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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房里的谷云东头大如斗,汗出如浆。

    看了一眼还仰趟在床上的女孩,莹白如玉的大长腿斜挂在床沿上,藏蓝色的裙袂遮住了膝盖以上的部位,之前他还颇为风雅的想要好好享受一番,但现在他已经毫无兴致了。

    该怎么办?对方是沙正阳,他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了这一点,但是说谭兴志被纪委和检察院带走了,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虽说他去嘉州玩了几天,但之前也从未听到过半点风声。

    不对,也不是没有半点风声。

    志豪的表兄吴定义年前被市公安局的专案组抓获就在谭周两家内引起了一阵震动,而且吴定义并没有关押在宛州,而是听说关押在郧州的某个区县看守所里,这样明显的防范姿态让人不得不心里发虚。

    他拿起电话给家里打电话,但没人接。

    他又给周志豪打电话,周志豪没有回宛州,还在汉都,接通了,对方几句话就让他心若死灰。

    沙正阳说的是真的,谭兴志被纪委和检察院带走了,而且周志豪也专门提醒他这段时间小心一些,别找事儿惹事儿。

    可我特么已经找事儿惹事儿了哇。

    把这个女孩子给沙正阳送回去?可如果送回去沙正阳仍然不依不饶怎么办?想到周志豪的遭遇,谷云东不寒而栗。

    经过了御珍苑的事情之后,周志豪都没法在宛州呆了,不得不到外地去躲一段时间,哪怕不是他爸让他出去,他也得出去,因为他在宛州颜面尽失,走到哪里都感觉到一种嘲笑的目光。

    谷云东觉得自己有沦为周志豪第二的危险,周家究竟是哪里招惹了对方,怎么每次都能碰上这个妖孽?

    他的两个跟班以及带来的两个女人看见谷云东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六神无主,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到最后谷云东觉得恐怕还是只能把这女人给送回去,否则真的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不过,晚了。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人敲开了门。

    他们效率极高,只用了十八分钟就从市公安局赶到了中州国际酒店,这既得益于沙正阳提供的情况,也得益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内部有人知道谷云东在中州国际酒店有长包房,甚至知道具体房间号。

    刑侦支队支队长肖寿安亲自带队。

    没有等谷云东反应过来,几个人已经被控制住了。

    现场发现部分毒品,以及随身携带的管制刀具和一柄仿制式手枪,三男二女中三男被以涉嫌非法制造和持有枪支、贩毒刑事拘留,二女被取保候审,这都是后话了。

    接到了肖寿安的电话告知,沙正阳终于松了一口气。

    避免了一场无法挽回的遗憾,因为肖寿安在电话里也说,根据那两个女子交代,谷云东就是专门交代二人要想办法把卿箬笠灌醉,这很显然是有所预谋的。

    把卿箬笠交到她那个闺蜜许茜手中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过了。

    卿箬笠已经醒了酒,而且在市公安局里作了材料,想到自己的遭遇,卿箬笠仍然是心有余悸。

    她不知道人性若斯,赵国良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设陷阱害自己。

    当然,沙正阳也知道,赵国良在市公安局里的材料中矢口否认这一切,只说他是给卿箬笠和谷云东相互介绍男女处对象,这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吃饭喝酒,振振有词,但是的确能把他自己给摘了出去。

    这个家伙很狡猾,可能在做这种事情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后路,既让对方承了情,但是有巧妙的规避了一切风险。

    不过这种小虾米,对于沙正阳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沙正阳回到市委里时,已经是深夜,凌晨快一点了。

    林春鸣的办公室仍然在亮着灯。

    沙正阳是接到了苏子晗的电话赶到了市委。

    “子晗,林书记找我?呃,他心情怎么样?”沙正阳自然知道找自己的原因,不过他并不怵。

    “看不出来,不过你做的事情也没啥错,想必林书记也不会说啥。”

    苏子晗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秘书,无论是着装还是形象,都在像一个标准型秘书转变,唯有说话间还能保留着几个月前在市公安局里的一点儿味道。

    “除了林书记,还有谁在?”沙正阳感觉恐怕不会只有林春鸣一个人在。

    “孟书记和明秘书长都在,冯市长、唐书记、叶部长都要马上过来,钟书记就在办公室里,还没有走,估计待会儿要开书记碰头会。”苏子晗犹豫了一下才道。

    沙正阳一愣,那就不是今晚自己这件事情了,自己还有点儿自作多情了,他能想到会是什么事情,可如果这样,明天一旦传出了适合谭周两家的事情,尤其是谭兴志的事情,自己是不是有可能会背锅?

    “那我这会儿过去,没问题吧?”沙正阳询问道:“不会打扰他们吧?”

    “林书记只是让我给你打电话,让你过来,没说其他,要不你还是先过去,孟书记和明秘书长应该也是在等其他几位过来。”苏子晗建议道。

    沙正阳想了想也是,点点头,“那我先过去了。”

    林春鸣的办公室和小会议室是近邻的,这个小会议室平时也就是兼做他的大会客室,如果说一两个人可以在他办公室外的小会客室里接待,但如果超过三人,那就只能在小会议室里接待了。

    像这种书记碰头会涉及到五六个人,都只能在小会议室里。

    沙正阳走到小会议室旁,门开着,但他还是先敲了敲门。

    “进来。”林春鸣的精神还算不错,声音挺足,看样子熬夜也没有影响到。

    “林书记,孟书记,秘书长。”沙正阳含笑进去打招呼。

    “哼,你还真是挺会招事儿啊。”林春鸣没好气的道。

    沙正阳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但这种事情要解释也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解释的清楚的,关键是领导也不想听你解释。

    “林书记,我也是赶上了,谁愿意碰上这种事情啊,但遇上了,总不能熟视无睹吧?好歹最基本的正义良心还是要讲吧?我起码也是共产党员。”

    理直气壮,只是不知道领导接不接受,或者说领导根本就不信。

    “行了,你也别和我们贫嘴了,没说你做的不对,只是觉得怎么每次都是你遇上,别人怎么就从未碰上?”林春鸣不耐烦的道:“你是市委办副主任,要注意自己形象,……”

    沙正阳忍不住辩解一句:“我不是了。”

    林春鸣一窒,这才想到这家伙好像的确不是市委办的人了,顿了一顿才道:“那你也还是市委政研室副主任!成天因为这些事情出名,你觉得是好是么?你以为现在是古代,你是行侠仗义的大侠?”

    沙正阳不做声了。

    倒是孟子辉替沙正阳辩解了一句:“林书记,正阳也是路见不平,真要出了这种事情,也是对我们宛州形象的一个巨大损害,不知情的人恐怕就真的要以为我们宛州存在着这种欺男霸女的黑社会了。”

    “子辉,现在这种情况,难道说就不算是涉黑涉恶的势力团伙么?”林春鸣冷冷的道:“我就不明白了,宛州怎么好像就成了法外之地了,居然能够在市区里发生这种事情,这些干部究竟对自己的家属子女有没有教育过,打过招呼?或者就是觉得自己是一方土地爷父母官,就可以为所欲为?这是共产党的天下,没有什么特权一说!”

    林春鸣听到了祁庄和薛向峰的汇报很生气。

    一个小小的市教育局组织人事处处长的儿子,周俊雄的外甥,就敢如此猖狂无忌,再联想起前一次沙正阳在御珍苑出的事情,林春鸣就压抑不住怒气,这要换了市领导的子女,那不是得在大街上横着走路?

    林春鸣之前一直是对宛州社会治安状况印象不错的,但是这两桩事情极大的破坏了他的印象。

    当然这里边也有一些特殊原因,都是和一些官员子女有关联,这更让素来对自己子女要求极为严格的林春鸣不能接受。

    再加之谭兴志在这个骨节眼儿上被纪委和检察院拿下,而且经过一番突审之后,已经有了一些情况,孟子辉也就是来汇报。

    所以林春鸣就觉得自己之前考虑的先通过发展经济把宛州局面稳定下来,暂时不动人事这一块是不是有些失策了。

    对是否涉黑这个问题,孟子辉不好回答,但他能感觉得到林出名对徐守信工作的不满意,甚至也有些不太信任。

    “正阳,你先出去呆一会儿,我和子辉、永昌还有工作要研究,等会儿要开个书记碰头会,你作记录。”林春鸣摆摆手。

    等到沙正阳退出之后,林春鸣才揉了揉太阳穴,“子辉,你继续。”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谭兴志已经交代了在吴定义一案中他的确是给当时龙陵县公安局副局长王永能和于向凯打过招呼,王永能和时任龙陵县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季强和城关派出所所长于向凯从中勾连,致使抓捕吴定义的工作迟迟未部署到位,进而故意放纵吴定义逃脱,这一点已经得到了印证,他本人也应供认不讳。”

    孟子辉看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顿了一顿。



    “目前于向凯已经被市纪委正在进行审查,基本上证实了这一情况。”孟子辉继续道:“目前担任市公安局户政处副处长的季强也已经到案,正在进行审查,根据初步审查结果,他本人承认当初的确接受了谭兴志的指使,在带队抓捕吴定义过程中有意放过了吴定义所藏匿的地方。”

    “还有么?”林春鸣揉着太阳穴,一边有些漫不经心的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嗯,季强承认他在为市公安局户政处副处长过程中,曾经送给谭兴志一万块钱,据他说言,于向凯在提拔为龙陵分局副局长的事情上也应该向谭兴志送过钱。”孟子辉声音略微低沉了下来。

    “哼,这市公安局内部的中层干部都这么值钱?”林春鸣似乎并不意外,冷冷的道:“核查清楚了么?”

    “目前谭兴志还没有交代,因为主要还是在核查吴定义一案,还涉及到相关的一些基层民警,我们重点还是先要把整个徇私枉法这一案中的脉络梳理清楚,做到有法有据。”孟子辉道。

    “嗯,子辉,这样做是对的,必须要做到不枉不纵,不能有先入为主的概念,我们查处案件务必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林春鸣随即道:“另外线索的查证可以在主要违法违纪事实查清楚之后再来进行。”

    “好。”孟子辉心里踏实了许多。

    这种事情一旦牵扯开来,本身基本上都会延伸许多问题出来,这个时候主要领导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如果置之不理,那对纪委来说,那就是一种失职甚至是渎职,但如果过于深究,又要考虑会不会影响大局。

    “吴定义一案中还牵扯到其他人么?”林春鸣貌似很随意的问道。

    “暂时还没有其他反映出来。”孟子辉摇摇头,“不过,根据已经掌握的情况足以证明吴定义其母谭兴琴一直和吴定义有联系,甚至也还曾经他人转交的方式多次为吴定义送钱。”

    “吴乔生呢?”林春鸣手指从太阳穴转移到下颌,继续揉动着。

    “没有证明显示他对这一情况知情。”孟子辉顿了一顿道:“我估计吴乔生即便是猜得到自己妻子和在逃的儿子有联系,也会选择性的忽略。”

    林春鸣点点头,没说话。

    面临这种情形,要么就是劝自己儿子回来投案,要么就是装作不知道,掩耳盗铃的自我麻痹,大概也只有这两种选择了。

    “另外市纪委的检举箱刚才也收到了一些信件,是投递到纪委检举箱中然后接到电话举报,纪委的同志去收取的。”孟子辉顿了一顿,“都是检举谭兴志,还有吴乔生和周俊雄的。”

    “哦?谭兴志的,还有吴乔生和周俊雄的?”林春鸣微微色变:“什么时候的事情?”

    很显然谭兴志的被纪委带走审查鼓舞了一些人,而且可以肯定这些人也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

    谭兴志才被带走审查几个小时,晚上就能接到检举,而且是一口气检举了三人的,这显然是针对所谓四大宗家的谭家了,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能拿出检举吴乔生和周俊雄的东西来。

    还不仅止于此,恐怕还是因为沙正阳和周家子弟再度发生冲突,这才加强了这些人的信心。

    林春鸣估计应该是在春节吴定义被抓获,就有人开始准备这一幕了,谭兴志白天被带走,晚饭时沙正阳和周家子弟又发生了冲突,恐怕这就成了一个信号,或者说导火索了。

    “嗯,十一点王孟希接到电话说纪委检举箱中有检举信,然后我们就立即去取,取回来之后王孟希看了之后立即给我打了电话,我看了,涉及内容不少,而且不少都是有名有据。”孟子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有点儿担心,……”

    王孟希是市纪委副书记,专门分管案件查处,也是查处谭兴志的主要牵头人。

    林春鸣知道孟子辉没有说出来的话语,如果说吴乔生和周俊雄都因此而被卷进去落马了,那这件事情就大条了。

    对于宛州市委,对于林春鸣来说,如果只是一个谭兴志因此而落马,哪怕带出一两个科级干部,那都无关紧要,局部问题,而且本来也是以前的事情。

    但是如果说牵扯出两个正处级干部来,就不好说了,甚至不排除会有人会认为自己是在进行一轮政治洗牌,这是林春鸣不愿意见到的局面,哪怕他的确有意要对全市班子进行一些人事调整,但是也绝非以这种方式。

    尤其是沙正阳这个家伙还被牵扯在其中,这更让林春鸣觉得恼火。

    但话说回来,这些人一直引而未发,恐怕也就是还有些怀疑本届市委或者说怀疑自己的在这方面的决心,而谭兴志的被纪委带走审查和沙正阳的“鲜明态度”,才强化了这些人的信心。

    从这个角度来说,也不算是坏事。

    林春鸣不想让沙正阳沾染上这些方面的“名气”,你一个经开区管委会的副主任,却每每因为这些鸡鸣狗盗的事儿出名,不是好现象。

    “你的意见……”林春鸣点点头,在已经接到了举报材料的情况下,如果市委毫无所动,肯定不行,但如果就因此而大动干戈,同样不可取,毕竟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所以这也是一个非常考纲的活儿。

    “既然有反应,肯定需要查,但我和孟希都看了,反应的问题都是涉及到他们在现在职务上的问题,如果要查证,恐怕有难度,所以需要对他们现有职务进行调整,……”孟子辉停了一下才又道:“正好谭兴志的问题,可以作为一个潜在由头,做一次轮岗,比较合适。”

    林春鸣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说话,而是思考这其中该如何操作。

    “嗯,可以考虑。”林春鸣点点头,“不过今晚的书记碰头会主要讲谭兴志的问题,轮岗调整作为附带,不必过于强调,……”

    孟子辉也在思考林春鸣话语中的意思,是避免打草惊蛇,可能也还有不想因为这桩事情引起更大的震动的因素在其中,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来完成这轮人事调整。

    沙正阳离开之后就直接到了钟广标办公室。

    “挨批评了?”钟广标斜晲了沙正阳一眼,“你一个堂堂正正的副处级干部,怎么老遇上这种事情?你自己就没有反省一下自己?”

    “钟书记,真的是无妄之灾啊,可我遇上了,总不能眼睁睁的放任某些事情的发生吧?”沙正阳辩解道。

    “当然,遇上了这种事情肯定要毫不犹豫,只是大家都觉得怎么每次都是你遇上,呃,恐怕周俊雄会更觉得郁闷吧?”钟广标和沙正阳说话就要放得开许多,没有那么多忌讳。

    “我也觉得奇怪,就有这么巧,除了的确有些巧外,这只能说明周俊雄对自己的子女亲属没有严格要求,甚至有些放纵,这不符合一个领导干部的要求和标准。”沙正阳字斟句酌的道。

    钟广标无所谓的点点头,“嗯,你呢,身份不一样了,还是多把心思放在本分工作上,对了,无线电厂的问题,你有腹稿了么?前天冯市长召集我和老阴研究无线电厂的问题,市财政有些吃不消了,冯市长要求要加快对无线电厂的改制前期准备,任何方式和方案都可以拿出来讨论,不能再继续这样拖下去。”

    “无线电厂的负担太重了。”

    在经开区这边的工作走上正轨之后,沙正阳也就开始考虑如何对无线电厂来开刀,前期杜克利做过一些调研,但杜克利调到市政府办之后,这项工作他交给了贝一河,没有落下。

    六千多职工,能够采取分流或者提前退休退养的,只有一千多人,这也就意味着还有四千多人仍然需要解决工作。

    他已经让贝一河从无线电厂中选出一批精干人员来,准备考虑进行下一阶段的工作了。

    万燕VCD已经出来了,五月份沙正阳就让人买来了几台作为样机来进行解剖考察,为下一步准备上马VCD生产线做准备。

    但沙正阳深知要想生产出VCD很简单,但是要想大规模的生产VCD,进而实现产业化,甚至要在未来的VCD大战中立住脚,那却不简单,而且,无线电厂四千多职工,偌大一个企业,也不是靠一个VCD就能消化得了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沙正阳也很清楚,要把这样一个企业盘活经营起来,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团队,玩不转。

    所以他还是把主意要打到霸王电子段庸铭的身上,这个人天生有商业领袖气质,善于以财聚人,能够从霸王电子出来重新搞起来一家企业进而迅速崛起,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现在唯一让沙正阳有些吃不准的就是时间线提前了一年多,能不能游说这位段大佬来宛州扛这副担子。

    他有印象前世中这位段大佬要在明年下半年才会离开霸王电子,但那个时候VCD产业已经开始风起云涌了,沙正阳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契机,一年时间,太重要了。



    钟广标也知道无线电厂不比电器厂和电风扇厂,其体量几倍于两家企业的总和,光是这几千号职工的生计问题就足以让人退避三舍。

    正因为如此,市委市政府也就这个问题讨论过多次,都没有拿出一个方案来,钟广标也曾经考虑过能不能请国内一些龙头企业来接手,比如上广电、广州无线电集团,但是毫无疑问都直接被拒绝。

    事实上国内的这类广电设备制造和无线电设备制造企业除了极少数大都市的企业还能熬得过去,基本上都陷入了困境,像八十年代红极一时的燕舞集团也一样如此。

    但对于宛州市委市府来说,这却是一个不能不解决的问题。

    如果放任这个企业这样拖下去,不但市财政每年会背上沉重的包袱,更主要的是每个月那这么点儿基本工资,职工们一样怨气很大。

    考虑到继续拖下去,这些职工年龄越来越大,日后怕是真的要想找接手者,或者说敢于来扛这个担子的人,只怕都真的找不到了,所以市委市政府也下了决心,无比要在今年以内把无线电厂彻底改制。

    不管是拍卖、赠送还是MBO,以及其他方式,只要能解决这些职工的生计问题,一切方案都可以接受。

    至于说无线电厂的资产问题,根据现在的清算,无线电厂总资产高达六千多万,但是净资产却只有六百余万。

    按照目前的架势,只需要拖上三五个月,这笔净资产就要变成零净资产了,拖到年底,那就是资不抵债了,当然如果说财政拨款不计入其中又另算。

    问题是现在银行根本不给无线电厂发放一分一文的贷款了,而且所欠几大银行的贷款以及信用联社的贷款也是被频频催贷。

    原来那种转贷或者展期,也不再被银行所接受,这也是逼得宛州市委市政府下决心的最大原因。

    甚至连最反感改制的阴朝凤都不得不承认无线电厂再不改制,就没有出路了。

    “的确负担很重,要不也不至于一直拿不出像样的解决方案来。”钟广标脸色也很沉重。

    调查摸底这么久,无线电厂的底子基本上搞清楚了,问题一大堆,但是关键还是在于如何来让这个企业启动起来。

    要让这个企业有产品能生产,生产的产品能卖得出去的情况下有利润,哪怕很瘠薄,解决这两个问题,就算是一大成功。

    “正阳,正因为如此,市里边也专门研究了,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把这个企业盘活,转让也好,MBO也好,甚至给一些政策扶持也好,只要能这个企业运行企业,都可以尝试,市里愿意拿出最优厚的条件来扶持。”

    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市里边能做出的做大努力了,但这件事情沙正阳并无把握,不像电风扇厂和电器厂那么胸有成竹。

    “钟书记,不瞒您说,我有一些思路,是在产品开发上的,但是在执行方面,目前无线电厂里没有合适的足够的人才来实现,这些干部在思维上还是老一套,跟不上形势,对市场经济一片陌生,完全无法适应,我之前选了几名年轻人出来,但他们还撑不起大局,这样大一个企业,不是他们能玩得转的,但如果有一个能够撑起局面的团队来,他们再加以配合,或许有希望。”

    沙正阳也只能把话说到这一步,说服不了段大佬,他也觉得无线电厂要存活下来很难了。

    就算是让他现在丢下其他工作去兼任无线电厂的厂长来完成改制,他都没有把握,没有一个强大的团队群体支持,这样大的企业他真心玩不转,他宁肯去自创一家企业,也要比这样简单得多。

    钟广标沉吟了一下:“你所说的团队,是不是南粤那边的?”

    “对,我考察了解过,觉得这个团队大概是唯一能撑得起的团队,但现在最大难题是人家未必愿意来,以他们的实力,要自己新建一家企业,可能要轻松简单得多,所以这也是我最棘手的。”沙正阳没有遮掩什么,“去年我就去找过对方的领头人谈过,但是被对方拒绝了,但今年我打算再去一趟,同时也把我这边准备的一些东西介绍一下,看看是否有机会来说服对方。”

    “你觉得说服对方需要什么条件?”钟广标见沙正阳如此重视,也严肃起来,这是他和沙正阳接触这么久以来,沙正阳第一次如此重视却这么高看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团队,不能不让他感到惊讶。

    “现在不好说,因为无线电厂体量太大,从个人利益上来说,许愿给人家再多,但拖累太重,搞不起来,都是白搭,没准儿人家还白白投入进来许多,所以要说服对方很难,我还在考虑方略。”沙正阳沉吟着道:“但这个团队很年轻,也很有闯劲和勇气魄力,所以这是一个机会,另外就看我准备的东西能不能打动对方了。”

    “那你去和人家谈,总得要带点儿东西才行,市里能做什么?”钟广标摊牌了:“最好能够谈下来,现在无线电厂不能拖下去了,趁着现在还有点儿净资产,尽早谈下来。”

    “我的意思是如果能谈下来,那么市里要承担一部分债务,相当于注资吧,另外在职工问题上,不要逼得太紧,只要能把企业搞活过来,其他都好解决。”沙正阳抿着嘴道:“一句话,现在没法说死,对方要求什么,我也吃不准。”

    钟广标有些失望,但是他也知道这才是正常现象,这样烫手的一件事情,如果随便哪个都能表态说他能拿下来,那他反倒是要不相信了,越是难谈下来,说明这种人才是越有希望解决问题的人。

    “行,那你抓紧时间成行,如果临时在那边谈的时候有难度或者问题,可以随时打电话回来,我们这边及时研究。”钟广标叮嘱道。

    书记碰头会开到了晚上两点过。

    研究了谭兴志一案及其相关涉案人员的处理问题,同时也决定了尽快对全市处级干部进行轮岗的意见。

    虽然在进行轮岗的问题上没有具体指向,但是在座的人都是心知肚明,肯定是有一些事情触动,才会通过这样紧急的书记碰头会来决定。

    只是轮岗,不涉及提拔,那么在组织部这边走程序就要简单得多,当然必要的流程也要走,但是要快捷许多了。

    但考虑到省委也在对宛州的个别干部正在进行考察,林春鸣也提出要结合在一起来进行考察研究,避免无谓的多轮波动。

    ******

    第二天市委常委会上正式研究了关于推进各级班子建设,建立健全干部轮岗制度的这一意见。

    这个消息一出来,就再也保不了密了。

    省委对宛州干部的考察也来的很快,星期三,省委组织部的考察组就正式到了。

    这也是在林春鸣的催促下提前来的,否则还得要拖一个星期。

    考察对象只有二人,东峡县委I书记魏东平,宛阳区委I书记陈秀清,袁成功被排除在外,而吴乔生自然无人提起。

    “陈书记,恭喜了。”沙正阳是在市委停车场碰见真准备上车离开的陈秀清的,赶紧下车,笑着恭贺。

    陈秀清也从那辆略显老旧的桑塔纳下来,“现在还言之过早,不提这事儿,不提这谁事儿,对了,正阳,那晚你那位朋友没啥问题吧?”

    “谢谢陈书记关心,她没事儿,也幸亏早一步。”沙正阳还是有些感动,不管人家是不是口头上关心,但是人家能记着就不容易。

    “嗯,那就好,我回去之后在区委常委会上也专门提出了我们领导干部要管好自己身边的人,尤其是亲属家眷,不能让这些人破坏了我们共产党的形象,这也是我们共产党领导干部自身素质的一种体现。”陈秀清点点头。

    沙正阳有些吃惊,虽说陈秀清很霸道,但是为了这种事情在区委常委会上专门给周俊雄上课,好像这份情就有点儿欠大了,但你还不能不领。

    “谢谢陈书记,瞧您……”沙正阳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了。

    “正阳,这和你没什么关系,这也是我们区里干部的问题,我很担心我们有些干部对自己要求不严,等到真的要出了事情之后再来后悔就晚了,这也算是一个教训吧。”陈秀清摆摆手,“你不必有什么思想负担,和你无关,我在会上也说了,我是现场见证,有感而发。”

    这个女人,不是让自己也把周俊雄得罪死了?沙正阳心中苦笑,你倒是不怕周俊雄,反正也不对路,周俊雄也无奈你何?可自己呢?

    但转念一想,自己还不是早就把周俊雄得罪死了?

    就算是没有谷云东这桩事情,就凭周志豪的那件事情,恐怕自己也不可能和谭周这两家有什么调和余地了,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市里也该在这方面搞一搞整风了,我和林书记和钟书记、孟书记以及明秘书长都提起过。”想通了这一点,沙正阳也就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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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注陈秀清乘车离开,沙正阳对陈秀清的观感又好了几分。

    不管怎么说,这个看上去总有些像带了眼镜的老干妈形象区委I书记在大节方面还是很有担当的,区委常委会上那么一出,固然有利于提升其形象,但是不可避免也会引来一些方案和麻烦,但是人家不在乎。

    这说明这个女人很有底气,有底气的原因就是有底线,不怕你其他人来戳她的脊梁骨。

    宛州市委市政府里边还没有女性干部,这意味着九成可能陈秀清要留在宛州,而另外一位,东峡县委I书记魏东平出宛州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

    留和走各有各的好处,留是常态,走是必然。

    也就是说如果一般说来本地提拔干部还是居多,但是如果要想走上更重要更高的岗位,那么异地交流任职就是必然。

    那种从乡镇长或者某个局行部委一直在本地成长,然后一步一步,从县长书记再到副市长、市委常委、副书记这一类升到市长书记的,不是没有,但是以后会越来越少,进而演变成除非有特殊情况,都需要交流任职的惯例。

    就在沙正阳准备再赴南粤的前两天,省委考察结束,很快省委组织部的文件也下来了。

    这也是在林春鸣多次和省委组织部沟通催促的情形下才能来得如此快。

    6月22日,陈秀清被宛州市高官会任命为副市长,同日她辞去了宛阳区委I书记职务,同日,宛州市委任命郭向阳为宛阳区委I书记。

    而早她一天,魏东平也辞去了东峡县高官职务,远赴武阳,担任武阳市委常委,同日宛州市委任命县委副书记、县长王士渠任东峡县委I书记,

    *****

    吴乔生有些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摆放在茶几上的白瓷杯里悬浮在水中的茶叶碧绿可人,他定定的望着出神。

    这一段时间里他都有些说不出心神不宁,原因不问可知。

    儿子被市公安局专案组抓住了,他早有预感,事实上老婆和儿子之间的联系虽然他从未过问过,但是也隐隐知道。

    面对这种情形,他能怎么样?

    去让儿子自首,且不说以自己儿子那种有些固执的性格,不会答应,自己老婆只怕也要和自己翻脸,少时夫妻老来伴,说实话,吴乔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闹得家庭分崩离析,那就由他们去吧。

    从内心深处来说,儿子的被抓获吴乔生还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只要不是当场击毙,他都能接受,至于说法院最后如何判,他也只能冷眼旁观了。

    不过以他的判断,自己儿子也非那种寡毒阴狠之人,也就是一个热血上涌的愣头青,感情上纷争演变成这一步,既然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但吴乔生相信儿子罪不至死。

    早知道还真不如让他来投案自首,但回到这个问题上,他又下意识的摇头。

    他很清楚谭家在宛州这么多年,招惹了很多事儿,现在这个骨节眼儿上,要想去做点儿什么,那才真的是自寻死路。

    至于说副市长的位置,早就成了过往云烟了,他甚至很清楚,自己恐怕在财政局长位置上都呆不了两天了,只是要看市委如何来安排他这个现在貌似很不好处理的角色了。

    共产党不搞株连九族,儿子犯了罪,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至于自己,八大军区司令都能换防调动,哪里又不能去?

    小舅子被纪委和检察院带走,这意味着谭家已经开始走向了没落,纪委和检察院是不会轻易动人的,尤其是检察院敢动人,基本上都是有了十足把握。

    而据他所知,小舅子谭兴志问题很多,准确的说应该是从多年前,还在龙陵县工作期间就已经有反映了,吃相不雅,啥钱都敢吃,自己儿子这一案不过是一个引火线而已,一旦点燃,只怕谭兴志自己都收不了口子了。

    吴乔生最担心的是一旦谭兴志张开嘴巴乱供,只怕就要闹腾得沸反盈天了。

    自己虽然在经济上和谭兴志从未交织,但是周俊雄呢?

    再说了,外边人恐怕不会这么看,弄不好就觉得既然谭兴志栽了,你吴乔生还能跑得掉,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人多了去。

    吴乔生也没有自认为自己就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难免就会有人要从中夹枪带棒的蜂拥着朝自己来了。

    想到这里吴乔生也是一阵心烦意乱。

    门响起,脚步声过来,是妻子。

    看见妻子有些浮肿青白的面孔,吴乔生也是黯然。

    自打儿子被抓之后,妻子就睡不好觉了,没想到祸事接踵而来,谭兴志被带走已经半个多月了,现在仍然没有声息,除了原来他在龙陵县公安局时的几个下属被牵连进去外,其他似乎还没有什么,但吴乔生觉得不太可能这么轻松就了结了。

    他感觉更像是暴风雨之前那种沉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味道。

    “云东被逮捕了。”妻子幽幽的来了一句,“周家的人像绿头苍蝇一样,没了抓拿。”

    “活该!”一想起这事儿,吴乔生就忍不住怒骂道:“早去干什么了?从周志豪到谷云东,周俊雄和周俊蓉这一家人都是些不知好歹不知自爱的人,现在什么火候难道看不出来,还一天到晚作死,还不知道会拉多少人进去!”

    “老吴,不至于吧,谷云东那点儿事情,也不是他,是跟他一起的那些人,……”谭兴琴小心翼翼看了自己丈夫一眼,“我听小惠和俊蓉都在说,想办法判缓刑。”

    “做梦去吧。”吴乔生冷冷的道:“你以为人家都是傻子,还会把这些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替他谷云东扛下来?这些人脑袋比谁都清楚,眼见得不能取保候审出去,肯定就知道没戏了,铁定要把这事儿栽给谷云东,也不叫栽,也就是说谷云东是主犯,安排他们干的,周俊雄和周俊蓉现在夹着尾巴做人,只要敢一出头,肯定是要招来祸患,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谷云东的事情该怎么判,怎么判。”

    谭兴琴听出来一些味道,看着丈夫:“老吴,是不是定义的事情,你也是这个态度?”

    “兴琴,不是我是这个态度,而是只能是这个态度,定义的事情,你不要再去掺和了,你是否涉嫌包庇现在尚无定论,检察院那边还没有下结论,你再去掺和,只会越来越麻烦。”吴乔生忍不住道。

    市检察院已经把谭兴琴带去了问了笔录,但是谭兴琴没有承认他包庇窝藏,只说她的确和儿子联系过,但是儿子也没有回来过,她在电话里也劝过儿子回来,但儿子没有回应。

    “老吴,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我亲生儿子又怎么样?我现在能做什么?下一步我还在不在这个位置上都说不清楚,你难道要让我去铤而走险,让我和他关在一起么?”吴乔生焦躁的道。

    “现在的事情就是静观其变,兴琴,你好好看一看现在的局面,兴志已经进去了,他的事情你我都大略知道一些,我估计他基本上不可能出来的,我和俊雄现在也一样被架在火炉上烤,人家就等着我们露破绽呢,只要我们一露破绽,人家就会扑上来,把我们撕得粉碎,谭家也好,吴家也好,周家也好,都得要烟消云散。”

    被吴乔生所说的这一切吓住了,谭兴琴坐在沙发里,半晌没有说话,“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吧。”吴乔生也恹恹的叹了一口气道。

    *******

    “金部长,叶部长在不在?”周俊雄脸上竭力表现出一抹精神来,见到金克南从走廊一头过来,连忙问道。

    金克南看见周俊雄时眉宇间就忍不住皱了一下,叶部长不想见对方,但是有些事情却又是回避不了,他点点头:“刚从林书记和唐书记那边回来,聂部长还在和他谈工作,周区长你可能要稍等一下,要不你在我这边坐一下。”

    “行。”周俊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叶和泰接到了金克南打来的电话,周俊雄在那边等着要见他。

    放下电话,叶和泰面色沉郁,旁边的聂云林似乎也感觉到什么:“要不,我等一下抽时间再来汇报?”

    “嗯,行,你去把周俊雄叫过来吧,他都来了好几趟了,说实话现在不好见他,但是老是不见也不好,市里边也没说什么,家眷亲属没管好,自己有责任,但你现在的主要心思该放在工作上去了,老郭才去,正该是好好配合老郭熟悉情况,开展工作的时候,他这一天到晚心思不定的,还怎么让组织信任你?”

    聂云林淡淡的笑了笑:“是啊,他这样的心思不定的,恐怕老郭那里也会不满意,你这不是授人以柄么?再说了,亲属出了事那也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何必去操那么多心,弄得外边还以为他自己出了啥事儿呢,弄得人心惶惶。”

    叶和泰不动声色瞟了这位常务副部长,琢磨着对方话语里的别样味道。



    叶和泰和周俊雄关系一直不错。

    叶和泰担任宛阳县县长的时候,周俊雄还只是宛阳县城关镇的副镇长。

    那个时候还是宛州地区,宛阳作为宛州地区行署驻地,地位很重要,叶和泰在工作中和周俊雄也算是结下了几分交情。

    不过叶和泰在宛阳县工作时间不长就调到地区教委担任主任,后来出任了裕城县委I书记和市计委主任,那段期间周俊雄的仕途也很顺,迅速成长成为了宛阳区的副区长。

    当叶和泰担任副市长时,周俊雄已经是宛阳区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了,再后来叶和泰担任市委常委、组织部长,周俊雄担任管党副书记,乃至迅速出任了宛阳区区长,在这一步跨越上,叶和泰是支持了一把的。

    应该说两个人的关系维系了这么久,算是相当深远了。

    但深远并不意味着就深厚。

    叶和泰是一个比较低调的作风,这和他的经历有一定关系。

    从他的履历就能看得出来,从宛阳区长到副市长实际上只有一步之遥,但是他却走了相当长一段弯路。

    宛阳区区长到地区教委当主任,这显然是一个有些吃亏的平调,然后才又到裕城担任县委I书记,这相当于在教委主任位置上耽搁了三年,然后从裕城县委I书记位置上又挪到了市计委主任位置上干了两年。

    而如果说顺利的话,县委I书记直接升任副市长也是很常见的,但他又在市计委主任位置上过度了两年。

    叶和泰总结过,这和他当时在宛阳县当县长时作风比较激进风格比较高调有相当关系。

    当时地委主要领导就曾经评价过他太年轻不成熟,也正是因为这个评价,使得他走了两段弯路,让他在仕途上起码多花费了五六年时间才走到现在这个位置。

    所以当周俊雄在担任宛阳区委副书记时他就提醒过周俊雄,工作可以高调,但是做人要低调,但是升任区长之后的周俊雄显然没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儿。

    周俊雄担任区长之后的作风高调让叶和泰不太满意,但是毕竟周俊雄也是一区之长了,而且周俊雄能够出任宛阳区区长也并非是叶和泰一己之力促成,所以很多时候叶和泰和对方沟通时也需要考虑言辞,不可能像直接下属那样直率的批评。

    正因为如此,叶和泰觉得周俊雄家中除这类事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周志豪的名声连他都早就听闻过,而周志豪肆无忌惮的欺辱招商局的干部也让他很是愤怒,在他看来,这有点儿无法无天了。

    没想到在周志豪事件之后,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谷云东的恶行,这极大的破坏了叶和泰对周俊雄的观感。

    叶和泰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市教育局组织人事处处长的儿子就敢如此骄横跋扈,嚣张若斯,如果没有周俊雄的因素,任谁都不会相信。

    作为一级领导干部连自己身边人都管理不好,只能说明你本人恐怕在内心深处也对法纪法规缺乏一丝敬畏之心。

    周俊雄在对自己家属亲眷的管理上完全失去了规矩,可以说是恣意纵容不为过,否则不可能发展到这种程度,而这恰恰两次都碰上了沙正阳。

    叶和泰不清楚沙正阳会如何想,但是他需要考虑在这一点上挽回影响,或者说作一种切割。

    周俊雄只是和自己有过工作上的交织,甚至只能说是较为粗浅的接触,完全谈不上什么多么密切深厚的关系,而后此人经常来自己这里走动才逐渐熟悉起来罢了,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应该清楚自己对周俊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感。

    现在他需要好生斟酌一番如何来处理。

    既不能让外界认为自己是有意做一种切割显得自己有些无情无义,但是又不能让林春鸣等人误会自己和周俊雄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如何处理,这很讲究。

    听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声进来,叶和泰取下眼镜,站起身来,“俊雄来了,坐吧。”

    秘书已经把茶泡了上来,周俊雄接过茶杯,说了一声谢谢,这让秘书小韩也都有些诧异。

    周俊雄来叶部长这里次数不少,以往自己过来泡茶,周俊雄顶多也就是微微点头,或者说笑一笑,很少有开口说谢谢的时候,今天可新鲜了。

    不过组织部不但消息灵通,而且本身就是出消息的地方,韩方作为叶和泰的秘书自然耳聪目明。

    周俊雄的姿态在他看来,其实也就是一种底气发虚的表现,不过他肯定不会有任何异样表现,笑了笑,说了一句“周区太客气了”就低头离开,顺手也把门掩上。

    “叶部,我来您这里作检讨,……”周俊雄捧着茶杯,沉静了一下心思,才开口道。

    “嗯,检讨早就应该做,但现在做也不为晚。”叶和泰点点头,把手里的眼镜搁在办公桌上,背负双手,慢慢踱起步来。

    “我记得我早就提醒过你,管好自己的人,看好自己的门,这话的意思有多层,管好自己的人,就是管好自己身边的人,这既包括你的秘书、司机,亲近的下属,也包括家里人,看好自己的门,就是不要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登自己家门,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看起来是小事问题,但是一旦发作起来,那就会出大事。”

    叶和泰脸色很冷,话语也很不客气,但周俊雄心里反而踏实了许多。

    如果叶和泰还是如以往那样平易近人,说些客套的话,他心里就得要考虑,是不是市里边真的要动自己了。

    周俊雄也知道从林春鸣来担任市高官这一年时间里,叶和泰从最初的保持观望到逐渐靠拢,实际上已经成为了林春鸣在组织人事这一块工作上的重要助手了。

    正因为如此,周俊雄才格外重视这一次来叶和泰这里汇报检讨。

    为此他也认真的反思和做了一些准备,叶和泰不是好糊弄的人,基层历练几十年,堪称火眼金睛,如果不深刻反省检讨自己,很难获得对方的认可。

    “叶部,我今天来,就是要做深刻检讨,这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认真反思仔细,尤其是在我儿子周志豪出事之后,我还有些不太舒服,觉得是不是有人可以针对我,或者说有些小题大做了,我觉得可能也许就是这种心态害了我自己,现在我妹妹的儿子除了这么大一件事情,我才真正从自己内心深处来反省,觉得好像我自己这几年里不知不觉放松了对自己思想建设上的要求,……”

    周俊雄满脸诚恳和痛悔的表情,看得叶和泰这种经历太多此类情形的人都有些微微意动。

    “我觉得归根溯源,还是因为我这几年里工作上太顺,觉得自己在工作中做出了一些成绩,也获得了组织上的一些认可,这种骄傲自满之心导致我对自己的要求开始放松,觉得干出了成绩,就该有一些特殊,进而……”

    叶和泰面色不变,但是内心却在冷笑。

    这又是在摆功了,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难道不知道共产党素来讲求功了功过了过,功过不相抵么?你做出了成绩,就可以放松要求,就可以恣意妄为?

    当然也还不至于到那一步,但也说明许多问题了。

    “俊雄,其他我不多说了,我刚才就说了,现在检讨反思自己不为晚,毕竟事情出在你的家人身上,虽然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但好在不是你自己,虽然你有管理失责的责任,但是另外一回事,以后你要加强对身边人的管理,严格要求,……”

    叶和泰语气一转,“我知道你最担心什么,谭兴志的事情,虽然你们是郎舅关系,但是只要你自己问心无愧,我想影响不是太大,……”

    周俊雄心中一宽,“叶部,……”

    “不必多说了,谭兴志的事情,是他自己的,只要和你没关系,那么就没什么,说实话,我更认为你儿子和你外甥两桩事情带来的恶劣影响,在社会上影响很坏,甚至成为一些人口中的黑社会恶势力,你让普通老百姓怎么想?”

    叶和泰打断对方的话头,摆摆手,“其他不必多想,回去之后好好工作,组织会明辨是非,会有考虑,我相信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你也能够正确看待,严格要求自己,……”

    周俊雄走了,叶和泰却有些头疼。

    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自己已经提醒了他,要正确看待,组织会有考虑,能不能理会,看他自己了。

    如果他问心无愧,那么倒也无妨,算是一个小挫折,但如果内心有鬼,谁也帮不了他。

    林书记已经有了明确的要求,这一轮人事调整大幕就要缓缓拉开,叶和泰更多的心思要放在这上边来。

    这一轮人事调整不容有失,需要做的前期准备工作很多。

    这是林春鸣对自己工作的考验,叶和泰很清楚这决定着自己表现决定着自己在林春鸣心目中的分量地位。



    重返南粤,坐在火车上的沙正阳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从无线电厂的一帮技术精英们水平还是不差的,很快就把两部万燕VCD给反复拆解又恢复了,并且也买来了十来套碟片来使用,的确,无论是方便程度还是清晰度都要比原来垄断市场的日式放像机强得多。

    关键在于这玩意儿装配实在太简单了,除了机芯和MPEG解码芯片外,其他都不值一提,不说宛州无线电厂就能直接提供,但是在原来无线电厂的配套企业里基本上就能凑齐个大概。

    万燕的VCD影碟机已经推向了市场,售价在5000元左右,价格不便宜,但是市场反应比较冷淡,关键在于缺乏可供使用的软件,也就是碟片。

    目前市场上仅有区区几十种主要用于卡拉OK使用的音乐碟片,这对于家庭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吸引力,别说5000元,就是跨到2000元,也一样没有人愿意买这种拿回去只能用来唱歌的玩意儿。

    沙正阳很清楚万燕VCD影碟机现在已经被日本的索尼、松下、先锋、JVC、高士达这些厂家都买了回去进行研究。

    对于日国这些企业来说,影碟机的技术根本不是问题,简单的拆解复原就能搞明白其中道理,甚至还能进行优化,这也是沙正阳现在要求那帮无线电厂的技术员们所要做的。

    宛州无线电厂毕竟是数十年的国营大厂了,在技术层面上还是又有相当雄厚的实力的,但关键在于他们找不准市场方向,哪怕是再有技术也不知道什么产品才能在市场上受欢迎,而有些东西则距离他们太远。

    机芯是没戏的,哪怕沙正阳再不服气也没有办法,飞利浦牢牢的把持着这门技术,哪怕是索尼奋起直追,也要等到97年才能拿出可堪与飞利浦匹敌的机芯来。

    而MPEG解码芯片的专利制造技术则掌握在斯高柏手中。

    这是美国一家企业,但是沙正阳有印象,MPEG1解码芯片代技术掌握在斯高柏手中,但是不但小毛病不少,而且由于独家垄断,还经常涨价,也是把国内这些缺乏技术支持的企业拿捏得够呛。

    一直要到后期亿世(ESS)的MPEG2代技术出来,才算是终结了斯高柏的垄断,迫使斯高柏降价,而且MPEG2代技术也成功了解决了一些纠错方面的毛病,技术得到很大提高。

    截止到目前为止,这个世界虽然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有了一些改变,比如白酒市场和矿泉水市场乃至茶饮料市场和饮水机市场,但是蝴蝶翅膀的威力暂时还没有波及到VCD影碟机市场。

    飞利浦开始计划在国内建厂生产机芯了,但其他都还在按部就班,虽然像新科、先科这些企业都已经在瞄准这个市场,但是毕竟在市场尚未成熟的情况下,都还不敢轻易下决心。

    按照宛州无线电厂那帮技术员的说法,要生产制作这种VCD影碟机其实并不难,尤其是对宛州无线电厂来说,要改建生产这种影碟机的生产机更是简单,一两个月内就能拉起几条生产线来,关键在于零部件。

    零部件中关键又在于机芯和MPEG解码芯片,当然成套解决方案如果要实现一个较为满意的方案,还需要进行一番研究和实验,但是如果完全按照万燕VCD的模式来,也没多大问题。

    而其他零部件凭借着无线电厂原来的供应渠道,以及现有的在宛州的七厂二所的网络,根本不是问题,无论是产量和种类上,都完全足以满足。

    现在还是94年中,万燕公司还在不遗余力耗费巨资的四处打广告,但是它却没有发现已经有很多竞争者开始跃跃欲试了,而万燕甚至还在为解决影碟机的碟片大费周章的去购买音像公司的版权,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万燕一家在为整个未来的VCD产业开路。

    宛州无线电厂拖不起了,而同样VCD产业也不能再拖了,再把联想集团内部的纷争联系起来,沙正阳觉得这也许是一个契机。

    如果能把无线电厂内部技术力量进行整合,再辅之以从已经开始筹备起来但最终会归于湮灭的联海微电子中心这个群体集合在一起发力研究MPEG2解码芯片,也就是未来亿世公司拿出来的与斯高柏竞争的解码芯片和解决方案,未尝不能为今世中的VCD产业大战带来一丝变数。

    事实上MPEG解码芯片的技术含量并不算太高,像斯高柏也就是抢在了时间前列,实际上它和亿世一样在美国都算不上多么有名的技术型企业,只不过它们都能够恰好到处的抢在了关键时间节点,拿出了关键技术成果,所以一下子就声誉鹊起。

    相比之下,像机芯反而在技术含量上要高得多,国内尚未能力绕开国外的专利技术来生产。

    好在沙正阳也没有指望可以在机芯这一块上也要“打破封锁”,但沙正阳有印象,前世中索尼、三洋、先锋这些企业都一样具备了生产制造机芯的能力,只不过在九十年代中期这个最暴利的时代他们没能赶上罢了。

    如果说当VCD产业真的形成了气候,或者说让三洋、松下这类日资企业看到了这一块产业的巨大前景,沙正阳不相信三洋能够忍得住不涉足这一块。

    为了利润,没什么是不可以放下的。

    纷乱复杂的思绪就一直伴随着沙正阳前往南粤的旅途中,火车哐当哐当的行进声成了沙正阳思考VCD产业过程中灵感不断迸发的助推器。

    哪怕是躺在床上,沙正阳都难以入睡,如何来打开这个局面,甚至决定着整个宛州在未来电子电器产业上的命运。

    抵达中山,沙正阳便丢开了一切纷乱的思绪。

    此次来的目的就是一个,说服段庸铭。

    难度很高,问题很多,沙正阳相信自己上次留给对方的那些资料,对方应该都看过了,这样大一家企业,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挑战。

    如果换了是一个小富即安者,肯定不会愿意去接受这样的挑战,但是段庸铭,沙正阳觉得没准儿这还能激发起对方的好胜心。

    但这还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毕竟对方现在已经执掌着这样巨大的一个企业了,唯一不太清楚就是霸王电子是否像前时空中那样屡屡拒绝段庸铭和他的团队所提出的改制方案了。

    不过沙正阳相信应该没有变化,换了是自己,拥有这样一个红得发紫的企业,滚滚利润流入腰包,也不可能同意对方要从打工者雇佣者一跃变成企业的股东。

    哪怕明知道这儿企业有赖于这些人,但宁肯在工资奖金上多给点儿,也不能让他们从奴隶到将军。

    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哪怕是在观念开放的南粤,这种巨大的变化,还是很难让人一下子接受。

    这是心态使然,不会有变化,除非能预先知道这个企业会因为拒绝对方导致对方离开,而企业会因此江河日下,但谁又会相信这个呢?

    或许大家都觉得,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一样,离了你段庸铭,霸王电子一样红红火火。

    “段总,请坐,谢谢你能来,我还担心你会婉言谢绝呢。”沙正阳主动为对方斟茶。

    “沙主任,你太客气了。”段庸铭的脸上带着一抹好奇的神色,“说实话,接到你的电话,我很惊讶,我以为你应该早就忘记了这码事儿了呢,我了解过你和宛州的情况。”

    “哦?那太好了,能说说么?”沙正阳心中暗喜,这说明对方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春风得意一帆风顺,没有能解决股份问题,这对于任何一个权属不明的企业的管理层来说都是一个遗憾。

    “嗯,你虽然年轻,但是在宛州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据说你主导了宛州两家国有企业的改制,很成功,两家企业一家有港资企业成为大股东,迅速扭亏为盈,而另外一家企业则适合日资企业合资了,现在据说也走上了正轨,嗯,听说你是市高官从汉川省会带到宛州的,很受重用。”

    段庸铭没有掩饰什么,直截了当的把自己获得的消息和盘托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希望我去接手现在宛州市最大也是最棘手的国营企业——宛州无线电厂。”

    “没错,这就是我此次来的目的。”沙正阳也来得更直接,“也没有太多的说辞,算是代表我个人,以及宛州市委市政府邀请段总以及你整个团队到我们宛州,为宛州无线电厂的复兴把脉用药,我们也衷心希望段总和您的团队能接受我们新的这份邀请。”

    “说实话,我很好奇,我承认我在中山小有名气,但是我既非宛州人,也不是汉川人,在这珠三角,比我名气大的企业家也多了去,怎么沙主任就会看中了我呢?难道就因为我从事的霸王电子和宛州无线电厂在领域上有些近似?”

    这是段庸铭最好奇的一点,他需要搞明白这一点,才能考虑下一步打算。



    “选择段总当然是有多方面因素,第一,段总在消费电子这一块白手起家,短短几年来干出的成绩有目共睹;第二,段总不是南粤本地人,请段总到我们汉川,也不算让段总背井离乡。”

    等闲言语是打动不了对方的,沙正阳没有说什么客套话,他要直入其中,以示坦率,更何况人家也已经了解自己,这说明对方并非毫无意动。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认为霸王电子现在已经走到了一个巅峰,对于段总来说有更好的挑战,同时霸王电子仍然只把段总和您的团队成员当成了管理者,或者说高级雇佣者,但我们宛州可以让段总和您的团队获得更大的自主权,让你们成为企业的股东,让你们获得自主权,对于我们宛州市委市政府来说,只要能让企业数千职工的生计能得以维系,我们市委市政府可以在任何方面做出让步和予以支持。”

    段庸铭没想到沙正阳把问题看的这么准。

    没错,他的确对现在霸王电子的情形不是太满意,产销两旺,利润翻番,但那是霸王电子仍然受到上面的控制,很多事情不是自己想做就能做。

    母公司益华集团不断从企业抽走利润用于其他项目,这削弱了企业发展的后劲,也使得霸王电子在发展上始终难以像段庸铭所期望的那样能够追赶上那些现在正在国内电子电器市场上如日中天的日企。

    能够做出一家可以匹敌松下、索尼这样的顶尖企业一直是段庸铭的梦想,这个目标难以实现则是段庸铭最大的挫折,他很清楚虽然霸王电子现在的势头大火,但是却如同烈火烹油鲜花着锦,没有真正的研发实力跟进,最终都要面临残酷的现实。

    所以段庸铭去年年底就向益华公司提出了对企业进行股份制改造,但是却被断然拒绝。

    上个月,段庸铭再度像母公司益华集团提出对霸王公司进行改制,同时也明确提出了希望自己和整个管理团队能够获得足够的权益尤其是在利润的分配权上拥有自主权力,但仍然被拒。

    这让段庸铭很失望。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否真的需要换一个环境。

    如果是自己一人也就罢了,但是自己偌大一个团队,都是辛辛苦苦南下来淘拼搏,眼见得这样一个企业做起来,却难以获得让他们更满意的回报,或者说为别人打工怎么也不及自己当老板来得利索。

    实话实说,段庸铭不缺钱,但是却理念上的认同和默契。

    在霸王电子工作几年时间里,公司在经济上对段庸铭和其团队不薄,每年的利润分红相当可观,几年下来,段庸铭和其团队在为企业创造出数以亿计的利润同时,都拿到数百上千万的奖金分红。

    这一点连段庸铭自己也承认,所以这也是他纠结之处,他很想离开,但是却又觉得益华集团的老总对自己不薄,这是这种纠结心态一直困扰着他。

    “沙主任,……”段庸铭斟酌着言辞,他不可能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席话就轻易下结论,但不得不说对方的话打动了他。

    “段总,我知道这边的人都叫你阿段,这是南粤这边的习惯称呼,很亲切,我也叫你阿段,你比我大几岁,直接叫我正阳就可以了。”沙正阳含笑道。

    “嗯,好,正阳,你们调查得很仔细。没错,我是遇到一些困扰,也的确有重新创业的想法,但是不瞒你说,还没有考虑好,我也承认你说的有一些吸引力,但是我要说,我在南粤这边工作惯了,如果我要选择重新创业,更愿意选择就在这珠三角区域,具体原因你应该清楚,我要做肯定是同类的行业,在产业链上,宛州那边根本无法和珠三角相比,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的获得本地供货商的全力支持,我有这个自信。”

    段庸铭直视沙正阳,字正腔圆。

    “而且实话实说,这样一个庞大的国有企业,数千职工,论工资成本,我估计哪怕是这边的工人工资要比宛州那边高一些,但是如果和这些国企职工比,我估计相差无几,甚至还低一些都有可能,所以在人工成本上,没有优势。,这还没有说这种国企里边根深蒂固的僵化保守思维观念带来的效率低下以及羁绊等诸多问题。”

    既然来中山邀请段庸铭,沙正阳自然也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段庸铭所说的都是事实。

    珠三角是目前做电子电器这一类产业最适合的地区,其良好完善的上下游产业链条已经成型,无论是你需要哪一类零部件元器件,都能够在不超过一百五十公里之内的范围内找到,。

    也就是说,依托珠三角良好的交通体系,两个小时之内的供货渠道就可以完全实现全数满足。

    这一点哪怕是在长三角地区也难以做到,更不用说是宛州这种汉陕鄂豫的交接地带了。

    而且段庸铭最后所提到的工薪差距问题和效率羁绊等更是作为企业管理者一针见血的真知灼见。

    “阿段,你说的都是事实,这些问题都存在,不过我既然敢来,肯定也是有我自己的倚仗的。”沙正阳微笑着道。

    “嗯,那正阳,你说。”段庸铭也笑了起来,她喜欢这样直来直去,大家当面锣对面鼓的把问题说清楚,成固然好,不成,也好说好散,大家也能当朋友。

    “珠三角的产业链优势是无可比拟的,这一点整个全中国都难以匹敌,但是我要说的是可能段总对宛州不太了解,对宛州无线电厂的过往历史也不太了解。”沙正阳有条不紊的开始摆出自己的阵势。

    “愿闻其详。”段庸铭眉峰一掀。

    “宛州是汉东地区最重要的工业基地,其中电子电器产业相对较为发达,刚才阿段你也提到了,宛州电风扇厂已经改制为宛州华峰电器,目前其生产的饮水机市场占有率大概在百分之二十五左右,如果加上汉都华峰,预计华峰饮水机市场占比大概在百分之四十五左右,……”

    “若斯电器由宛州电器厂改制而来,现在由东方红集团控股,三洋电机为第二大股东,并提供技术、管理和皮牌支持,……”

    “宛州无线电厂始建于六十年代,虽然它不属于军工企业,但是之前建厂二十年仍然和军工产业有较为密切的业务往来,从八十年代开始它作为以生产收音机、收录机、音响设备等为主的企业,一度也辉煌过,现在它还有六千多职工,其中负责产品研究的技术人员多达五百余人,其中大中专院校毕业生四百余人,和它有业务往来的配套企业多达三十余家,形成了一个较为完备的产业链,虽然无法和珠三角相比,但是也算是内陆地区不错的了。”

    “另外,宛州三线建设时候的重要基地之一,在宛州几个县的山沟中集中了七家涉及到光电、电子元器件等相关产业的军工企业,以及两个以航空电子为主的两家科研院所,共计有职工两万余人,目前它们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搬迁,预计三年内将全数搬迁到宛州市区。”

    “我之所以先介绍这些,是想让阿段你了解,宛州市可以说是国内中西部地区一个难得的拥有相当电子产业基础和相关产业链的地区,尤其是在汇聚了多家军工电子企业之后,在科研研发资源和能力上足以和汉都、南京、武汉这些大城市相比而不逊色多少了。”

    沙正阳目光里透露出足够的自信,迎着段庸铭的目光。

    “阿段你要创业,肯定是不会再造一个简单的霸王电子那么简单,我相信你是想要打造一家像索尼、松下、东芝这样的优秀品牌企业,你应该清楚,一家企业的长盛不衰,不能仅仅依赖于管理和营销,更要依靠在技术研发上持续不断的研究投入,而这中间最重要的科研人员资源和技术储备。”

    沙正阳语速加快,“阿段你所长的是经营管理和产品营销包括渠道建设,但是我也要说,霸王电子的短板在于技术研发,如果说一般性的产品或许没问题,但是随着市场竞争加剧,企业势必要在新品和技术研发上投入,这就要考验一家企业的技术底蕴和研发实力了,而这一点上宛州无线电厂不缺,它缺的是一个能够带他们找到正确方向的团队,……”

    段庸铭点头之后陷入沉思。

    说实话,他没想到沙正阳能从这个角度来说服自己,但是他也得承认对方所言击中了自己内心的一些思考。

    霸王电子看起来红火非常,但是段庸铭清楚其产品的技术含量并不高,更多的是靠自己带着一帮人在渠道建设、营销管理上的精益求精才能使得产品迅速热销全国,但如沙正阳所说,这样的势头一旦遭遇竞争对手,那么就会被遏制。

    实际上他原来也考虑过如果要创业,恐怕也要有针对性的研发同类产品,便可以轻易的击倒霸王电子现在正红火的游戏机。



    要复制一个霸王电子不难,但是再往后呢?

    段庸铭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他不是那种小富即安的人,既然要从霸王电子跳出来,就绝不会满足于复制一个类似于霸王电子的企业,他有他的追求。

    金钱上的追求只是一方面,不是主要的,带领一个团队做一个优秀的企业,做一批能让世界为之改变的产品,这才是他想要的。

    问题是,沙正阳所说的这些,就能满足自己的要求?

    段庸铭沉吟了一阵,才缓缓道:“正阳,我承认在珠三角这一批乡镇企业或者私营企业中做短平快的产品很出色,但是要再往后走,在技术研发上就有些欠缺了,但是起码这里能保证我们前期的成功,你说的那些,我懂,但弊病很多,甚至可能让我们连前期的成功都看不到。”

    段庸铭非庸人,直指问题核心。

    “阿段担心什么?”沙正阳微笑着道:“我可以一一释疑。”

    “很多,产业链这个问题,你刚才说的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国企僵化的体制,冗员巨大,如何解决?”段庸铭问道。

    “既然要改制,那么就不再有国企,而应该是有你和你团队来主导的股份制企业,国企体制一旦打破,其实也就和私营企业无异,一切服从于企业经营发展,冗员问题,这可能是最大的一道难题,市委市府会解决那些年龄偏大,已经难以适应新企业的职工出路,但是市委市府还是希望新企业能尽可能的多帮政府分担一些,不过,这没有硬性要求。”

    沙正阳的这个回答段庸铭不太满意,但是他也清楚这大概是人家能给出的最大条件了。

    如果没有这些职工的拖累,恐怕人家也不会不远千里两度来邀请自己了,若是半点挑战性和难度都没有,人家自己就干了。

    “正阳,我也不瞒你,虽然你刚才回答了我的这些质疑和担心,也提出了宛州无线电厂的一些优势,但是从我个人来看,这些优势远远不够。”

    段庸铭思考再三,觉得如果只是这样,他不会去接受这样一个所谓的挑战,他是成年人了,不会为了一些单纯的梦想而去挑战现实,那会碰得头破血流。

    “正阳,请怒我直言,就算是你们宛州市委市政府愿意在解决冗员上予以合作,但是我想还是会有相当一部分职工会交到新企业手上,这样庞大且缺乏进取精神的国企职工我觉得就算是我有一个管理团队也很难胜任,或许在企业尚未取得任何成绩时,这个新企业就会被压垮了,而且我刚才说了,这些国企工人薪资未必比在这边的工人低多少。”

    沙正阳心中暗叹,段庸铭的担心并非无因。

    他们这些长期在珠三角这些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中工作的管理层,早已经适应了这种充满竞争和紧张感下的生活,而这些企业的工人对他们来说也很简单,给你分派的工作,你不能适应就只能滚蛋走人,而国企职工就是两个概念,对方这种担心也很正常。

    “阿段,你的担心,我承认的确有,但是我觉得你可能把这个问题考虑得太严重太复杂了一些,没错,国企职工中那种懒散习气肯定要比这边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中的工人要严重的多,但是宛州无线电厂这些职工在经历了这两三年里只拿生活费的艰难生活后已经感受到这份工作的重要性,对于他们来说,要养活一家人的这个愿望压倒一切,所以我觉得只要在新企业成立之初就先行培训,严明纪律,是可以最大限度的改变这种风气的。”

    沙正阳坦率的注视着段庸铭:“而且,正因为他们在这两年里只拿着基本工资,收入大幅下跌,所以他们实际上的收入是要比这边薪资低不少的,当然在进入正常生产后,可能薪资会恢复到和珠三角这边的薪资相当的水准,可是阿段,你要想一想,他们大多都是有过多年工作经验的熟练工人,只要解决了风气纪律问题,把奖惩制度树立起来,他们的工作效率和良品率肯定要远强于一个新建企业重新招募来的工人。”

    不得不承认沙正阳这方面的解释还是很合情合理的。

    宛州是内陆地区的普通城市,这年头还没有一二三线城市这一说,如果硬要分,大概也就是这个时代的三四线城市,其薪资水准的确不高。

    如果加上所谓的福利,大概也和珠三角地区的乡镇企业、私营企业相仿,但是珠三角地区的这些企业工人是付出了与家庭成员分离和远别家园的代价,这却不能计算在其中了。

    段庸铭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他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被眼前这个人有些给说的心动了,但这还不够。

    段庸铭综合分析了这些条件,但仍然没有从中找到能够说服自己能在这样的条件下取得成功的关键要素。

    见段庸铭仍然微微摇头,沙正阳心中也是忍不住喟然,果然成功者都不是易与之辈,不会因为自己这一通忽悠就随便改变观点,看来自己还得要拿出杀手锏才行啊。

    “阿段,我来猜猜,恐怕你最大的担心主要还是觉得这几千工人短期内无法消化,或者说无法找到一个足够庞大的工作量来满足他们的工作需求,又或者说,你觉得没有找到一个需求足够大,能够创造足够利润的新产品来支撑起这样庞大一个企业?”

    沙正阳的话让段庸铭眼睛一亮,这个家伙,竟然能看穿自己的心思?难怪敢不远千里来找自己,在自己屡屡拒绝的情况下,还胸有成竹。

    段庸铭觉得原来越有意思了,他很想听听这个家伙究竟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他甚至有一种预感,这个家伙恐怕真的会给自己今后的命运带来巨大的改变。

    “没错,这是最大的死结,刚才我们探讨那些,我觉得或许都能有些办法解决,或者说通过一段时间慢慢化解,但唯独这一点我还没找到解决方案。”段庸铭坦言:“我曾经有过一些考虑,但是说实话,怎么也用不了这么多的工人,而几千工人这样没工可开,一天两天可以,几个月甚至一年都这样,我接受不了。”

    “阿段你的那些考虑难道就不能在规模上扩大么?”沙正阳笑着问道。

    “正阳,哪有那么简单?一方面市场需要开辟,另一方面产品也有一个研发制造过程,这不是两三个月就能解决的,我自认为我和我的团队在市场开辟和渠道建设上都很强,但也没有狂妄自大到觉得一个新产品市场开拓就可以手到擒来。”段庸铭哑然失笑。

    “唔,如果我能够提供一到两个足够支撑得起一个巨大产业的新产品呢?”沙正阳脸上浮动着一抹温和而自信的光芒。

    “哦?”段庸铭颇感吃惊,他很清楚对方不会危言耸听哗众取宠,因为在自己面前,任何夸大其词都只能是自取其辱,破坏掉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份印象和信任,“真的?”

    “当然是真的。”沙正阳顺手递给对方自己手中持握的一份资料。

    “VCD影碟机?!”段庸铭悚然一惊,望向对方,“你们也看准这个产业?”

    “看来阿段也对这个产业有兴趣?”沙正阳搓着手,“那不正好?”

    “不,这个产业未来前景肯定会很好,但是我不确定近一两年里这个产业会如何,从万燕公司和市场表现来看,还有些扑朔迷离。”

    既然对方都能如此大方的把这份资料交给自己,段庸铭自然也不会小气,对自己的打算也和盘托出。

    “我原本考虑是如果我要创业,会先寻找一两样技术含量略低的产品作为试水打打市场,积累一些顺带观察一下形势,再来进军这个市场。”

    “呵呵,这也算是我们英雄所见略同吧,阿段,你再往后看看,这是我写的对未来VCD影碟机市场的一些预判,以及一些对策和想法。”沙正阳笑着道。

    段庸铭点点头,迅速浏览起来。

    这份资料也就是七八千字,但是分析得很犀利,对94到97年这几年的VCD影碟机市场以及涉及到的产业关键核心部件和元器件市场都做了一个相当翔实的分析,让段庸铭都禁不住怦然心动。

    虽然不确定这份资料的准确度有多高,但是以段庸铭的眼光,自然也看得出来,对市场和核心器件的分析判断很精准,很多甚至超出了自己的一些考虑。

    “怎么样?阿段,这样一个产业加上你的一些准备,能否撑得起几千职工的开工?”沙正阳微微仰头,“我这个不算是虚言夸大吧?”

    段庸铭反复咀嚼,良久之后,才缓缓点头:“不算,虽然里边还有一些东西值得商榷,但是我要承认,如果按照这份方案来,是撑得起的。”



    沙正阳心中一亮,有门儿。

    “阿段,之前我通过各种渠道对VCD影碟机产业做了一个较为细致的调查摸底,万燕公司没有对VCD影碟机的制造专利提出申请,事实上我分析主要是万燕方面可能考虑到机芯和MPEG解码芯片及这两块才是影碟机的核心技术,万燕其实也就是在集成上,也就是一个解决方案上有了一些突破,但能不能被认定为专利两说,加上国内这种气候,所以万燕放弃了。”

    “应该是如此。”段庸铭一样对VCD影碟机这个行业很感兴趣,也是下过一番心思琢磨的,自然明白其中奥妙原委。

    “但如果是我,哪怕是集成这一块也应该去争取拿到一个专利,一旦拿到专利,这或许可以成为日后与其他公司做专利交互授权的一个倚仗。”

    “可能处于不同时机不同环境,想法不一样吧。”沙正阳也觉得有些可惜,但是有些事情也说不清楚,“现在我估计日企那边基本上都有这个制造能力了,关键是现在市场还不成熟,缺乏配套的软件内容,万燕还在加大投入,但是一己之力花费太大了,而且也很难改变国人的心态,动辄几十上百元一张光碟,没有几个人承受得起,所以这个市场还需要时日。”

    注意到沙正阳眼中闪烁的目光,段庸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是说盗版碟……”

    “对,除非盗版碟大规模出来,将光碟价格打下来,否则VCD影碟机销售起来不了,阿段你是老搞市场这一块的了,应该看得到这一点。”沙正阳淡然道。

    南粤素来是盗版的先行者,从磁带、录像带到CD,这里都是云集地,长期在这里生活的段庸铭自然清楚,沙正阳的话也让他心中微动。

    “你的意思是很快盗版光碟就会出来?”段庸铭沉吟着道。

    “不但会出来,而且会大规模蜂拥而上,现在正版光碟价格多高,你我都清楚,广州90到100元一对,燕京卖到了160到180一对,而空白光碟成本15元一张,盗版光碟成本不会超过18元每张,你说这种暴利,只怕比走私还来得快,谁能忍得住?”

    沙正阳说得很轻松。

    段庸铭不由得佩服这个家伙的眼光,早已经看到了这一点。

    “不知道这边有没有动静了?”段庸铭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据我所知,已经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有些在进口压盘的设备和生产线,而有的正准备把原来LD黑线转向,这边毗邻香港,内容丰富,只需要一结合,很开就会形成巨大的洪流向全国涌去。”沙正阳轻轻叹了一口气,“万燕花了巨资去像那些音像出版社买版权做先期投入,纯粹是把钱往水里丢,但作为先行者,它又不能不做这一步,所以……”

    “你不看好万燕?”段庸铭平静地问道。

    “生不逢时,奈何?”沙正阳耸耸肩,“只是便宜了后来者了。”

    段庸铭沉默不语。

    “阿段,你来宛州,市委市府全力支持你,也会给予你控股权和全面管理权,甚至也还包括贷款等各方面的支持,相信我,来宛州这里会是你大展宏图的所在。”沙正阳诚恳的道。

    段庸铭想了一想才道:“正阳,我觉得你已经把这个方案想得很周全了,为什么一定要选我?你自己完全可以来干!而且我也了解过,东方红集团就是你做起来的,你对搞企业一样是内行,不比我差。”

    “阿段,你面前我不说假话,我无意经营企业,否则我就不会离开东方红,另外,搞电子这一行,现在环境也不一样,你有能力和眼光,还有一个团队,这是最重要的,时不我待,等不起了。”沙正阳坦然道。

    段庸铭抿了抿嘴,“让我考虑一下,行么?”

    “还有,阿段,可能你也注意到了,VCD影碟机产业会带来一个庞大的市场,但是关键的技术都掌握在外国人手里,机芯在飞利浦手里,MPEG解码芯片是斯高柏控制着,但是我个人认为MPEG解码芯片还不够成熟,而且可以在这方面研发突破,宛州无线电厂这边有一定技术,如果我们可以想办法在挖掘一些人才来,未尝不能在这个解码芯片技术上有突破,将其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上。”

    沙正阳语气很肯定,让段庸铭很是惊讶。

    这可不能胡吹,他虽然对这个MPEG解码芯片技术不太懂,但是也知道斯高柏既然视若拱璧一般掌握在手中,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研发出来的。

    见段庸铭有些疑惑,沙正阳又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联想?”

    “知道。”这样一家在国内首屈一指的电脑企业,段庸铭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霸王学习机多多少少也还和电脑有点儿沾边,他作为霸王电子的老总不可能对业内的一些变化不清楚。

    “如果我说联想可能面临分裂,他们的技术团队也就是现在已经初具规模的联海微电子中心,我们有希望把它拿下来呢?你觉得值得么?”沙正阳眼中闪动着混合着野心和冒险的光芒。

    他这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当然,这也是他感觉到很有可能打动段庸铭的前提下。

    “啊?!”段庸铭大吃一惊,联海微电子中心他没有听说过,而联想内部的纷争他倒是有所耳闻,不过要说发展到分裂的境地,似乎有些言过其实了,但沙正阳敢这么说,只怕不是虚言诳骗自己,那没有必要。

    “正阳,你说联想面临分裂这个消息是哪儿来的?”段庸铭忍不住问道。

    “阿段,消息从哪儿来我自有渠道,我好歹也是东方红集团的创始人,在商界也还有些人脉,在京里也有些朋友,所以能得到这些消息。”沙正阳此时就只有忽悠了。

    “联想内部在发展路径上出现了分歧,占优势的一方希望着重发展电脑,通过进口国外的芯片来生产电脑,打造一家大型电脑企业,而另一方则希望能够在芯片研发上独立自主,另外也还涉及到要进一步研发大型搞程控交换机,在发展重心上出现了巨大分歧,估计很难弥合了。”

    段庸铭见对方说得如此详尽肯定,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问题是一个微电子研发中心要想拿下来可不简单,那不是随随便便砸点儿钱就行。

    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就是愿意砸钱给别人,也的看人家瞧不瞧得上你。

    在段庸铭看来,宛州无线电厂就是一个土鳖,甚至连生存危机都还没有来得及解决的土鳖,居然也想娶联海微电子中心这个海龟了。

    “正阳,就算是你说的这些是真的,你觉得宛州无线电厂能拿下联海微电子中心?”段庸铭迟疑了一下,“你应该清楚,宛州无线电厂是一家制造企业,哪怕确立了VCD影碟机产业,但要说到研发解码芯片,好像也还隔着有些远了。”

    “阿段,我知道你的担心,不过这是后话,就目前来说,联想内部虽然有分裂趋势,但还没有到那一步,我想如果你能来接手宛州无线电厂,先做起来,日后我们有机会来研究探讨这个事情。”沙正阳正色道。

    “MPEG解码芯片在技术含量上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高难,而且如果攻克这个难关,我们自己可以生产MPEG解码芯片,随着VCD影碟机市场的爆发,不断可以供给我们自己使用,而且可以卖给其他同行,赚取丰厚的利润。”

    段庸铭其实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沙正阳显然是并不满足于单纯的VCD影碟机,他更想要控制影碟机的核心元器件生产,进而赚取更高的利润。

    机芯或许难度要大一些,但是他认为MPEG解码芯片却是一个突破口,甚至不惜要去拿下联海微电子中心,集中各方力量来攻克这个技术难关。

    这也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出对方对VCD影碟机市场的未来有多么看好。

    “你的设想是好的,但是能不能付诸现实,还不好说。”段庸铭停顿了一下,“我基本上了解了你的想法,不过这样大一件事情,我还需要考虑一下,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中山?”

    “这要看你了,如果一两天内你能给我一个答复,那我可以留下来,如果不行,那我只有先回去了。”沙正阳看着对方。

    段庸铭思索了一下,“行,这样吧,两天之内,我给你一个准确答复,不过正阳放心,即便是我没有接受你们的邀请,我也会保守秘密。另外,即便是我考虑接受邀请,恐怕也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商议,而在此过程中,可能我也会改变主意。”

    “我理解,这是一件大事,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沙正阳理解的笑了笑,“说内心话,我真的很期待能和阿段你一起共事,虽然我不负责企业经营,但是我相信未来我们打交道的时候不会少。”

    “我也很期待,但要看情况。”段庸铭站起身来,和沙正阳握手告别。



    在中山酒店床上辗转反侧,沙正阳难以入眠。

    该谈的都已经谈了,该交心的也交了心,可以说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来中山之前,沙正阳专门就这个问题向林春鸣、冯士章、唐华和钟广标四人做了专题汇报,当然明永昌作为市委秘书长也肯定要参加。

    如果不能取得四人的绝对支持,那么要想动无线电厂这样大体量一个企业,会遭遇无数从制度内到制度外的阻挠和攻讦,甚至可能流产。

    所以在南来之前,他必须要获得四人的绝对支持和授权,否则他宁肯放弃。

    林春鸣和钟广标不用说,在这个问题上观点是高度一致的,无需沙正阳多做工作。

    冯士章前期有些犹豫和疑虑,但是随着十四届三中全会召开,《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精神传导下来,加上宛州无线电厂给市财政才来的持续失血压力,冯士章观点开始明朗化,支持无线电厂改制。

    还有一个就是唐华了。

    作为分管党群工作的副书记,经济工作虽然不在其职责范围内,但是党群工作历来就是风向标,他的态度也很有代表性。

    所以沙正阳也专门提出来要求唐华也要参加此次专题汇报,务求在这一问题上形成完全一致的意见。

    应该说沙正阳这一步谨慎小心的动作还是走得很好的,在专题汇报中,发问最多的是唐华,听得最认真的是唐华,同时在沙正阳极其耐心细致的回应了每一个问题之后,唐华也给予了肯定和支持的态度。

    沙正阳有感觉,如果不是这一场专题汇报邀请了唐华参加,他可以肯定或许唐华在工作中不会反对,但是肯定不可能有如此鲜明的支持态度。

    最大限度的削减在体制内层面的反对意见,以便于在真正推进无线电厂全面改制和转型过程中来自背后的掣肘和牵绊,这是必须要做到的。

    否则极有可能本来就对到内陆地区来创业就抱有疑虑情绪的段庸铭团队带来负面影响,甚至也可能会影响到对未来与联海微电子中心的合作。

    在取得了四巨头的一致支持之后,沙正阳心中就要笃定许多了,起码市里边无人敢在这个问题上在背后扇阴风点鬼火了,哪怕真的想要在其中作祟,也要等到局面有利于他们的时候才会出招。

    沙正阳获得了很大的授权,包括对无线电厂改制的方案设置,引入外来资本,吸引管理层的资本加入,强化管理层对企业的经营管理权,总而言之,只要有利于企业发展的,都可以接受。

    所以这一次他也是抱着很大的希望而来,为此他还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VCD影碟机产业发展规划以及接手联海微电子中心的设想。

    只是没想到段庸铭仍然没有当场答应,不过沙正阳还是能感觉到对方有些意动。

    毕竟对方背后还有一个不小的团队,对方肯定要征求一下主要成员的意见。

    另外,恐怕也还要就未来无线电厂改制之后的股份和控股权问题进行磋商,这不是光凭嘴巴说就能作数的,需要实实在在落在纸面上才行。

    沙正阳看重的不仅仅是段庸铭和他的团队这个群体,更在于他和他的这个团队背后的人脉关系以及影响力。

    在电子行业中浸淫这么多年,无论是在产业链配置上还是渠道铺设上,段庸铭和这个团队都有着超出他们本人之外的影响力,一旦接手无线电厂,可以迅速融合进来,迅速实现整个企业的顺畅运行。

    患得患失的心态也纠结着沙正阳,这对于沙正阳来说是很罕见的情形,尤其是因为要招揽某个人而如此,更是第一次。

    他不得不考虑如果一旦段庸铭拒绝的话,自己该如何来应对。

    难道继续让东方红和华峰来联手接管?资金反倒不是问题了,关键在于谁来经营这个企业,对于无线电厂原有的班子团队沙正阳不抱任何希望,可谁又能来扛得起这份担子?

    倒不是说就找不到能挑担子的人了,问题是时不我待,错过了时机,无线电厂也许就真的不知道命运如何了,有太多辉煌一时的企业一步走错错失良机,就回天乏术了。

    好在这种纠结的日子并没有拖太久,两天后,段庸铭给了他答复。

    愿意考虑,但是需要进一步详细考察宛州无线电厂的实情,另外也需要和宛州市主要领导进行直接面对面的对话。

    这是一个好现象,起码段庸铭和他的团队成员对此有意,说明宛州无线电厂对他们有吸引力。

    约好了时间,沙正阳就直接返回宛州了。

    因为考虑到事情的敏感性以及影响力,所以沙正阳是一人前来。

    毕竟双方要真正有了意向性的意见之后才能进行后续的正式谈判,后续的事务还很多,沙正阳此次来就是要来替双方探底,达成一个意向。

    现在任务完成,沙正阳返回宛州之后,就又专门向四巨头做了一个全面详细的汇报。

    这一次他也把自己关于VCD影碟机产业的想法也提了出来,没想到这立即就引起了四巨头的巨大兴趣。

    “正阳,你觉得这个VCD产业会大有可为?”冯士章无疑是最感兴趣的,尤其是领导沙正阳提到未来VCD产业可能是数百亿的一个巨大产业现在还处于一个待开发状态下时,他就更兴奋。

    “这可以从放像机以及CD产业来推算,虽然现在VCD影碟机由于成本较高、缺乏片源等因素而受到制约,但是随着产业规模扩大,成本会进入一个快速下降的通道,而且片源问题由于中国特殊国情,盗版片源会迅猛占领市场,一旦盗版光盘产业不受控制,那将会极大刺激VCD影碟机的市场。”

    对这一预期沙正阳很有信心,因为这本来就是前世中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97年全国VCD销售量就超过了1100万台,销售收入超过二百五十亿元,这还没有算碟片的销售收入,同时影碟机的热销也带动了电视机、音响等电器的销售。

    “可以想象一下,你只需要拥有一台影碟机接上电视,然后就可以以很低廉的价格买到各种港台国外的各个大片光盘,在家中很惬意的欣赏高清水准的电影大片,还可以和话筒结合起来,享受卡拉OK带来的自娱自乐带来的快乐,所以我判断未来两到三年内,这个产业就会成长成为百亿级别的巨大产业链。”

    “正***体的技术或者可行性我不懂,我也不想多问,我只想问一句,无线电厂能不能现在就转产VCD影碟机?这个产业能不能让无线电厂活过来?”冯士章比任何人都心急。

    “冯市长,技术上肯定没有问题,事实上之前我已经安排了无线电厂的技术人员在研究和借鉴万燕公司的VCD影碟机,问题不大,但是如您所说的,要形成巨大的生产能力,还要让这种生产产生利润,同时还不能一年半载就没落下来,这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沙正阳不得不先给对方泼泼冷水降降温,免得这热情劲儿一上来,还真以为只要能生产出来,就能大火大卖,就能赚大钱。

    这世界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中国人从来就不缺乏跟风山寨的本能,而事实上自己现在做的不也就是这个么?

    “这涉及到成本的逐渐降低,涉及到渠道的铺设推广,还涉及到品牌的建设营销,这是一个系统工程,而现在无线电厂已经不具备在市场经济中搏击的能力,这需要一个全面而强大的团队来负责才能行。”

    冯士章微微点头,叹了一口气,“我们国有企业就是缺乏一帮能够在市场经济中自由自在的搏击的人才,还在按照原来计划经济那一套思维来行事,怎么可能跟上这个时代发展?”

    “正阳,你所说的这个霸王电子的管理团队就能扛得起这个担子?”林春鸣虽然很相信沙正阳的观人和判断能力,但是涉及事情太过重大,还是要多问一句。

    林春鸣这么一问,其他几位领导的眼睛也都盯在沙正阳身上,这是要让沙正阳背书了。

    “林书记,百分之百的把握谁都没有,但现在的情势,谁能解决得了无线电厂当下的困境?有人么?我们是没得选择,否则我也不至于两度跑到南粤去邀请对方了。”沙正阳摊摊手,“既然如此,那我们肯定要选一个最合适成功可能性最大的团队。”

    “就我的了解,段庸铭从1989年南下中山,短短四年时间就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镇小企业搞成了在全国都赫赫有名的电子企业,其产品更是畅销全国,根据有关方面统计,学习机市场,霸王电子一家占据了国内百分之八十市场,今年霸王电子的销售收入会突破十亿,这几乎是在段庸铭和他团队一家之力创造出来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段庸铭愿意离开霸王电子呢?”唐华忍不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