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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沈云听古氏兄弟嘴里听说了这一两年来,“三春会”在边界这边的行事手段,已感觉到“三春会”之野心极大。

    他冷眼观之,“三春会”在边界的野心,可远不止站稳脚跟这么简单。

    而且,他先是为平安坊出头,紧接着又从三春茶楼的地牢里劫人,不是招惹,也是实际上招惹了蓝袍人。古老二对蓝袍人甚是了解,就已经开始担心,蓝袍人总有一天会上门寻仇。

    所以,乘着蓝袍人现在羽翼未丰,先下手为强,不失为眼下之良策。

    但沈云还是暂且没有对付三春会的打算。

    一是,形势所迫。

    眼下,仙门盯上了边界,欲重新整合边界之势力。然而,边界形势错综复杂,能够在边界立足多年的势力又岂是等闲之辈?按常理,仙门定是要杀鸡骇猴的。

    那么,谁会是这只“鸡”呢?自然是从那些本身势力较弱,又偏要在此时不等收敛,强出风头的喽。

    石头岛若是不安分的话,倒是挺符合仙门的条件。

    二是,他自己也不愿意“先下手为强”。

    因为现在根本就没有证据表明,“三春会”已经开始对付他和石头岛。他若因为怀疑对方要对付自己,而下这个所谓的“先手”,那么,他与三春会之流,又有什么区别?大家不过都是在“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罢了,一路的货色而已。

    而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青木派也变成这样的“货色”。

    因为这完全违背了他修行的初心。

    在他看来,违背初心,下一步,便是迷失自己。再下一步,便是堕落。

    青木派若是堕落,那他还留着它做什么?祸害人吗?

    只要一想到青木派将会变成仙庭那样的存在,他便恶心得只想吐。

    好吧,真到了那一天,便不再是恶心那么简单了。

    祖师她老人家留着最后一口气,在市井里残喘苟活七年,才留下青木派这一点星火;

    师门历代尊长颠沛流离,一心向道,痴心不改,方有青木派一脉传承;

    当年,他天赋尚未觉醒。而师父不嫌他愚钝,拖着病体,手把手的教他识字、制药,引他入门,临终之时,写下遗书,将青木派的传承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

    若是青木派将来变成了仙庭第二,他便是青木派最大的叛徒。

    而青木派源自天神宗,这也是不争之事实。

    他若背叛了青木派,也就等于背叛了天神宗。

    如此一来,他与蓝袍人之流不就是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区别了吗?

    既是如此,他还有什么脸面去替云松子前辈“清理门户”?

    相比于第一条理由,这第二条才是重中之重。

    沈云深吸一口气,看向魏清尘,缓缓道出心中所想。

    本来,他暂且不打算说这些的。无他,魏清尘心中光复宗门的执念太深。他的这番话虽尽是肺腑之言,但是,在魏清尘憋了两百多年的执念面前,还是显得太过苍白,说服力亦有限得很。

    只是奈何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蓝袍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以魏清尘的脾性来说,不知道也就算了,一旦知道了,肯定是按捺不住,非是要灭了蓝袍人而后快。

    这使得他不得不尝试说服之。

    祖师她老人家常在玉简里说“听天命,尽人事”,想来说的就是眼下这一桩吧。

    魏清尘听得甚是安静。待沈云说完,他坐在椅子里,眼帘微帘,宛若入定一般。

    而沈云说了一番长话,感觉口水都快说干了,遂端起手边的茶碗,一气喝掉了一大半。

    待他放下茶碗,魏清尘眨了眨眼皮子,终于动了。

    沈云不由抬头看了过去。

    “主公所言……甚是。”魏清尘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变得沉寂了下来,不复之前的焦虑与坚决,“不忘初心……木灵子祖叔祖在那样艰难的形势里,隐姓埋名,也要创立青木派,留下这一点道火,绝不是为了替云松子老祖收拾逆徒……是我太过急切了。”

    沈云也略微放下心来。魏清尘的这话里还是想着收拾“三春会”与蓝袍人。但至少,他已经认识到“急切”,不再急于一时行事。说明先前那番话,他还是听进去了的。

    还能听得进劝,便是好事。沈云在心里如是对自己说道。

    魏清尘象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在袍袖里握了握一双拳头,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沈云,恳切的说道:“主公,先下手为强,不是说一定要出手。三春会和蓝袍人行事卑鄙,不择手段。我们先摸清他们的底细,提防一二,也是先手啊。”

    这个……很有道理。沈云连连点头:“你说的是。是我迂腐了。”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其继续。

    魏清尘扯起嘴角笑了笑,接着说道:“而且,从古氏兄弟透出来的那些情报来看,三春会与我们一样,也是初至仙门。主要的人手,仍在凡人界的三春观。我们要想摸清他们的底,也当将大部分的人手与精力放在凡人界。而且现在,我们在暗,他们在明。边界这边,我们又明显不如他们布局深。所以,反倒是不宜太多动作。”

    不愧是通晓兵法的。这番话,说到了沈云的心坎里去了。他不住的点头:“看来该如何做,魏长老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凡人界那边,需要调用多少人手?”上次回去,各个庄子在他的授意之下,先后开始化整为零。是以,如果要调集较多的人手,比以前要麻烦得多。而且,凡人界那边的形势也越来越险恶。青木派在那边的安危也是重中之重。故而,他必须事先心里有数。

    “我觉得查探三春观的事,不妨交给伯堂,让他领着听风堂去做。”果然,魏清尘连具体的人选都已经考虑好了。

    事实上,凡人界那边能够胜利此任务的,也只有赵宣和他的听风堂了。沈云却还有顾虑:“蓝袍人在凡人界少说也是经营了上百年,那里又是他的老窝,其势力肯定非同小可。而凡人界那边,便是听风堂里的众弟子,也修为尚浅。我担心他们不敌三春观。”

    “如果主公信得过我,就让我过去吧。”魏清尘呵呵笑道,“正好,我也有大把的机会和时间教伯堂兵法。”顿了顿,又主动保证道,“以前是我认识不清,没有充分认识到青木派的重要性。今天,听主公一番话,我知道自己错了。现在,在我心里,青木派等于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玉器,是我必须用毕生的力量去呵护的。而三春观,三春会之流,却是连烂瓦罐都算不上。这一次去凡人界摸清三春观的老底,也是为了保护我青木派。主公,我若去,此行定不负主公信我之心。”

    沈云听完,哈哈大笑:“魏长老都说到要用毕生的力量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魏长老怕是对凡人界的情况不甚熟悉,说吧,有什么需求,不妨先提出来。我尽量去筹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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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清尘听到自家主公全力支持的话,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主公就是这一点好,行事果决。一旦决定了的事,用人不疑,全力支持,不会有半点动摇。

    而他也确实有所请求。

    当下,魏清尘起身抱拳,口称“是”,正式领了令,又道:“我能否向主公借三个人?”

    他要借哪三个人,沈云再清楚不过了。闻言,呵呵笑道:“这可不成。古氏三兄弟非我青木派之弟子。而且,我若是出面相请的话,未免有挟恩图报之意。这可不是我们青木派的作派。所以,这三个人得魏长老自己去请。”

    魏清尘心念一转,明白了沈云的意思——青木派行事,当有如清风明月,光明正大。

    这一点,就在刚才,主公才跟他推心置腹的细细说过。

    而他之所以这么容易被主公说服,改变了主意,只不过是由此而想起了年少时,父亲不止一次对宗门诸多蝇营狗苟之事感到痛心疾首。这两百多年里,他也不止一次的反省——宗门一朝覆灭,真的全是因为仙庭与仙门吗?宗门自己就没有一点过错吗?

    翻来覆去的琢磨了两百多年,他越来越发现,老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真是有些道理的。宗门之所以覆灭,原因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是,正如主公所言,宗门里太多的人忘了初心,继而迷失了自己,最终堕落。这些人就好比是大大小小的蛀虫。有他们在,宗门若没有根本性的变革,被蛀空,沦为一堆腐朽,是迟早的事。而仙庭与仙门之所为,充其量就是加速了这一进展罢了。

    现在的青木派,虽然还很弱小很弱小,但却好比是宗门之新生。如果他再将宗门的那些作派带回青木派里,这样的新生,还有意义吗?

    他若真的这样将焕然一新的青木派往宗门的老路上引,那么,他将是青木派的千古罪人,也是对宗门最大的背叛!

    不忘初心,做一个真正的修士,光明正大的光复宗门。这是魏清尘刚才下的决心。

    然而,他到底少小长于宗门,耳濡目染的,沾染了一身的故习。这些宗门老作派已然融进了他的骨血里,往往不知不觉之中,就带了出来。

    所以,认识到问题之所在,不难。下决心改掉故习,也不难。难的是,从今往后,身体力行。

    好在我足够幸运,有主公时时提点、鞭策。

    思及此,魏清尘敛去杂念,抱拳又行了一礼,正色道:“是,谨遵主公教诲。”

    话音刚落,他突然听到自己的识海里轰隆作响,有如雷鸣。

    发生什么了……不,分明是很熟悉的感觉!啊啊!我刚才做了什么?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的顿悟了!

    他愕然的望着沈云。

    后者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扫过他的识海,欣喜的说道:“恭喜恭喜啊。”

    顿悟于修士来说,可遇而不可求,全是机缘。

    而顿悟之功主要在于提升心境。有时候,须叟之间的顿悟,使得修士心境突飞猛进,从而使得修为也水涨船高,胜过修行数年乃至数十年。而再小的顿悟,也会令人茅塞顿开,心里豁然开朗,于心境的提升,也大大有益。

    故而,修士对于顿悟是极其向往的。

    一有顿悟,不论大小,都是可喜可贺之机缘。

    沈云自修行之后,运道一向很好,就不止一次尝到过顿悟的甜头。可以说是很有经验了。他观魏清尘身上没有发生灵力爆破之现象,就知其这次顿悟的效果有限,应当是小的顿悟。又因为《心魔传承》的缘故,他看得出魏清尘心中的执念陡然淡了许多。不用说,肯定是这次顿悟之功。

    修士的执念过深,容易钻牛角尖,更严重者,会走火入魔,引发心魔。尤其是高阶修士。

    所以,这次顿悟虽小,于魏清尘来说,却是难能可贵的机缘。

    “多谢主公。”自己的识海,自己最清楚。魏清尘心念一转,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诚恳的向主公道了谢,并且保证道,“我亲自去见古氏三兄弟,就象主公刚才说服我一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说服他们。如果我尽力了,他们还是不愿意,我也绝不勉强。等去了凡人界,与伯堂会合,再从长计议。”

    “如此甚好。”沈云大赞。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我都会在两天后启程,去凡人界。岛中一切事务,只能请主公多费心了。”魏清尘报备后,急匆匆的回去处理手里的事了。

    中午时分,端木光终于回来了。

    他向沈云汇报:“昨天,您走后,老余哥的脸色就变了。我生怕他会一口吞下古老大,在一旁使劲拉着他的一只手。老余哥听古老大讲完,也不知道哪来的邪劲,一尾巴就扫过去,将三兄弟都拍飞了。我拦都拦不住。当时,我就想,死了死了。结果,仔细一看,那三兄弟也就摔在两三步远的地方。一个个都是全须全尾的,就是当场都吐了一口血,脸色比先前要难看一些,也没见有什么大碍。再看老余哥,又变得了笑嘻嘻的模样。不等我动作,他自己上前,亲手扶起了三兄弟,跟他们说,刚才那一下,就当是了结。过往之事,不再追究。”

    沈云讶然:“阿莽真的不再生气了?”

    端木光使劲点头:“我当时也觉得他这气性也过去得太快了些,有些不敢相信。但老余哥自己说了,这回平安坊能发笔大财,古氏三兄弟也是立了大功的。他打他们,只是气他们骗自己。不过,一想到三人给平安坊赚了一大笔钱财回来,他的气就只剩下一点点了。而这一点点气,他刚才已经出完了。所以,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生气了。如果古氏三兄弟不再骗他,大家以后还能做好兄弟。”

    沈云笑了:“妖族大多心思直,没人族那么多花花肠子。这里面的得失,阿莽既然算得这么清楚,那肯定是不再生气了。”说着,挑眉看向端木光,“既是如此,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端木光摸着后脑勺嘿嘿笑道:“是老余哥非要请我们喝酒……”

    沈云呵呵:“只是喝酒?”

    “呃,还听了小曲……舞也看了。就是上次,老余哥要请大人您看的……”他巴巴的奉承道,“要我说,还是大人英明。那些没有变身的小妖精,全是用幻术变出来的人形。我一眼就看穿了。看到的是一堆海草精和贝壳精在那里扭来扭去,扫兴极了……大人,我知道错了。我应该第一时间传讯回来,向您报告事情的进展的。”

    沈云这才敛了笑,吩咐道:“你去魏长老那里,跟他说说古氏三兄弟的现状。”

    “是。”



    通过端木光在中间牵线,第二天,魏清尘与古氏三兄弟在平安堡见了面。

    余莽也知道魏清尘的来意,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一间密室。

    其实,此举可以说是完全多余。因为得知魏清尘要来,小妖们早早的在堡外寻了个自认为安全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等他正式驾临之际,佑大的平安堡里总共就只剩下余莽、古氏三兄弟,还有吓掉了半条命的蟹将军阿青。后者倒也想逃,奈何坊主大人令其安排密室。等他挑选好了密室,准备复令之后,也去堡外躲一躲时,却发现手下全跑光了。坊主大人成了光杆司令。这会儿,他还是想逃来着。只可惜,坊主大人盯得紧,他削尖脑袋,也硬是找不到机会……

    端木光陪着魏清尘到了平安堡附近的海面,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奇特的现象。

    担心后者尴尬,他主动说道:“以前,我一直搞不清楚,为什么我去林子里,总是看不到喘气的活物。这回,总算明白了。原来如此啊。”

    魏清尘翻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哼道:“就你从前那点三脚猫的修为,也至于把林子里的活物都吓得跑光?”说着,径直走到船头甲板上,对着底下的海面轻挥袖子,使出一记流云袖。

    只见劲风骤起,化成一把巨大的利斧,对准他们面前海面,挟风裹雨的劈了下去。

    轰隆隆——,两排巨浪冲天而起,海底陡然现出了一条三丈来宽的平坦水道。

    端木光在一旁立刻把嘴巴闭得象个蚌壳一样紧。他完全可以想象,这一袖子若是直接抽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结果。

    呃,自从凝结出魔核,变成了真正的天魔之后,他越是修行,越是发觉人族修士远不及魔族身体之强横。所以,尽管他刚才的那番话是出于好意,但自己一个魔兵境的小天魔,敢去跟人家元婴大能相提并论,本身就是对后者的轻视,是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冒犯。所以,活该他被魏长老这般警告。

    当然,魏长老有这番能耐,也远远超过了他对人族元婴修士的认识——好生强悍啊!魏长老真的只是元婴初期境的修为吗?

    “走吧。”魏清尘转身对他说道,可谓语气和蔼,神色和颜悦色。

    端木光不由自主的使劲一哆嗦,吸气道:“是。”乖乖的驱动飞船,驶入水道之中。

    殊不知,魏清尘背负着双手,转回身去,望着飞快往后退的宽阔水道,脸上露出了一个庆幸的笑容——多亏在离开角斗场时,得了一眼灵泉。如果方才没有借用灵泉之力,单凭是他自己,根本没法做到徒手劈开这么大的一条水道。

    水道劈开时,海底亦被余力波及。余莽他们都听到头顶有如闷雷炸开,轰隆声,振耳欲聋。

    “上面怎么回事?”余莽最先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脱口问道。

    然而,话音刚落,头顶的天花板、脚底的地板,以及房间里的豪华摆设,无一不剧烈晃动起来。

    古老三这回反应很快,当即双手抱头,往跟前的大圆桌底下一缩,尖叫道:“哎呀,地龙翻身了!”

    地龙翻身?某条如假包换的地龙不禁满头黑线——老子好端端的坐在桌子边等人……关老子屁事!

    在他身后侍立着的阿青本来就已如惊弓之鸟,听说是地震了,“扑腾”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古老大和古老二这会儿其实已经被吓得麻木了。两人听到声响,木木的转头望过去,只见一道白烟散开,原本是谢将军站立的地方,有一只比脚盆还要大的青壳大海蟹,肚皮朝上的躺在那里,嘴里直往外吐白沫。

    原来是此“蟹”,而非彼“谢”……好比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两个大老爷们两眼往上一翻,“叭嗒”,直挺挺的倒在高背椅里。

    这时,震动已经结束了。一切安然无恙。而余莽也已联系上了海面上的阵法,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是以,他眨了眨眼睛,叹道:‘哎呀,不愧是亲兄弟俩,挺齐整的……哎呀,桌子底下还有一个……不会被我的尾巴吓死吧?’

    他赶紧的掀起金灿灿的豪华桌布,探身去看桌底。

    只见古老三脸上现出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吓得他仔细看了第二眼。

    还在出气!没死!

    他甩了甩盘在桌子底下的长尾巴,松了一口气。

    魏清尘没有想到,自己任性的甩了一袖子,还甩出了这样的惊喜来——端木光将古氏三兄弟救醒后,代他道明来意。结果三兄弟听完,异口同声且迫不急待的答应了。

    他打了一夜有腹稿,硬是没有机会派上用场。

    因为古氏三兄弟的强烈要求,魏清尘与端木光在平安堡连清茶都没喝一杯,便又离开了。

    待飞出了百来里,平安坊被远远的抛在了天际线后,古老三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要是早知道平安坊是个妖精窝,打死我,我也不会去招惹他们的。”而在知道这个真相之前,他们兄弟三个险些要接受余莽的邀请,留下来,帮其打理平安坊。现在想想,都觉得背脊骨一片冰凉。

    魏清尘觉得好奇怪:“你们对平安坊下手之前,没有打探一番吗?平安坊的坊主是只化形大妖,在边界是无人不知之事。你们随便找个人问问,便能知晓。”

    古老二苦笑着摇头:“平安坊的所有情报,都是那人提供给我们的。我们的情报里根本就没有提及这一条。”而他们三兄弟那时太信任那人了,压根就没有想过还要核实情报的真假。

    “以后,他再也骗不到我们兄弟三个了。”古老大的脸上现出苦大仇深之色。

    魏清尘见状,乘热打铁的提出去凡人界寻找三春观之事,末了,请求道:“三位可否愿随本座同去,助本座一臂之力?”

    古老大他们三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这时,魏清尘又道:“本座这里有一门凡人修行的功法。没有灵根,没有武学资质,也照样能修行,并且超凡脱俗,指日可待。三位如果愿意助本座一臂之力,本座不但这门功法传给三位,而且一定确保三位超凡脱俗,成为真正的修士。”说着,他冲船尾的端木光挑眉。

    后者收到——这是叫他做说客呢。

    “确实是有这样一门功法。并且有成千上万之凡人修行了此功法,都相继突破先天,成为了真正的修士。”他非常肯定的敲着边鼓。

    因为沈云,古氏三兄弟信屋及乌,对这位“端木爷”的话深信不疑。

    如果我们兄弟三个也都成为了真正的修士,还用怕那人吗?

    三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亮了。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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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抵达石头岛后,魏清尘看了一眼端木光,跟古氏三兄弟说了句“三位请自便”,下船而去。

    古氏三兄弟望着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小海岛,面面相觑——怎么就这样把我们撂下了?

    还有,就这么大点的一个小岛啊。屋新树矮,一看就是新收拾出来的。说好的神仙门派呢?与他们之前想象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端木光收到,摸了一把脸,认命的从船尾走上前来,毛遂自荐,给古氏三兄弟当导游。

    就这么一个一眼望到头的小岛,它有“四处”吗?能游玩个什么呀?古氏三兄弟其实兴致都不高。而且到了一个四面是水的陌生之地,三人完全是一点安全感也没有。是以,眼下,他们最想见的唯有沈云。不过,他们担心自己的凡人身份会让沈云脸上无光,继而有损其在门派里的声望,所以,不敢冒然请求一见。

    罢了,客随主便。游玩就游玩吧。古老大代表三兄弟接受了端木光的邀请。

    下了飞船,端木光心念一转,收了飞船。

    在古氏三兄弟看来,是偌大的一艘仙船,一眨眼,就凭空消失了。

    他们来仙山边界也有差不多两年了,却一直混在凡人堆里。象这么近距离的观看仙法,尚属生平头一回。三人皆连连惊叹。

    端木光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这算得了什么?只要步入先天,谁都能做到。”这时,码头上走过来一队巡逻的弟子。

    “端木大哥!”隔着十来步远,弟子们都笑嘻嘻的抱拳打招呼。

    端木光抱拳回了礼,主动向小队长介绍:“这三位是魏长老请来的客人。要在咱们岛上暂住一晚。我先带他们四处游玩一番。回头再去执事处做登记。”

    小队长看了一眼古氏三兄弟,点头应道:“我等知道了。”说罢,一挥手,带着身后的四名队员依然排成一个纵队,打他们身边经过。

    原来,真正的仙家弟子是这等模样啊!古氏三兄弟艳羡的目送他们离开。

    待巡逻小队走远了,古老三禁不住啧啧赞道:“仙家弟子,好威风!”在仙都的时候,他们曾亲眼见过仙帝跟前的禁卫军。那可是真威风啊。然而,却完全不能这队巡逻的仙家弟子相比。什么叫做仙凡有别,就是如此吧!

    端木光在一旁笑道:“说起来,他们比三位还要晚来仙山这边呢。几个月前,他们还在凡人界,是和你们一样的凡人武者。”

    “那他们现在……”古老二狂喜的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端木光点头:“我们岛上早就没有凡人了。所有的弟子都已脱凡超俗,成为了真正的修士。”顿了顿,他看着面前三双亮若星辰的眼睛,再肯定不过的又道,“他们修行的功法,就是先前魏长老说要传给三位的那门功法。三位的资质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差,届时又有魏长老亲自教导,相信脱凡超俗,指日可待啊。”

    古老大急声道:“可是,可是我们兄弟三个现如今武功尽废。”

    古老二的眼神骤然黯淡下来:“魏长老大人定是看出来了,所以,才没有传我等功法。只是拿话宽我等兄弟的心。”

    古老三更是气到抓狂,用两只手使劲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非也!”端木光满不在乎的摆手,“凡人武功与修行功法,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之事。魏长老暂且没有传三位功法,只是因为三位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与武功尽废,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古老三顶着被抓成了鸡窝一样的乱发,欣喜的问道。

    端木光耸耸肩:“自然是真的。而且,这番话也是魏长老临下船前,示意我找个机会说给三位听的。”不然的话,大人又没有发话,他哪有这份闲心,陪他们“四处游玩”?

    听他这么一说,古氏三兄弟都记起来了,那位魏长老下飞船之前,确实有给这位端木爷打眼色。

    原来如此!三人恍然大悟。顿时,心里的疑虑尽除。

    石头岛就那么点大,唯一值得观光的地方,就是那个长着扇子棕的石头洼子。端木光带他们去那里转了转,也算是完成了任务,随后,将他们带到执事处登记,安排好住处。

    于是,古氏三兄弟住进了客院里。

    说是客院,其实就是在前院旁边的一个小院子。

    待负责接待的弟子离开后,院子里只剩下古氏兄弟三人。他们站在簇新的院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间,三人象小时候一样,抱成一个圈,开怀大笑。

    “是真的!刚才的这位弟子,亲口跟我说,他是上上个月突破的先天境!”

    “嗯,执事处的那位管事,告诉我,魏长老是元婴大能,厉害得不得了!”

    “那是肯定,随随便便的从海里劈出一条水道来,能不厉害吗?”

    ……

    吃过晚饭,魏清尘再来跟他们细谈去凡人界事宜。古氏三兄弟显得格外积极。双方很快敲定了,次日清晨,启程出发。

    待魏清尘离开后,古老三不满的看向古老二:“二哥,刚才为什么要打断我的话?沈兄弟说不定也在岛上。我们这次离开,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沈兄弟。魏长老看着挺和气的。只是带我们去沈兄弟的住处而已。他肯定不会拒绝。”

    不等古老二回答,古老大一把攀住他的肩膀,先答道:“老三,你别急。等我们兄弟三个都超凡脱俗,成为了真正的修士,再来见沈兄弟。沈兄弟脸上岂不是更有光一些?”

    “是这样啊。”古老三的眼睛亮了。

    而魏清尘离开客院后,直接去了前院书房,向沈云报备行程。

    沈云应允了,然后递上一只储物袋:“都说穷家富路。这些,你都带上。”

    魏清尘认得这只储物袋。就是余莽送过来的那一只。昨天,他才代为转呈给主公。这些花红全是主公从赌桌上赢回来的私财。再说了,相处了几月,主公到底有多穷,他还能不清楚吗?现在,主公手里好歹有了点零花钱,他哪能要?是以,没有接:“我身上还有些灵石……”

    “到了那边,你就知道我们青木派有多穷了。白手起家,到处都要用钱。你那点灵石,完全不够用。”沈云将储物袋一把塞进他的手里,“你要暗中查探三春观,哪能手头没有钱?再说了,仙山这边嫌灵石,比在凡人界要容易得多。有我在,你还怕石头岛会断了灵石?”

    魏清尘想想也是,遂收了储物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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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魏清尘祭起飞船,载着古氏三兄弟悄然离开了石头岛,启程去凡人界。

    因为魏清尘离开了,而眼下边界风云未定,正处于非常时期,所以,沈云只能留下来,亲自镇守石头岛。去巨剑派探望袁峰的计划,再一次被搁浅。

    自从前段时间,雨前岛突然又动作频频,魏清尘便加强了在外海的巡逻,说是监视和刺探雨前岛方面的动向。为此,魏清尘还特意按照青木派的行事流程,向沈云上报了具体的巡逻安排。

    后者看过之后方知,有短短的数月里,他们石头岛的“外海”竟已扩展了数十倍。尤其是东北方向,竟然离雨前岛不过百来里。

    不用说,这定是乘着上次雨前岛来犯而开创出来的局面。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沈云甚是赞同魏清尘的策略。

    还有,别看魏清尘提及雨前岛,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口气,然而,实际上,他对雨前岛的防备甚严。比如说,各巡逻小队叠加起来,对于雨前岛的监视与刺探是全天候不间断的。而且每天傍晚的时候,外海巡逻队必须向他报告雨前岛方面在过去的一天里的动向。另外,如果雨前岛方面有异动,不论是什么时候,外海巡逻队必须立刻向他上报。

    这一点,简直是与沈云不谋而合。

    是以,魏清尘离开后,他没有修改其定下来的任何规则。石头岛上一切照旧。

    据外海巡逻队那边的报告,数日来,雨前岛方面似乎又变了风向。三天前的清晨,他们的一切动作突然间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这些天里,他们又变回了上次战败后的样子,蛰伏了下来。

    按照魏清尘设下的标准,这也算得上异变。故而,外海巡逻队立刻上报于他。

    而魏清尘的批复很简单:不得有丝毫的松懈,继续巡防。

    石头岛上的弟子都是多年的老行伍,“军令如山”几乎是融进了他们的骨血里。他们绷紧了皮,严格执行这道命令。结果一连三天下来,雨前岛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这些执行外海巡逻任务的弟子们不免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就在这时,端木光这个大嘴巴从平安堡回来了。在晚饭之前,所有的弟子们都知道他们的门主大人三天前在平安坊一连赢了七把,大败两位千王的战绩。

    这些久在军中的弟子不由联想到了这几天雨前岛那边的变化。于是,不约而同的,他们松了一口气,绷紧的心弦亦随之松动。

    第二天和第三天的傍晚,外海巡逻队依旧上报雨前岛那边的情况。但是,沈云敏锐的发现,他们的巡逻一天比一天松懈。

    照此下去,外海的巡逻很快极有可能沦为形势!

    同时,岛内的各项巡防也有松动的迹象。

    这是沈家庄不曾有过的现象。沈云终于认识到了什么是“兵油子”。

    发现这一苗头后,他没有立刻声张,而是又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两天。

    结果,不论是外海的巡逻,还是岛内的驻守,都迅速滑向他预料的方向。

    沈云觉得不能再放任下去了,当即传令执事处,下午未时三刻,在演武场召集全体弟子。命令明确要求,岛上之弟子,除了在闭关院里闭关的弟子,以及在外海当值,担任巡逻的弟子,都要准时参加。若有违者,按律处置。

    这是自开岛以来,门主大人头一次发布门主令,召集弟子。命令传开,从执事处,到寻常弟子,心里都不由发毛:发什么事了?

    但是这个问题,所有接到命令的弟子都只敢憋在心里,没有人敢问出来,更不用说向“端木大哥”打探。

    原因很简单:门主大人在众弟子中的威望太盛。

    头一批入岛的弟子永远都记得在来岛的路上,门主大人是如何斩掉所有尾随在后面的蛇头们。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知道,门主大人传给他们的修行功法,是门主大人之独创。因为魏长老有一次跟他们说得非常肯定,放眼整个仙山,唯有门主大人有引导凡人修行的能耐。

    也有不少人心里忐忑不安——这几天,自己做任务时有没有怠惰,抑或是在做任务的时间里,偷偷躲起来练功……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心里还能没有数吗?门主大人神通广大,该不是知晓了吧?

    一想到门主大人一剑就能斩断一艘飞船,他们只觉得背脊骨上凉嗖嗖的,心里更是追悔莫及。

    是以,谁也不敢怠慢。未时刚到,离三刻还差足足三刻钟,弟子们已穿戴整齐,纷纷涌向演武场——石头岛总共才那么大。以他们的脚程,围绕着石头岛转圈的话,三刻钟足以让他们个个转得头昏脑胀。而演武场就在他们营房左端,抬腿就到。

    三位队长身先士卒,早早的站在了演武场上。

    不用他们施号,所有弟子一到演武场上,便自觉列队。只见他们站得笔直,有如一杆杆的标枪。纵使是这样,三位队长的心里还是发麻。

    转眼间,他们已经集结完毕,巴巴的望着前院方向。

    演武场的正前方有一个高台,上面立有一只比磨盘还要大一圈的白玉雕成的日规。这是魏清尘亲手所制。一直以来,岛上的时间就是以这座日规为准。

    演武场上没有花草树木。只是在南北两侧各自立有一排列兵器的木架子。而石头岛上的日照大多数的时候都很强烈。午后的太阳尤为猛烈。象这样的烈日底下,将一个生鸡蛋敲在演武场的石头地上,旁边也不用烧火,只消半刻钟,就能给烧熟了。众弟子站在这里,其实跟站在烤炉里,没有什么两样。不一会儿,众弟子们的脸上便是油汪汪的了。好吧,这也是他们突破了先天,成为了真正的修士。如果是数月之前,他们在这演武场上,这样直挺挺的站着,转眼间就是汗如雨下,哪里是晒出油这么简单?并且,以他们那时的体格,此情此景,能撑上刻把钟头,差不多就能到极限。

    众弟子们等啊等……眼见着太阳光留在日规上的影子就要落到了未时三刻。然而,前院方向却一直没有动静。

    不要说门主大人,就连“端木大哥”也没看见出来。

    门主大人怎么还没有来?正当众弟子在心里猜想多多之时,只见高台上突然间划过一圈五色光。

    众弟子不约而同的望了过去。

    自五色的光圈里,有两道身影,不紧不慢的走出来。

    前面的那道青色身影不是门主大人,又是哪个?

    紧接在后面的黑衣人便是端木大哥。

    待两人不紧不慢的走出光圈,日规上的影子恰好落在未时三刻。

    哇,好厉害!

    原来,修真界里,高人是这样出现的……

    众弟子都被惊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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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峰多谢书友飞雪暮尘音的平安符,谢谢!

    .。m.



    端木光在高台上站定,暗地里长吁一口气。

    天帝老爷,大人这新法门……感觉简直不要再炫,好不好!

    三刻钟之前,众弟子涌向演武场,这么大的动静,他想不看到都做不到。心想着自己是大人身边的人,也不能太落后,于是,他也准备过去。

    不想,刚走出屋子,耳畔便响起了大人的密语:“端木,过来书房一趟。”

    大人别有指示?他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待他赶到书房里,并没有在外间看到大人。不过,大人的声音自里间传了出来:“端木,你先坐一坐。桌上有茶,要喝的话,自己倒。”

    端木看了一眼西窗下的小桌子。那里是大人闲时喝茶看书的地方。窗下摆着一张长榻。在榻的左边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果然摆着大人惯用的大肚白瓷茶壶和一撂共四只倒扣着的白瓷茶碗。

    “是。”他应了一声,走过去。这长榻是大人惯坐的。他不敢直接坐榻上。榻前有一踏脚。他在那踏脚上盘腿坐下来,提起大肚茶壶,随手拿起最上面的那只白瓷茶碗,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茶是热的。小桌子本身不高。他坐在踏脚上,这高度还挺合适的。若是平时,这般用大人的茶具,喝着大人亲手泡的茶,绝对是件很惬意的事。只是眼下,他的心思全在演武场那边,便是手里捧着一碗仙水,也没心思品尝啊。

    偏偏大人一反常态,在里间迟迟不见出来也就罢了,还不见有半点响动传出来。

    端木光捧着茶碗坐那里,那感觉就跟坐在烧得火热的炉子上,没什么两样。如果不是对魏长老亲自布下的环岛阵法有绝对的信心,他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个大阴谋里——雨前岛那边暗地里请到了不得的高人,然后,这高人悄然无息的混进了石头岛,绑走了他家大人,再冒充他家大人,在演武场召集岛上所有在家的弟子,好届时一网打尽。而那高人看穿了他的真正身份,以为天魔太过敏锐,担心被他无意间看破,坏了计划,便不早不晚在他出房门的那一刻,再一次冒充大人,将他骗到这书房里来。而他手里捧的这碗热茶汤肯定就不会是大人亲手泡的那壶热茶了,定是被调了包,专门用来迷晕他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魏长老的阵法非常之有信心,但是,他看着手里的热茶汤,却怎么也下不了嘴。并且,坐着坐着,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

    刚才,我听到大人从里面传出来的话,到底有没有破绽?

    端木光翻着眼,努力回想着……

    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回忆着,终于,他发现完全找不到破绽,心里的不安总算淡了许多。

    然而,这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手里原本滚热的茶已经放凉到了温热。

    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

    他不由竖起耳朵,听里间的动静。

    还是什么也听不到。

    于是,心又陡然提了起来。阴谋论再次占据了上风。

    不行,我必须做点什么。

    端木光垂眸看着手里的白瓷茶碗。

    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白瓷茶碗。在春望县的市集里,只要一个大钱就能买到一只。

    要不,打碎它?如果真是大人在里头,听到这声响,肯定不会不管的。至少也会出声问一句。

    可是,这么多年了,大人一直将这茶壶和四只茶碗带在身边,可见对它们有多喜爱。说不定这里头还有什么故事呢。我就这样打碎了一只茶碗,大人会不会怪罪啊?不,大人待我们那么和气,轻易不会怪罪的。但是,大人失了心爱之物,心里肯定会难过……不行,不能打碎它。

    端木光手一抖,抓紧茶碗,作势要将里面的茶汤往身上倒去。他都想好了,倒茶后,他就装着被烫到了,大叫着,从踏脚上蹦起来。这样的动静,一样能惊动在里间的大人。

    “你脑瓜子里在胡乱想着什么呢?”突然间,大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端木光抬头一看,只见大人已然站在了三步开外。

    “大人,我……”一想到自己的心思在大人面前无处遁形,他的心不由猛的一缩,于是,手真的抖了。

    哗啦,茶碗脱手。

    “哎呀!”端木光后知后觉的赶紧去捞。

    却只见大人手一扬,隔空将茶碗稳稳的接住,放在了他面前的小桌子上。

    “小心打了我的茶碗。它们跟了我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人打趣道。

    果然,大人非常清楚我刚才在瞎想些什么……端木光好不尴尬。偷偷的瞄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当即惊得从踏脚上一蹦三尺高:“大人,那个,已经是未时三刻了!”

    第一次动用门主令召集石头岛上的全体弟子,这是多么重大的事情啊。再说了,大人自己在门主令说得清清楚楚,违背命令,一律按门规处置。所以,他和大人谁都不能迟到啊。

    大人走了过来,伸手要去提小桌子上的茶壶。

    端木光见了,赶紧的给倒了一碗,双手奉上。没有办法,大人渴了,要喝水,那必须马上喝。那个演武场上的事,迟一会儿……那就迟一会儿吧。

    大人接过后,笑道;“刚刚好,已经不烫了。”说罢,一口饮尽。

    大人到底在做什么?怎么渴成这样?端木光狐疑的接过空茶碗:“我再给您倒一碗。”

    “不用了。”大人摆摆手,“我这几天都在琢磨一个新法门,刚才恰好想通其中的关窍,所以,费了点时间。唔,时间不多了,我们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

    这已经是未时三刻了!端木光满头黑线的放下茶碗。

    再抬头一看,只见大人的右手一晃,召出了青霜。

    呀,大人这是要做什么?端木光不由瞪大了眼睛。

    “端木,我画好圈后,你要抓紧时间,跟上我,跨过去。不然,我们真的就迟到了。”大人一边握着青霜画圈,一边吩咐道。

    “是。”端木光的话音刚落,大人已画完了一个直径两尺的五色圆圈。

    “去!”大人的左手化掌,猛的打在五色圆圈上。

    呼——,五色圆圈陡然的晃了一下。

    好象是晃出一串残影,飞一般的通向演武场那边。

    这是……大人这几天在琢磨的那个新法门?是传说中的瞬移术吗?端木光使劲的眨了眨眼睛。

    呃,好象是眼花了。

    五色圆圈还在,只是变大了许多,立在那里变得与大人一般高。

    “端木,还愣着做什么?”大人提醒了一句,探身跨过了那五色圆圈。

    端木光“哦”的应着,赶紧的跑过去,依样抬脚跨过去。

    结果,这一脚下去,只觉得脚下好烫!

    他定睛一看,哈,好家伙!台子下面站着几百个人。他们象极了一大盘摆得整整齐齐的油焖大虾。每一个人都晒得通红,脸上油光发亮。

    发现自己正影好站在日规旁,端木光暂且没那心情去欣赏众弟子晒人干,赶紧的偷瞒了一眼圆盘上的阴影。

    不偏不倚,恰好落在未时三刻上!

    神了!

    .。m.



    众弟子看到门主大人领着端木大哥从光圈里直接走到了高台上,眼里的惊艳比挂在天空里的太阳还要明丽。

    端木光站在沈云身后侧,与有荣焉,甚是享受这样的目光。如果屁股上长着尾巴,他肯定是要惬意的摇啊摇的。不过,发觉自家大人在前面依然是一副风淡云清的样子,心里猛的一惊,暗道:对啊,这才是高人应该有的样子!

    于是,他微微抻了抻脖子,有样学样,也端出一副淡然的模样来。

    沈云环视全场,先发问:“执事处轮值管事何在?”

    “弟子在。”自“油焖大虾”的第一排闪出一道油晃晃的身影。

    沈云看过去,见轮值管事双手捧着一本黑皮册子。以他的目力,只须这一眼就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上面写着“弟子名册”四个大字,微微颌首:“上台点卯。初点不应,仗十;再点不应,仗十,插箭游营;三点不应,枭首示众。”

    “是。”轮值管事暗地里吁了一口气。上午,收到门主令后,他思量了许久:回想起在军中的时候,主帅召集众将士,往往头一桩事就是大点卯。但是,修真门派里有没有这号规矩,他完全不知道哇。但万一也是一样的呢?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带上岛上的弟子名册。反正有储物袋呢,便利得很。

    没想到,门主大人头一桩事就是点卯!

    并且,门主大人还冲自己颌首了!

    这是赞许吧?绝对是赞许啊!

    轮值管事顿时只觉得头顶的烈日,脚下跟铁板烧一样的地面,还有时刻环绕在身边的炙热空气,都不复存在了,好比身处于春风拂面,山花烂漫的山野。

    他欢喜的捧着弟子名册,“噔噔噔”的小跑上高台,先是向门主大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转过身来,看一眼台下之众人,深吸一口中气,开始点卯。

    于众弟子来说,这也是非常熟悉的环节。若要说稍微感觉意外,那就是,没想到修真门派里点卯,与军中简直是一模一样。

    是以,每每轮值管事高声点一个名字,台下便有人仰起头来,抱拳行礼,大声应道:“弟子在!”

    也有点名不应的。但都是那些在外海巡逻的弟子们。这时,轮值管事便会在点一次名之后,向众人宣告他们缺席的缘由。而沈云听到之后,便会再次颌首,表示知道了。

    不多时,点卯完毕。

    轮值管事合上弟子名册,又转过身来,双手呈至沈云面前:“回禀门主大人,点卯完成。”

    沈云轻轻挥手。

    轮值管事见状,依然捧着弟子名册,转身下了高台,回到队列里。

    端木光心里怪怪的,不由垂下眼帘,暗道:原来名册里没有大人的名字。也没有我的名字……

    又转念一想:也没有魏长老和宣爷的名字啊。因为这是弟子名册!

    所以,不要想多了。

    他复又抬起眼帘,继续看向台下。

    就在他开小差的时候,前面,他家大人已经开始第二个环节,即,说起了当时边界的形势。

    端木光听了一会儿,怎么也猜不出大人跟底下的寻常弟子们说这些的用意何在。

    不光是他,底下众弟子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外面新发生的大事,他们自然是喜欢听的。可是,他们都是与蝼蚁一样的存在。托了门主大人的福,才能在这方寸小岛上安身立命。所以,仙门对于边界的打算,还有边界各势力要重新洗牌……这些与他们何干?门主大人有必要将这些掰开来,揉烂了,一点一点的,详详细细的说给他们听吗?

    也有人听出些味道来了。比如说,那三位队长。

    他们站在最前面,不敢直视台上——外面要起风了。可是,我们呢?因为雨前岛那边又老实了,这几天便松懈下来了。门主大人定是生气了。而门主大人又是个最和气不过的性子,不似军中主官们那火爆的脾性,话话也是斯斯文文的,所以,只是把我们喊到大太阳底下晒一晒懒筋……门主大人是这个意思吧?

    他们的修为低,端木光能够看穿他们的心思。受他们启发,端木光也恍然大悟。再看向在台子底下晒得油汪汪的众弟子,他不禁在心里幸灾乐祸,连连暗道:该!就应该这样晒掉他们的懒筋儿!

    果不其然,沈云讲完外面的形势之后,话锋一转,说起了岛内的日常操练与驻防任务,明确强调,外面形势越来越险峻,而石头岛初立,在边界根基不稳,众弟子必须时刻警醒着,不得有丝毫的懈怠。

    接着又道,修行之路,长且艰辛,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以,门中诸弟子,不论什么时候,身处何方,当时刻谨记门规,不得有丝毫之懈怠。

    他的话浅显直白,再加上,这几个月来,众弟子每天都坚持识字、写字,理解能力也直线提升,故而,这一通话讲下来,所有人都听懂了——这几天,他们做任务时偷懒耍滑,没能瞒过门主大人的法眼。门主大人这是训他们话呢。警告他们,从今往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得再犯。

    再想到门主大人刚才说的边界新形势,他们不由阵阵后怕。眼瞅着外面要重新洗牌,说是血雨腥风将至也不过分,而他们却以为安枕无忧了,对驻守任务不复从前之上心。这不是做死,又是做什么?

    沈云见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便说起了这次集结的事:“本座的命令里,明明是未时三刻在这演武场集结。尔等又是怎么做的呢?”

    此话一出,底下众弟子硬是在炎炎烈日底下打起了寒战——门主大人已经示范过了。从时间上来说,他们都违反了门主令。

    沈云环视全场,点头说道:“你们能认识到错误,很好。但是,本座有令在先,违令者,一律按门规处置。所以,这次,尔等违令,定罚不饶!”

    果然!众弟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但是,谁也没有觉得委屈——门主大人说得很对。他们确实该罚!

    沈云瞥向身后,问道:“端木,你在这里头入门时间长一些。你来说,按门规,当如何处罚?”

    啊,还有我的事?端木光冷不丁被点名,立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他在心里飞快的过了一遍门中的任务管理条例,上前一小步,朗声答道:“按我青木派之任务管理条例,门主令属门派任务。违反者,按没完成门派任务处罚。初犯者,翻倍扣除本次门派任务之所有奖励,并加罚门派杂役三日。”

    但是,这次的任务奖励是什么呢……心头骤然一亮,他突然想起来,以前在沈家庄时,有一次大人发布门主令召集庄中弟子聚餐,那一次就是有任务奖励的。所有按要求参与聚餐的弟子都能得到一点贡献值和一顿丰盛的晚饭的奖励。

    有旧例可循啊!

    他又说道,“所以,此次违令者的处罚是,扣除两点门派贲献值、从今天开始,连续两天不得吃晚饭,还有加罚杂役三天。”

    沈云听到“不得吃晚饭”,险些破功——这家伙做什么都离不开吃啊。

    不过,这样的处罚也还妥当。他看向台下:“任务处轮值管事何在?”

    “弟子在。”在前排又闪出一道身影。

    “端木所言,可有错处?”沈云看向他问道。

    这名管事顶着一头的油汗,赶紧应道:“回禀门主大人,并无错处。”先前,他还以为门主大人会拿这事立威,一顿杖责下来,大伙儿定是屁股开花。听了端木大哥说的惩罚,他心里忍不住哀嚎——保住了屁股,却饿了肠胃!晚上不吃饭,怎么有力气练晚功啊。

    同时,他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原来门派任务里的隐形奖励是一点门派贡献值和一顿晚饭?

    他决定回去后,在任务处的管理条例小册里备注下来。

    沈云见状,满头黑线,硬着头破吩咐道:“所有违令的弟子,自行去任务处领罚。解散。”

    “是!”

    自那以后,石头岛这边,若是有人做门派任务偷懒,便会得到一句警告:“不想吃晚饭了,是不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m.



    这次结集的效果可谓立竿见影。下午,岛上的各项巡防便又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而因在外海巡逻,没有参与此次结集的那二十名弟子也陆续收到了他们的队长的传讯符,心弦为之一紧,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待到傍晚时分,外海的巡逻报告如期呈到了沈云的书案上。

    “不错。”沈云看罢,满意的点了点头。雨前岛那边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但是,从报告里,他不难看出今天下午的巡逻是这几天里最扎实的。

    报告是端木光从门口接过来,转呈上来的。他其实是后悔了,想给众弟子求情。只可惜从演武场回来后,大人便又一头扎进了里间,不见出来。他硬是找不到机会。这会儿,见大人貌似心情不错,而且也终于有了空闲,他觉得时机到了,便挠着头,笑嘻嘻的问道:“大人,我听说‘法不责众’,真的要处罚几乎所有的弟子吗?”

    沈云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端木光笑不下去了,如实答道:“我觉得,他们这些天确实做得不好,是该处罚。可是,法不责众,我觉得也是有其道理的。象这次,接连两个晚上,不让在岛的弟子们吃饭。而那二十名外出巡逻的弟子也一样松懈了几天,可他们却不但免了一顿晒,而且还逃过了处罚。我听说了,伙房那边真的只做了二十份晚饭,担心会引起大部分弟子的不满。”

    沈云笑道:“你不是能看穿他们的心思吗?这样吧,你去外面看一看。”

    大人到底是松口了,还没有松口啊?端木光猜不出来。但大人的话,不敢不从。他领了令,出书房去察看众弟子的心思。

    石头岛总共就那么大,再加上,众弟子的主要心思都放在修行上,所以,没有任务时,大部分人都呆在营房里练功。他先去了营区。

    说是营区,其实就是三个相邻的院子。他先去了一队所在的院子。

    “端木大哥。”门口的那名担任守卫的弟子,看到他,与往常一样,立刻站得笔直,满面笑容的打招呼,“您找我们队长?”

    端木光很认真的看过去:在烈日下站了那么久,这名弟子的脸还是跟个老南瓜一样,红彤彤的。这一张嘴笑,便使得露出来的一口牙齿特别的白。这样的笑容明亮而灿烂,全然发自内心,不带一点儿应酬。

    而那名弟子突破先天之后,变得敏锐多了。见状,他心里有点儿发麻,脸上的笑容全僵住了,伸手去摸自己的脸:“端木大哥,我……脸上不对?”

    端木光故意指着他的脸,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晒得通红。没晒伤吧?”

    守门的弟子松了一口气,又快活的笑道:“又不是雪团捏出来的,哪有那么容易晒伤!”

    端木光扫了一眼他的心口,知道他没有口不对心,点了点头,说道:“我不找你们队长。就是例行巡营。你无须通传。”这是他接管了石头岛的庶务后,魏清尘给他的一项权力。是以,得了空闲,他时不时的也会来营房这边转转,与众弟子混得比较熟。

    “是。”守门的弟子依例放行了。

    端木光进门后,第一反应就是,今天这院子比往常要干净、整齐得多。一看就是刚刚仔细清扫过了。

    咦,好端端的,怎么搞起大扫除来了?恰好对面走过来一名弟子,他招手将之唤到跟前来询问原由。

    这名弟子告诉他,原来,解散后,大家回到营房,都觉得自己过去做得不好,甚是惭愧。队长说,先从身边做起,把营房收拾干净。于是,大家一起搞了次大扫除。

    除此之外,这名弟子还告诉了他一条消息,即,打扫完后,队长甚是满意,说是从中大受启发。他立刻召集各小队长去他屋里开会,说是仿着任务管理条例,商量出一个营房管理条例出来。

    “估计这个不太好商量。您看,他们还在队长的屋里关着门商量呢。”弟子指了指正屋那边。

    端木光看过去。那屋确实是关着门。

    这个时候,把小队长们都喊到自己屋里,关起门来开小会,真是在商量那个营房管理条例,还是密谋别的?他明面上没有太在意,但是,暗地里却生了警惕之心。

    “哦,这个管理条例好啊。”他向弟子挥了挥手,“行,我要接着巡营。谢了。”

    “您客气了。”那弟子爽朗的笑了笑,走开来。

    担心惊动了正屋里的那群人,端木光特意不往那边去,就在这一头走走看看。

    而实际上,他将耳力发挥到了最大。

    很快,他听到正屋里的说话声。

    居然连隔音阵都没有设。看来不会是说坏话……他吐出一口浊气。

    不一会儿,他听到了有人在提议:“每一天,每一个小队都要派一人出来打扫营房卫生。”

    怕被这帮家伙胡弄了,他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坚持再听了一会儿。

    那屋里,你一句,我一句,都是在商议细化这条提议。

    再加上,众队员们都与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木床上认真练功。他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满的情绪,遂对一队彻底放了心。出了院子,又去旁边二队的院子……

    三个院子看完了,端木光接着又去了各巡逻区和哨卡。

    巡完了全岛,他带着深深的疑问回前院书房复命:“大人,不管是被处罚的,还是没有被处罚的,弟子们都没有任何不满与怨言。难道‘法不责众’不对吗?”

    沈云答道:“我们先不说‘法不责众’对与不对。你来告诉我,这次有罚错众弟子吗?”

    端木光摇头:“没有。”

    “那是罚重了?”沈云又问。

    这一条,端木光自然是不认的:“我全是遵照门派的任务管理条例而言,既没有轻罚,也没有重罚。”

    沈云问道:“那偏袒了谁?”

    端木光本来想说有二十名弟子没有被罚。但话到嘴边,他发现这次的门主令里本来就没有召集这二十名弟子,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违反门主令。那么,这二十名弟子不被罚,才是对的。

    “也没有。”他老老实实的摇头。

    沈云笑了笑:“那么,被罚的弟子凭什么对处罚不满?他们能抱怨什么?”

    “是啊……”端木光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大人,我明白了。只要规矩是合情合理,且一视同仁,不偏不倚,那么,它就是公平的。没有人会反对这样的规矩,对吗?”

    “对。”沈云赞许的点头,“规矩一旦由长老会订下,在全派推行,便人人都要遵守,没有例外。这就是我们青木派最大的规矩。石头岛上有多少弟子?我们青木派总共又有多少弟子?你来说说,与全派之弟子相比,今天这些违反任务管理条例的弟子,谁才是‘众’?”

    “我懂了。”端木光认真的点头,“听了您的话,我才发现,凡人界也好,仙山这边也好,最大的问题就是,绝大多数的规矩是因人而异的。这使得同样一件事,所谓的仙官大人们做得,但是凡人们却只是想一想,都是大错特错,罪该万死。这样的事情,我看得太多了。还有,仙庭和仙门所说的‘法不责众’,也从来都只是为仙官大人脱罪。那么多的凡人,永远都成为了这个‘众’。这叫不公平!我以前吃的苦,全是因为这种不公平。我痛恨它。”

    沈云抚掌大笑:“行啊,端木。都知道举反例了。平常若有得了空闲,你不妨多跟众弟子认真讨论一下这方面的话题。”

    端木光心念一转,听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愉快的接过任务:“是。”



    向寻常弟子讲述外面的大势,这是沈云在百里城和沈家庄先后试行的成功经验。先前,石头岛交给了魏清尘全权打理,他便没有插手岛上的具体事务。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魏清尘将石头岛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现在,魏清尘暂且离开了,由他接手了石头岛。是以,他将这一成功经验也引进了石头岛。自此以后,石头岛的众弟子也多了一项日常,即,每天吃过晚饭后,以小队为单位,一起读由执事处整理出来的“新鲜事”,并展开讨论。

    所谓的“新鲜事”,有岛外的,也有岛内的。但必定是新近两天里发生的。

    石头岛太小了,众弟子每天除了做驻防任务,便是修行。日子感觉越过越淡。而这些“新鲜事”,就象是一小把盐,让他们原本寡淡的日子,陡然变得浓烈而新鲜起来。

    “新鲜事”很快得到了众弟子的一致好评。按他们的话说是:晚饭可以不吃,但是“新鲜事”不能不读。

    端木光在沈家庄的时候,就对这项活动最不感兴趣。在他看来,一群什么也不懂的低阶弟子能有什么见识。他们讨论时事,不过是长舌罢了。是以,在沈家庄的那段日子里,他谢绝了齐伯的多次邀请,一次也没有参加过。

    而在石头岛,他也没有参与的打算。

    不想,才过了两天,沈云找到了他,言明以后他每天晚饭后,都要与前院守卫小队一起研读并讨论“新鲜事”。

    他们能讨论出什么来?纯粹是浪费我的时间。端木光心里挺抵触的。只是在大人面前,不敢表露出来。

    这时,沈云又说了:“我叫你去,不是让你与他们一起空谈。你去给他们做个记录。”

    “做记录?”端木光一时间没能领会过来。

    沈云详细的解释道:“在沈家庄的时候,你不是参加过长老会吗?在会上,吴长老是怎么做记录的?”

    端木光立时明白过来了:“哦,吴长老是事先准备一个小册子,将所有长老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记录下来。我也象他一样,把所有人说过的话都记下来……可是,他们能跟长老们相比吗?”

    沈云笑了:“怎么不能比?长老会里,有好些长老是仆从出身,以前也是目不识丁。论见识,还不如岛上的这些弟子呢。”

    “啊?”端木光没想到还有这等事,好不惊讶。

    沈云轻轻摇头:“你在沈家庄呆了那么久,居然连这些都不知晓,真是堕了你的名头。”

    端木光知道大人指的是他的天魔之名,一时,有些怪难为情的。

    “不过,我叫你去给他们做记录,可不是叫你瞎打探弟子们的过往。”沈云又道,“他们以前大多是不识字的。入了我们青木派,才开始识文断字,时日尚浅。而且,他们久在军中,懒散惯了,叫他们也和沈家庄那边一样,也对每一次的探讨进行记录,肯定是有些为难的。叫你去,就是给他们做个表率。你如果不乐意,可以不参与到他们的讨论里去,只给他们做记录,并在讨论结束后,立刻进行整理。这些弟子很擅长学习。多看了几次,肯定就会知道如何进行探讨,而不是象现在这般空谈。”

    原来大人是这个意思啊。可是,这样就能有效阻止弟子们空谈吗?貌似在沈家庄的时候,齐伯他们也是每天都有记录,也没见谈出了什么来……归根到底,端木光还是不太信这样的探讨能有什么用。便是前些天,大人在演武场上,与众弟子讲边界的时势,他也是持怀疑态度的。

    但是,大人发了话,他莫敢不从。遂领令。

    待出了书房,一阵轻柔的晚风打脸上拂过,他猛的打了一个哆嗦,神色大变——哎呀,刚才我都在瞎怀疑些什么?端木光啊端木光,你胆儿肥了啊!你怎么能怀疑大人的决策呢?

    没有犹豫,他立刻折身回到书房里,冲到沈云的脚跟前,跪下来,长伏于地,用魔族的礼仪正式请罪:“大人,刚才我在心里对您大不敬。请大人责罚。”

    他的动作太快了。并且很突然。便是沈云也没有想到他冷不丁的会来这么一出。是以,等沈云反应过来,这人已经伏在地上请罪了。

    好在这家伙的心思在自己面前就跟摊开了一般,不然,看到这副情形,还真叫人一时间摸不到头脑。

    “怎么回事啊,你!”沈云哭笑不得,一把将人从地上扯起来,“我又不是天,你怀疑我的决策,也很正常嘛。再说了,便是上天,我也从来没有觉得他都是对的。我很小的时候,就不信上天了。”

    啊,大人竟然不信上天,不信天道?端木光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半晌才木木的问了一句:“那,您信什么?”

    “信我自己啊。”沈云挑眉轻笑道,“象我们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本无我们的活路。而我能走到今天,全是靠着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在这个世上硬闯出来的。我若信这个上天,呵呵,也不知道坟头草都枯了多少回。”

    这话简直是说到端木光的心里去了。是啊,大人说得太精辟了——象我们这样的人,在这个世上,哪里有什么活路?而这个上天,又什么时候垂怜过我们一点点?

    “这个老天,真的不可信!”他握着拳头,脱口说道,“大人,我只信您!”

    这还是没听懂啊。沈云哑然失笑,挥手说道:“罢了,不说了。外面的弟子们要开始读今天的‘新鲜事’了。你先去给他们做记录罢。”

    “是。”端木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整张脸都红了。

    不是难为情什么的。

    他不觉得自己是在用漂亮话奉承大人。“我只信大人”,这是藏在心里的话。将心里的话如实说出来,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从记事起,这个上天就没有给过他一天光明而又快活的日子。那么多的日日夜夜,他活得就象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什么叫做光明,什么叫做快乐?他全然不知。

    然而,自从追随了大人之后,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人前。甚至,他还有以前想都不想的前程。

    这些,都是大人赐给他的,里头没有‘上天’一个大钱的事。

    所以,他不信大人,还能信谁?

    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他浑身都感到轻松了,同时,也亢奋之极。

    于是,脸便红了。

    出了书房门,他象一阵风一样,赶到门房。

    那里,白天在前院当值的小队刚办完交接。他们正要离开前院,回营房去读“新鲜事”。看到端木光,五人齐齐站住,抱拳打招呼:“端木大哥。”

    端木光笑呵呵的说:“从今天起,我和你们一起读‘新鲜事’。”

    出什么事了?小队长只觉得自己的心呼的提到了嗓子眼里:“您以后都会和我们小队一起吗?”

    “哦,不是。”端木光解释道,“是哪个小队白天在前院当值,我就参加到哪个小队里。这是门主大人的命令。”

    原来是这样啊。吓死我了。小队长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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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五天过去了。

    这天傍晚,端木光回来的有些晚。并且没有与前几天一样,径直回屋,而是兴高采烈的快步走到书房前的台阶下,对着虚掩的房门,朗声说道:“大人,我能进来吗?”

    话音刚落,从里面传来沈云的声音:“进来吧。”

    “是。”端木光在门廊上脱了鞋,推开门,走了进去。

    沈云坐在外间的西窗下喝茶。看了他一眼,随手给他也拿了一只倒扣的白瓷茶碗,摆在小桌子上:“今天这么高兴,准是有好事要说给我听。”

    “大人明鉴。”端木光哪敢劳驾大人给自己倒茶?连忙自己搬了一张方杌,笑嘻嘻的走过去,说道,“我自己来。”

    沈云没勉强,收回手来,问道:“说吧,碰着什么好事了?”

    端木光在桌边放下方杌,坐上去后,一边提起大肚白瓷茶壶给自己倒茶,一边答道:“今天我去读‘新鲜事’,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的,在这边白天当值的小队,我都读过了。”

    沈云“哦”了一声,垂眸想了想,点头道:“今天是第五天。而这边的轮值表在一个月里,是四天一轮。确实如此。”说着,复又抬起眼皮子,看向他,又问道,“过去了这些天,今天的这支小队都从你那里学到了些什么?”

    “哎呀,大人,原来你早就料到了呀!”端木光端着茶碗,惊讶的叹道。

    沈云笑了笑:“说重点。”

    “是。”端木光嘿嘿放下茶碗,兴冲冲的说了起来。

    原来,仅仅是四天不见,这支小队的队们员读“新鲜事”,变化太大了。

    其中,最大的变化是,这四天里,他虽不在,但是,那记录簿上有每天的详细记录。他问过之后,才知道那天,在他离开后,五人一起商量,从小队长开始,每人一天,也学着他的样子,轮流记录。

    他知道这些人只是粗通文墨而已。但是,翻看了记录簿后,却惊讶的发现,每一天的记录虽字迹不一样,但都记录得很非常工整。通篇不要说错别字,便是连个墨团也不曾看到。

    他想不出,他们是怎么做到的,遂直接问了出来。

    而小队长的的答复再简单不过了——他们担心记录不好。所以,先是记在草纸上。若是碰到不会写的字,空出来。等当天的讨论结束后,大家再凑到一起,一起回想,将草稿补全。最后,工工整整的抄录在记录簿上。

    端木光听完,心里想的是:有必要吗?

    这时,小队长接着告诉他,这个法子很好。一来,他们说话之前,都要先想一想,有没有说废话,说空话。他们自己也觉得对“新鲜事”的看法和讨论比以前要深刻得多。口才也变好了许多。那种满嘴瞎跑话的现象,这几天里都没有再发生;二来,通过这几天的记录,大家比以前更加默契了。便是识文断字也明显有进步;还有就是,自从这样读“新鲜事”以后,不管做什么,彼此之间都是有商有量的,少了许多误会。

    所以,他们小队决定以后就这样轮流记录下去。

    这名小队长,端木光以前也是接触过两三次。印象之中,这是一个不擅言谈的人。听到他扳着手指头,不紧不慢的数出了三桩好处,说得头头是道,突然间,端木光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想法有多么的狭隘与固执。

    归根到底,这一切还是“仙凡有别”的陈旧观念使然。

    “大人,我怎么就老改不了呢?”端木光说到这里,恨铁不成钢的使劲抓着自己的头。

    沈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能认识到这个问题,就足以说明,你已经在努力改变了。不要急,慢慢来吧。”

    “是,大人。”端木光使劲的点头,接着往下说,“参加完他们小队的‘新鲜事’后,我又去二队的其他小队转了转。您知道吗?不仅仅是他们小队这样做的。二队的所有小队,都被这几支小队带动了,现在备了记录簿。还有,从昨天开始,他们队长便要求他们每次读‘新鲜事’,必须做记录。以后,队里每五天要检查一次。这一条,已经写进了他们队里的管理条例里。”

    沈云高兴的连连颌首,问道:“你不是说,只有一队在搞这个管理条例吗?二队是什么时候搞起来的?”

    魏清尘走之前,主动将影岛搬到了他的书房里。而他将之搁在里间。是以,不用道力,他也能轻松知晓岛上众弟子的一举一动。

    不过,他没有动用影岛。

    因为从当年组建私勇开始,他就知道,单是靠严密监控,来控制人心,或者保证底下的忠诚,是很愚蠢的行为。此举无异于饮鸠止渴。所以,不论是在仙都,还是在沈家庄,他从来都没有要监控底下的人的一举一动的念头。

    就象二队也有管理条例的事,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在青木派的门规里,有一条写得很清楚,各部门不允许私立规章制度。一旦私约具有了约束性,必须上报所在的执事部门。

    是以,他有此一问。

    端木光答道:“就是这两天。一队搞出来后,传到了二队和三队。两名队长也觉得好,特意正式请教了一队的队长,然后,这两天里,他们也搞出了一个差不多的管理条例。下午的时候,三名队长一起找到我,跟我说了这事。还说,这个管理条例只是暂且试行的,并且不出他们的院门。等过段时间,试行得确实不错,一定会按门规,详尽上报执事处。我看他们也没有违反门规,便没有向您禀报。”

    “那就好。”沈云便没有再多问,而是话锋一转,笑道,“既然效果这么好,你也不要仅限于前院的守门小队。大可以去一队和三队大力推广嘛。”

    “是。”端木光也笑了,“三个队之间都有联系呢。只怕不用我再这般费心了,一队和三队也都有所注意了。我发现,只要是有用的,他们都学得很快。”

    “对。这一点,要强过沈家庄那边许多。”沈云也表示赞同,“毕竟是一起上过沙场,同生共死过的患难兄弟。他们很齐心。彼此间也非常信任。”

    端木光得了令,从次日开始,便去一队和三队那边查看。

    果然如他所料,这两个队的队员们也开始学着做记录了。空谈与瞎扯等现象,很快得了有效的抑制。

    三天之后,他觉得查实了,向沈云复命,并汇报。

    第二天,沈云宣布,之前的识字取消。

    从此,石头岛上,读“新鲜事”完全取代了之前的识字,也与沈家庄一样,被正式纳入了日常。

    与石头岛上的平和安乐相比,边界却是风雨欲来,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就连平安坊都受到了波及,生意陡然下行。不到半个月,余莽已三次亲自赶到石头岛示警。

    第三次,他向沈云大吐苦水:“我在仙门的一位朋友说,上午的时候,他们长老会已经通过了门主们的联名提议,要组织弟子在边界搞巡逻。还说,各安居点极有可能搞宵禁。这大晚上的不准人出来,叫我们怎么做生意嘛?”

    “宵禁?只怕他们打的主意就是叫你们做不成生意。”沈云冷笑道。

    余莽一点就透,气得直握拳头,却又无计可施:“大人,那要如何是好?”

    “别急,先看看他们要开出什么价码来。”沈云说道。

    余莽想想也是,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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