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都市 > 布莱肯林场 > 全文阅读
布莱肯林场txt下载

    因为戴维斯先生中断了库联科先生的委托,致使艾伦-宾汉姆顿不得不进行内部调查。

    调查结果是,作为代理的布莱肯林场公司的正式名称是用威尔士文写得,威尔士语跟英语八竿子都打不着,却与苏格兰盖尔语在一定程度上是被认可的官方文字。当一个短短的Brecon被翻译成Brycheiniog,如果不了解威尔士语而粗略地调查,是不可能被察觉到的。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林义龙说道,他的联系电话在艾伦-宾汉姆顿不是秘密,跟负责纪律人事的内核人员也打过几次交道,于是他们就直线联系,“我的作为主顾的名称,应该是挂在委托人登记表上的,完全可以被搜寻到的。”

    林义龙在注册时的无心之举如今开花结果,至于艾伦-宾汉姆顿内部,总得找一个人为此负责的出头鸟。

    卡迪夫分所的各位同僚在整个事件中拒绝负责,林义龙在从卡迪夫分所正式离职之后就以布莱肯林场公司名义正式委托该分所成为这个公司的法律顾问,整个流程清楚明白:反而是戴维斯是后来者,如果要追究责任,也应该从戴维斯这个企业部负责人开始。戴维斯作为合伙人和部门负责人是不可能离职的,刚刚接手工作的实习律师也是很难被处分的。这口黑锅只能是事务所内部的有点分量的职员才有“背锅”的资格。

    重新回到企业部的麦格就成了办公室政治下的不幸牺牲品,被调离了企业部的岗位。回到了家里,麦格对此愤愤不平,随即写了一封措辞激烈辞职信,在下班前转给了负责人事安排的合伙人。

    比林义龙离职时更加干脆,短短两天,麦格就办妥了离职手续,把工作转交给了继任,没有离职补助,没有遣散费,麦格收拾了自己的物品,离开了在这里奋斗了将近10年的艾伦-宾汉姆顿。

    “埃文斯小姐。”就在麦格在家里为找工作的事情发愁的时候,她接到了“职场敌人”的林义龙的电话,“能找你聊一聊么,我就在荷兰公园附近。”

    麦格-埃文斯住在厄尔考斯特的公寓里,离荷兰公园很近。

    “抱歉,我心情很不好,如果想聊天的话,现在有点不方便。”麦格头转念一想,她自己跟林义龙没什么实质的冲突,不如听林义龙做一番解释,“如果你能忍受我有些出格的态度的话,我们可以去街角的餐馆去聊聊。”

    职场的亲疏远近,是没有规律可循的:只要不是有关立场的问题,是不辨敌友的——如果这一点都不懂,那这几年麦格在伦敦白呆了。

    两人在厄尔考斯特车站的附近找了一个咖啡馆,下午虽然营业人也不算多。

    “很抱歉。”林义龙摆出相当坦诚地面容,“我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大。”

    “这也是没办法的。”麦格摇摇头,“当一件事可能出差错的时候,肯定会出差错,这不是你的责任。”

    “但毕竟还是跟我有关,我认为我应该做一些补偿。”林义龙从自己大衣的内侧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放到了麦格的面前,“这是我的补偿方案。”

    “你不欠我什么。”麦格对信封里的东西毫不感兴趣,或者说林义龙的做法有些过于唐突,“我对这件事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我觉得正相反,正因为通过我们之间的某些误会,我对埃文斯小姐的职业素养很有信心。”林义龙说道。

    “如果我当时是错误的,用不着你现在来可怜我,如果我当时是正确的,更不想跟你有什么交集。”麦格斜眼盯着林义龙,“所以这件事最好不要提。”

    “不,我和凯蒂当时确实有点不能以言说的情况。”林义龙解释着,但这件事总归是越解释越黑的,“但是,绝不是某些以不公平的袭扰为表现的,请你相信我。”

    “那么,怀特豪斯小姐现在在什么地方?”麦格觉得林义龙很难缠,发展了一下自己的问法,“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女友。”林义龙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个答案您满意了么?”

    确实,职场恋爱这种东西比较令人难堪的,考虑到种种让两人无法承受的后果,其实还是缄口不言为妙。

    “原来是这样。”麦格点点头,但对林义龙伸出的橄榄枝还是有些困惑,“那你要补偿我些什么呢,你并不需要这样做的。”

    “因为按照我的立场,我是可以理解埃文斯小姐你现在的心情的。”林义龙重新把信封拿起,抚了抚上面并不存在的褶皱,“所以我认为,你会接受我的邀请的。”

    “里面是什么?”麦格满头雾水,撕开封口,里面是一封聘书。

    “我现在找了几个同学在威尔士合伙,如果埃文斯小姐你愿意的话,可以在伦敦开展业务或者在家工作。”林义龙说道,“我们对接的收入还不错,而且你进来,就直接担任合伙人,在伦敦为我们工作。”

    以麦格每年30万镑的年薪,还是对均价在150万的厄尔考斯特的房子承受起来还是挺吃力的。她前一份的职位和业绩反倒是拘束了她的择业方向:如果在律师楼,只有授薪合伙人和高级助理两个等级适合她;如果去企业,也只能担任在职律师或者法务部副主管之类的职业。在伦敦律师楼和跨国公司集中的区域,能提供职位的难以提供高薪,能提供高薪的麦格也很难进。

    麦格仔细地阅读了整个聘书的条款,然后恋恋不舍地放下,重新放回到信封之中。

    “我想知道,我凭什么得到了这样的厚爱呢?”麦格问道,“我并不认为,我们之间的相互认识到了让我有接受这份工作的幸运。”

    “首先是麦格你的工作能力,其次是观察并寻找真相的这份执着。”林义龙说道,“难道这两条作为合伙人来说,不够格么?”

    “无利不起早。”麦格说道,“除了这来那个个原因外,请告诉我场外的一些考量。”

    “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林义龙说道,“我想让麦格你把我引荐给你的男友,爱德华-戈登。”

    在伦敦的超级土豪们绝对不会为吃这个问题发愁的,作为整个欧洲乃至整个世界壕们最集中的区域,不算松露商人,不算和牛商人,单单仅鱼子酱的供应商就不少于30家;除了这些专门商品的供货商之外,还有专门筹办庆典的餐食供应商,以及专门负责特殊餐食的供应商等等。

    正如之前描述梁文阁中所说的那样,这些供应商或多或少地掌握了一些伦敦“顶级社会”的社交渠道,就算是为了这样能得到达官贵人们赏识的某种奢望,供应商们就算不赚钱也不能白白地扔掉自己固守的客户群。

    林义龙面前的爱德华-戈登正是专门供应卢顿机场“哈罗德”私人飞机候机室的大供应商。

    倘若见过昵称为艾德的爱德华-戈登,会直接把这个大腹便便的人和参观中常见的法国大厨形象联系起来——如果抛去刻意整理出的半剃半蓄的短胡子之外,两者几乎毫无区别。

    依旧是很自然的见礼寒暄,随后麦格就借口离开,给林义龙和艾德两人留下空间。

    “既然是麦格介绍来的,有什么地方我可以为你效劳的?“艾德问道。

    “我想知道关于伦敦高端食品的一些知识。”林义龙回答道,“我正好有一个林场,想在这个方面进行一下尝试。”

    “我们从哪儿开始呢?”艾德作为中间商,其实是很需要优秀的产品生产者的,“你的森林大概多大?”

    “大概8万英亩左右,不算大。”林义龙说道。

    “wow!”显然,林义龙报出的这个数字让艾德十分惊叹,“看来易一定是一个巨富了?”

    “算不上,只不过是作为托管人的一种投资罢了。”林义龙打开了一个网站,各种苏格兰两万英亩的狩猎地在出售,但价钱最多也不过350万英镑,反倒是英格兰的8000英亩农场的价格更高,“农业补贴是最大的一笔收益,其他的只是不想让林间的空间荒废,想看看能做一点什么。”

    艾德突然盯着林义龙看,这种目光让林义龙不是很自在。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的林场应该是布莱肯林场吧。”艾德问道。

    “我的林场这么有名了么?”林义龙反问着。

    “当然,在威尔士发现白松露的事儿已经震惊了整个伦敦的餐饮界,我们都想去亲眼看看白松露。”艾德说着,拿出了平板电脑,翻到了林义龙在佛罗伦萨在农业展的大幅照片的刊登页上,“假如你的白松露出售的话,我可以帮你在伦敦找一个好买家,价钱不低。”

    “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林义龙摆摆手,“所以才拜托我原来的同事麦格来摸摸底。”

    “如果这样谈的话,我们在酒吧聊天确实有些不太方便,如果易你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你参观一下我的企业?”

    “荣幸之至,现在么?”

    “对,现在,如果没有别的什么安排的话。”

    两人叫上麦格,驱车去了位于里克曼沃斯的一个企业园区里。即使在夜间,这里仍然灯火通明。

    艾德的企业并不大,只是占据了两栋类似于住宅的房子。

    “一般来说,食品到消费者的餐桌之前的最后环节大概有三个渠道。”艾德开门时向林义龙介绍着,“高级餐馆,普通家庭的雇佣厨师和跟我们类似的终端食品提供商,但无论哪样,我们作为直接对接买家的终端环节,其中的责任和收益也是最大的。

    打开灯光,里面没什么生产设备,而是一个可以与大型餐馆后厨可以媲美的大厨房。

    艾德穿上了一件围裙,从入门处的一个大冰箱里表情严肃地拿出了已经备好的餐食。

    如何形容这道主菜呢,包装是金灿灿的,盛装的盘子也是金灿灿的,甚至食物也是金灿灿的——从头到尾给人一种壕气逼人,而又俗不可耐的印象。仔细观察的起来,林义龙面前的这道菜肴跟法式餐馆要价35镑套餐中的主菜没什么不同,就算用顶好的材料,原材料的成本大概在10英镑上下,此外还有20%的增值税和服务费。

    “这道菜跟伦敦高级餐馆的原材料和品质类似,不算人工和税费,成本大概在15镑到20镑之间。”艾德认真地说道,“你知道如果这道菜到了天上大概值多少钱?”

    “500-600镑?”林义龙发挥出自己的想象力,报出了一个他自己认为可接受的价格。

    “差远了,1200镑!”

    “什么,上面的金箔价值1000镑?”林义龙发觉自己还是有些太朴实了,现在已经可以在伦敦的市面上买到一些可食用的金箔,就单论盘子里的金箔的量看,不会超过30镑。就算加上各种其他环节的成本,总价也不应该超过120镑。

    “不,这不是我们业界说得,而是上面的食用金箔增加了整道菜的价值。”艾德认真地说道,“我得说,对生活在伦敦的富人来说,没有他们吃不到的。在保留菜肴的质量以外,只能从菜肴的外型上做一些文章。”

    “就我们来说,只要能保障菜肴的口感,在成本上并不会有什么太大起伏,就算像前几年白松露那样高的价格,也是一样的。”艾德意有所指地看着林义龙。

    “只要能赚到的钱就是好钱。”林义龙半是回应艾德的介绍,半是喃喃自语地回答道,“可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卖出去呢?”

    “剩下的一些就都是营销问题了。”艾德说道,“无论多贵,只要独特,就有他的价值体现。”

    说罢,他就闭口不言,等着林义龙接下来的回应。

    “如果我能在你这里拿到第一手的松露就好了。”见林义龙很长时间不答话,艾德就说出了两人可能的合作前景,“而且我能帮你卖出去不少。”

    “我的松露,可能稍微有些贵。”林义龙说道,“看起来,我们应该有不错的合作前景。”

    “那当然。”艾德说道,“我什么时候能有幸去布莱肯林场亲眼看一看松露呢?”

    “当然是越快越好。”林义龙回答道,“松露的采摘季马上就要过去,就在这两周之间吧。”

    11月的南威尔士是阴郁的,上帝在奥格莫峡谷播撒的细雨终日在布莱肯林场中弥漫,阳光变成了奢求。

    就算已经习惯这种天气的威尔士人也一样很少出门,要不是必须为了温暖的床榻和差强人意的午餐,没人愿意在雨天出门,即使是有车一族也一样。

    这个时候,在家里穿着毛衣,捧着一杯香甜的红茶或者咖啡靠在窗边聆听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就十分惬意了。

    “这里真的不错。”麦格赞叹道,“真想不到。易,你的生活品位这么高。”

    “这里不算是我的产业。”林义龙打了一个哈哈,“这是我作为财产托管人的一种投资策略。”

    在艾德与林义龙进行洽谈之后的第一个周一,林义龙在他的林场庄园招待了艾德和陪他一起来的麦格。林子里和地里的松露,正是艾德和麦格前来这里的主要原因。

    “你们想先去看松露还是先喝点什么?”林义龙问道。

    “先去看看松露吧。”艾德回答道。

    “那就请跟我来吧。”林义龙拿上一个信号接收器,穿着防雨登山服带着艾德和麦格一起深入到林场内部。

    不多时,林义龙打开了手上的信号接收器。

    “抱歉,我从刚才就想问了,这是什么东西?”艾德问道。

    “是探测器,只要我们接近松露产地就会发出声响示警。”林义龙回答道。

    “可是,这有什么用?”艾德不解。

    “你知道去年开始,澳大利亚的塔斯马尼亚和新西兰就开始有松露产出了吧。”林义龙反问道,“他们的松露就是完全从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那边引进的菌群培植的。”

    “那你这里......”

    “不错,虽然还是不能像蘑菇一样‘种’松露,但是只要给予合适的生活条件,收获还是挺不错的。”林义龙回答道,“这也是为什么威特郡和索摩赛特郡有黑松露产出的原因,要不然,那边是绝对不可能有松露产出的。

    “这个小物件,就是我今年年初培植菌群之后埋下的,基本上只要发出响声,附近就会有很大一批的松露产出,而且都是那种大松露。”林义龙拿出了探测器,“这样,也就不需要法国和意大利需要松露搜寻猪或者松露搜寻犬这种东西。”

    走了一会儿,探测器捕捉到了信号发出声响,林义龙开始慢慢地接近。

    “就在这里了。”林义龙说道,他没有拿起随身携带的工兵铲,戴上了一副手套,轻轻地拨开落叶和土壤,一个浑身上下沾满土壤的东西就这么出现在三人面前。

    “这就是松露?”麦格问道。

    “这就是松露!”林义龙点点头,“取得时候,为了不损坏表面,最好徒手,实在不行就用这种的手套用手刨土,要不然就会损伤松露的表面。”

    这是一块超过800克的大松露,如果送到艾德处进行出售,价格不会低于一万八千镑。

    “这就是了。”林义龙说道,“如果有人想弄新鲜的,只要清洗就可以食用了。”

    随后,林义龙重新从附近的落叶中弄了一个小块松露,把那块松露浅浅地覆盖了两层。三人就那着这块价值不菲的食材回到了临场别墅。

    林义龙拿着松露去厨房清洗,把麦格和艾德单独留在客厅里。

    客厅布置非常简洁直接,白色墙壁配着同样颜色的沙发和地毯,连电视下的矮柜和放在两端的抽屉和沙发围着的茶几也都是白色的。唯一能够打破这纯白的,除了贴在墙上的电视和屋外的风景,就剩下了四张被装裱起来的照片而已。

    这四幅照片中一幅是林义龙在罗马涅和托斯卡纳农业展的亮相,一幅是两个月前林义龙自己与在哈罗德商场健康蜂蜜时的合影,第三幅是林义龙在马斯塔赫集市摆摊的照片,最后一幅并没有林义龙,而是一小群黑牛在谷仓附近的藏红花田觅食的合影。

    在艾德仔细地端详了这四幅照片时,林义龙端着三杯打着奶泡的卡布奇诺和几块甜饼干回到了客厅,然后再那层奶泡上,薄薄地撒上了几片白松露。

    艾德微微地啜饮了两口。

    “这味道真不错。”艾德说道,“不过......”

    “请说吧。”英国人说话总是这样,转折连词后面才是他们要说的意思。

    “请恕我冒昧,我建议你,用稍微淡一点的哥伦比亚咖啡,味道会更好的。”艾德态度非常诚恳地说道。

    “下次再试试吧,哥伦比亚式咖啡的话,暂时我这里没有,真遗憾。”

    “那么,我们接下来的合作如何?”林义龙问道,“应该这么问,你需要什么?”

    “在此之前,我想知道这几幅画上的几种产品,布莱肯林场都能提供么?”艾德问道。

    “这东西是周期性的,如果按产量来,牛肉和山葵的产量最大,其次是松露,至于藏红花,并不是特别乐观。”林义龙说道。

    “那么蜂蜜呢?”艾德问道。

    “蜂蜜属于另外一种东西。”林义龙说道,“这个东西大部头被联合社的药店德包了,剩下的一点也在货架上;虽然利润稍微低了些,但还是挺稳定的,你对这个也有兴趣?”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买一些样品回去。”艾德说道。

    “很遗憾,除了自用的两桶,我也不剩多少了。”林义龙说道。

    “桶?”艾德惊讶地问道。

    “是的,我父亲打算酿一些蜂蜜酒,有些变质了,所以.....“林义龙吞吞吐吐地解释着。

    “就是说,我只能在商店买到了?”艾德问道。

    “很抱歉,是这样。”林义龙点点头。

    随后,几个人又谈到了在奥格摩峡谷间的阴晴不定的状态。

    英国人谈及天气并不是真心的想谈——这里每一个人在表达自己感受的时候都十分保留,天气这个话题无疑是最好缓解无话可聊的方式——当话题最后不得不谈及到了天气的时候,这意味着谈话的意愿已经消失。

    林义龙留艾德和麦格喝杯咖啡其实也不比这个更加高端,仅仅是进一下地主之谊的客套罢了,如果有什么要谈的话,可以在这个时候说一说,但无论怎样,喝完咖啡除非主人挽留,客人都会离开。

    等喝完了咖啡,林义龙当着艾德的面,随手装了两块不算小的白松露放在一个纸盒子里。

    “当作是林场参观的纪念吧。”林义龙说道。

    人必须经历过一些事,才会有经验教训。

    这句话用在耶昂姐妹,尤其是作为长姐的纳迪亚身上正合适。

    除了感情无法独享这一天然残缺,她不得不承认林义龙给了她作为男友能给予的一切——安稳,温暖,浪漫。然而,在每天早上洗漱照镜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与镜中那个浑身无裳的丽人一样,从头到脚一无所有。她现在所能享受到的一切都是伴侣给予的,就算她愿意相信林义龙日后的不弃不离,可一种隐隐的不安在无时无刻萦绕在纳迪亚的心头。

    她现在既不需要担心无数账单无法结清,不担心学业与兼职的相互平衡,更无需担心耶昂先生的病情——这一切的牵绊都没法让纳迪亚变成自己命运的革新者——就算获得梦寐以求的博士学位又能如何,自己原先规划的路已经走不通了。

    “.......这就是我的想法和应对计划。”纳迪亚谈到了她的担忧和应对方式,“跟我一起吧。”

    两场雨间歇一个略显和煦的午间,姐妹俩在卡迪夫市中心澳大利亚酒吧见了面。本来是林义龙觉得最近不着家有些冷落的耶昂姐妹,就找到薇拉和纳迪亚都没什么事儿的周三下午好好地“三人约会”。

    “我觉得姐姐的的担忧毫无必要,现在已经很不错了。”薇拉说道,“假如用心去爱一个人,不应该对他保持信任么?”

    这个逻辑难倒了纳迪亚。

    “我们现在的生活无论如何也比当初更好。”薇拉谈起了她的想法,“难道姐姐还对将来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憧憬?”

    “也许不会更差吧。”纳迪亚说道,“而且,你不觉得我的应对方式也是可以接受么?”

    “我只是不太喜欢这样谋算罢了。”薇拉把她的逻辑展开来,“如果按照我们当初跟义龙的约定,我们把一切都交给他,立场相同,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你说的没错,是我有些想不开了。”这个道理纳迪亚不可能不明白,仍然表示出自己的观感,“但我还是想试试看,如果义龙这样想的话。那么这样的话,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试试呢?”

    纳迪亚盯着自己姐姐足足有五分钟,她大概可以猜出自家姐姐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姐妹俩在这种情况存在着先天弱势,她们不可能主动要求离开,而也不可能阻止林义龙与别的少女产生交集——要么变得无关紧要,要么变得至关重要。

    “这么办,我觉得姐姐好像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薇拉开始为纳迪亚的计划查缺补漏,“虽然我很认可姐姐对妹妹我的信任,可是我必须要提醒姐姐——姐姐你这么做,就算成功,一旦被义龙明白过味来,我们会丧失所有人对我们的信心,而相互信任是最重要的。对姐姐这个计划更不利的是,义龙是伦敦的律所出来的,肯定对这些人情世故看得很清楚,我亲爱的姐姐,你是不是有些低估现状。”

    这是纳迪亚整个想法的致命伤,成功了可能会“固宠”——只要失败,就是跟所有对纳迪亚信任有加的人结成死仇,非常不明智的。

    纳迪亚无言,这些道理她怎么可能不明白。她和妹妹就如同走在彩虹桥上的两人——不知道彩虹桥的尽头是什么,只能在半空中沿着彩虹桥漂浮。本来一切都是美好的,经历过奖学金停发风波的耶昂姐妹永远担忧着不知会什么时候到来的危机,在危机中,值得信赖的人只有自己。

    姐妹俩谈论纳迪亚的“固宠计划”只有一个中心做法——找个机会,为林义龙生孩子。即便看在新生子的面子上,林义龙也就不会冷落她们。

    “还有,这个事情的选择权,完全在义龙那边。”薇拉接着说道,“姐姐留没留意过,义龙不太喜欢孩子这件事?”

    薇拉说出的这个发现令纳迪亚惊讶非常:“义龙他,不喜欢小孩?”

    “虽然可能不准确,这个概率还是挺大的。”薇拉说道,“每次他看到小孩的时候,虽然和善却总不那么自然?”

    纳迪亚摇摇头,但回想起自己和林义龙的过往。林义龙确实不太喜欢往小孩子多的地方去,就连车站汉堡店,只要孩子一多,就回避了M记或者汉堡王,宁愿选择不怎么愿意吃的长法棍三明治。好像种种迹象表明薇拉说的没错,可纳迪亚并不甘心。

    “你说得都对,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纳迪亚苦恼道,“除了相互依靠,我们以后还能怎么办,难道薇拉你那么信任他?”

    “我没办法不信任,我亲爱的姐姐。”薇拉冷冷地答道,“我们已经这样了,有一句话我感觉义龙说得很对,我们现在的一切后果,是为了之前的错误偿债。在我看来,姐姐和我在那一晚之后已经是他的附属物,没有为自己负责的这个资格——至少,只要义龙没完全抛弃我们之前不行。”

    “薇拉是在贪婪现在这种富裕的生活么?”纳迪亚质疑着自己的妹妹。

    耶昂姐妹两人一直都在一旁小声说俄语,这样高声说话让所有店员的目光都看向耶昂姐妹。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薇拉示意纳迪亚把声音降下来,“正因为要对自己负责,所以才这样。对我和姐姐而言,作为独立的个体,我们自己做的决定总需要被履行,这才是一个对自己负责的人。至少,我愿意相信义龙,我也希望姐姐完全信任他。”

    纳迪亚看着妹妹那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说不出话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薇拉把话题一转,“现在就打算当妈妈是姐姐想要的发自肺腑想要的生活么?”

    “我不知道。”纳迪亚摇摇头,“我现在记不起来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也许,我才是那个忘记自己的立场贪婪的那一个,现在的生活实在是太幸福,我不想以后失去。”

    “未来的事,谁又知道。”薇拉疏导着自己的姐姐,“不过,我会和姐姐站在一起的。”

    林义龙一家和耶昂一家在那次聚会后就分开行动了,不过他们约定一起过圣诞节。

    林父林母已经退休,纳迪亚和薇拉正处于寒假,耶昂先生的病假没有修满,耶昂夫人直接请了长假照顾自己丈夫,假如林义龙自己没什么事儿,也就这样了。

    纳迪亚和薇拉带着耶昂夫妇在巴斯、巨石阵和牛津之类的地方郊游;而林义龙带着自己父母去了林母念念不忘的伦敦。

    林父从没来过伦敦,挺想去看看议会大厦和白金汉宫,尤其喜欢白金汉宫的卫兵换防仪式。至于大英博物馆和国家美术馆之类的地方,林父的意见是可以去,就看个热闹。

    第一天的午餐被设置在林义龙保留的伦敦华埠,只是因为林父从未来过,来过这里的林母,对这里的印象同样不好。

    不过似乎因为在“与世隔绝”的布莱肯林场呆久了,她觉得伦敦华埠没那么混乱了。

    “对啦,来这里养老的国人们在做什么?”林母用汉语问道,她是和林父来伦敦养老的。虽然现在他们正在进行英语教学,可总有结束的一天,假如只是对着自己的手机、电脑和电视机顶盒,纵使空气再新鲜,在林母看来也是不如国内的。

    “我不知道。”林义龙回答道,“你不如问问你同学朋友在国外都干什么,估计跟国内没什么不一样吧。”

    “那你们这里有什么老年大学之类的东西么?”林母问道,“比如教唱歌,教钢琴的地方?”

    “应该没有。”林义龙摇摇头,“除了旅游,这儿的老人通常来说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教会的义工,一个是慈善组织的义工。”

    “我退休了啊!就是为了不去做这些工作的。”林母解释道,“我在国内都不做义工,你还能指望着我去别的地方做义工?”

    “那我就真没什么好建议的地方。”林义龙摇摇头,想了想,“要不你和我老爹出去旅旅游?有什么你特别想去的地方么?”

    “想去的地方都在国内。”林母回答道。

    “你觉得我们家旁边的地方能不能赶得上那边的景色?”林义龙不明白为什么假期度假的人全集中到景点。

    “下雨的雨太多了!”林母的借口十分充分。

    “那夏天呢?”林义龙反问道。

    “再说吧。”林母知道自己对布莱肯林场理解的还是少,或者对这个大不列颠及被爱尔兰联合王国知道的东西也很少,来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阴雨延绵的冬天,一切都感觉很萧索。

    “我在市中心看到的老人,真的挺老的,难道就没有年轻一点的退休人群么?”

    “老娘,你现在退休年龄不是英国人的退休年龄啊!”林义龙劝道,“现在英国人的退休年龄——女员工63岁,男员工64岁,18年差不多两者持平,都到65岁。你看我们家门口的那些超市职员,都是60岁左右的。”

    “真惨。”林父在一旁插了一句嘴。

    “还没完呢,财政部规划说,2020年要推迟到66岁,2028年到67岁,2035年到68岁。”林义龙有补充道,“所以,老爹老娘,你们幸福去吧。“

    “那也得找点事做啊。”林母说道,“现在英语课上完了怎么办。”

    他们的谈话正好被旁边一桌“老年人”聚会听到,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太太到他们边上,用一口有些走样的普通话给林父林母“安利式营销”一个驻英的‘退休者’社团。

    “可我父母住在威尔士。”等这个太太说得口干舌燥,林义龙在一旁吐槽道。

    “我们这是覆盖整个英国的华人社团。”她说道,“我们关注退休人群的健康,还能去指定理发馆获得免费理发。”

    尽管宣传册的书写文字是繁体中文,林母在一旁有些跃跃欲试地想加入其中。

    “我会让我父母加以考虑的,但我们毕竟住在威尔士,不可能每周花上10个小时来进行往返通勤。”林义龙回答道,然后非常礼貌地请她离开。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出于礼貌,林母突然用俄语问道。

    “老娘你又不信教!”林义龙说道,“为什么要为这东西劳神呢?”

    “那也是,尝试一下去看看多好!”

    “你要是想试试的话,为什么不在威尔士找一个呢?”林义龙说道,“我记得在语言学校旁边,就有一个,收费不贵。”

    “收费?”林母突然变了脸色,“英国不鼓励老人运动健身之类的么?”

    “鼓励啊!”林义龙回答道,“你现在拿老人的公交卡,去公立资助的健身房和运动中心,就能免费进场,不过话又说回来,没有专门对华人的,人口在那边还是有点少,要是需要无障碍使用这些设施,你就得会英语啊。”

    “这意思鼓励我还得努力学英语呗。”林母说道,“我记得,语言学校旁边除了公共健身房,旁边还有教会是不收钱的啊。”

    “是这样的,但教会的成立目的在经营方面说,总是发展信徒。”林义龙来给他父母普及教会常识,“教会可能不占用财富,无论是新教还是旧教,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运营和维护不可能通过财政补贴,而是需要教徒们不断提供的。”

    “可我们只是去看看那里,不是被布道的啊!”林母说道。

    “没事儿,这只是开始阶段而已。”林义龙解释道,“刚开始的时候会提供一些成员制作的茶点或者食物一起聚聚,因为本来就是不付钱的茶点和食物,去去也无妨;然后,他们会跟你们交流一些尤其是社会道德方面的话题——因为你们的‘友谊’需要交流才能巩固,然后你们就会愿意发表一些自己的看法,而他们就努力调整教义解释把教会的道德观点跟你们契合。第三阶段,当你们交流一些观点了之后,当然会觉得‘原来我的行事都是神的旨意非常契合’,就会开始尝试相信,并开始参加经典培训班之类的;参加完这一大滩活动了之后,你们就会觉得这个形式方式非常不错,然后就变成了教徒,和你们的一些教友出钱出力维护教堂。

    “所以,到最后,只是吸引时间长短的问题,总是能成功的。”林义龙总结道。

    像林父林母这样的“逆养老”并不多。

    就算是西方国家的养老方式,也大多都是从自己住得地方退下来,找一个温暖而便宜的地区居住——至少对英国人来说,西班牙马略卡岛和加纳利群岛、葡萄牙的玛卡罗尼西亚群岛以及加勒比地区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退隐到乡间也是很不错的考量,比如牛津郡、索摩赛特郡以及华威郡的乡间;也有承担不起留在城市里的——可即便如此,大部分人也遵循一个原则:由于退休收入较工作收入数额上低不少,他们会选择经济压力对他们影响尽量小的地方居住,这就是所谓的“顺养老”;但像林义龙这样把父母接到国外这种财政压力反而增大的地方养老的子女,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少。

    以至于,林母圣诞节前夕感受过几次林义龙反对的“退休活动”后,也逐渐转变了自己的态度,在退休集会的这些人中,有不少是在英国华人圈里土生土长的香江人,也有不少是趁着某年集会而辗转至此的移民们。就算有他们这样从企业退休来英国“享福”的退休人员在国内也属于比他们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的上层。倘若只跟这些香江人混在一起,文化冲突依旧存在而且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林母如果没平安度过从国内转变到国外刚开始时令人觉得沮丧的文化冲突的一段时期,觉得寸步难行。

    林母在闲暇时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电脑前,在网上追剧。

    至于林父,没有这些问题,按照他的生活节奏,被林义龙陪着去博物馆和白金汉宫,在网上下象棋,去酒吧体验英国文化。

    在河岸街呆了10天左右,耶昂一家也差不多结束了在英格兰北部的旅行,林义龙带着林父林母重归林场。

    林场周围大雪皑皑,而林场住宅内部温暖如春,特别有圣诞氛围。

    林义龙到家就收到了几张圣诞贺卡——去年圣诞期间时除去河岸街公寓管理公司例行的圣诞贺卡和米德赛克斯银行的贺年片以外,他从未收到来自于私人类似的祝贺信笺——有从他的几个合伙人麦格、亚历克斯和尼尔斯处寄来的;有农民俱乐部的伙伴们寄来的;也有譬如戈登先生和特莱文先生这类供货商寄来的;此外,还有从斯图尔特这样的其他经济伙伴们寄来的。

    互寄贺卡只是多多少少表示亲近的意思罢了,现代生活方式的扩散让英国人除了亲朋好友很少写信,为数不多的信笺大部分都是商业信函或者广告,假如手写并发送了一封圣诞贺卡,这通常意味着“我很在乎你”。既然“礼‘尚’往来”,你就得在一方面回应这样的“亲密关系”。

    一般的方式回赠圣诞礼物。

    圣诞礼物之类的很好解决,对已经共事了一段时期的合伙人,送些烈酒商店卖得不贵的十几年的的威士忌或者一箱雪利酒就算聊表心意;对于供货商和经济伙伴,回寄一张贺卡也足够可以互相祝贺生意红火;可农民俱乐部的‘朋友们’就得费一番心思了。

    有一年时间可以为此做缓冲——林义龙作为农民俱乐部的新会员,不需要在第一年就对这样的心意作为回应,因为除了电话,他并没有接触到会员们的私人通讯簿,也不知道默克和霍维两位先生的具体地址;就连光顾过的菲斯克的苏格兰林场也因为林义龙的外国身份而不能接受外籍“伙伴”的私人礼物——既然如此,几通私人电话,就可以免除林义龙的费神。

    除了这些为了社交而需要准备的礼物之外,作为雇主,林场的工人们也是需要一些礼物的,尤其这一年林场的收益还不错的情况下。

    如果调查经营林场的财政,会发现林场保持了非常平衡的收支状态——劳务成本、免费餐,工具以及必要的电器开销正好抵消了由松露、蜂蜜和山葵带来的收益——可深入调查之后,就会发现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工资表上作为“董事会成员”的林父林母和耶昂姐妹不仅仅在支取工资,就连林父林母的语言培训和耶昂姐妹的大学学费也在账上作为“教育和培训支出”从公司的账户上报销。

    这些开销法律上来说是合理的,可并不能在经营和税务的角度上得到支持。若是税务部门询问纳迪亚正在攻读的材料科学对布莱肯林场公司的实际工作有实际作用,总不能让纳迪亚说:“为林场董事会其他成员做晚饭。”这种没有营养的回答。

    林义龙既然没办法从女王陛下国库中获得与国民同等收入减免,他就可以在应付账单上对这个法人开销进行扩大,为自己挽回一点税务损失。

    身为林场主和公司的所有者,林义龙并不是很称职,他的雇员们除了面试时见过他以外,剩下的时候最经常见到林义龙的时候就是他骑着摩托从家里到林场大门这段路上,知道林义龙是他们的老板,仅此而已。

    与上一年年会的时相对安静的氛围不太一样,今年出席布莱肯林场年会的不仅仅有九月份离职的科研人员,还有曾在西格拉摩根郡矿井工作的工人们,这些林场员工即便不继续干重体力活也保持着相当强壮的身体。林义龙进入位于斯旺西一个自助餐厅举行的年会现场时,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别的不多说了,我们今年收获不错,作为年终奖励,我以个人名义给大家一笔奖励金,感谢大家为布莱肯林场的付出,希望大家能过一个愉快的圣诞和新年。”林义龙的致辞尽量用简单的方式,“但是在接受之前,我得就奖励金不合时宜地发两条比较扫兴声明:第一,奖励金是我个人送的,不计算在雇佣协议的推定的条款中;第二,每个人的奖励数额上是一致的,不存在歧视和不平等,除此之外,祝大家圣诞快乐并新年愉快。”

    “祝圣诞快乐!”所有在场的林场工人都举起了自己的饮料,然后喝了下去。

    圣诞节期间,威尔士乡下十分寂静,没有商店营业,连来往的出租车也都很少。

    林义龙在圣诞节期间通常的做法是提前买一大堆方便食品和饮料宅在家里,就连去年因为耶昂姐妹在圣诞期间去照顾耶昂夫妇把他一个人丢在河岸街公寓,他也是这样做得。结果,今年还是这样。

    林父林母被国内的朋友劝诱,在俗称打包日的圣诞节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同样被亲人“教唆”的耶昂一家坐上驱车前往比斯特购物村,把他一个人“遗落”在了布莱肯林场。

    在圣诞期间,能开门的地方大概就只有斯旺西这种大城镇中心城区的中餐馆,林义龙于是作了滨海居住区一家中餐馆唯一的客人。

    地球Online这款游戏的“单身狗”的成就在遇见耶昂姐妹之前就已经让林义龙拿完了,现在让他一个人对付火锅自助难度就很初级。

    “你是不是来过这里?”一个操着潮汕口音普通话的厨师走到林义龙身旁问道,“我感觉好像在这儿见过你一样。”

    “嗯,七年之前是这里的常客。”林义龙忙着往自己的嘴里夹肉,说话有些咕噜不清,“那时候,我们同学在这里兼职,经常来,你们还在坚持。”

    “生意不好做啊。”厨师回答道,“竞争也大,市中心另一边已经有更多的中餐馆了。”

    “那日子还过得下去么?”

    “总得过下去啊,要不然我能干点什么。”厨师说道,“你知道圣赫勒拿路吧。”

    “嗯,就是一大堆卖印度咖喱的地方。”林义龙回答道,“怎么?”

    “现在印度咖喱也卖的不好,我去买材料的时候发现已经没了不少家了。”厨师说道,“经济要完啊。”

    “像斯旺西这样依靠学生消费的城镇也能出现这种情况!?”林义龙问道,像马斯塔赫或者布里珍德这样的工业城镇衰退是很好理解的,但像斯旺西这样倚靠服务行业的西格拉摩根的中心城也不景气就有些不太对头,“怎么这么差劲。”

    “年头不好啊。”厨师依然抱怨着威尔士的经济状况,丝毫不考虑面前顾客的感受,“成本也高不少。”

    林义龙吃自助火锅时不喝果汁一类的高附加值饮料,专门要一些附加值不高的碳酸饮料和冰红茶,林义龙估计厨师看到唯一顾客的食量有些大,又不点那些能让他回本的饮料,觉得有些赔钱,特地来表示抗议的。

    “那怎么不回去?”林义龙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回国做离岸贸易呗。”

    “现在回国也很难,我有一些朋友回香港之后你知道一个月的工资是多少!?”

    “让我想想,两万左右吧。”林义龙拿邦妮的收入作为对比,估计着可能的数额,“应该跟这里的全职差不了多少。”

    “一个月最多一万港币。”厨师揭晓了答案。

    “一万港币,够干什么的啊。”林义龙惊呼,“连租金都付不起吧。”

    “是啊,但没办法。”厨师回应道,“我回去,比我过得还要苦,我怎么能回去。”

    “真是......”林义龙叹道,然后看看十分冷清的左近,摇头。

    其实并不是学生们不来这里吃中餐了,而是选择变多了,这两年因为大量国内留学生的流入让当地人也开始注重留学生的消费,市场的售肉柜台都出现了汉字使用。相比之下,只是做中餐的餐馆首当其冲的被冲击到。

    不过,带来的影响却是需要实际考量的。

    消费品零售业和餐饮业和所附属的流通环节是大学生非常容易获得工作经验的地方,倘若这些地方也无法维护,学生的兼职会更加难找。更容易像林义龙这样的雇主谈判周旋,获得最好的劳动对价。林场的夜班人员的缺额就可以得到很好的补充,甚至可以拿林场工作作为敲门砖,引诱需要律政实习的法律本科生来补充。

    想到这里,林义龙就不在言语,专心对付在麻酱碟里浸泡了很长时间的金针菇、鲜虾和肥牛肉片。

    结账的时候,林义龙发现自己的账单里多了6镑的流水,虽然可能跟他的一贯性格有些相悖,却意外地没发表什么反对意见离开了。

    然后,似乎是加剧林义龙在圣诞节的孤独程度一样,他就碰到了他一直试图回避的人,在香江向凯蒂讲述的曾经抱有好感的女主角,他曾经的高中同学韩雨曦。

    韩雨曦除了脸庞变得更加圆润以外与林义龙记忆中的似乎没多大改变:细细的眉毛、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乍眼看上去并不算漂亮,但属于非常耐看的类型——或者说,不是令林义龙讨厌的类型——给人以朴实的感觉,然而正是她在林义龙求爱的阶段企图脚踏两条船,并被一个跟林义龙熟识却与她不和的同学披露出了真相。

    她穿着当班服务员的衣服,认出林义龙时,稍稍有些惊讶。

    看样子,她非常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什么,毕竟已经将近7年未见。

    林义龙却面露完全讽刺味的微笑,整理了一下上身的摩托车皮衣。

    说林义龙心中没有欢喜,是假话。他可能对这段感情彻底放弃,在记忆深处的一些伤痕却不会那么容易消失,尤其是又重新见到造成这些伤痕的利刃的时候,下意识地火辣辣地疼。

    “哟,好久不见。”林义龙用英语说道,尽显他语调中疏远和轻佻之意,用词却令面前的韩雨曦说不出什么来,“什么风又把你吹回到斯旺西来了?”

    面前的女人没有发声。

    “我还是挺高兴在这儿见到你的。”仍然是英语。

    “你高兴什么?是高兴我落魄成这样么?”韩雨曦愤怒地回击,没有用英语。

    “不,是作为以前的同学,发现在这里还有故人,我感觉很开心。”林义龙也切回了汉语,语气中丝毫没有隐藏在其中的幸灾乐祸。

    “尤其是在圣诞节期间。”林义龙为了增加他语言中的讽刺程度,特地附加了这么一句。

    韩雨曦的双眼中的泪水如泉水喷涌,流了出来。

    从火锅店出门之后,林义龙怀揣着一种喜悦的心情,一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快乐。

    这种感觉与夏天时对凯蒂的“再征服”的完全不同,是一种无所畏惧的自由感受,一种解脱。

    在几乎空无一人的防波堤上不断地奔跑,非常渴望冲着天空长啸一声,让穿透一切险阻,让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他内心中的痛畅。

    有些过多分泌的肾上腺素使得林义龙精神十分亢奋,但通常这种兴奋过后,往往伴随着长时间的虚脱,当林义龙骑车返回到自己家的时候,感到空虚和烦闷这对已经失踪一年半的兄弟又重新围绕在他的身旁。

    只有男女之间的爱情才能够从根本上驱散他们。只要把爱情在作为林义龙的护身符,才会使这对兄弟不再光顾。

    之前的单身让林义龙还是没能完全彻底地放下过往。又一次地和韩雨曦见面之后,林义龙才渐渐懂得那段苦涩只不过是他成长的某种磨刀石,林义龙的生活和观念其实早就不在他曾经有过好感的女人身上了,通过这回再见,林义龙总算跟自己原来挂念不下的某种“尊严”真正道别,把这段记忆遗忘在不断流淌的历史长河中,逐渐远去。

    需要一首悠扬的音乐作为庆祝。

    打开放在活动室里的钢琴,林义龙弹起了肖邦的《即兴幻想曲》,只有在这个时候,他的兴奋点才能转到别处去。

    这首曲子的林义龙的弹奏效果并不是太好:能够流畅地弹奏出这首曲子的主要旋律,却出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的错音。

    林义龙更加抑郁了。

    抑郁的不仅仅由于是长期缺乏联系而出现的错音和走音的缘故,韩雨曦能够当时迷倒他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的钢琴水平不弱,她也很喜欢肖邦的曲子,从《革命》到《波兰舞曲》,再到这首《即兴幻想曲》。

    这时,就需要拿别的音乐作以填充:《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是最好的选择。

    这首曲子,林义龙并不熟练。

    练了一会儿,在意识到倘若自己不付出苦工就没办法捡起这项技能的时候,林义龙有些沮丧弹起另外一首他曾经练得滚瓜烂熟的作品——《水边的阿狄丽娜》——曲子简单,完全凭借肌肉记忆也可以弹得没有走音。

    盖上键盘盖,林义龙发现纳迪亚和薇拉已经在活动室的沙发里坐下,看着他。

    “你们回来多久了?”林义龙问道,在朦朦胧胧间,心中感到一丝暖意。

    “从你开始练习《拉二》的时候,就已经在了?”纳迪亚回答道,“我最开始以为这台钢琴完全是当成摆设的。”

    “很久没练,手指有些发生了。”林义龙甩了甩手,放松一下,“比斯特购物街怎么样?”

    “除了我父母,去的人没人能享受退税折扣,而且样式也不算太好看。”纳迪亚撅着嘴,“还是伦敦好一些。”

    “所以,这就是我从未踏足过比斯特购物村的原因。”林义龙语气低沉地说道,“我到感觉布里真德和基尔韦的购物村不错,你们想去的话可以去那里逛逛。”

    “我知道了。”纳迪亚说道,“我等会去跟我父母和伯父伯母说一声。”

    “明天再说吧。”林义龙的手有些不老实了起来,见到韩雨曦之后,他非常非常需要耶昂姐妹温暖内心,驱赶走空虚和寂寞,于是“胁迫”两姐妹的回到了卧室,享受闺房之乐。

    “今天是我们惹你不开心了么?”薇拉问道,她觉得今天的枕边人似乎格外的投入,“怎么觉得义龙你好像有心事?”

    “并不是你们。”然后林义龙就分享过去与韩雨曦的孽缘和下午发生的一切给耶昂姐妹听。

    “所以,你知道人的弦从紧绷到完全放松之后的那种怠惰和空虚,我就属于那种状态,有你们陪着我,真的很好。”林义龙把姐妹俩一边一个搂得更紧了。

    “那义龙你,还会跟她联系么?”薇拉问道。

    “完全放开了,反倒感觉没什么必要担心的了,但真实的感受只有再见之后才会知道。或者,如果真的从自己身上推断,只是为了自己感到不值吧,这么些年过来真的挂念在心的话,早就该干点什么了吧。”林义龙分析道,“或者经历这么悲惨的失败之后,沮丧之情只会慢慢消失,应该消失的差不多了。”

    “你愿意让我们去会会她么?”纳迪亚提醒着林义龙,耶昂姐妹在新梅尔丹的韩餐厅刺激凯蒂那件事让纳迪亚有些难以忘却,她们的刺激并未让凯蒂就此罢手,反而让竞争对手如牛皮糖一样贴了过来,她可不想犯第二次这样的错误。

    “去不去随你。”林义龙大大方方地说道,“我可不能让同一个伤口留下第二道愈合的印记,至少我现在没那么愚蠢。”

    “彻底解脱了?”纳迪亚确认着,以希冀的目光看着林义龙的眼睛。

    “对,彻底解脱了。”林义龙以轻松的口吻回答。

    “那就好。”纳迪亚这才放心,然后好像是下定决心了一样,然后胳膊肘支起上身,看着自己妹妹的眼睛,“义龙,我想我做好准备了?”

    被自己姐姐看着有些难为情,薇拉已然明白了纳迪亚的打算,闭上了眼睛向纳迪亚确认了她的决定——这是弥合林家和耶昂家两方亲属的最好机会——薇拉同样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准备好什么?”林义龙通过自己的观察,结合纳迪亚一贯的想法,已经猜出这对孪生姐妹之姐想做一些什么。

    “就此安顿下来。”纳迪亚神色羞赧,“我和薇拉,想和你组建一个大家庭。”

    再看看薇拉,脸色也是迷之通红,她向林义龙点了点头,害羞地把脑袋偏到了一边。

    “既然这样,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林义龙重新把纳迪亚拽倒,自己却从床上起身,关上灯,点上了用来营造浪漫气氛的蜡烛。

    “那我们也能得到解脱。”

    进入新年,对欧洲人来说,一切庆祝活动随着元旦的过去而结束,应该回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中来了。

    林父和林母已经稍微掌握了一些英语,虽然去餐馆或者上车可能会有一些问题,但已经可以至少正常地去超市购物,也可以拿着自己的信用卡上网买买买,尽管网上的价格跟门店的差不多。

    耶昂姐妹照样进实验室还有临床实习,没有打乱步调,结果就把林义龙解放给在巴哈马因为下雨败兴而归的凯蒂。在后者陪同下,林义龙应艾德的鼓动,去了阿联酋,出席那里的国际食品展。

    “邀请我去阿联酋干什么?”林义龙问道。

    应当说,林义龙并不喜欢新月教影响下的国家,他吃得汉堡必然会添加培根,意大利奶油通心粉里也会加培根,晚餐的时候也会吃一些耶昂姐妹处理的腌猪油。来到这里,对他的味蕾无疑是一种挑战。

    “我的客人尝到了你提供的松露酱,非常想见见你。”艾德经过了十分忙碌圣诞假期,特别苍白的脸色标志着他的健康并不是很好,“正好,我租下的展位空间不太满,特地拿你出来充数。”

    林义龙皱了一下眉头,作为中东地区食品行业最重量级的展览,迪拜食品展的参展费用并不低,卡塔尔和阿联酋这样的富裕地区举办的展销会几乎算得上是寸土寸金,林义龙并不认为自己和艾德的关系能让他为自己提供这样好条件的地步。

    此外,他的松露都是有定数的,特来文先生所属的利茨酒店拿走了大多数,剩下的部分被艾德送去分销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林义龙自己留在家里,做成了松露酱。按照艾德的要求,自己带了两箱,此外,还有一些没来得及销售出去的藏红花蜜。

    到了迪拜,进入展览中心,展台布置大大出乎了他的所料。

    林义龙最刚开始以为的迪拜食品展只是一些类似都乐水果或者德尔蒙水果之类一级供应商或者联合利华以及卡夫亨氏之类的大企业,这个食品展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些企业倒是有,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占主要部分的,是所谓的高端和豪华食品的所在。

    艾德的展位位置并不算太起眼,也算不上太偏僻的过道,他展出的主要东西是经过他实验制成的可食用金箔裱花的几种奶油蛋糕和甜品。

    一个身穿阿拉伯长袍的男子出现在艾德的展位前,眼神一直瞄着穿着随便的林义龙。

    “这不是义龙么?”矮胖的男子向林义龙伸出了双手,跟他握手。

    林义龙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阿拉伯人是他曾经在寄宿家庭的舍友,阿里-本-阿卜杜拉。

    顺便提一句,虽然在表面上林义龙保持着亲热,但他并不太和这个阿里相处的来。

    出身于中东的阿里十分怕冷,而他于林义龙两人的房东隆德夫人按照威尔士的习惯,在白天是不开暖气的。以至于阿里需要非常厚实的衣服才能让自己暖和起来,阿里又不怎么会维护冬季衣物,他的房间常常因为某些生理原因发生非常浓烈的味道,也因此林义龙并不太情愿见到他。

    相较于8年前,阿里的身材更加肥硕了,有些黝黑的肤色逐渐变白,再穿上白色的阿拉伯长袍之后,跟林义龙记忆中的阿里不同有些太大,于是林义龙就没认得出来。

    “你今天怎么到这儿来了?沙特呆着不舒服?”阿里是麦地那那儿的人,要到迪拜,得横穿整个阿拉伯沙漠。

    “我们家做食品零售,想来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阿里答道,“于是就看到你了。”

    “很荣幸。”林义龙说道,“你主要来想看点什么?”

    “不知道。”阿里回答道,“我只是陪我爸爸过来这里看看,如果有需要的话来做他的翻译。”

    “是这样。”林义龙点点头。

    这时,一个穿着华贵丝绸服饰的阿拉伯人出现,旁边还有穿着跟阿里类似的两个随从。

    “义龙,请允许我为你介绍阿马尔-本-优素福。”埃德打断了两个舍友的谈话。

    “你先去吧,你是不是这几天一直在这里。”阿里问道。

    “应该,但不确定。”林义龙回答道,“不过,今天都在,你要是完事儿之后,可以晚上8点来这里找我。”

    “好,一定。”阿里随即在旁边的展台看了起来,然后他瞧了一眼林义龙摆在展台的松露酱。

    “林先生。”被称为阿马尔的人以西式礼仪跟林义龙打着招呼。

    “你好。”林义龙说道,“有什么我能够效劳的。”

    “白松露。”阿马尔说道,“我为某个重要的人士提供松露的供应,如果能在某些地方能够获得稳定而保险的松露供应,我希望能够洽谈一下这方面的商务合作。”

    “如果你有这方面的要求,你可以去和艾德去谈。”林义龙说道,“我并不想参与这样的洽谈,而且相比于贵方身后的财政实力来说,即便是白松露比较稀少的季节,也并不是负担。”

    “我们更注重的是安全。”阿马尔对林义龙的疑惑表示理解,他以这样的理由为自己的考虑正名,“艾德很好,我也很信任林先生,但我们仍然不能确定在过程中是不是有一些人会因为各种原因谋害贵人,所以我必须这样才能够确认这方面的安全,请你理解。”

    “我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就我个人来说,是在对这方面的商业前景不是很感兴趣。此外,我相信为了丰富供货渠道,贵方也不可能只在我这里采购白松露,就白松露的销售这个行业而言,单单是伦敦和巴黎两个城市,供应托斯卡纳和罗马涅的松露供应商就不少于20家,而且还是口口相传的私人供应商,不算公开的。”林义龙一口气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就算这些都被人掌握了,食品安全也还是很有保障的,实在不行,完全可以通过匿名购买的方式。我觉得你的考量难以理解,想问一问你出现在我面前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实,这种处于安全考虑而直接从生产者的订货者并不少,不过林义龙并不太喜欢。

    再他看来,市场营销、市场扩展和售前售后服务至少不应该是他这个林场主考量的问题,他也没这个兴趣去做这样的考量。

    因为这一类的东西,看起来价格给的很高,可以后势必要导致一些专门的安全人员进驻林场,这一点是林义龙绝对考虑避免的。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阿玛尔稍微用遗憾的语气对艾德说道,“我本来是想在这里购入几十万镑的商品,不过现在,看来并没有这样的意向。”

    “很抱歉。”林义龙在一旁冷冷地说道,“我这里一年并没有能应付一年35万英镑的白松露产出,可以预计将来也不太可能有,当然,如果贵方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艾德。”

    白松露就是一个单纯的卖方市场,有价无市,就算有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出产的产品竞争也一样。更何况,林义龙这里是英伦三岛唯一的白松露生产者,他有恃无恐。

    艾德也是明白这一点的,虽然可能没挣到他什么钱,但他也仅仅损失了扩展市场的投入罢了,完全可以从别的地方弥补,毕竟他的主要客户是欧洲人。

    试探毫无意义,在场的三人都不是菜鸟。林义龙却对这些供应商简单粗暴的考虑问题的方式产生了兴趣。

    阿拉伯王室很少有“特别供应”的商品,很多的商品来源几乎全都是私人定制而来的。一旦被列入了供应商名录,就要考虑自己的产业是不是要被巧取豪夺。

    “不过,如果价钱合适的话,也可以考虑考虑。”林义龙把话头一转,“不知道贵方打算出多少钱来实现这个成本。”

    阿玛尔以为他采取主动的时候到了。

    “虽然我不认为松露是什么佳肴,但假如你按照我的要求接纳安保人员并接受我们的托管的话,我想价格可以商量,比如说一年50万镑。”阿玛尔讽刺味地向林义龙笑着。

    “那算了。”林义龙直接否决了阿玛尔的开价,“我每年的农业补贴就要超过320万镑,我不知道贵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开出这么一个认为我会把林场的经营权彻底让出来的价码。”

    随后,林义龙拿出了两张有威斯敏斯特官方标记的信笺,上面有非常完善的林业补贴计算方式,遣词造句都仿照非常晦涩的官方用语。

    这封信是林义龙委托某个卡迪夫的咨询公司最优评估报告,在外国向他人展示并不算违法。

    “那你的出价是多少呢?”阿玛尔问道,完全没去考虑这封信笺的真假,还给了林义龙。

    “不多,如果我要是一年能收到500万镑就很不错,注意,这是我实际能拿到的钱,不是税前。”林义龙抬起了脑袋,学习英国绅士的趾高气扬的架势,“这就很不错了。”

    这个开价却把阿玛尔给吓坏了,这个贝都因人似乎觉得受了林义龙的羞辱,快步离开了展览厅。

    “这是真的假的?”艾德拿起了那封信,询问着林义龙,他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林场主是这样的阔佬,他从未听说过某个项目每年能从国库收到超过250万的拨款,从林义龙手中要来了这封信。

    “我只能说,这是真的报告,只不过上面的格式会引起一些重大误解。”林义龙着重指出了几个无法被当成官方信笺的标记证据,“而且我不愿意去做这样的特殊供应的生意。”

    “怎么说?这是大钱,为什么不愿意。”明明林义龙卖得是白松露,却不愿意服务出大钱的客人,这种思维回路也让艾德无法理解。

    “你知道类似雀巢或者吉百利这样的大厂,作为英国皇室的供应商,会得到一个‘皇家供应商’的标识吧?”林义龙问道。

    “是的。我也想弄一个,只不过报国无门。”艾德说道。

    “按照对消费者非歧视原则,假如我卖给你这件东西以后,我还有剩余的同类商品,我不应该不卖给其他人。”林义龙解释道,“量少或者定制的东西比较例外,类似于我说的那两个大厂,理论上还是那么做的,不会拿外面买的Thornton手工巧克力当成普通的市面巧克力卖给王室,却把机械加工的巧克力留给消费者。就算他们真的这么做了,也不会特地开出一个生产线,专门负责王室商品。”

    “倒是,至少在理论上是这样。”艾德肯定着林义龙的说法。

    “东方的并不是这样,如果某个像你我这样的“小商家”进入了特殊供应体系,就算是一般的消费品,这些商品也因为打着“特殊供应”的标识随后就会变成了表示身份尊贵的产品;消费品会让整个统治阶层买断掉,因为你是商家,当然也更愿意把价格订的高一些,卖给有钱人,你会觉得有利可图。

    “不过,这些东方有权有势的人又偏偏不止你一个供应商,为了获得更高利润你也就没精力进行实际的市场渠道开拓,反倒这个时候这些被特殊供应的人对你来说变成了买方市场。如果你遭遇了一些被你主顾们安排的人为不幸,你就会当掉你的产业,拿钱去喂饱这些吃着你血汗的蛆虫。在东方,要是市场没成熟起来的时候,挣这种钱好像很爽,但享这个福,挺困难的。

    “就算是我卖白松露,也并不是因为有这个“特殊供应”能彰显身份的原因,这些东西本来就很稀少,是商品的固有属性,而不是因为你的客人吃这些东西,无形中附加提升了你的商品的价格属性;和我说的那种东方‘特别供应’的概念不太一样,但正因为供货商很多,才不会导致垄断之类的事情,我反倒可以持续不断地依靠着这头“现金奶牛”过活,对我来说,现在去开拓这样的市场成本实在是很大。”林义龙谈起了他的认知,“而且外加一个条件,阿拉伯王室的供应商,也并不会给我和我的客户带来什么名声上的好处,我才不愿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