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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贝家吃饭是令人愉快的,沙正阳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图,单纯觉得贝婧蕾这小丫头挺独立,而且说话很有意思,逗逗小丫头有助于放松情绪而已。

    春节终于来了,但今年的春节对于沙正阳来说,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孙妍希望大家冷却一下,而至今沙正阳都没有以孙妍男友的身份见过孙立诚,同样孙妍也没有正式出现在沙正阳父母面前过。

    所以这不能不说两个人的感情似乎显得更自我一些,似乎都在刻意的保持着某种距离,避免介入对方生活过深。

    沙正阳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既然确定了为期一年的冷却期,对于双方来说也都是一个很好的考验。

    春节对沙家来说,也算是一个难得团聚机会,平素里沙正阳回家时间不多,而沙正刚更是远赴燕京,家里就只剩下了两老。

    虽然现在父母年龄都不算大,而且都挺喜欢自己工作,但作为对子女的思念,沙正阳和沙正刚两兄弟还是能理解的。

    沙正刚比沙正阳更早归家,所以沙正阳到家的时候,沙正刚已经在家里盘着腿等待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了。

    “哥回来了?”见沙正阳推门进来,沙正刚赶紧下床,替自己兄长接过包。

    “什么时候回来的?”沙正阳顺口问了一句:“才子呢?”

    “子材哥说他今年不会来,负责在公司值班。”沙正刚笑呵呵的道:“哥,子材哥比我都对这一行兴趣更浓,来了燕京这么久,简直是如鱼得水,澍哥都说子材哥看来很适合在文娱圈子里混,我估摸着子材哥是此间乐不思蜀了,不想回汉川了。”

    “唔,他愿意呆在燕京就让他呆着呗,公司情况怎么样?”沙正阳先到厨房里和父母打了个招呼之后,沙安仁让他出来等着吃饭,他才出来。

    “嗯,慧眼的调查统计的业务还是太狭窄了一些,下一步有一些考虑,比如除开影视行业的一些商业调查和统计,我们公司也打算进入。”沙正刚看了一眼自己兄长,“当然,我们会以文艺影视这个领域为主,澍哥的想法是在文艺影视圈子站稳之后,可以考虑和中央电视台以及一些电影制片厂合作,不过电影制片厂没钱,主要还得和中央电视台合作。”

    沙正阳知道在和中央电视台合作之前,这项业务是做不大的,没有中央电视台的资源,现在的调查公司很难盈利。

    “具体你们自己可以根据业务发展来进行调整,我只是帮你们指了一个方向而已。”沙正阳摇摇头,“才子看样子也还有别的想法,估摸着他要准备去影视圈里去游泳了,别指望他。”

    拉拉杂杂的话题扯开来,两兄弟的话语也格外多。

    沙正阳也感觉到了,沙正刚已经慢慢适应了燕京那边的生活,似乎反而对汉川这边的生活还有些不太适应了,尤其是从他的言谈中就能感觉到,平时社交接触的人都已经慢慢形成了一个新圈子,再不像他在银台这边的那种情形了。

    这很正常,换一个环境,会有一帮新的同事熟人,然后逐渐会有一些志同道合的发展成为朋友或者合作伙伴。

    老狼的《同桌的你》和那英的《雾里看花》让沙正阳有些出神,依然是那些曲目,看样子自己的蝴蝶效应并没有影响到这一块,一直到刘德华的《忘情水》之后,沙正阳就有些倦意了。

    ******

    “宛州发展速度很快啊,没想到林书记到宛州会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听说周书记对林书记在宛州的表现很看好。”

    郭业山推开了沙正阳还欲往他酒杯里倒酒的手,摆摆手。

    “正阳你知道我是不推杯的,但这段时间胃伤了,只敢喝点儿红酒,意思意思。”

    每年春节沙正阳都要去拜会三个人,曹清泰、郭业山、桑前卫。

    但今年情况特殊,曹清泰去了中州,连带着古小凤也已经去了中州,而且今年曹清泰才去,肯定事务繁多,沙正阳就只有在电话里拜了年,约好如果五一节得闲,去中州。

    郭业山今年在华阳值班是值最后一天,所以初一到初五都可以在家休息,沙正阳索性就直接到郭业山家里来蹭饭了。

    郭业山妻子丛瑛也是宣传系统的,在市委讲师团工作。

    “正阳,你别劝老郭了,他能喝早就喝了。”丛瑛很是个很干练的女性,短发瘦脸,不漂亮,但是很精神,说话中气十足,一看就是那种搞宣讲特能掰的角色。

    “行,要不我替郭县长弄点儿山药来,早上蒸着吃据说很养胃。”沙正阳关心的道:“我们宛州大野那边种山药的不少,质量不错。”

    “得了,山药哪里都能买到,别豆腐盘成肉价钱了。”郭业山摇头,“心意我领了,别那么麻烦,对了,小孙怎么没来?”

    “一言难尽。”沙正阳挠了挠头。

    “啊,你们分手了?”郭业山吃了一惊,他觉得沙正阳不是那种对感情很草率的人才对,“怎么回事儿?”

    沙正阳简单介绍了情况,但没说曹清泰当时要调他到省政府的事儿,只说孙妍希望他调回汉都。

    “这小孙眼光有些浅了,宛州怎么了?你回汉都能有多大意义?现在林书记对你这么看重,一年半载后,你肯定会下县,弄不好就是一个正处级的一地主官了,回汉都什么时候能等得到?”郭业山皱起眉头,“孙立诚难道看不到这一点?这么急着调回来有啥意义?你们都还年轻啊。”

    “其实这样也好,大家冷静一下。”沙正阳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郭部长,华阳工作情况还行吧?全省第一县,大名鼎鼎啊。”

    “哎,名声太大也是难事儿,哪样工作都得要争第一,你没见我头顶头发见少?”郭业山开着玩笑,“经济发展起来了,文化生活也要求丰富起来,各方面要求都越来越高,工作不好做啊。”

    “华阳经济工作走到了前列,也是我们全省改革开放的桥头堡,省里领导来看的时候不少,工作其实也可以围绕着改革开放来做文章,紧扣时代主旋律嘛。”沙正阳见郭业山有些犯愁,忍不住建言道。

    “正阳,你脑瓜子灵活好用,帮我参考参考,你觉得可以从哪些方面着手?”

    郭业山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沙正阳素来鬼点子多,他早有领教,只有二人在他自然不会拘泥。

    “郭县长,华阳是以乡镇企业起家的,尤其是社办企业,不过可能您也注意到了乡镇企业走到现在这一步,也存在很多弊病,尤其是有干扰国企病的趋势,我记得上次我和您都提起过,其实县里的工作也可以从这一话题延伸开来,就是坚定不移的发展经济,而对华阳来说,就是把乡镇企业蓬勃发展打下的好基础做大做强,嗯,当时的县委I书记应该就是吕书记吧?”沙正阳微微一笑。

    郭业山看了一眼沙正阳,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这个家伙还真的能揣摩到自己心里边的最深处的心思呢。

    黄绍棠走后,汉都市委I书记由常务高官吕青接任,并兼任省委副书记,而吕青83年至86年就是汉都市委常委兼华阳县委I书记.

    他在任上时大力发展乡镇企业,也使得华阳从汉都一个普通县份迅速成长起来,进而在88年成为汉川经济总量第一县。

    “宛州大力推动国企改制的时候,吕书记当时还是常务高官,他也很关心宛州的国企改制,我听林书记、冯市长和钟书记都提前过,吕书记还曾经专门调阅过宛州国企改制的具体方案和实施意见,甚至还专门把钟书记叫去询问探讨过国企改制和集体企业改制的构想。”

    “哦?”郭业山精神一振,“吕书记也很关注集体企业改制?”

    吕青当时是常务高官关心国企改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一般说来像这种阶段性的政策实施,都是分管经济工作的副书记来负责。

    吕青能问得这么详细,甚至还直接提及到了集体企业改制,事实上也说明吕青应该看到乡镇企业现阶段出现的许多弊端,比如染上了国企病,但在政策支持上又无法和国企相比,权属不明,机制灵活上有远不及私营企业。

    他直接问及集体企业其中也就包括乡镇企业的改制构想,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沙正阳有条不紊的介绍着,“吕书记本身就是在乡镇企业发展上做出了耀眼成绩的,现在乡镇企业遭遇困境,他肯定也要想为乡镇企业找出一条出路,做一些探讨和尝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果说华阳能在这上边早一步动作,嗯,实际上郭县长你们肯定在做了,是不是也遇到了一些难题?”

    “嗯,有一些具体问题,也有一些政策性的问题,很复杂,每一步都会遭遇不小的阻力。”郭业山在当了常务副县长之后才深刻感受到在这个华川第一县工作具有多么大的挑战性。

    “改革,本来就要遭遇阻力,这不可避免,但华阳是咱们全省经济发展排头兵,不能满足于现状,我相信你们何作成何书记也不会满足于此。”沙正阳悠悠的道:“华阳当有敢为天下先的改革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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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正阳离开之后,郭业山还一个人独自坐在沙发里细细咀嚼着沙正阳之前的那番话。

    敢为天下先!

    华阳当有这番改革锐气,否则何以当得起汉川第一县,中西部第一县?

    郭业山何尝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现实操作起来却有许多障碍。

    两位县委副书记态度都较为抵触,而县长态度较为模糊,应该说他们都是乡镇企业勃兴的得益者,在仕途上都得益于此,所以对任何对乡镇企业开刀的动作都很抵制。

    何作成作为县委I书记态度也是比较明确的,但何作成性格较为沉稳,力荐自己担任常务副县长之后是希望自己能主动突破。

    郭业山觉得也许自己还是太保守了一点,还是应该在这个方面更积极主动一点。

    丛瑛见自己丈夫坐在沙发里沉思,送上一杯蜂蜜水,“老郭,是不是正阳的话又给你启迪了?”

    “嗯,和这家伙认识几年,这家伙每一次都能给你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新东西,谁要是说他是靠着谁走上现在这个位置,那才是真的瞎了眼。”郭业山很肯定的道。

    “他提的其实也就是乡镇企业进行改制的问题吧?”丛瑛在讲师团工作,自然对国内政治气候变化是十分敏感的。

    国企改制风潮渐起,也一样延伸到了集体企业,而在县乡这一级,主要就是乡镇企业的改制。

    乡镇企业经历了十多年的迅猛发展,开始进入了一个逐步放缓而且问题开始暴露的时期,高层也都意识到乡镇企业要想重现前几年那种拉动全国经济快速发展的势头,就势必像国企一样进行改制。

    但是如何改制,却是一道非常复杂的难题。

    国企性质和集体企业性质又不一样,集体企业性质决定了它们在改制问题上可以形式更丰富一些,手法更灵活一些,动作更大一些,只要是有利于经济发展,有利于提高地方人民生活水平,有利于发展生产力,都可以尝试。

    银台在东方红酒业上的试点其实就是一个很典型的范例,只不过虽然朱凤厚胆子够大,但是也还是担心招来不必要的攻讦,所以在东方红的改制问题上只做不说,而当时的黄绍棠也给予了很大的支持。

    现在呢?

    吕青和黄绍棠的风格不尽一致,但是在郭业山看来,推进企业改制是改革开放中的一个关键环节,三个有利于成为了衡量是否是改革的标准,在大气候下,任何人都不可能逆流而动,顺势而为才是明智者。

    只不过动得快还是动得慢,小步快跑,还是走一步看一步,这却是很考验基层领导干部的政治智慧和领导艺术。

    在郭业山看来,沙正阳刚才的态度就很明确,华阳这么些年一直以汉川第一县自居,那么在这个问题上绝对不能落后,必须要有一份敢为天下先的担当。

    认准了改革才是唯一出路,那么就应当理直气壮大刀阔斧的推进改革,这才是华阳保持未来汉川第一县的根本。

    “嗯,华阳乡镇企业数量多,规模大,类型也比较复杂,私营带红帽子的,公私合营的,借执照的,很复杂,但搁置不理对华阳经济发展势必产生制约,正阳提到一点,吕书记是原来华阳乡镇企业发展的缔造者,很关注这一块,所以我也要好好考虑一下这一块的工作。”

    郭业山内心已经打定主意。

    “我记得正阳也提到了浙江和广东在乡镇企业改制上有很多新举措新经验,你可以借鉴啊。”丛瑛沉吟着道:“你不是也说银台朱凤厚也是光做不说,华阳能行么?”

    “华阳作为汉都乃至汉川的招牌门脸,光做不说是不行的,既要做,也要说,但是做和说都要经得起历史检验,所以必须要有法律政策依据,而这也是最棘手的,不过这值得花一些心思来做。”

    郭业山微微点头,目光里多了几分明悟,若是不棘手很轻松的事情,又如何能让上边如此关注,尤其是吕书记这般看重。

    想要拿出点儿像样的成绩来,当然也要下一番苦功,也要有几分担当才行。

    ********

    和桑前卫的酒局,沙正阳就是被沙正刚扶回家的。

    遭遇了桑前卫和罗冕的“夹击”,还有常淮生在一旁“助阵”,饶是沙正阳酒量不差,还是拼不过,当然,这里边主要还是因为对方还有几个人助阵的缘故。

    也幸亏还有高怀忠帮他缓了两口气,要不当场就得撂翻。

    桑前卫摆春酒,所以也就赶上一块儿了。

    摆春酒是这边的习俗,既可以是亲朋,也可以是好友,不一定。

    而桑前卫春酒的规模并不大,只有两桌人不到,银台县领导中除了现在担任宣传部长兼统战部长的罗冕外,也就只有常淮生和高进忠了。

    桑前卫和罗冕关系不差,这一点沙正阳是知道的,毕竟二人都是在贺仲业手上起来的,但是罗冕在城关镇党高官位置上呆的太久,一个县委常委的头衔挂着,始终未能走出城关镇,一直到郭业山离开,才让他补位。

    至于常淮生估计也只能和高进忠一样,在政法委I书记位置上干到退下来了,公安出身限制了他的发展,除非他能往市里走,但这太难了。

    沙正阳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天色泛黒了。

    上了个厕所,重新钻进被窝,另一张床上的沙正刚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沙正阳索性就躺在床上,静静的想着事情。

    离开银台快两年了,物是人非,变化很大。

    郭业山仕途最顺,现在已经是华阳县的常务副县长,看对方的架势也的确是想干一番事情的,郭业山还不到四十岁,可谓正值壮年,未来可期。

    桑前卫比郭业山年龄要大一点儿,已经四十出头了,沙正阳有印象,罗冕似乎很含蓄的提到了一些话题,似乎是桑前卫也有可能要离开银台。

    前世今生这两位对自己仕途都有着莫大帮助的两位领导或许都要离开银台了。

    离开了,才能另有一番天地。

    自己的变化影响到了无数人。

    细微处起风潮,云卷云舒,春江水,未知晓。

    看看表,已经快六点钟了,外边天气不太好,有点儿要飘雪的架势。

    沙正阳看到床头上摆着一盅蜂蜜水,温度正合适,一口灌下,胃舒服了许多。

    骤然间沙正阳觉得好像没有了孙妍,似乎自己心境也一下轻松了许多,不再有那么多束缚压抑,这种感觉让他都有些后怕。

    难道今生自己真的注定要像前世一样,婚姻几段却寥落,最终注孤生?

    可没有婚姻的话,按照体制内的这种约定俗成,怕是很难再往上走多高的,哪怕你结了婚离婚,都要远胜于你一直单身不结婚。

    结婚也是一种政治正确的表现,哪怕是十年二十年后依然如此。

    算一算自己也是奔26岁去的人了,似乎却没有一点儿想要结婚的欲望,这种感觉和心态让沙正阳有些自怕。

    事实上之前他希望直接和孙妍去办结婚证未尝不是有惧怕这种心态有关,毕竟有着前世记忆的自己心态本身就不能说是正常,就不可能一个纯粹寻常人一样。

    现在看来,好像还真的有此可能。

    电话的响声把沙正阳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现实。

    看了看,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是一个公用电话来的,不用理睬。

    这一次,是许铁的电话。

    许久没有在一起了,沙正阳感觉到因为时间和距离,的确能让很多东西开始淡化。

    像自己在银台时和许铁,于峥嵘关系密切,几乎一个月都要在一起吃上两顿饭,但是到了宛州,虽然还有联系,但是却日益减少,从一个月一次电话,变成三个月都未必能联系一次,相反,在宛州的朋友圈子却迅速膨胀起来。

    几句话说完,沙正阳起身。

    早就应承了的饭局,只不过沙正阳有些忘了。

    还是老地方,吃烧鸭子和鳝鱼,不过那里冬日里新增了羊肉汤锅。

    起身感觉到几分凉意,沙正阳裹紧了身上的皮夹克,和在家的母亲打了个招呼,竖起衣领,钻入开始飘雪的寒风中。

    “小湄,你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从拐角处走过来的女孩,沙正阳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孩被冻得红扑扑的脸颊,还有羽绒服连帽上的点点雪花。

    “哼,打电话你也不接,我就只有自己过来了。”顾湄耸了耸精致的鼻翼,抿着嘴,吐出的热气在空中变成一团白雾,呵着手,毛线手套前端露出通红的手指头。

    “中午喝了太多酒,醉了,也不知道是你的电话。”沙正阳赶紧上前,但立即下意识的想了想,现在自己和孙妍的这种状态,和顾湄又该怎么办?

    看见女孩仍然是上身紫红夹杂黑条纹的羽绒夹克,高领羊绒衫,一条格子呢短裙,下边是双层羊绒裤,沙正阳看着都觉得冷,典型要风度不要温度,哪怕是嘉州可能比这边气温高几度,那也够呛。

    “你啥时候到的?是不是穿的太薄了?”



    一连串的问话其实也暴露出了沙正阳内心的一些矛盾心态。

    见到顾湄自然是让人高兴的,但是现在和孙妍之间的状态又的确不宜和别的女孩子共同出现,只是顾湄已经来了,难道还能让她离开?

    沙正阳还来不及想太多,顾湄已经扑了上来,挽住了沙正阳的胳膊:“我知道你和孙妍分手了,现在你总没有那么多顾忌了吧?”

    “啊?”沙正阳悚然一惊,猛然扭头看着亲昵的挽着自己胳膊的女孩,“你怎么知道?”

    要知道顾湄和孙妍虽然没有到翻脸成仇的境地,但是也已经有点儿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了,顾湄在银台这边也没有啥朋友,而在宛州,自己也好像从未暴露过自己和孙妍之间的感情问题,顾湄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自己身边还有间谍?

    除了自己家人,好像也就只有几个关系特别好的如雷霆、焦虹和宁月婵大略知晓自己和孙妍之间出了问题,甚至连冯子材、于峥嵘他们都不知道。

    除非是孙妍那边出去的消息。

    孙妍和顾湄同寝室,肯定有与双方关系都很密切的闺蜜,而如果孙妍“不经意间”,又或者有意无意的的透露出了一些消息,顾湄获知倒也很有可能。

    “我怎么知道你就不用管了,起码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吃顿饭总没有人说闲话了吧?”顾湄洋洋得意的道,手指穿过毛线手套,灵巧的拨动着,象征着她此时的快活心情。

    沙正阳清了清嗓子,“小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和小妍其实只是暂时性的为了各自的工作而分开,我们有约定,……”

    “行了,正阳哥,你不用解释,我清楚。”顾湄嗤之以鼻,眉目间顾盼神飞,“感情到了某一步,如果找不到燃烧的感觉,那就只有变成灰烬,而灰烬的余温,难道你还指望能重新让人心灼热起来么?那是自欺欺人。”

    沙正阳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顾湄咄咄逼人但是却又不无道理的反驳。

    “走吧,正阳哥,我又没让你干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坏事,我不就是和你吃顿饭挽挽手么?难道是什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事情?那她有意隐瞒欺骗我的时候,想过没有呢?”顾湄语气冷了不少,“我不想说那些,但是并不代表我不计较那些。”

    沙正阳心中暗叹。

    其实那也是孙妍内心深处的一道阴影,孙妍从不愿意提起,沙正阳很清楚,不过这一切好像要翻弄出来也没有多大意义了,在顾湄眼中似乎就是一报还一报。

    迎着风往前走了几步,沙正阳没有说话,顾湄似乎也已经满足于这种情形,只是挽着对方的手,高高兴兴的前行,甚至都没有问沙正阳要带自己去哪儿。

    电话又响了起来,沙正阳以为是许铁的电话,接了起来,没想到竟然是夏侯子来的电话。

    “你到银台了?这,你这……”沙正阳也不知道夏侯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到银台,这才正月初三啊,但他也不可能不管,“你在哪儿?南门车站?那你直接打个车到雁归楼,司机若是不知道雁归楼就说是马鸭子,都知道。”

    挂了电话,见顾湄美眸中亮晶晶的,沙正阳问道:“咋了?”

    “正阳哥,那雁归楼就是我们第二次见面的地方,你咋想要去那儿?”顾湄美目流盼,情意绵绵。

    “呃,是铁哥他们约好在那里。”沙正阳头疼。

    “啊,那说明咱们真的有缘分诶,我一来就有人请你在那吃饭,好有纪念意义啊!”顾湄更是兴奋,这联想也没的说了。

    她把沙正阳挽得更紧,饱满的胸脯哪怕是隔着羽绒服,紧压在沙正阳感觉灵敏的胳膊肘上,软中带硬,格外清晰。

    两人就这么紧挽着手,沙正阳双手插在皮夹克衣兜里,顾湄的手就搁在沙正阳腋下,这么相依相偎的往前走。

    也幸亏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沙正阳还是怕出事儿。

    把自己皮夹克毛领的给翻起来竖着,也把顾湄的羽绒帽戴好,还把两根帽带系紧,只剩下巴掌大一张脸,若不是走近细看,没人能认得出来。

    十五分钟后,沙正阳和顾湄就看到了在雁归楼边儿上跺着脚抄着手的夏侯子。

    疾步过去,沙正阳狠狠的拍了对方一掌,“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时候来我这里?”

    “不欢迎?”夏侯子很有轮廓的脸庞上浮起一抹无奈,“还不是你在我爸面前瞎捣鼓,让我爸对我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患得患失,一会儿觉得我成年了,由我去,一会儿又担心我在外边耽误了,以后咋办,弄得我都无所适从了,干脆出来散散心。”

    沙正阳上下打量了夏侯子一眼,“你这样倒像是落荒而逃出来的,不像是散心啊。”

    “行了,都差不多,总而言之,我不想再回去面对我爸我妈那张脸了,瑞芬也支持我出来,我也还没想好,心里很乱,所以想找你聊聊。”

    夏侯子有一张很有个性棱角分明的脸,这种脸型在这个年代不受欢迎,显得有些桀骜不驯,但会在多年以后被视为个性男儿的标准脸。

    “嗯,找我聊聊,你都找过我聊过很多次了,看来你这一次有主意了。”沙正阳深看了对方一眼,然后才替对方介绍道:“顾湄,我朋友,夏侯子,也是我朋友,走吧,进去,里边还有几个朋友等着呢。”

    许铁和于峥嵘都看到了沙正阳一行三人进来,而沙正阳也看到了沙正刚也在,这让他有些尴尬。

    之前沙正刚还在为兄长和孙妍之间的关系骤然转冷而扼腕不已,还打算让于峥嵘和冯子材以及雷霆等人好好劝一劝兄长,没想到转眼间就看到了自己兄长居然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大模大样的公然露面了。

    许铁和于峥嵘倒是显得很淡然,沙正阳和孙妍相距千里,这样少男少女们再火热的激情也会慢慢冷淡下去,他们都并不看好沙正阳和孙妍的这段感情。

    一番寒暄之后大家迅速熟络起来,许铁和于峥嵘都是很热情的人,尤其是这种寒冷天气下,有火热滚沸的羊肉汤锅,看着那雪白的鲜汤中翻滚的羊肉和羊杂,配合着蘸碟里的红油辣子,那份滋味格外诱人。

    让沙正阳颇感意外的是顾湄似乎很快就融入到了其中,和沙正刚、于峥嵘他们聊得很开心,比起略显高冷的孙妍,顾湄这种嘉州火热妹子的人设显然更招人喜欢。

    “亚信?你进入了亚信?”沙正阳吃了一惊。

    亚信他当然知道,互联网时代的先驱之一,一个亚信,一个瀛海威,田书宁和张新树,两个中国互联网第一代弄潮儿。

    前者能顺应潮流,因时而动,虽然在后互联网时代稍稍放缓了脚步,但毕竟也算是这个时代的弄潮儿,而瀛海威却迷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未能找到合适的盈利方式而轰然倒下。

    “还没有,一个学长觉得我可以在亚信里去试一试,他们刚从美国搬回来,好像是在邮电部那边有些关系,准备帮邮电部那边做一个美国Sprint公司丢过来的单子,小了点儿,但是算是起步吧。”

    夏侯子眉目间还有着一抹阴郁,显然对未来还有些迷茫。

    “你打算去?”沙正阳沉吟着问道。

    “嗯,亚信牌子挺大,但是现在流动资金并不丰裕,全靠从美国拉来的几笔投资,但大家心里都还没有多少底,也不知道这笔单子做了之后还能怎么样。”夏侯子摇了摇头,“但我感觉得到大家都挺开心,干得挺痛快,所以我还有些犹豫。”

    “这样啊,你去,问一问亚信,如果缺资金,我可以帮他们找合作者注资。”沙正阳没有多少犹豫,很干净利索的拍板道。

    “东方红?”夏侯子知道沙正阳的能耐,他以为沙正阳又要让东方红入股。

    “如果数量不大,一千万以内,不用东方红,我找一个朋友入股,如果超过一千万,可以让华峰入股,东方红那边暂时不需要。”沙正阳想了想道。

    他考虑让海正运业来接手,对于未来要想成为物流巨头的海正运业,这个时候试试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只是不清楚亚信那边愿意不愿意这样一家现在看起来还八竿子沾不上边的一家内陆企业来投资,不过资本不分贵贱,这一点有夏侯子去牵线,也许有希望。

    亚信是以做系统集成解决方案起家的,一旦起步,未来前景很好,但互联网领域瞬息万变,今天的王者明天恐怕连青铜都未必能保得住,风起云落,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故事在互联网领域是最血腥的演绎。

    “夏侯,我觉得亚信应该是一个很好的锻炼平台,Internet网前景无限,你在里边肯定能体会到前所未有的一个世界,我相信走在时代的前沿,最终会带给你丰厚的回报。”沙正阳鼓励道。

    多年后,夏侯子仍然对沙正阳的这番话记忆犹新。



    把夏侯子送到汉华大酒店住下,也替顾湄定了个房间,但顾湄死活不愿意这么早就呆在这里,非要跟着沙正阳回家去看看。

    沙正阳也是无奈,也只能就着许铁作为刑警队长的专车座驾——一辆墨绿色的奥拓一起回饮食公司家属楼。

    看见沙正阳竟然把顾湄领回家,也刚到家的沙正刚大吃一惊,没想到自己兄长这么牛逼,那边刚和孙妍说要冷却一下,这边却把这女孩子都领回家了,也不知道爸妈会怎么想?

    不出所料,沙父沙母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虽然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做事有他自己一套,但是这样大鸣其道的把姑娘往家里领,就有点儿过了。

    孙妍都还没登过门呢,虽然现在儿子和孙妍之间的关系有些冷淡,但毕竟是基本确定了对象关系的,儿子这么干就有点儿出格了。

    “爸,妈,这是顾湄,我朋友,顾湄,这是我爸我妈。”

    沙正阳何尝不知道这里边的道理,但是顾湄这丫头性质执拗得紧,他根本就犟不过对方,真要不让她来,她就能一直站在门外,他做不出来,“她没来过咱家,所以一定要来看看。”

    “嗯,小湄啊,进来坐吧,外边儿冷。”还是沙父要大方一些,点点头,温言道。

    沙正阳看了一眼缩在一边儿的沙正刚,很显然这家伙已经把自己卖了,不过这也好,起码让爸妈有了一个心理准备,虽然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简单介绍了几句,沙父沙母就回了自己房,这其实就是一个姿态,本来是可以在客厅里看看电视的,但是回了自己房,就意味着点儿什么。

    顾湄却不太在意,嘴角挂笑,“正阳哥,看来叔叔嬢嬢不太喜欢我啊。”

    “你自己心里没数?”沙正阳心里嘀咕了一下,才哼了一声:“很正常,觉得我和你好像有些超越底线了,其实……”

    沙正刚这个大灯泡坐在一旁,呆呆的注视着这一对儿,心里却是慌得一比,这丫头别到时候赖着不走,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这个时候沙正阳斜晲了一眼,沙正刚如同被电击了一般,窜了起来,“哥,蓝海约了我去喝酒,我晚上就不回来了。”

    沙正阳一愣,这家伙是什么意思?如火烧屁股一样就奔了出去,之前怎么没听说蓝海要约他喝酒,再说了这哪有正月初三就要出门喝酒的?

    只见沙正刚一阵风的消失了,顾湄却更是热切,大大方方的和沙正阳并肩坐在自己床上,身体靠着沙正阳,就这么也不说话,静静的享受着这份安谧。

    见身旁的女孩就这儿眯着眼睛慢慢进入睡梦中,沙正阳实在无法把对方叫醒再让她回酒店。

    孙妍和他仍然保持着男女朋友关系,这一点他不否认,哪怕正处于冷处理期间,但毕竟是大家都认可了的,而顾湄哪怕因为各种因素交织使得自己和她有着这样的特殊的缘分,但他不会越线。

    把顾湄放下,顺手用被子将对方盖上,看着这个坐了一天火车过来的女孩沉沉睡去,沙正阳心中也无限感慨。

    能有这样一个对自己巴心巴肝的女孩子,无论是哪个男人都应该是充满感恩之情才对,但对自己来说却成了一个负担。

    走出卧室,拉上门,就看见父母坐在沙发上。

    沙正阳苦笑,也坐下。

    “正刚说这是你新女朋友,那孙妍呢?”母亲语气很难得的如此严肃。

    “正刚瞎说,没那事儿,我和小湄之间很清白,但是我也要承认,我和小湄比一般的朋友关系更密切。”沙正阳很平静的把自己和孙妍,孙妍和顾湄,以及顾湄和自己的复杂关系交代了一遍。

    没有任何保留,甚至连自己和孙妍已经跨越了某种界线的事情也很隐晦的提了。

    之前沙父沙母并不清楚沙正阳为什么和孙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只知道是二人闹了别扭,还一直在埋怨沙正阳不肯低头讨好女孩子,但是当沙正阳很理性平和的把情况说清楚之后,沙父沙母也都沉默了。

    父母都是自私的,这个自私是指他们只会从自己的儿女角度来考虑问题,孙妍再好,但也好不过自家儿子。

    在关乎自己儿子前途的问题上,他们只会无条件的支持自己儿子,而不可能支持一个还不是自己儿媳妇的女孩子,更何况自己儿子的想法也没有错。

    沙正阳也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只是很客观的谈了他和孙妍个自现在的处境和想法。

    自己想要在宛州踏踏实实干一番事业,而孙妍也有她自己在事业上的追求,现在大家都忙不过来,也没有太多心思去考虑别的问题,所以才会有这样一个约定。

    “那你和小孙一年以后打算怎么样?”沙安仁轻轻叹了一口气,“一年时间,不长不短,可是……”

    “爸,我和小妍都是成年人了,相信我们都有自己的智慧和理性,会认真严肃的考虑这个问题。”沙正阳语气平和,“我和顾湄之间起码现在没什么,在这一年间也不会有什么,这一点我可以保证,爸妈你们应该相信得了我的保证,只是她来了,我不可能拒之门外,所以……”

    “行了,正阳,我知道你一直很有自己的主意,爸妈不会干涉你的私人生活,你和小孙也好,和这个小顾也好,只要是自己喜欢的,爸妈都喜欢,但爸妈希望你感情上不要太草率,有始有终,明白么?”沙安仁看着儿子道。

    “爸,我明白。”说这句话时,沙正阳内心也是纠结的。

    “小顾睡着了?她从嘉州坐了一天火车过来的?”沙安仁再问道。

    “嗯,是的。”沙正阳耷拉着头。

    “你打算让她就在家里住?”沙安仁头疼。

    “你如果要在家里住,我就睡客厅沙发就行了。”沙正阳很坦然的道:“爸你放心,我知道分寸底线。”

    顾湄的确困了累了,本来在嘉州头一晚在家里就闹得不欢而散,她就没睡好,又坐了一天火车,舟车劳顿,所以当回到沙正阳家中,一股子说不出的安稳感觉让她油然而生。

    所以连外衣裤都没有脱,就这样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当她醒过来时,才发现床边窗帘缝隙里已经有些了几丝亮色。

    舒展了一下身体,下床,仍然能感觉到一丝凉意,对面的床上被褥不见了,她知道是谁的床,本以为对方会在床上小睡,但看样子对方并没有。

    拉开卧室门,一眼就看见了还在沙发上沉沉入睡的男子,顾湄的心微微颤动。

    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羽绒服,顾湄蹑手蹑脚的走近。

    家里应该除了自己二人没人了,也不知道两个老人上哪儿去了。

    小心的蹲在男人身旁,顾湄注视着这张其实算不上多么英俊也算不上多么有棱有角但却很有味道的脸,一时间有些痴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这个男人就缠上了,其实她觉得自己最初好像并没有真正喜欢上这个男人,只是因为孙妍的被判举动才让她有些不忿,所以才一门心思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只是随着接触愈多,所陷越深,到后来她自己都搞不明白就不知不觉间有些割舍不下了,几乎是每隔两三天的一个电话成了她的一大乐趣,而每一次见面都会成为自己一段时间里最幸福的感觉。

    这个男人身上就像是藏着无数的谜,让人下意识的想要去一个一个解开,但每解开一个,你就会发现更多的谜在等着你。

    男人匀净的呼吸带来的热气萦绕在顾湄的脸颊旁,她就这样蹲在这里,静静的看着这个现在还不属于自己的男人。

    她也不知道未来这个男人会不会属于自己,但是她要去争取一回,无论是否成功,只要自己酣畅淋漓痛痛快快的去爱过,那就值了。

    感觉到沙正阳有翻身的迹象,盖在他身上的被褥半边垂落在地上,顾湄鼓起勇气轻轻的俯下脸庞。

    香甜的气息带着几丝柔软掠过自己下巴,沙正阳有些迷糊。

    这或许是重生之后带来的一种后遗症,每一次非正常醒来的时候他总会有一种迷茫感,让他搞不清楚究竟自己身处何世,是在梦中还是进入了现实。

    这一次又是这样,甜蜜温热的樱唇灵舌让他下意识的以为是孙妍,一直到他的手掌挑开那压在裙带中的羊绒衫下摆钻入火热的娇躯,攀登上那对饱满豪硕时,他才下意识觉得不对。

    孙妍没这么大,是宁月婵?

    沙正阳一个激灵,要坏事!一边努力回忆昨晚,自己好像没有和宁月婵在一起啊。

    不对,宁月婵不止!糟糕!难道是焦虹?

    睁开眼时也猛然反应了过来,是顾湄,沙正阳骤然从对方衣襟下抽回手,却看到对方那双亮晶晶的俏眸中眼神清亮火热,痴痴的注视着自己。

    “小湄!”沙正阳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宁月婵和焦虹就好,然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父母那边的房间,他们应该都不在家了。



    夏侯子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去燕京加入亚信,他电子科大的学历还是足以说服人的,加之之前他已经在亚信里呆了几天,感受到了亚信的氛围,他也愿意。

    对他来说,一个合适的环境比一个能挣钱的岗位更有意义和价值。

    至于说亚信愿不愿意接受外来资本的注资,沙正阳倒也没太在意。

    未来互联网领域的投资机会太多了,哪怕他这个前世的文科官僚男,对互联网领域不是很了解,也还是知晓一些大名鼎鼎的角色现在都还处于到处打秋风,或者就是跑腿找门路的境地。

    不过沙正阳一直对互联网领域抱着一种矛盾的态度。

    没错,互联网领域的确是未来中国赶上世界潮流的一个机会,但问题是互联网领域更多的还是商业模式的创新突破,真正在技术领域却没有能创造出多少弯道超车的奇迹来,这也是沙正阳觉得的最大遗憾。

    所以重生以后他一直秉承制造为王的观念,认为只有制造业的科技研发上获得突破才能真正扛起中国这样一个大国的脊梁,也才会不遗余力的想要在IT行业实现前世的遗憾。

    这也是他当初一门心思想要把段庸铭拉到宛州的目的。

    他觉得段庸铭具有非常敏锐的商业嗅觉和决断能力,可以很好的把一个企业的商业性质和产品开发创新有机的结合起来,而一家企业,一个产品如果不能实现其商业的价值和运营,那么很难支撑长久。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段庸铭及其团队在高升电子也就是无线电厂干得很出色,这也和当初沙正阳提前为其物设甄选了一批年轻干部职工有很大关系,使得段庸铭团队很快就融入了进去并进入状态。

    当然这批干部职工也从段庸铭及其团队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学到了一家企业和产品该如何在市场经济大潮中生存。

    而未来哪怕是段庸铭真的离开了高升电子,他们也一样可以扛起重担。

    或者这些人离开高升电子去创业,沙正阳也相信这份经历会对他们有着莫大的帮助。

    对于沙正阳来说,他觉得挣再多的钱,不如培养更多的人才,各方面的人才,创造更多的有价值或者具有创新性的企业和产业,能够让自己在某个领域或者某几块领域具有更大的影响力和话语权,这才是他要追求的目标。

    至于说挣钱,那不过是顺手为之,不在于多少,够用就行。

    顾湄也走了,在汉都呆了两天,沙正阳甚至陪她去邻县紫柏山玩了一天,感受了一下嘉州那边很难感受到的雪景。

    这一年的春节对于沙正阳来说多了几分轻松,但却并不寂寞。

    初八,正式上班,沙正阳就立即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中去了。

    经开区这边的建设继续推进,但是在招商引资上却还要缓一缓,毕竟在正月十五之前,沿海那边的企业包括港商台商也都还有一个缓冲期,就算是要去招商引资,也起码要等到过了这几天。

    沙正阳就趁着这个机会,把心思放在了七厂二所的搬迁工作上,根据自己的一些思路草拟了一些想法意见,交给了贝一河,让他按照这个思路去办。

    年前的那一次会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林春鸣和冯士章都亲自参加,而七厂二所的主要领导也大多出席,加上一顿丰盛的招待,气氛很热烈融洽,所以对于工作的润滑效果非常好。

    “郭书记来了?”沙正阳回到管委会的时候,老远就看见了那辆有些老气的老蓝鸟,顺口问道。

    温延亮瞅了一眼,点点头:“嗯,应该是郭书记来了,这辆车原来是陈书记在坐,陈书记走了,郭书记就没换车。”

    沙正阳在市委办就和郭向阳关系一直不错,不过到了经开区之后,郭向阳去了宛阳区当一把手,仍然经常碰面,只是工作上交织就没那么多了。

    一进门就听到了郭向阳宽厚的笑声:“钱书记,我们可是来去真经来了,你们经开区可不能藏私啊。”

    “老郭,经开区对任何兄弟单位都是敞开心扉倾囊相授的,嗯,这话有点儿托大了,经开区还是小字辈,也就是去年赶上了时机取得了一些成绩,在宛阳区这样的老大哥面前还排不上字号。”

    钱正笑吟吟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字辈的表现,看见沙正阳进来,连忙招呼道:“正阳,你的老领导来了,怎么才回来?”

    “郭书记!”沙正阳赶紧过去和郭向阳握手,“怎么今天舍得来我们经开区啊。”

    “正阳你这话说得我可不爱听,不能来么?”郭向阳佯装板起脸,“我带着区委区府一帮人来学习经验不行么?不欢迎?”

    “郭书记,我可没说这话,这全是你在这里自说自话啊。”沙正阳连忙撇清,“您要来,我们当然欢迎,但说学习就过了,就像钱书记说的,相互交流,相互交流。”

    沙正阳一边连连作揖,一边求饶,气氛很轻松。

    郭向阳率领宛阳区的相关领导来经开区取经,其实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眼红经开区去年的取得辉煌成绩了,要看看经开区究竟是怎么能在这么短时间里就翻天覆地了。

    一口气招商引资好几个亿,而且签约的几个亿今年又要转化为落地投资,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工业投资,今年到明年这些企业陆续建成投产,就要全数变成工业产值和GDP了。

    “正阳,郭书记他们一行来了一个多小时了,陆健和重山都像郭书记他们介绍了去年我们经开区的一些做法和经验,这两块工作你都参与了,感受也最深,谈一谈吧。”钱正道。

    “郭书记,陆主任和奚主任才是具体抓经开区的建设和招商引资工作的,他们介绍的经验肯定已经很详尽了,我没有什么高招。”沙正阳摆摆手,很谦虚,“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经验,我只能说,可能我们经开区就认定了一个目标,确定了主导产业,那么就坚定不移的去抓招商引资,尽可能的为这些产业的落地提供它们最需要的各种条件。”

    沙正阳知道这种场合下自己不说是肯定不行的,但是如果流于形式或者重复陆健和奚重山的观点,那就没多大意义了,所以他也在考虑如何让郭向阳他们一行人不至于扫兴,还得要让他们觉得有所启迪。

    郭向阳很认真的开始记录,他周围的一干宛阳区的干部们见到区委I书记都如此重视,也都纷纷取下笔帽,开始动笔。

    都说沙正阳在搞经济上极有一套,经开区去年的辉煌,的确让人眼热,但是宛阳区和经开区的情况不尽一致,淮南为橘淮北为枳的事情也不少,如何来取到“真经”,郭向阳也很想听一听沙正阳的真话。

    “经开区的情况和各个区县都不同,我们没有各区县庞杂的社会事务,所以我们可以集中一切精力来发展经济,这可能是我们经开区能取得目前成绩的一个关键。”沙正阳顿了一顿:“但是我个人的看法,并非其他区县就不能像我们经开区一样了,因为各区县也有自己的开发区。”

    “集中精力发展经济,把开发区打造成为引擎,我认为这一点在各个区县都很适用,而我个人认为,宛阳区和真阳县的条件是最好的。”沙正阳一锤定音,“关键在于,如何来找到适合各自的优势主导产业。”

    沙正阳没有过于客气,很客观的分析了宛阳区现有条件以及优势和劣势,也谈到作为主城区之一,如何来结合市里边的发展路径来打造既要配合市里产业集群发展的需求,同时又能凸显宛阳产业结构优势的一条路径。

    当然,沙正阳他不是宛阳的干部,很多话语他不能讲太透,更不能越俎代庖,所以也只能点到即止。

    郭向阳听得很认真,不时点点头。

    他出任宛阳区委I书记的时候就考虑过谁来和自己搭档。

    虽然那时候周俊雄仍然是宛阳区长,但是作为市委副秘书长兼市委办主任,郭向阳可以直接接触到最深层次的消息,他早就知道恐怕周俊雄很难再宛阳区长这个位置上呆太久了。

    在他心目中,沙正阳虽然略显稚嫩,年龄也太年轻,但是搞经济的确是一把好手,无论是国企改制还是招商引资,真的是样样拿得起来。

    而现在宛阳显得耄耋老迈,举步维艰,真阳在后面步步紧追,也让郭向阳倍感压力,他急切的需要一个在经济工作上见长的搭档来配合自己工作。

    今天来宛州经开区来学习考察,其实他也有一份想要面对面的考察一下沙正阳表现的意思。

    到现在宛阳区的区长人选仍然未定,这已经空缺了好几个月,常务副区长陶广临时主持区政府工作,本身就意味着这只是一个临时性的过渡。

    要知道在区委常委排序中,前面还有两个三个副书记,陶广显然不可能一下子跨越这道坎儿。



    一座城市主城区的区长人选空悬几个月本身就是一个很不寻常的情形,郭向阳自然清楚这其中的原委。

    宛阳区从91年以来经济增长一直就不太令人满意,虽然经济体量上仍然还是维持在全市第二位,但是和东峡之间的差距却日益拉大。

    双方两地从91年的2个亿差距变成了93年的5个亿,94年宛阳实现国内生产总值GDP22亿,但东峡却实现了国内生产总值29亿,差距更是拉大到了7个亿,而紧随其后的真阳与宛阳的差距却从91年的4个亿,到了94年的不足1个亿,这也是宛州市委不太满意的地方。

    陈秀清在经济表现上并不足以说服人,只不过陈秀清却占了女性干部这一优势,这也是袁成功对陈秀清晋位副市长很不服气的一个原因。

    如果不是真阳在94年的表现也不尽人意,恐怕这个副市长职位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宛州1994年实现GDP178亿,修正后的经济增速高达16.9%,仅次于涪岗和通河,第一次历史性的闯入了前三。

    虽然在经济总量和人均GDP、人均收入等方面还远不及汉都、嘉州和涪岗等地市,但是这也是一个相当可喜的进步了,毕竟这是一个千万人口的地区,每前进一步,都能解决多少人的脱贫和就业问题。

    宛州这一年的表现在省里得到了表扬,但是省委却仍然不满意,认为以林春鸣为首的这一届市委市府班子可以做的更好。

    这是林春鸣和冯士章二人在年后省委省政府第一次会议后两人接受省委I书记周远望谈话时周远望开门见山的原话。

    周远望提出到97年,宛州经济总量必须要进入全省前三,这是省委对宛州的期望,也是宛州作为全省无论是从人口还是土地幅员等各项资源禀赋都是理所当然的前三强的要求。

    周远望还提出,到1997年,宛州的人均GDP应当要进入全省的前五,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应当进入全省前六,问林春鸣和冯士章二人有没有信心做到。

    实事求是的说这个要求不算高,全省前五和全省前六,在全省十三个地市中也就算是中等水平。

    但是问题是宛州的GDP虽然看起来不低,但是一千万人口平均下来就很凄惨了,而且宛州全市还有两百多万贫困人口,极大的拉低了宛州市的人均收入,尤其是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

    解决这些贫困人口中具有劳动能力的就业增收,也一直是宛州市委市政府工作中的重中之重。

    所以这人均GDP和人均收入,宛州现在排在了第十和第十一,要在三年内实现这样大的跨越式进步,的确让林春鸣和冯士章二人压力山大,但是在省高官的期待下,他们敢说没信心么?

    正因为如此,宛州市委市政府开年之后的第一个会,同样是明确了今年的发展任务,就是要以经济数据来论英雄。

    各种数据,包括但不局限于GDP总量和人均GDP增速,财政收入总量和增速,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和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增速,固定资产投资增速,财政收入以及其中的税收和非税收入增速,签约投资和实际落地投资数额以及增速。

    这一项一项的数据,都被市里边几个部门逐一的罗列出来,并且直接制成了挂图就悬挂在了会场上,让每一个区县的书记区县长都能一目了然。

    这个时代PPT还没有那么流行,笔记本电脑和制作软件虽然也都有了,但是要迅速在内陆城市里推广普及开来,显然还要假以时日。

    参会的书记区县长们,不用多费力,就能看看自己区县的数据和排位,然后自个儿评估一下未来一年中应该达到什么位置,然后还需要对比一下自己的竞争对手。

    市委办和市府办还煞费苦心的将各类数据进行了分值评估计算,这一样也有助于大家能够科学的计算如果自己在某一项落了后,是否可以在另一方面弥补起来。

    比如GDP增速慢了,那么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就可以努力让其快一点儿,或者出口创汇增速就要考虑能否弥补得起,再或者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增速是否能把差距和竞争对手甩远一些。

    如果各类数据显示自己都落后了,作为书记区县长就要认真研究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自己的落后,或者审视周邻的竞争对手为什么比自己做得更好了。

    这些数据图表的建立和各种分值的兑换测算本身就是在沙正阳的建议下建立起来的,也赢得了林春鸣、冯士章以及明永昌等人一致好评。

    郭向阳在出任宛阳区委I书记之前作为市委副秘书长见市委办主任也是其中操刀者之一,自然清楚这些数据代表着什么。

    这些都意味着代表着经济发展的指标权重在未来考核中会越来越重。

    如果一个区县在各项数据的分值上落后,那么也就意味着你会被宛州市委纳入了视线中,你的能力就会受到质疑,同样如果你在这些方面样样领先,那么可能也就意味着你的仕途会前景会更加光明。

    这并不是一个绝对公平科学的考核评比标准,但是本来也就没有绝对的公平科学,在这个你追我赶竞争激烈的时代,更是如此。

    郭向阳很清楚自己强项优势和短板劣势,他在处理人际关系和统合各方意见上有着独到的能力,执行力也不差,但是恰恰在发展经济的思路上缺乏开阔的视野。

    也就是说他需要一个具有独到见解和犀利眼光的搭档在前面乘风破浪,而自己在后边替对方掌舵鼓劲。

    沙正阳无疑就是一个非常好的对象。

    虽然对方年龄太小,资历威信不足,处理政府日常事务欠缺经验是一大难以回避的短板,尤其是在主城区中更是如此,但每个人都有缺陷弱点,在郭向阳看来,沙正阳的这些弱点他可以承受,也可以弥补。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市委对宛阳区区长人选非常重视,所以才会几个月都迟迟未敲定人选。

    郭向阳相信市委也应该还是考虑过沙正阳的,但是却没有敲定,

    通过今天的接触和观察,郭向阳觉得自己的判断还是基本靠谱的,沙正阳对决经济工作的分析判断能力,的确出类拔萃,市里边很难找到一个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干部。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的年龄和资历,还有就是宛阳区这样各方面工作都很庞杂的主城区,对主要领导各方面的要求都相当高。

    经济工作很重要,但是在宛阳区这样的主城区,经济工作不是一切。

    或许市委在研究这个问题时,也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

    郭向阳离开时,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或许桐山、大野、临河甚至裕城、山都这样的县份,沙正阳去担任主官的可能性会大得多?

    *****

    沙正阳想不到那么远,虽然林春鸣早就和他提到过这个情况,但对于他来说,做好现在每一项工作,为宛州经开区未来后发先至打好基础才是最重要最现实的。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我们宛州经开区的食品产业已经初具规模了,一季度预计食品工业产值可能会突破1.5亿元,……”

    沙正阳靠在椅座上显得很轻松。

    三家方便面企业的建设进度都超乎寻常,尤其是顶益的进度特别快,而统一受到顶益的刺激也一样紧追不舍。

    反倒是日清和东方红合资的麦之郎食品有限公司建设进度略慢,一直到2月份才堪堪完成建设,预计到3月份才能正式投入生产,而顶益和统一则在1月份就已经开始全面生产了。

    “雀巢建设进度虽然快,但是他们要求高,预计要到今年下半年才能完成厂区的全面建设,如果能在年底之前开工就算是不错了。”陆健不无遗憾的道。

    “别指望太高,雀巢产业园就目前来说,更多的还是能起到一个标杆的作用,雀巢现在和几个区县合作奶牛养殖模式的推进,包括普通养殖户和养殖大户以及养殖场等几种方式,这个试点培育估计起码两三年才能见到成效。”

    钱正对这个还是有很客观的认识。

    他认同沙正阳的观点,雀巢落户带来的示范效应和影响力更有价值意义,从全市的角度来看,雀巢落户对奶牛养殖业的带动作用一样十分巨大,这对于农户增收能起到很明显的拉动作用。

    这一点林春鸣和冯士章都很看重。

    今年从省里的吹风来看,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的增幅在考核指标权重中很重,甚至仅次于GDP增速,比财政收入增幅更重要。

    “正阳,食品产业的招商引资还要继续加紧,但是我们不能只把目光聚焦在食品产业上,还要看得更远一些,我们当初提出的鞋帽玩具等招商引资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这值得深思。”

    这是一个小挫折,也低估了沿海地区产品出口的便利性以及运输成本、信息沟通灵活性的影响。



    “钱书记,需要深思的方面有很多。”沙正阳抚摸着下颌,“这需要结合国际国内形势来看。”

    “2月28日国家统计局发布了统计报告,94年全国国内生产总值实现了43800亿元,增速11.8%,其中第二产业增速17.4%,这个数据来看,第二产业仍然是拉动国民经济增长的关键,也就是说我们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仍然要依靠工业来拉动经济发展,这也决定了我们经开区三到五年内还要不遗余力的进行招商引资,甚至都还不能在产业选择上有多大的余地。”

    沙正阳语气里没有多少感情,“虽然我们也很想按照我们预期的那样来优化产业结构,选择一些产业链长,附加值高,带来的增加值高的产业,但现在看来,这还轮不到我们选择,我们还只能再有有限的范围内调整。”

    “正阳,你想要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奚重山有些没听明白。

    “意思很简单,我们宛州市委市政府确定了电子电器产业作为主导产业,希望各区县都能围绕这个产业来打造拉动,但我个人认为,确立主导产业没有问题,但是不能过于拔高我们宛州的产业经济基础定位,或者说得直白一点,我们宛州的工业经济基础还差得远,尤其是要和沿海地区相比,更是望尘莫及。”

    沙正阳也一直在这个问题上思考。

    宛州经开区看起来在去年的招商引资和产业培育上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是如果放在全市的角度来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起色。

    否则以宛州经开区和东峡医药产业的发展,加上市属几大国企改制之后带来的巨大红利,宛州仍然没有能超过涪岗和通河,甚至和昭阳也差不多的经济增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整个宛州市十县二区,沙正阳简单的了解了一下,除了香城在去年的经济还算有一些亮点外,其他区县都乏善可陈,仍然是一些常规套路。

    前年把这些区县领导们带出去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不能说没有作用,起码这些领导干部的思维观念和思想理念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但是固有的心态仍然限制着他们。

    他们在如何实现全方位的改革开放仍然是懵里懵懂,不知道该如何来做。

    一句话,能力和策略上都还不具备不匹配,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他们还需要一个过程来适应和提升,我们的产业基础仍然太过于薄弱,需要下大力气来夯实。

    “所以暂时还不能像沿海地区城市那样可以尝试性的挑三拣四,我们还没有那个资格,只要不违反法律法规和政策的产业,我们都不能拒绝,顶多在政策上有所引导侧重罢了。”

    奚重山和陆健都若有所思。

    沙正阳其实是有些含蓄的提出了对当前一些浮躁心态的批评。

    市里边乃至经开区内部都有一些观点,认为仍然加大力度在对沿海的一些中小食品企业进行招商引资有些不划算了。

    这些观点认为我们已经招到了像雀巢食品这样的国际知名品牌,还有卡夫食品这样的国际大品牌企业要即将落户,那么那些一家投资小不过百十万,大不过两三百万的中小型食品企业继续涌入经开区就有些不合适了。

    尤其是在目前基础建设上压力巨大,投入资金巨大,甚至进度上有些跟不上趟的情况下,是不是要考虑腾留部分优质土地以备下一步一些优势产业和大型知名企业需求,对那些品质不高或者说投资额度不大,劳动力用工也不算多的企业,是不是应该有所限制,或者加以引导了。

    沙正阳认为这种观点非常危险,或者说简直就是鼠目寸光,特别是对当下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这种招商引资氛围十分有害。

    “还有,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3月12日,中美两国达成一致意见,继续就中国复关进行谈判,这说明两国在中国复关的态度是一致的,中国希望加入未来的TO,而美国需要中国加入,未来中国制造将要对标全球,这意味着我们的市场还将继续扩大,资本的流动性还要加快,这也是我们宛州这种具有较好基础条件,且劳动力丰沛的地区的机会。”

    包括钱正在内,经开区党工委一帮人都对沙正阳开阔的视野和在经济领域上敏锐的嗅觉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个家伙总能从不同的视角来解读出一些你之前无法看出来的东西,总能在报纸杂志中的一些不为人觉察的消息内容中挖掘出许多需要深层次提炼才能得出结论的观点,这一点连钱正都自愧弗如甚多。

    “正阳你的意思是,未来国外资本还会大量流入我们内陆地区?”钱正沉吟着道。

    “这是一个可以预见的大趋势,但是内陆地区这么大,资本流入进来的时候肯定是要寻找能最快最好的为其提供回报利润的地区,那哪里是符合这个条件的地区呢?”沙正阳反问,目光扫视着会议室内的几个人。

    陆健迟疑了一下,“基础设施较好的,比如交通条件,还有产业基础上佳的,比如有一定产业规模的,……”

    “嗯,老陆说的这两条算,但还有。”沙正阳抿着嘴。

    “政府效率高,服务态度好,招商引资环境好,……”这是奚重山补充的。

    “正阳,是不是社会征信度高也算一个?我认为社会征信度高,或者说这个体系体念比较强的地区,能够极大的减少市场交易成本,有利于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的商业环境。”

    不愧是市委常委,看问题还是要高人一等,不过钱正也知道这个观点他曾经听沙正阳提起过,现在太不过是灵机一动提出来,自己加以了发挥罢了。

    沙正阳点头:“社会诚信,对商业活动极为有益,可以极大的提升商业活动效率,减轻商业活动成本,其效果是恒久而可持续的,越是成熟的商业社会,越是强调讲求这一点,这在西方商业社会尤为突出,而这一点上,应该说我们在改革开放初期忽视了,其带来的负面作用日后会有数倍乃是数十倍的努力都未必能弥补回来。”

    沙正阳的这个观点以前提起过,但是大家都没在意,今天沙正阳特意强调,也让陆健和奚重山有些触动,尤其是他直指高层从改革开放初期的一些失误和忽略。

    “当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刚从那个时代转身过来,啥都不懂,摸索着学习适应现代社会,犯错误有疏忽也难免,但即便是现在,我们的政府仍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危害性有多大。”

    沙正阳继续道:“而且这个诚信环境不是一个区县一个地市就能做好的,甚至一个省都难以独善其身,也不是一个领域一个层面的问题,需要从最高层面全方位无死角的来推进,这太难了,而且这也需要一个持之以恒的长久过程。”

    “正阳你的意思是始终要有一个地方做出表率,我们经开区可以在这上边做典范?”陆健能揣摩到沙正阳的意思。

    “钱书记,老陆,老奚,老闫,市委对我们经开区的要求很高,但我们去年已经开了一个好头,今年市委的期望值会更高,明年还会节节加码,我们都得要有这个思想准备。”

    沙正阳的话让一干人都忍不住咧嘴苦笑,但是内心却也有几分得意自豪。

    这说明市委对经开区党工委班子的信任和期盼达到了一个高度,不是随便哪个区县都能让市委抱这个期望态度的。

    “我们经开区要想维系住这种继续高增长的势头,进一步加大基础设施建设是必须的,基本硬件都不具备你谈何发展?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我们建发司的运作还是相当顺畅的,基本上保证了需求甚至还略有余地。”

    沙正阳已经越来越适应这个常务副主任的身份了,或者说他甚至取代了钱正的主任身份。

    钱正更多的是以市委常委的身份兼任了党工委I书记,高屋建瓴的把握方向,而具体层面,甚至一些战略性的决策,都交由了沙正阳来操持。

    这也是林春鸣交代给钱正的,要多给沙正阳一些主持大局的机会来打磨锻炼。

    钱正自然心知肚明,林春鸣甚至也开诚布公的告诉了钱正,沙正阳在经开区顶多也就呆到六七月间,一旦他任副处级满两年,可能就另有任用。

    钱正也明白林春鸣的苦心,同时也理解林春鸣现在面临的一些难处。

    宛州去年的经济增速猛然提速,实际上是建立在几大国有企业改制之后释放出来的发展红利之上的,16.9%的增速要想保持,甚至林春鸣还想更进一步提高,要夺全省经济增速冠军,真心不容易。

    尤其是像通河这两年迎来了天然气、煤矿、磷矿等资源开发大爆发的时候,你要想超过通河的确有难度。

    钱正了解到的情况,按照通河目前的发展势头,今年极有可能要超越涪岗成为全省经济增速冠军,宛州比起通河来,的确没有太多优势。



    可是省里不会管你这些客观因素。

    在很多领导心目中,你宛州的工业有一定基础,还有那么多国企和搬迁军工企业的契机,你宛州有千万人口,你宛州的农业基础相当好,你凭什么经济增速就提不起来?

    你凭什么经济总量就还排在全省第五?你理所当然的GDP总量就该排全省第三啊。

    当然,省里也不是没给你时间啊,你林春鸣都来了宛州一年半了吧?再给你一年半,怎么样?

    你林春鸣提出的各方面要求省里也满足了吧,这期间市委常委和副市长人选基本上都是按照你的要求来的,怎么样?

    可谓任取任予了,你还把工作拿不起来,你林春鸣恐怕就真的是在辜负省委对你的期望了。

    所以钱正很理解林春鸣的急切心情和承受的的巨大压力。

    但反观现在宛州内部各区县的表现。

    除了经开区外,东峡表现尚好,但前两年表现不错的真阳去年也有些乏力了,这让林春鸣很不满意。

    而其他区县,宛阳作为传统的宛州经济亚军表现更是不堪,周俊雄在其他方面颇为“出彩”,名声大噪,但是在经济工作上表现平平,这是林春鸣最无法容忍的,所以他走人这个因素才是最重要的。

    可以说整个宛州十县二区中,除了东峡,就只有香城情况还算不错,这也是郑国忠能顺位接任县委I书记的关键。

    其他各个区县,表现都难以让人满意,像大野、临河、桐山、丹镇这些本身经济实力就比较弱的县份就不说了,而像龙陵、裕城、山都等本来基础还算不错的县份也一样增长乏力,这让林春鸣简直难以容忍。

    钱正有感觉,从前年到现在,林春鸣来了宛州一年半了,可以说地皮子已经趟热了,借助在国企改制、经开区大发展和市委内部的一系列人事动作,他已经在宛州市里牢牢的确立了地位和权威,今年必定会对各区县中表现不佳的班子动手。

    这既是每届市委新班子组成之后巩固自身威信的自然之举,也是为了更进一步推进工作鞭策全局的必然之举。

    钱正甚至能看出,不仅仅是沙正阳,陆健和奚重山同样也是市委很看重的两个干部,不单纯的是把他们安排到经开区里提一级进班子那么简单,很有点儿要用经开区来作为培养和打磨懂经济谋发展的后备干部的味道。

    这也让钱正很是得意,也有些兴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经开区出去的干部如果能够走上更高的领导岗位,这也是对他钱正工作的一种认可,而且这份认可还不是一般的认可,是非常高的肯定。

    沙正阳毫无疑问是要走上更重要的岗位的,党工委副书记、常务副主任,下一步肯定就是某个区县的主要领导,陆健可以接任沙正阳的职务,而奚重山一样可以安排到某个区县去担任更重要的职务。

    现在宛州最缺的就是懂经济工作的干部,这一点是宛州市委市府的共识,各区县班子成员中能够放开思路来谋划发展且能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的干部还真不多。

    钱正浮想联翩,沙正阳却在继续自己的观点。

    “建发司这一块做得很成功,尤其是在市里边拨款严重不足制约下,仍然能满足了我们经开区招商引资突飞猛进的需求,真的很难得,我原本以为今年建发司那边可以缓一缓,但现在看来按照市委的要求,恐怕建发司资金链会一直紧绷下去,甚至绷得更紧。”

    沙正阳笑了笑,“这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也说明我们的招商引资也会面临这极大挑战,否则不足以对建发司的基础设施建设构成巨大压力。”

    “我们的招商引资有挑战,但如何来实现并超额完成目标呢?这既需要一个综合性的优佳环境。”沙正阳的语气更郑重其事,“持之以恒的亲商态度和诚信机制,不断改善的包括交通的基础设施建设,最优越的上下游供应链服务体系,高效率的服务作风,等等,这些就是我们管委会要做到的。”

    “……”

    “我感觉到咱们管委会内部还是有些自满情绪的,这从我们对一些规模较小的投资企业的态度就能略窥一斑,没有第一时间为其选择地块,完善投资方案,而是先考虑有没有合适的土地,甚至有着先拖一拖,有合适的位置再来考虑,这可和咱们去年初建草创时候的态度不太一样了啊,当初一个五十万占地不过十亩的项目大家都兴奋得如同夺下了奥运会冠军一样,但现在……”

    沙正阳的话让所有人为之一凛。

    窥斑见豹,防微杜渐,这种心态一旦滋生,如果不马上加以杜绝,很容易破坏宛州经开区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形象,而且这种心态也会迅速对整个经开区的干部作风带来毁灭性的破坏。

    沙正阳谈得很投入,很有点儿推心置腹的味道,陆健和奚重山他们或许还没有太多意识,但是钱正却隐隐有些感觉。

    沙正阳更像是在替二人点拨一样,先把经开区未来一两年的发展思路梳理清楚,让一干人明了下一步最迫切最关键的路径和步骤该如何走。

    会议散了,各自按照各自的工作去铺排开展。

    钱正把沙正阳叫到自己办公室。

    “正阳,感觉你好像感悟很多啊。”钱正亲自替沙正阳泡了一杯普洱,这让沙正阳有些受宠若惊。

    “也说不上,不过去年势头那么好,没理由今年就萎了下去吧?”沙正阳双手接过茶杯,道了一声谢,然后才道:“我们管委会的干部还是见识少了一些,有些井底之蛙的味道,觉得好像去年一年取得招商引资成绩在全省拔尖,有些骄傲自满了,但实际上你和沿海地区相比,浙江广东江苏,随便哪个地方都比我们强得多,得让他们也都多出去开开眼界。”

    “是啊,沿海地区都还不敢奢谈求质不求量,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可以挑三拣四了?”钱正点头,“你的提醒很有必要,下一步管委会要整肃这种骄矜自大的情绪和心态。”

    “刚才我提到的,咱们经开区的确需要成为一个标杆典范,那就是诚信、友商、高效的优佳环境,这就要从我们经开区自身做起,同时市委市政府也应该要求全市上下都如此,这块招牌要打响很难,但是一旦打响,对我们未来的工作尤为有利,而越是到以后,要竖起这块招牌越难,付出的努力会越大,而破坏却很容易。”

    “我明白,你觉得经开区应该要做成示范,以点及面,推动整个宛州的市场环境优化,我也打算在市委常委会上提出来,不过如你所说,要实现需要持之以恒的努力和付出,而且稍有疏忽就会付之东流,破坏远比建设容易得多。”

    钱正的话让沙正阳放心不少,沙正阳叹了一口气:“其实最先的破坏者往往都是我们基层政府,所以我本来还想提一点的,那就是法治,法治社会的建设才是推进整个环境改善的根本源泉,但这更难,尤其是我们国家深受几千年封建思想的人治社会浸淫,要做到这一点,太难了。”

    法治社会年年中央都在提,地方也在讲,但务虚的多,落实的少,甚至很多领导本身就是法治的破坏者,以权代法以言代法的行为在这个时代比比皆是。

    司法机关的公正公开公平,其实就是政府公信力最突出的体现,但往往就是被破坏得最厉害的,党委政府对司法机关的干预在各地都是司空见惯。

    一直要等到十多二十年之后,各级党委政府和司法机关才逐渐意识到公信力被破坏之后要想恢复在人民群众中的信心有多么难,但再难也要重塑,只是代价会付出大得多。

    钱正没有过多的琢磨沙正阳的感慨,他更关注另一件事情:“正阳,你估计在咱们经开区也呆不了太长时间了,我也感觉到你在做一些准备,这很好。”

    “钱书记,现在还说不到那里去,今年经开区要更上一层楼,眼看第一季度过去了,第二季度也过去了半个月了,我也有些着急。”沙正阳苦笑着摇摇头:“您说的那些,我现在真没想。”

    “事实上我原来向林书记建议过,看是不是可以让你担任主任,不过林书记应该另外有考虑,所以我只能服从。”钱正笑了笑,“但我也觉得你如果到区县去锻炼一下更合适,经开区还是太单纯了一些,你需要接触更广泛的社会事务而不仅仅是经济工作,这对你以后会大有帮助。”

    “钱书记,无论我到哪里,您对我的帮助和支持,我都铭记在心,经开区这一年多的工作是我到宛州来之后最开心的一段时间,真的。”沙正阳眼中满满都是诚恳,“我的成长离不开您的关怀和提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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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正阳的确感受到了自己离开经开区的步伐在逼近。

    林春鸣要调整自己肯定不会对钱正隐瞒,毕竟经开区现在是宛州经济发展的发动机,动自己肯定会对经开区的发展有影响,所以必须要提前安排妥当。

    从现在的格局来看,陆健是要准备接自己的班,沙正阳也认可这个安排。

    陆健的表现也当得起,这一年来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尤其是在建发司这一块和整个经开区的规建上,陆健很好的把握好了尺度,处理的非常圆满。

    更难得的是陆健对于招商引资工作也一样谙熟,而且也善于学习,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陆健接自己的班能有助于经开区未来发展的稳定性。

    至于说奚重山,表现也很优异,就不知道市委会如何安排了,也许会让奚重山再在现有岗位上锻炼一两年,也有可能下一步调整到哪个更重要岗位上也未可知。

    说内心话,沙正阳还真有点儿舍不得离开经开区。

    基础已经打下,虽然还不能说就只能开花结果了,但是按照目前的发展势头,今年经开区的GDP就会出现一个暴增势头,甚至一下子就和桐山、临河这一类经济较弱的县份比肩的情况都可能出现。

    只要按照这个路径走下去,未来两三年里,经开区的GDP增速都会呈现出一个其他区县无法匹敌的态势。

    大量招商引资进来的项目到第二年第三年才会开始开足马力生产,其实现的工业增加值体现在GDP上,不是那些缺乏工业经济的穷县依靠农业增加值能相比的。

    不过账不能那么来算,经开区的发展是建立在舍弃了包括农村城镇的社会事务在内的其他工作之上来的,从目前来说,这就是一个单纯的企业集群结合体,是大批企业的一个简单堆砌。

    这种局面显然不可能长期持久,会随着经开区面积的不断扩张和产业形态的丰富,以及区域内的居住人口增长而日渐向一个正常的行政区域蜕变。

    *****

    林春鸣解开胸前衬衣的一颗纽扣,觉得还不够,又解开一颗。

    气温不算高,但是内心的烦闷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热意,一只手插在腰上,一只手推开窗户,让扑面而来料峭寒意洗洗脑,似乎整个头脑变得清醒了一些,心中的烦意也倾泻出不少。

    一季度各区县的数据都已经出来了,同样全省各地市的经济数据也出来了。

    不容乐观。

    这个不容乐观是指两方面的。

    一是宛州一季度增速在全省的排位,仍然排在第三,不敌通河和涪岗,通河经济增速比宛州高出了3.8个百分点,极为惊人,而且汉都和昭阳和宛州差距都置于0.1个百分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另外一方面则是指宛州内部的。

    宛州十县二区加上经开区,表现仍然是呈现一边倒的架势,经开区增长势头凶猛,东峡仍然保持着良好的态势,嗯,香城还算不错,延续了去年的好势头,但是其他区县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或许是真的该痛下决心解决一些问题了。

    “林书记,唐书记和叶部长马上就到,冯市长那边可能要稍微晚一点。”苏子晗在门口小声的提醒道。

    “请他们进来。”林春鸣转过身点点头。

    唐华和叶和泰是在走廊上碰到的。

    本来唐华是要到三洋若斯电器去调研的,但接到了苏子晗的电话,就半路返回。

    他也在电话里问了苏子晗什么情况,但苏子晗说不太清楚,只说林书记在办公室里接了两个电话,独自坐了半个小时,就让他打电话通知,除了唐华外,还有冯士章和叶和泰。

    没有钟广标,而有叶和泰,那可能就是党建或者组工方面的工作。

    但据唐华所知,这段时间林春鸣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经济工作上,连续三天调研了经开区和华峰电器、三洋若斯电器、高升电子、宛州制药厂、东峡制药厂和宛州第二制药厂,并没有研究党建或者组工方面的迹象,而省里边近期好像也没有相关的工作安排部署,所以这突兀的要研究工作让他很意外。

    “唐书记,林书记要研究什么工作?”叶和泰也有些纳闷儿,他之前一样没接到任何通知。

    “不太清楚,好像冯市长也要过来。”唐华摇摇头,迟疑了一下,“老孟那边没啥消息吧?”

    叶和泰一愣,脸色微变,“没听说有什么动静啊,徐守信都进去那么久了,如果有什么情况也早就该爆了,再说了,一般的科级或者副处级干部,也不值当林书记临时召集我们吧?”

    “应该不是。”唐华也否认了自己的猜测,“走吧,到了就知道了。”

    两人进了林春鸣的办公室,看见林春鸣不但把窗户大打开,而且胸前衬衣纽扣居然解开了两颗,这可还是四月中旬,而且这两天天气不太好,外边还有些刮风,这是怎么了?

    见唐华和叶和泰的目光都有些诧异,林春鸣自我解嘲的摇摇头,然后又把窗户关上,只留了一条缝隙,能漏点儿风进来,这才把一颗纽扣系上,摆手示意,“坐吧,我没事儿,就是觉得有些烦躁。”

    唐华和叶和泰交换了一下眼色,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一把手心情烦躁,也就意味着有事儿,肯定有什么让他不满意或者有压力的事情发生了。

    应该说从去年年末到今年年初,林春鸣的精神状态似乎一直都不错,鲜有阴着脸的时候,但今天看样子好日子结束了。

    见唐华和叶和泰都没有吱声,林春鸣也没有多废话,径直把自己办公桌上的两份文档资料递给二人。

    唐华看的是省里的,叶和泰看得是市里的,数据标注都很明显,尤其是在涉及到宛州的都用红色标出,一目了然。

    唐华和叶和泰交换了资料,继续阅读,很快浏览完毕。

    林春鸣又从桌案上拿起一份厚实的资料图表,递给二人,“你们再看看这个,这是我通过一些渠道弄来的资料,从92年到94年,汉都、涪岗、昭阳、通河、宛州五个地市的经济数据对比,很详实,也很有针对性,我委托省统计局和省政府政研室的一些朋友做出来的,我觉得很有启迪意义。”

    二人花了十来分钟才把这几份资料一一看完。

    “有什么感受?”林春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好说,比较复杂,先不说省里和市里的数据,单单只看这五个地市的特点和对比,觉得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唐华率先启口。

    他毕竟是干过常务副市长的,对这些数据不陌生,只是他从未想过林春鸣竟然会花这么大功夫把这五座地市的各类数据来进行对比,而且这种表格式的对比十分直观,能很清晰的对比出各自的优劣和差距在哪里。

    “嗯,那老唐你说说。”林春鸣也很想听听唐华的观点。

    “汉都没法比,它是老综合性的大城市,咱们宛州虽然名义上人口比它多一百多万,但我估计如果加上外来暂住人口,汉都不比我们宛州就少,论经济基础,科教资源,论资源禀赋,我们都有差距,一个汉西中心,一个是汉东中心,总的来说我们还是欠缺许多,有差距很正常。”

    唐华的观点也很客观,现在要奢谈和汉都比不切合实际,93年GDP只有对方的三分之一强,94年虽然增速拉起来,但是绝对值越拉越大,而且更关键的是汉都各类要素禀赋都比宛州强。

    如果一定要找宛州的优势,或者就是宛州处于几省和中西部地区的结合部,交通区位很好。

    “嗯,不比汉都,列出汉都,其实也是一个激励,让我们要瞄准汉都找差距。”林春鸣当然也清楚没法和汉都比。

    “剩下三座城市我觉得就很有比较意义了。”唐华清了清嗓子。

    “通河经济发展速度虽快,我我看了它的数据和产业结构,主要是采掘业和矿产加工业,煤炭采掘、磷矿加工,天然气开采,这几年国家投入很大,所以带动这一波疯涨势头,所以一季度增速全省第一,或许今年也能占到第一,但是这种势头能不能一直维系,不好说,我们宛州也没有必要去和对方比较。”

    林春鸣微微点头。

    唐华的观点和他一致,宛州和通河不是一路人,而且他也不认为这类矿产开采和粗加工业为主的产业结构值得羡慕,天赋资源,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可避免的就会削弱其他产业的发展投入,不值得庆贺。

    “事实上我觉得我们宛州需要认真对比和学习借鉴的还是涪岗和昭阳,但这两座城市的情况又略有不同,涪岗城市发展很快,主城区的科研教育资源和基础产业都很发达,同时历届市委市府都很注重城市发展,但对其下辖县份倾注资源甚少,县份与城区的经济差距相当大,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集中力量发展了城市经济,但是从长远来看,从共同富裕的角度来看,是有缺陷的,是不合适的。”



    “老唐,长远利益和短期利益,如何权衡,还是要看特定时期,我个人认为,目前涪岗的做法是正确的,先把主城区打造起来,形成一个核心,这很有必要。”

    林春鸣点点头,唐华平素不显山露水,但实事求是的说,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常务副市长不是随便哪个都能当得下来的,从对方的这些分析判断就能看得出一二,对方对经济工作的造诣不浅。

    “嗯,我也赞同,涪岗目前的做法是合适的,但是当主城区经济形成了一定规模就需要考虑郊县的发展,这其实可以和主城区形成合理的错位发展,在资源上也可以避免重复竞争。”唐华也认同林春鸣的意见。

    “那昭阳呢?”林春鸣问道。

    “昭阳其实各方面条件比涪岗更好,但昭阳却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县域经济发展很猛,齐头并进,但是主城区发展却显得有些平庸了,缺乏支柱产业,没有重大项目,城市建设缺乏吸引力,平庸媚俗,个人认为这和前两届的昭阳市委班子内斗激烈,市高官缺乏权威有很大关系。”

    林春鸣有些讶异的看了一眼唐华,没想到唐华居然对昭阳的情况这么了解。

    “我大舅子原来是苍坪县的常务副县长,现在是苍坪县的高官,我们每年逢年过节都要在一切吃顿饭,难免就要摆谈起这些情况。”唐华解释了一句。

    “嗯,本届昭阳市委的情况应该还是有些改观的。”林春鸣淡淡的评价了一句。

    “未必。”唐华很简短的点评了一句,“昭阳各区县在发展上各行其道已经形成了习惯,昭阳市委也很难扭转这个势头,再说了,县域经济强大,对于省里来说,也未必就是坏事,只是对市里来说就有些滋味复杂了。”

    的确如此,县域经济强大,意味着其对抗市里的底气就更足。

    屁股决定态度,哪怕是市里边派下去的干部,坐在书记区县长的位置上,他也会下意识的先考虑自己一方的利益,总会想方设法的和市里边讨价还价。

    这就需要寻找到一个让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或者共赢局面,这同样非常考验市里主要领导的领导艺术和驾驭能力。

    “你认为未来我们宛州主要竞争对手会是涪岗和昭阳?”林春鸣似乎不太认同。

    唐华也在紧张的思考着林春鸣的意图,很现任林春鸣对这个观点不太满意,问题是宛州该对标谁?

    汉都?

    可刚才林春鸣不也否定了这个观点么?

    “我个人认为,在发展模式上,我们可以对比涪岗和昭阳,但是我们宛州有我们宛州自己的特点,我感觉虽然我们在很多方面和汉都没法比,比起嘉州差距更远,但是从工业发展角度来说,我倒是觉得嘉州是一个合适的追赶对象。”唐华灵机一动。

    “嘉州?!”这个观点显然出乎了唐华的意料。

    嘉州是汉川首屈一指的工业大市强市,工业总产值比汉都更高,GDP也略高于汉都,素来汉都和嘉州被誉为汉川双雄。

    只是沙正阳知道两三年后嘉州就会直辖,从汉川脱离出去,当然还会带走汉川最穷的一个地区——夔塘。

    嘉州是当之无愧的工业城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宛州有些像嘉州的缩小版,宛州也没有嘉州的水运优势,但是在铁路枢纽的位置上却丝毫不输于嘉州,在区位上更优于嘉州。

    所以唐华的这个灵机一动,倒是让林春鸣颇为意动。

    “嗯,我认为我们在目前阶段可以把追赶的方向定位嘉州,就是加大力度招商引资,同时确立起主导产业,全力以赴发展工业经济,在模式上,可以先以涪岗的集中精力发展主城区及其周边区域为核心,但也要适度兼顾发展一些条件具备的县份经济作为支撑点,……”

    “那老唐你觉得除开主城区和开发区外,其他哪些还可以作为经济发展的战略支撑点?”林春鸣问道。

    “真阳肯定应该列入,东峡无需市里过多偏重,依靠自己就能行,山都位置重要,……”唐华犹豫了一下。

    “还有呢?”林春鸣继续追问。

    唐华还未来得及回答,冯士章就到了。

    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某种气氛,冯士章也很感兴趣,一边看资料,一边听唐华介绍。

    “香城和裕城其实要说也可以列入这个战略支撑点,但是所谓战略支撑点列入太多,市里反而难以照顾到,所以就目前来说,市里可以考虑在相关资源上向真阳和山都倾斜就足够了。”冯士章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林春鸣思考了一阵之后才缓缓点头:“士章的意见也有道理,我们宛州市现在的资源还不足以支撑起遍地开花,只能有所侧重,当然如果在未来几年里哪个县能够表现出足够的实力值得市里投入,我们也不会视而不见。”

    叶和泰一直没有插话,他也一直在思考林春鸣把他也叫来的目的,他觉得不太可能是让自己也参与到对全市经济发展的路径模式探讨中来,所以他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宛州市各区县经济数据的对比上。

    从这些区县的数据对比上,就能看得出来这几年各区县在发展上的明显差距,这意味着什么?

    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代,你仍然庸庸碌碌无所作为,这就很难让市委对你容忍下去了。

    林春鸣已经渡过了过渡期,老虎要吃人了。

    想到这里,叶和泰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些区县的书记区县长,哪一个又和他没有几分交情?

    当组织部长这几年,叶和泰和这些书记区县长几乎人人都打过交道,很多私人关系都还不错,但真正到了这种事情,他这个组织部长恐怕在很多时候上也无能为力了。

    “和泰,有什么感受?”林春鸣瞄了一眼一直没有说话的叶和泰。

    “冯市长和唐书记的观点都很到位了,我刚才一直在看咱们宛州各区县的发展情况,很不平衡。”叶和泰知道自己需要亮明态度,否则会被林春鸣视为态度暧昧。

    “以人口相近的东峡、丹镇、桐山、北溪、临河、大野几个县为例,东峡90年的国内生产总值就已经超过10亿,去年已经突破31亿,但是到去年,其余五个县的GDP都还在7-8亿间徘徊,经济增速始终排在全市后列,极大的拖了全市后腿。”

    叶和泰的话让林春鸣满意的点头,而冯士章和唐华却意识到了这里边隐藏的某些意义。

    “这里边肯定有一些客观因素在其中,但是作为基础差基数低的这些县份班子有没有责任?”叶和泰沉吟着道:“我觉得恐怕还是难辞其咎的。”

    丹镇、桐山、北溪、临河和大野几个县人口都在六七十万间,条件也和东峡相若,但是在经济总量却完全和东峡无法比。

    东峡八十年代初就依托东峡制药厂和宛州第二制药厂打造出了一个初具规模的制药产业,尤其是东峡药材交易市场不但是汉东,更是陕豫汉鄂四省结合部最著名的药材交易市场。

    大批来自四省甚至更远省份的各地医药公司代表都云集这里,后来进入九十年代更有大量药材私商进驻,使得东峡药材市场更是繁荣,这也是东峡引以为傲的所在。

    东峡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发展路径,但是这几个县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或者说就有些迷失了,这么些年来要说各县没有努力也不属实,但是确实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发展路径,显得有些漫无头绪。

    很显然林春鸣是对这几个县的发展不太满意了,这是叶和泰揣测的。

    “这几个县的确发展慢了,但也还是有些客观因素的,缺乏基本的产业基础,甚至连像样的企业都没有几家,就是一些传统的农机修理、农副产品加工等企业,既缺乏竞争力,也很难以说得上做大做强。”

    冯士章接过话题:“这几个县都是传统的农业县,人口倒多不少,基本上没有像样的工业,以粮油种植和经济作物种植为主,但是却很难依托这些农产品加工发展规模化的加工业,事实上以前市里边也考虑过诸如种植经济作物,如水果,发展养殖业等等,来帮助农民增收,但是效果欠佳,甚至还容易因为市场波动造成农民增产不增收,挫伤了农民的积极性,市里县里都觉得很棘手。”

    冯士章对这个问题还是很客观的,他也看出了林春鸣的不满意,甚至也明白对方的一些想法意图。

    的确,要说这些县里班子没有一点责任肯定不可能,但是如果板子全数打到这些县领导班子身上,也不客观科学。

    现在的关键是调整了班子,就能起到一下子解决问题的效果么?是不是就能让产业结构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让产业勃兴,让农民增收?如果能,当然要进行调整,如果不能,那就要需要周全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