稀薄的月华之力。如果碰上那些半吊子的筑基境的功德法修,搞不好就会将他当成妖物了。

    而此时,云景道长大概猜出了这位的身份。他应该就是先前齐伯所说的苏场主。

    见他走到队伍前来,云景道长不由眯缝起眼睛,再次去看他的丹田。

    苏老三知道此刻全场的目光都锁定了自己。可是,他却感觉到其中有一道目光是特别的,令他好象脱得精光一般。但这道目光到底是来自哪个方位,他又感觉不出来。

    是我想多了吧。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大声宣布:“今天你们在场上的表现,证明了过去百余天的苦,没有白吃,汗没有白流。恭喜你们,你们全都通过了本次的考校。从即日起,你们正式成为骑兵队的首批队员。”

    话音刚落,不管是他面前的参试者,还是围在场外的围观者们,无不振臂欢呼。

    云景道长再次讶然。没有想到,这位苏场主竟然如此之敏锐。

    此时,考校已经结束,沈云不想暴露行踪,便悄声向他说道:“我们走。”

    “是。”云景道长紧步跟上。

    不想,出了马场,沈云没有过河回庄子之意,而是脚跟一转,快步上了旁边的山道。

    云景道长跟在后面,心里“咯咚”作响。主公是个敏锐之人。难不成是他刚才的审视太过露骨了,惹得主公不快?

    好吧,其实此刻,他已是心乱如麻。

    他决定追随主公,主要是因为领到此次任务的时候,为自己卜了一卦。卦象显示,此行定有大机缘,且稍纵即失。

    是以,自从来了菱洲之后,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与大机缘失之交臂。

    两年多来,他一日三卦,寻问大机缘。结果,唯有昨天的两卦最明确的应和了出发前的那一卦。

    他想着,自己的大机缘十之八九就是应在沈云身上了。所以,这才不管不顾的主动投靠,为自己谋得客卿长老一职。

    还是因为那句“稍纵即失”的卦语,使得他接连降低标准,甚至连明知主公身上有大异常,也不敢当即询问。只是乘着主公顿悟之际,再三细看。

    确定主公并非异类之后,他竟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感到非常庆幸。

    之所以会如此之小心翼翼,全是因为他与主公接触的时日太短。很多话,尤其是关于功法这方面的,眼下他还不方便说。因为很可能会惹得主公不快,甚至猜忌。

    结果,主公之心思敏锐远超过他的认识。貌似他今天还是在主公面前露了馅。

    哎呀,接下来要如何应对才好呢?云景道长为自己刚才在马场里的鲁莽懊恼不已,飞快的在心里想着应对之策。

    沈云走在前面,没有用读心术,也能清楚的感觉得到身后之人内心的不安与纠结。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昨天意识到自己太过依赖读心术,已隐现不良后果之后,他决定不再动辄使用读心术。不想,他发现自己明显比先前敏锐多了。

    比如说,云景在庄子里,以及在马场,心绪之起伏,他竟然都能清楚的感觉得到。

    也因为有所察觉,所以,他暗中留心了云景的举止,发现后者虽面上不显,却目光频频看向众人的丹田。

    刹那间,他明白过来——云景是发现了大家修行的功法不同寻常。可是,碍于新人的身份,不好直接询问。

    这不是沈云想要的状况。

    他是诚心诚意的请云景回来的。因为象云景这样的真正修士,正是他所缺少的,同时也是青木门急需的。

    云景的自荐,给他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如有机缘,他还会请更多的高阶修士回来担任客卿或者客卿长老。当然,如果是无门无派的散修,只要对方愿意归依,他都愿意直接委以重职。

    所以,哪怕是图着千金买马骨,他也要厚待云景。更何况云景能这么快发现苏老三等人丹田里的异常,足以证明其眼力不错——庄子这边与百里城的骆严他们都是一样的修行。功法等都是一样的。他从未厚此薄彼,有丝毫的区别对待。但是,从两边反应上来的情报,以及他自己以前的际遇来看,寻常的修士轻易是看不透他们的丹田,更不用说发现异常之处。说起来,云景是头一个。

    当然,这也与仙庭与仙门的约定有关。金丹境以上的高阶修士在凡人界行走,必须事先向仙门申请通行令。受此限制,仙门里的高阶修士很少会在凡人界露面。仙庭里也不乏高阶修士,不过,他们大多养尊处优惯了,极少出来行走。即便是出来,也是前呼后唤,排场不小。平常的凡人根本没有接近他们的机会。

    当然,沈云能如此之坦然,是因为他心中无愧,完全能面对云景道长,以及所有人的质询。

    很快,两人走到了山顶。

    沈云背负着双手,俯视山脚的马场。

    他们的速度很快,马场里的人群还没有散开。整个马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他站在山顶,也能感受到众人的喜悦。

    “云景,我观你刚才神色有异。是不是发觉三叔他们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外?”他看着山脚,直接问道。

    “这……”云景道长愕然,同时,也尴尬之极。他没有想到,主公竟是如此之直接,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沈云转过身来,轻轻一笑:“也难怪云景觉得奇怪。因为我们与你们不同。我,还有三叔他们,以及青木派里的所有门众,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凡人?”云景道长有如被强雷击中,身形明显的晃了一下,“凡人也能修行?”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发现主公的不同寻常之后,他想到过很多种情况。唯独没有想过主公会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意识到自己所言过于偏激,他急忙解释道,“哦,不,世间万物皆可修行,凡人也是能修行的。贫道的意思是,没有灵根也能脱凡超俗,步入先天?甚至炼气境……更高的境界?”

    关于修行,他有自己的认识。他以为,修行只是一种方式,一种状态。不管有没有灵根,都能修行。但是,修行能不能出成果,有没有灵根就至关重要了。凡人可以修行,但是,要想修至先天,甚至更高境界,除非有天大的机缘。

    但是,马场里的情形,哗啦一下砸碎了他的这一认识——不可能有这么多人都得到了天大的机缘。或者说,青木派有如此之能耐,招揽到这么多得到了天大机缘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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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坦然的摊开双手:“我确实是没有灵根的凡人。而现在……呵呵,我想你也看出来了,我的修为不在你之下。”

    “主公太抬举贫道了。”云景道长被他的坦诚所感染,连连摆手,“贫道看不出主公的修为境界,不如主公多矣。”

    “话不能这么说。”沈云走到他身边,诚恳的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又好比,十个手指头,有长有短,但是,各有各的好。这人不管是少了哪一个手指头,都是残缺。更何况……”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话风突转,“不瞒云景,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修为境界。”

    “啊?”云景道长被他吓得狠了,身形又是一晃。

    沈云一把将人扶住,很认真的点头:“我刚才所言,绝对没有一个假字。在我很小的时候,师父就病故了。一直以来,我都是根据师父生前所教,自学师门留下来的玉简。到了后来,玉简里的法门也不适合我了。于是,我就自己琢磨,继续修行。我现在的修行法门,就是自己摸索出来的。”

    难怪……云景道长恍然大悟。与此同时,更多的疑问有如泉涌。

    “您,您没有灵根,是怎么引气入体的呢?”他不假思索的问道。

    沈云也没有隐瞒:“在我体内凝出真气后,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能够用真气吸引五行灵气。于是,就引气入体了。”

    “怎么可能!”云景道长几乎跳了起来,大声反驳道,“五行灵气是高于凡人真气的存在。它怎么可能被你的真气吸引?”如果真要是这么简单,仙凡之别哪会有如天堑?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高阶凡人武者终生被拦在凡俗的那一边,就是因为穷其一生也无法引气入体。

    “确实完全可以。”沈云转身,指着底下的马场,笑道,“现在,不但我做到了,你看,下面也有不少人,和我一样,也做到了。而且,我敢担保,会有越来越多的凡人,根据我摸索出来的修行法门,引气入体,从此,踏上修真之路。”

    “我,贫道……”云景道长顺着他的手指头,看向充满欢声笑语的马场,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再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来。事实就摆在眼前,不容置疑!

    深吸一口气,他收回目光,用灼热的眼神看着沈云:“您是怎么做到的?”怪不得自己接连卜到主公身怀大功德,将有大造化。度凡人超凡脱俗,这是何等的大功德!

    心头一热,请教的话语脱口而出。

    然而,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连忙退后一步,躬身抱拳请罪,“主公,刚才之所见所闻,贫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心中震憾不已。故一时失态,说起了疯言疯语。请主公降罪。”

    “哈哈哈……”沈云爽朗大笑。笑罢,摆手正色道,“云景快人快语,坦诚待我,何罪之也啊。”

    “我,贫道惭愧。”云景道长又羞红了老脸。

    沈云却上前,握住他的手,诚恳的说道:“就算云景不问我,我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景道长抬头望着这个比自己差不多高出半个头的年轻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云轻拍他的手:“云景,我是真心请你助我一臂之力。我们青木派太缺你这样的高阶修士了。有你们相助,我相信,我们凡人修真,会少走许多不必要的弯路。”

    原来青木派竟然有如此之宏伟志向!引导成千上万的凡人走上修行之路……这无异于开天辟地。得是多大的功德啊!云景道长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其实只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功德法修。在玄天门的外门自生自灭惯了,长年累月的漠视,让他特别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三灵根的资质。这样的资质,今生能够拉着筑基期天寿的尾巴,结出金丹,又能再添两百年的天寿,他已心满意足。要知道,在玄天门的内门,有多少资质强过他的双灵根内门弟子,穷其一生,止步于筑基境。

    所以,现在的每一天,他都感觉是赚来的,活得特滋润。

    至于修为境界,他早已放下,顺其自然。

    提升了,固然高兴;没有提升,困于瓶颈,也无所谓。反正于他来说,要在两百年里结丹,跟做梦没有什么两样。既然已注定不可能结婴,那么,将来最终到底能修到金丹境的第五层,还是第六层,有什么区别吗?

    然而,此刻听了主公的话,他才发觉自己大错特错了。他的资质是不好,但是,还能不好过凡人?可是,主公他们身为凡人,仍然自强不息,从未放弃过……甚至于,主公还立下宏愿,成立青木派,开创一条凡人修真之道,引导成千上万的凡人走上修真之路。

    秦岳啊秦岳,你羞不羞!你惭愧不惭愧!

    云景道长低下头,连连摇头:“我不如主公多矣。”说罢,从沈云的手里抽出手来,又退后两步,正冠,整衣,执正式的道礼道:“承蒙主公不弃,秦岳从此唯主公马首是瞻。”

    他是真的被主公折服了。

    沈云完全感受到了他的臣服,满心欢悦,连忙双手扶住他的一双胳膊,笑道:“太好了!有云景助我,从此,我如虎添翼也。”

    云景道长闻言,也是心里乐开了花。身为下属,谁不想得到主公的重视?更何况,主公高瞻远瞩,是极有可能成为一代宗师的同道前辈。

    “能入得主公之眼,是秦岳此生最大的荣幸。”他诚心诚意的说道,“主公开天辟地,引凡人修真,功德无量。将来必定成为功德法修中的一派宗师。”他真的是不知烧了几世的高香,今生得以投奔到主公之门下,与之同创伟业。大机缘,莫不如此啊!

    “功德法修?”沈云愣了一下,仰头又是哈哈大笑,“错了,云景错了。我不是功德法修。”

    “啊,我错了?”云景道长再次愣住,下意识的去看他的丹田。

    很快,半道里又收回了目光,脸上现出尴尬之色。一来,他的修为不如主公,即便不再有黑洞遮挡,也仍然看不透主公的丹田;二来,身为下属,此举甚是无礼。

    他正要再告罪,被沈云拦住了。

    后者坦然道:“说起来,我至今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修。”

    祖师的玉简里说得很清楚,丹修,以丹入道;剑修,以剑入道;医修,以医入道……而他却至今连“什么是道”都不知道,又何谈入道?

    “不对呀。”云景道长使劲的摇头,“主公明明已入道,却为何说不知自己是以何入道呢?”

    “啊?”这回轮到沈云惊落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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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入道?”沈云回过神来,不禁使劲的摇头,“不对。我连什么是道,都不知道呢。”

    一直以来,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苦苦寻找答案。以前可以说是,完全不懂。近些来年,他感觉有所悟。但总象是与答案隔着一层窗户纸。他费尽了所有的气力,至今没法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他不信云景道长的“已入道”之说。

    云景道长愣了愣,很快,脸上现出了然之色,“哦”了一声,颌首说道:“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主公应该是对‘道’有所误解。”顿了顿,又道,“主公应该是从前与人讨论过有关‘道’的本义的问题吧。”

    沈云不由想到了永安副教使,点头:“是的。我在多年前,请向一位尊长请教过什么是道。”

    “这就难怪了。”云景道长笑道,“关于道,是亘古以来,所以修士都在思索,讨论的问题。说来话长。主公如若不嫌弃,此地风光清雅,贫道煮上一壶茶,与主公细细讨论一回,如何?”

    “好啊。”沈云求之不得。

    于是,云景道长袍袖一挥,飞梭上的那套家什,以及茶具、红泥火泥等,一齐出现在平地上。

    “主公,请!”

    请沈云在上首坐下后,他想了想,手里头多了一套隔音阵,欲解释一二。

    沈云挥手打断道:“出门在外,谨慎些,没错。云景只管布阵就是。”

    “是。”云景道长一听就知道他是误会了。在修真界,论道是件最严肃不过的事,最忌被人半道里打扰。所以,通常论道,大家首先全选一安静之所在,然后,还要布上各种阵法,将论道之所布置得跟个铁桶一般。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论道的双方被外物分了心去。这里是凡人界,能够打扰他们论道的人或者外物不多。他布下隔音阵,纯粹是不想有人听到说话声,过来凑热闹,打扰他们论道。

    不过,主公说的话本也没错。是以,他没有解释,而是默声布阵。

    “什么是道?关于这个问题,修真界的讨论最是热烈。可以说是众所纷纭。”在沈云的左下首坐下后,云景道长右手轻甩拂尘。红泥火炉里“噌”的冒起了一团红艳艳的火团,他拿起旁边的蒲扇,一下一下,慢慢的摇了起来。说话间,炉上坐着的小陶瓮里,腾起了丝丝热气。他继续说道,“如果贫道没有猜错,当年,主公的那位尊长与主公说的道,应该是大道。”

    “大道?”沈云不由挑眉,“道还有大小之分?”

    “是啊。”云景道长很肯定的点头,“据说,世间有三千大道。其中,每条大道又包含有三千小道。”

    他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主公所言不虚了。看来,主公确实没有接受系统的道学道统教育。

    不过,没关系。因为有他在。

    他们玄天门的大宗就是功德法修。所以,他虽然长期混迹于外门,该接受的道学道统教育,都是学全了的。别的,什么打打杀杀的,他真的不行,但若是论道……只要是动嘴皮子的事,他从来就没怕过谁。

    从这一点上说,主公慧眼识人,真是没错。

    沈云完全感受到了他满满的自信,不由笑了,问道:“有三千大道?还有千千万万小道?请问,具体是哪三千大道呢?”

    云景道长摆手:“所谓三千,是虚指。意思是很多,在这里是代指所有,全部之意。这么说吧,红尘中的种种,上至一个界面,一方天地,下至一个人,一棵树,一朵花,甚至是一滴水,都是道。哪能一一数得清呢?”

    沈云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初那位尊长告诉我,道无所不在,无形无状,不生不灭呢。诚如云景所言,合该是如此啊。”

    “对极。”云景道长抚掌,“您的这位尊长跟您说的,果然是大道。”

    心里却是不赞同的。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青瓜蛋子,开口闭口的谈论大道,能让人听懂吗?在他看来,初学者根本就没有必要一开始就去了解什么是大道。因为那些东西太过玄妙,需要修行者用毕生之精力与时间,一点一点的去参悟。岂是一个初学者能够一下子就懂得的?既是如此,就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宝贵的时间与精力了。

    至于主公一点就透……以主公现在的修为境界,真没有什么好表扬的。主公之前只是不幸被人误导,后来一直又没有得到正确而有效的引导。其实,在主公的潜意识里,早就有了这个层面的领悟,只是主公自己以前不知道而已。所以,听了他的论述,才表现出来一点就透。

    不过,主公的悟性还是很不错的。只可惜,碰上了一位好心办坏事的尊长。好吧,这也是他反对与初学者过早谈论大道的原因之一。

    沈云心思一转,探身问道:“云景,我们青木派的祖师曾传下遗训,说,‘不知道,不入先天’。因为这句遗训,我们青木派的历代尊长都毕生在寻找道。然而,从来没有谁能找到确切的答案。请问云景,祖师遗训里的‘道’又是指什么呢?我觉得好象不是你刚才所言的大道。”而他因为永安副教使的点拔,却一直是试图寻找大道。也难怪他到现在还说不出答案来。现在听了云景的解释,他觉得自太师祖以来,青木门的历代弟子,包括他自己在内,都误解了祖师她老人家的意思。很明显,此“道”非彼“道”啊。

    “不知道,不入先天?”云景道长放下手中的蒲扇,嘴里细细的咀嚼一番之后,眼前一亮,禁不住击节大赞,“妙哉!祖师之遗训太精辟了。妙极!妙极!能够一言道出超凡脱俗、步入先天的本质,祖师定是世间少有之得道高人。”如今,他已是青木派的客卿长老,自然也是自家人,能与所有门众一样,尊这位高人一声祖师。

    “巧得很。祖师所言之‘道’,正好也是贫道今日欲与主公共同探讨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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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请讲。”沈云身子前倾,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也改了称谓。

    云景道长愣了一下,旋即,领会过来,向他略一抱拳,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面上虽荣辱不惊,但是心里却是掀起了波澜阵阵。就冲着主公这豁达的胸襟,他也愿意将自己之所知,倾囊相授。

    这时,水开了。他借着冲茶,飞快的在心里打腹稿。主公很坦诚,对其在道学认识上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实情,没有任何的遮掩。而他对于主公和青木派的认识也都在不断的推翻与重建。所以,他需要一点点时间,整理一下思路,还有语言。

    分了一盅茶给主公后,他已理清了思路,抬头说道:“主公,刚才我们说到,大道三千。它包罗万象,无穷无尽。与大道相比,我们之所知,永远都是太少。所以,我等修道之人平常以‘贫道’自称。”

    言之有理。沈云感慨的点头。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道士们以“贫道”自谦,是表示安于清贫,不为凡世的荣华富贵所动之意。原来是大谬。

    他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

    “所以,主公当年向您的那位尊长请教道时,那位尊长肯定是意会错了。”云景道长喝了一口茶,说道,“您向他请教的是入道之法门,而那位尊长告诉您的,却是道之本义。”

    “这两者不同吗?”沈云拧眉。

    “当然不同。”云景道长扬声答道,“祖师遗训,不知道,不入先天。这里头的‘道’其实就是指的入道之法门。世间万事万物,除去那些生而为仙者,要想超凡脱俗,唯有修行。反过来说,为什么要修行呢?因为修行于我等凡族,往长远了来说,它是踏入仙道的唯一方式,就近来讲,亦是超凡脱俗的唯一正当法门。但是,每个人的身体情况、出生都是不相同的。所以,寻找到适合自己修行的法门,便显得至关重要。而再进一步,当我等修士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修行法门,便等于找到了自己将来修行的方向。这个就是所谓的入道了。”

    沈云一听就明白了,不由认同的连连点头。照先生所言,自己确实是早已入道。而太师祖在数十本手札里的记载,以及师父生前所说,无不显示,他们至死没有找到适合自己修行的法门,正好完全应证了祖师她老人家的那句遗训:不知道,不入先天。

    云景道长接着说道:“不过,修真之路,长且远,总是充满困难险阻,危机重重。所以,我等修士光是找到适合自己的修行法门,是远远不够的。”

    “还需要些什么?”沈云不由探身问道。

    “一颗坚定的,至死不渝的向道之心。”云景道长很肯定的答道,“或者说要有坚定的道心。”

    “道心!”沈云在祖师她老人家留下来的玉简里时常看到这两个字。他一直不知是何义。不过,通过上下文猜测,好象远不止“向道之心”这么简单。

    心思飞转,他不由微微皱眉,“道心就是向道之心?”

    云景道长连忙摆手:“不,不能直接就这般定义。准确的来说,向道之心只是道心的最低层面。”

    眉头立时松开了,沈云笑了,赞同的点头:“先生这么说,我便明白了。不管做什么事,必须有不怕难,坚持到底的决心。但是,光有这种决心,是远远不够的。”

    “正是此意。”云景道长也笑了。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省事。他很庆幸,主公是一个非常聪慧之人。而且,一番谈论下来,他完全能感觉到,主公其实对道的参悟一点儿也不比他这位金丹境的功德法修差。只是主公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道统训练,所以,参悟凌乱,暂且不成体系。眼下,主公只要如现在这般,依着他给出来的思路,认真的捋一捋,只怕道心初成,就在近前。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论道的热忱又噌噌的往上窜了一大节。

    “那么,一个凡人要如何才能树立起向道之心呢?”沈云最关心的还是凡人修真的问题,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云景道长没有想到,主公竟然将话题引到凡人修真上来。老实说,在今天之前,他想都没有想过凡人修真。一时之间,如何能给得了行之有效的答复呢?

    “这个……”看了一眼上首之人,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汤,掩去脸上的窘态,呵呵笑道,“贫道以为,主公比贫道更有发言权。贫道修行两百多年,从未亲眼见过凡人修真之实例。便是道听途说,也是少之又少。”

    “这样啊。”沈云眼波流转,换了一个问题,“我一直有详细记录门众们修行时的脉案,也时常加以整理。不过,叫我现如先生一般,拟出个一二三来,却是不能。不如这样吧,先生先跟我说说,在修真界,修士们是如何在修真伊始,树立起向道之心的。”

    这个简单。云景道长久在玄天门的底层,即便是现在,也只能算是勉勉强强的挤进了玄天门的中层。是以,两百多年来,他见多了新入门的弟子们是如何一步步树立起向道之心的。

    “是。”他愉快的放下茶碗,细细道来。

    首先是从小耳濡目染。在修真界,孩子们往往从牙牙学语之际,就会被父母亲族灌输修行的理念。他们打小的玩具,做的游戏,听到的故事,无不是与修行有关的。通常还没长到测灵根的年纪,他们就已经无限向往修行。

    其次是现实的鞭策。

    在修真界里,最成功的人物,只有可能是道行高深的大能修士。活在尘埃里的,从来都只是没有灵根,无法修行的凡人。

    孩子们长到六岁,测出灵根来后,往往会因为测出来的结果,立刻被重新划等。常常有不受宠的庶子庶女摇身一变,成为大门大派的内门弟子,甚至亲传弟子,而以前高高在上的嫡系子弟因没有灵根而一朝从云端跌进凡尘,从此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

    就算有灵根,也因为灵根之资质好坏,再分出三六九等来。灵根越好,待遇与前程也越好。其中的区别简直不能更明显。

    所有的这些反转与区别,无不是因为与“仙途更为长远”直接划上了等号。

    所以,尽管都只是六岁的幼童,他们已经非常清楚,唯有修行,才能换来更好的待遇,更高的地位……要想成为人上人,必须刻苦修行。

    就这样,孩子们往往在正式修行伊始,已经树立了坚定的向道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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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讶然,禁不住再次插话:“先生,这也就是道心?他们不会太自私了吗?修行的动机一开始就不纯啊。”

    一心想着成为人上人,过上世间最优越的生活……抱着这样的心思去修行,岂不是修为越高深,越是自私自利?

    云景道长呵呵:“自私?怎么就自私了?修行本来就是自己的事,孩子们想着为自己修行,怎能说动机不纯呢?更何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是些六岁的孩童,能指望他们对大道有什么深刻的认识?能认识到为了一个远大的仙程,必须刻苦修行,并且能将付诸实际,就已经算是心志坚定,道心不凡了。至于将来……”他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茶碗,言语里突然多了几分怅然,淡声说道,“既有大道三千,又有十子十相。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道心如何,全凭自己修行。总而言之,前事为因,后事为果。修行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一切因果自负。”

    正因为大家都认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很多人的性子越来越孤拐,养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子……想到那些为了抢夺资源,不惜动用一切下作手段,却仍然以修真正道自居的人,他突然发现自己无话面对主公的这句质问,心里也存了疑问:真的是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的缘故吗?

    这就是论道的好处了。通过相互间的交流,既能长不少见识,也能暴露出自己的某些不足来。此刻,云景道长就发现自己这一刻底气明显不足,唯有笼统的将之归结于大道的包罗万象,以及因果报应。

    而沈云也发觉了他话语里甚至含糊,在心里反复琢磨了几遍,心道:原来先生也是不赞同啊。只是先生对此暂且也认识不清。

    想到这里,他决定跳过这个问题,抬起头来,又问道:“先生,你刚才所说的,是道心的最低层面。那么,更高的层面,又是什么呢?”

    “哦。”云景道长迅速回神。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做为论道的主讲方,他刚才居然走神了。老脸微红,他道了声“抱歉”,敛神说起往事来,“测出有灵根后,孩子们都会被送入门派之中。资质好的孩子们会被大门派选中,甚至有可能成为大能们的亲传弟子。而资质较差的孩子们,有两种选择,一是参加大门派的入门试,有可能考上内门弟子,再不济也会成为外门弟子;二是去名声不显的小门小派,做门内弟子。”

    “先父的资质与贫道相当。当年,先父选择的就是去小门小派做一个内门弟子。结果,修行五十载,筑基三次,皆以失败告终。在仙门有一项规定,即,对于修行年限超过五十载,并且筑基三次都不能成功的弟子,其师门有权劝退。于是,先父被劝退归家。也就是被打上了仙途无望的标签。”

    “象这样的修士,若是修真世家里出来的,他们通常是帮助家族打理庶务,繁衍子孙,寄希望于后辈子孙;象我先父这种家世不显的,阔别五十载,再回家中,已是人物两非。回不回去,都没有什么意义了。往往是要么沦为散修,要么另选一心仪之地,置办一点田产,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先父云游三载之后,在漠南定居下来。

    “贫道是他唯一的孩子。当测出一样的灵根之后,当地一个小门派里有一位颇有名望的筑基长老看中了我,愿收我为亲传弟子。这在我们那里是非常荣耀之事。不想,先父却婉言谢绝了。并以最快的速度卖掉家财,带着我,千里迢迢,远赴玄天门,参加入门试。在入门试的前一天,先父与我长谈,讲完自己一生的际遇后,总结道,他当年是想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可他为这个错误的认识付出了一生的代价。他不想让我再走上他的老路。当时,玄天门在十大门派里排列第五。先父坦言,玄天门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能力有限,倾尽家财,也只能就近将我送到玄天门。”

    “结果,我资质不好,家世不显,入门试也表现平平,没有意外的成为了玄天门的外门弟子。当时,年幼的我甭提有多失望了。放着亲传弟子不做,却成了在外门散养的寻常弟子……我甚至恼上了先父。明明先父就住在玄天门外面不远的一个小镇里,我却没有想过要去看望他。直到三年之后,我成功突破炼气境,回想自己的修行路,再比较先父当年,这才意识到先父的选择是对的。我悔不当初,进入师门后,第一次请假,外面探望了先父。还好,先父的身子依然硬朗。因为我是玄天门的弟子,左邻右舍也没有排挤之举。”

    “十年之后,先父天寿耗尽,过世了。终生不得筑基,止步于炼气境大圆满。而我,同样的资质,却在一百八十九岁的时候,结出金丹。”

    沈云先前听得稀里糊涂。先生明显是答非所问啊。但看到先生一脸凝重,完全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他不忍打断之,但耐心的听着。

    不想,越听越有感触:在仙山,修士们的生活其实与凡俗里的凡人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们也是为了生存而奋斗着。所以,他先前质询仙山的孩子们修行动机不纯,显得是多么的偏激。

    正如先生之前所言,除去那些生而为仙者,世间有谁是生而为强者的?哪个不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变得强大起来的?所以,在修行之初,仰慕强者,想做一个一样的强者,有什么错?六岁的孩子,抱着这样的目的去修行,又有什么错?

    说起来,错的是他。他时时抱着凡人是弱者的念头,而对修士们太过苛求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扼腕在心里说道:沈云,这样的弱者心态最要不得。你既然想让千千万万的凡人修行,与有灵根的修士们平起平坐,那么,你就必须彻底摒弃资质说。凡人没有灵根,一样可以修行。所以,凡人从来就不是弱者。

    心态扳过来后,再听云景道长的自叙,他渐渐品出了另外一重意思——先生是想通过自己与其先父的修行经历,道出大门派在帮助弟子树立道心这方面,与小门派的不同。我们青木派完全可以借鉴里头的成功经验,让门众们在修行之始少走弯路。



    “先生以为,我青木派当如何帮助门内弟子树立坚定的道心?”沈云直接问道。

    云景道长笑了。主公果真悟性过人,也不枉他搬出先父来,翻一回两百多年前的往事。明明知道时过两百余年,先父已不知都转世投胎了几回,根本就无所谓打扰不打扰,但他还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无上天尊,罪过罪过”,低头伸手捋平衣襟上的一处小褶子,俨然是拂平陈年往事在心里掀起的淡淡涟漪。

    待他再抬起头来看向上首时,一双眸子里已恢复了先前的清澈。

    沈云又一次发现,自己没有去看先生的心窝子,没有动用读心术,竟然也完全感受到了先生心绪的波动。正在奇怪之时,先生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连忙集中精神,洗耳恭听。

    云景道长没有直接建议,而是简要的道出玄天门是如何散养外门弟子,末了,总结出两条法门:一是,帮助弟子们尽快找到适合他们自己的修行法门;二是,明确的给弟子们定一些阶段性的小目标,每一个小目标都布置一些历练任务。弟子们每达到一个小目标,就要完成相对应的历练任务。让他们明确的感觉到自己在进步,在不断变强。

    “如此一来,新外门弟子们很快就知道自己每天具体要做什么,该怎么做。并且,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在进步,在不断的变强。除此之外,还有广为流传的师门前辈们的成功实例,也是非常有说服力的,和示范作用。这些都能使内门新弟子迅速成长起来。贫道曾仔细考察过一些小门小派,发现他们要么在这方面完全缺失,要么是眉毛胡子一把抓,没有明确的目标。而他们的弟子,哪怕是亲传弟子,走弯路也明显比大门派的弟子要多一些……”说到这里,他突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归根到底,大门派强过小门派最根本的区别是在道统。这是任何一个门派的底蕴所在。而青木派有什么底蕴?说句不客气的,它连仙门里的小门派都比不上啊。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云景道长顿时只觉得如坐针毡,苦笑着抱拳告罪:“主公,我……”

    不料,沈云却两眼亮晶晶的,摆手打断道:“先生所言,甚是精辟。我先前也有一些想法,只是东一下,西一下的,凌乱得很。先生的一番话,象是给我定了一个框架。之前的很多想法,在这个框架之下,便显得有序起来。”说着,猛的站起来,笑道,“我迫不及待的想回去拟一个章程出来。所以,先生,暂且失陪了。请先生自行回庄子里去。有什么事,只管去找齐伯。”

    话音刚落,人已踩在一柄飞剑上,转眼,化成一道青光,径直飞进了河对岸的沈家庄。

    云景道长根本就来不及出声将人唤住。他张了张嘴,懊恼的轻拍额头。

    看事容易,做事难。玄天门的那一套养外门弟子的法门,看似简单,但是,哪是轻易能模仿起来的?不然的话,那些小门小派的掌门、长老们,也是人精一样的人物,早就有样学样了。他们之所以不学,还是因为底蕴不足啊。

    不说别的,单是玄天门外门功法堂里的那数以千计,包括了法、剑、丹、器、医等各个方面的入门功法,那是寻常门派能够拿得出来的吗?

    青木派……更不行。怕是连十部玄阶功法书都拿不出来啊。更不用说分什么法、剑、丹、器等等法门。

    功法不齐不全,又如何让弟子们选择适合自己的修行法门?

    哎呀呀,秦岳啊秦岳,你其实就只知道空谈阔论,拿不出一条真正有用的良策。只怕主公很快就会明白这一点,看穿你的神棍本质,从此厌弃你。

    云景道长使劲的打了一个哆嗦,对自己说道:“不行,我不能被主公厌弃,必须跟主公坦白,玄天门的那一套,青工木门暂且学不来。”

    主公刚才御剑化出来的那一道遁光,简直亮瞎了他的眼。很明显,主公的修为远远高过他。

    可是,主公分明是一位没有灵根的凡人啊!

    他不知道主公到底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机缘,才能取得如此傲人的修为。但是,他因此而坚信,主公将来定是有大造化的。甚至于,主公说会开创出一条能让千千万万凡人修行的路来,他也由之前的半信半疑,变成了如今的九分相信,一分观望。

    大造化往往会产生大功德。是问,他身为一个功德法修,怎么可能放弃这种良机?

    所以,秦岳,你千万不得惹得主公生厌,失了客卿长老的身份,被赶出青木门啊。

    云景道长跺了跺脚,挥袖哗啦一下,胡乱的收了地上的家什,还有隔音阵,急急的飞步下山而去——他还没得到沈家庄的护法大阵的通入符,自己又破不了它,哪里敢驾着飞梭追着冲进庄子里?只能走路喽。

    凭着齐伯给的出入令符,他顺利的进了庄子。然而,走了没几步路,他发现自己竟然迷路了!

    该死的。庄子里竟然也布了阵法。

    他明明知道主院在哪个方位,却找不到去那边的路!

    没有办法,云景道长只得就近抓了一个庄丁,请他带路,去找齐伯。

    “小的知道您。您是新来的长老道长。”庄丁笑眯了眼,“齐长老吩咐过了,您如果要见他,马上就引您过去。”

    云景道长再一次被震撼到了。这传递讯息的速度可真快啊。

    齐伯以为云景道长是来询问住处的,非常热忱的抱拳说道:“主公先前去马场前,特意吩咐过了,道长的住处要安排一个单独的院子,花草树木茂盛,并且还要离主院近一些。在主院的旁边,总共有三个符合条件的院子,我拿不定主意,只选好了屋里摆设,用具等家业。不如道长亲自走一趟,看中哪个,我就令人将家业搬到哪个院子里去。”

    云景道长此刻哪里有心思选院子。面上不显,仍然是一副仙气飘飘的样子,笑道:“贫道有事想面禀主公,烦请齐伯替贫道引见。”

    “不行哩。”不想,齐伯飞快的摆手,“主公已闭关,如果不是火烧眉毛的生死大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火烧眉毛的生死大事?云景道长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讪笑着改口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等主公出关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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