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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公仔是大队长了……”

    “是大队委好吧!大队长只有一个,大队委有好几个的呢!”

    “管他呢,反正我们班就只有一个三条线的,公仔好厉害啊……”

    晨会结束回到教室,林淼就被一大群女孩子团团围住,进入日常被议论状态。

    耳旁姑娘们嗡嗡作响的讨论,却林淼感到了一丝茫然。

    他默默地拿出抽屉里的奥数题集,这是他奥数集训第三轮刷题的最后一本,随手翻了翻,发现题集的后面大概还有五分之一的题目没做过,但如果不是忙于晚上的钢琴课和《僦居发微》的写作,这本题集应该也能做完的。林淼略有点强迫症,不过还算处于可控范围内,想了想,还是把题集塞了回去。现在再继续刷题,也毫无意义了。

    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当一场持续了大半个学期的竞赛彻底落下帷幕,当自己真正意义上地从紧张的生活节奏中抽离出来,哪怕结果拿到了之前无法想像的市一等奖金牌,但由此导致的内心空虚,却还是得不到填补。妈拉个蛋蛋,小学奥数,你居然带走了我的心……

    林淼有点苦恼。

    身为一个文科生,朕怎么能对数学这门课产生如此深厚的感情。

    林淼!难道你忘了自己高考过后不到一个学期,就把高中的数学知识全特么忘得一干二净的壮举了吗?那才是真正的你啊!

    “唉,往事随风如流水,流水何必恋落花……”林淼莫名感慨,然后听到上课铃声响起,乖乖地拿出了他那本崭新到连封面都还熠熠发光的小学五年级上册的数学课本,轻轻放到了桌角上。

    身边的女孩子们一哄而散,只有同桌彭芳芳露出一脸惊讶,弱弱地问道:“公仔,你要上我们的数学课了?”

    “什么你们的我们的,数学是属于全人类的,姐姐,你的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林淼蹙着眉头严肃教育道。

    彭芳芳却被林淼说得咯咯一笑,伸手过去揉了揉林淼的头。林淼的头发好久没剪了,蓬蓬松松的,跟个松鼠似的,不仅看着可爱,而且摸起来手感极佳——看得教室里其他一些想摸而没机会的女孩子很是眼热。

    教数学的老师此时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

    五六班的乖孩子们很快就安静下来,老师微微一笑,望向林淼,先来一句:“林淼同学很了不起啊,这么快就拿到了全市一等奖,老师很期待你将来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科学家。”

    这话说出口,全班的孩子全都眼睛发亮。

    这些五年级的孩子因为年龄比林淼大了不少,已经不怎么会像低年级的孩子样子眼红和嫉妒林淼了。他们看林淼的心态,更像是在看电视里的人物。哪怕日常中也有交集,可总还是觉得和林淼之间存在一种看不见的差距。而正是这种差距感,恰恰能让他们正视林淼所取得的成绩,并为之感到兴奋和激动。有点类似于粉丝与偶像之间的感情联系……

    “不过林淼同学为什么要拒绝中科院大学的邀请啊?”数学老师似乎还没上课的心情,继续扯着闲篇,看着林淼说道,“多好的机会啊,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林淼没心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掰扯这件事,昨天在区领导们的饭局上已经扯了太多次了,而且每次给出的说法都不一样,现在自己都觉得精神上有点分裂,淡淡回道:“老师,咱们下课了再说这个事吧,不要为了我一个人耽误大家的正常上课时间。我也想好好听课了。”

    一边说着,翻开了自己的数学课本。

    课本是真干净,光洁如新,几乎可以拿来反光。

    “你要听我讲课?”数学老师受宠若惊。

    林淼头也不抬地笑道:“多新鲜啊,我连思想品德课都听过了,还有什么课是我听不了的?”

    数学老师点点头,不能更同意地接受了林淼对思想品德课的侧面鄙视。

    一门连考试都不存在的课程,到底要它有何用?

    数学老师的政治思想觉悟跟小学生差不多LO地想道,然后看了眼已经拿起笔来在课本上涂涂画画的林淼,心里一下子就充满了干劲——

    我教过神童!我教过天才!洒家这辈子值了!

    林淼全然没接收到数学老师强劲的脑电波,低着头,默默看着课本自学。

    经过慎重的考虑,他还是决定要参加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话说自己连全市小学奥数冠军都摘下了,而且还拿了满分,还怕拿不到区区小学五年级期末考试的双百?

    考砸这种情况,根本不存在的!

    林淼这货装了好几天的云淡风轻,装到这会儿,内心深处终于憋不住了。

    一颗膨胀之心蓬勃发育,已然不把小学课本放在眼里。

    他快速翻动着课本,拿着铅笔不停地圈圈画画,以坐火箭一般的速度追赶着老师上课的进度。

    小学的教学节奏其实很慢,每门课都要上到临近期末大概一个星期之前才能教完,然后留下最后一周左右的时间再做个回顾性的总复习。

    等复习完毕,可能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就直接期末考了。

    林淼现在想赶上教学进度,时间说急也不急,但富余也谈不上,所以只能是尽力而为。

    经受过省级奥数决赛难度洗礼的林淼,学起庶民版的大众教材,简直不要太轻松,一整节课的时间下来,就把一整个学期的课本粗略地翻完了一半。

    等下了课,数学老师居然真的来找他聊天。

    数学老师见林淼学得认真,不禁好奇地拿起林淼的新课本翻了翻,再仔细一瞧上面的圈圈画画,就知道全都是经过思考的,而不是装逼乱画。她不禁越看越惊心,翻到最后留有林淼阅读痕迹的地方时,差点震惊得魂儿都要飞了,颤抖着问道:“你一节课的时间……就看了半个学期的内容?”

    “嗯啊。”林淼淡定地一点头。

    数学老师面露钦佩,摇头直叹,膜拜的口吻道:“真是没得比,没法比,我都做不到……”

    林淼心说废话啊,哥什么学习能力你什么学习能力?你个顶天了的破师范大专学历,能和哥这种马克基础理论研究专业毕业的硕士生相提并论?

    他心里很嚣张地想着,脸上却十分谦虚说道:“马马虎虎吧,都是常规操作,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数学老师干笑两声,默默放下了林淼的课本。

    还聊个毛的天啊,太特么有伤为师的自尊了好吧。

    洒家这辈子还是专注教平民小学生吧,像林淼这种天才,真的是惹不起啊惹不起……



    一个平庸的周一,在喧闹声中度过。

    傍晚时分,林淼刚一回到家,原本早已提前下班的江萍见到他的新装备后,立马就双眼发亮,狂笑不止,然后毫不犹豫地抓起几大袋子最近客人送来的多到已经吃不完的花生,带着林淼狂奔回西城街道办公大楼。江萍打着给大家送福利的旗号,领着林淼在除了街道领导之外的每个办公室里都走了一趟,甚至连门口的门卫室都没放过——如此明目张胆地招摇了一番,“江萍的儿子戴上三道杠”的消息,便在这幢大楼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只是由于这个逼装得太过刻意,发力过猛不够含蓄,所以等江萍又回去后,不少其他科室的人都忍不住特地到四楼的党政办里跟林国荣抱怨。

    “老林,你家阿萍这就有点过分了啊,报纸上都登了还不够啊?都下班回家了还特地拉你儿子过来扎台型,干嘛呢?笑话我们家孩子不行啊?”城建办的严晓海,和林国荣算是老友,这回林国荣升职,到林淼家吃饭的四个人中,就有他一个。

    严晓海这么一说,四周围观的人马上就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这事情我们早晚都会知道的嘛,还特地跑回来显摆。”

    “而且花生也不好吃,我都差点把发霉的给咽下去了,幸好吐得快……”

    “明天早上过来也不迟嘛,反正都是要来吃早饭的……”

    林国荣刚才也听到了江萍搞出的动静,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修养,故意理都不理,只不过实际上,心里同样也乐开了花。三道杠啊,一个学校才几个啊?虽然自己儿子这么牛逼,戴个三道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情理归情理,事实归事实,现在的事实就是,林淼已经是大队委了,难道不值得稍微热闹一下吗?

    “唉,她脑子不好的,没见过世面,你们不用理她。”林国荣顺着民意,先彻底否定到江萍刚才的LO逼行径。

    大家闻言,纷纷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然而紧接着,他们就又听林国荣接着说道:“我前些天去东瓯市电视台录节目,本来录都录好了,电视台突然又打电话来跟我说不播了。这种事我有跟谁说过吗?不过就是上个电视、登个报,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也就是那么回事嘛……”

    严晓海他们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

    他们后悔了……

    他们不该上来的……

    林国荣这一家子里,已经不存在可以正常聊天的人了……

    江萍装了逼就跑,却给整栋楼的人都留下了心理阴影。

    只是如此一去一回,林淼晚上的吃饭时间就不可避免地被耽误了。好在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江萍熟门熟路,回家的路上,就直接买了个山寨汉堡包让林淼填肚子。这个汉堡的构造是这样的,两面油炸过的面包,里面夹一个煎鸡蛋和两面火腿肠。林淼上辈子无比讨厌这个汉堡的味道,但重生之后,口味上的包容性强了很多,山寨汉堡包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江萍让林淼站在自家楼下吃汉堡,不一会儿就把自行车从小区的地库里骑了出来。

    重生半年后,每天猛吃的林淼,个头还是没有半点长高的迹象,依然得靠江萍帮忙,才能坐上车后座的羞耻幼儿专座。小区里的人一开始见到,还嘲笑林淼几句,但现在——

    包括林淼自己在内,所有人貌似都已经习惯了……

    林淼心平气和地吃着自己的晚饭,坐在自行车上往少年宫去。由于奥数竞赛和各种饭局的原因,林淼相当于已经连续缺课了一整个星期。不过好在对于一个手残选手来说,缺不缺课的区别并不大,就像一个纯粹的学渣,你不能指望他凭借自己的力量,一个星期内就能提升成绩,毕竟《我只想做个安静的学霸》只是YY,做人还是得面对现实才行。

    前往少年宫的路上,林淼突然开了脑洞。

    他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吉祥三宝》的背景音乐,然后结合刚才江萍的所作所为,情不自禁地改歌词唱道:“妈妈?诶~我今天要装什么逼呀?随便~装完之后我还跑不跑啊?不跑。应该看看大家的反应吗?是啊。你们单位的人心态真的好好啊~”

    江萍顶着风狂飙,只听到林淼在车后面瞎哼哼,也不知道他在唱个什么鬼。

    不过反正也习惯了,对林淼的各种瞎唱,她这几个月早就见惯不怪,都懒得追问了。

    把林淼送到少年宫门口,江萍放下儿子就闪,今晚《戏说乾隆》第一部大结局,不看不是中国人。林淼对江萍的火急火燎很是看淡,他淡定地拿出纸巾擦擦嘴,平静地走进了少年宫的大门。片刻之后,就到了钢琴课的教室。

    教室里灯火通明,距离上课时间只剩不到3分钟,屋里已经坐满了人。

    钟初惠好多天没见到林淼,这会儿林淼刚一进来,立马就展开了笑脸,教室里也随之发出一阵欢呼似的喊声。

    “状元来了,状元来了!东瓯市大状元啊!”

    “哎哟,三道杠都别上了啊?你们学校反应够快的啊!”

    “孩子,今天是你爸送你来的还是你妈送你来的啊?我听说你爸写的书卖得不错啊,过几天是不是要买小轿车了?”

    酸气之足,简直要掀掉房顶。

    钟初惠听得眉头一皱,她心底里偏袒林淼,口气就有点重了,没好气道“各位家长安静下,要上课了,想说无关的话,请到外面去说。”

    刚才说话的几个家长面露不快,看了看钟初惠,但还是忍了。

    孩子一学期2000块钱的学费交在这儿,老师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林淼对钟初惠笑了笑,懒得搭理那些眼红的货,淡淡然地坐到自己的座位前。

    这时,挨着林淼座位的孩子的家长,小声对他说道:“淼淼,你上个星期去考试,我们上个星期也考试去了,我家航航已经过了钢琴2级了。本来钟老师也想给你报名的,不过你现在应该还没有到可以考级的水平吧?我看你弹琴的动作还都挺生疏的。”

    林淼转头看了眼跟自己说话的那个中年妇女。

    她的眼中带着一丝装逼得逞后的快意。

    呵?在我面前装?

    这和跟马云比有钱有什么区别?丫不是找抽吗?

    “对啊。我学琴不行,手笨得很,比航航差远了呢!”林淼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表情很天真无邪地回答道,只是下一秒,又接了句,“阿姨,航航他这么厉害,过了这个2级考试,是不是明天也要上报纸了?”

    此问一出,教室里立马响起一阵轻笑,连钟初惠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作茧自缚的中年妇女脸都绿了,一口鲜血冲上喉咙,严重内伤。



    “哪个啊?哪里啊?”

    “那个!那个!丁点大的,没爸妈陪着的那个!”

    “大队委啊!这么小就能当大队委了?”

    “东瓯市的全市冠军都拿了,大队委算个屁啊……”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饿风声,晚上的钢琴课上到一半,林淼就被闻讯赶来的其他兴趣班的家长给围观了。教室外的走廊上当真是里三层外三层,挤得就跟菜市场似的。哪怕钟初惠把门关了,那些对神童充满好奇的家长,照样还是在聚在窗外不肯走。冲着林淼指指点点、说说笑笑,让林淼很有一种被人关在动物园的笼子里,接受游客参观的感觉。

    碰上这种围观团,林淼当然不能一脸兴奋地跟人家做互动,毕竟不是峨眉山的猴子。

    他只能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地做自己的音阶练习。可惜一个星期没练琴,技术不进反退,那琴弹得就跟帕金森早期似的,手残得越发厉害了……

    7点半,今天的帕金森课结束。

    林淼在钟初惠的掩护下,穿过屋外拥挤的人群,好不容易才出了少年宫的门。

    钟初惠放下轻飘飘的林淼,一脸疼惜地问道:“你妈妈什么时候来接你?”

    林淼摇摇头,装得好可怜的样子回答:“我自己走回去,粑粑和麻麻都很忙,我以后都自己走路回家。”

    “啊?”钟初惠发出一声惊呼,她朝湖滨路的远处看了眼。

    这条路的远方,那么黑,那么安静,那么可怕,别说这么小的孩子了,换了她这个成年人,一个人走这样的夜路也心惊胆颤啊……

    “要不要老师送你回去?”钟初惠母爱泛滥。

    “不用,谢谢老师。老师再见。”林淼冲她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钟初惠看着林淼那幼小的背影,隐隐觉得心疼。

    这孩子真的是……

    手残志坚啊……

    在钟初惠充满母爱的眼神的注视下,林淼往前走了大概两三百米,最终走出了钟初惠的视线范围。走到湖滨路的中间时,林淼突然改变了回家的路线,拐了个弯,绕远路走进了人声鼎沸、万家灯火的瓯城路。话说湖滨路的远端他也怕,走了几次夜路,被突然蹿出的大型野狗吓了几回后,他就彻底怂了。天晓得那些野狗对他这只小兔兔是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而且不单是狗,在那种黑灯瞎火、人烟稀少的地方,心怀不轨的人更可怕啊!

    这么综合一考虑,林淼觉得,哪怕多花个五六分钟回家,也是值得的。

    走进人来人往的市中心人物集散地,林淼的心情立马放松了许多。

    8点不到,路边的鞋服店全都开着,各种“过年跳楼清仓大甩卖”的喇叭声沸反盈天,比白天还热闹,还有各家店铺门外的大音箱里放着各种对林淼而言充满怀旧感的老歌,更让林淼无比真切地感受到重生带来的穿越感,感动得他几乎想哭。

    “妹妹你坐船头啊,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来后娱乐圈吸|毒队的扛把子,这一年还是纯情小青年,一首《纤夫的爱》红透大江南北。

    林淼跟着哼哼,放慢了脚步。

    然后唱着唱着,脑子里忽然就蹦出个想法。

    要不寡人抄首歌如何?

    反正现在都出名了,再加上有老林的体制内关系,只要能把曲子哼哼出来,肯定有的是专业人员能帮我做出成品啊!就像那位天后和摇滚老神仙的女儿,听说连五线谱都不认识,不就靠着哼哼,搞出自己的专辑来的吗?妈的你行我也行啊!哼哼谁还不会啊?

    林淼如是一想,脑子就立马活络地转动起来。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寡人该哼谁的呢?

    嗯……2000年之前就红的应该不能抄,天晓得他们的那些歌都是什么时候写出来的,万一撞车了,寡人肯定得身败名裂啊,不能拿前途开玩笑。周华建、张新哲、任先琪都拜拜吧……

    那要不先来首全球知名广场风,《小苹果》怎么了?嗯……还是算了,那俩大龄男孩组合一大把年纪才混出头,说来也不容易,寡人要是现在就断了他们的后路,也太有伤天和了,万一做坏事遭雷劈就不好了,要抄也该抄纠结伦的啊,反正他是天才,剽窃他一两首作品也不可能让他伤筋动骨,不过话说回来,纠结伦的歌歌词都是什么来的?嗯……妈个蛋蛋的,没伴奏,再红的歌也想不起来……

    那还有什么呢?情歌是肯定不行了,就算写出来,肯定也不用用自己的名义发表,再嫁祸给老林的话……不行啊,老林现在混个作协都吃力了,再让他混去音乐协会什么的,到时候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来圆,他们爷儿俩将来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林淼的音乐记忆库里本来就歌少,能从头到尾唱完整的,更是100首都不到,然后就这样删减下来,林淼最后发现,自己居然没歌可抄了……

    一座金山摆在眼前,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挖。

    郁闷啊,惆怅啊,蛋碎啊……

    “唉,算了吧,术业有专攻,还是继续搞我的文字工作吧……谁说神童非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反正我的手残早就人尽皆知,瞎搞什么音乐呢?皮裤老师,其实我的音乐梦想就是脱贫致富,所以关键还是要脱贫,梦想其实是无所谓的。无所谓……我无所谓~”林淼忍不住又唱了出来,只是唱了两嗓子,就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唱了……

    而且话说回来,最近一言不合就唱歌的习惯,到底是什么情况?

    《新白娘子传奇》许仙附身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哪~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再乱回忆了,再这样下去,寡人的音乐梦想又要蠢蠢欲动……

    林淼一路胡思乱想,沿着瓯城路到勤劳路到西城街的路线走回家,已经是晚上8点。

    回到家中,江萍正窝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电视剧,老林则照例不知去向,也不晓得是在舞厅还是在酒店。

    林淼换上拖鞋,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江萍:“嗯。”

    林淼又喊:“母上大人,我饿。”

    江萍:“嗯。”

    林淼:“皇额娘,算了……”

    江萍:“干嘛?”

    “没干嘛,我打算减肥了。”林淼饿得语无伦次,无语地从江萍面前走过,来到了阳台。

    他仰头看着这个时代干净的夜空,哪怕身在城市,也能看到璀璨的星光。

    今天没有月亮,星光熠熠。

    林淼凝望星空,不由自主地想吟一首自己作的诗:“啊,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花儿枯萎?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吟完后不禁当场煞笔。

    愣了半天后,林淼才轻轻一拍自己的脑袋,望着星空说道:“皮裤老师,我好像又找回自己的音乐梦想了……”



    林淼做事挺稳,但性子却比较急。

    当天晚上,他就先把《虫儿飞》的歌词给艰难地拼凑了出来——所谓拼凑的意思,就是指他压根儿就记不得原来的完整歌词是什么了,所以只能自己动手,怎么顺口怎么编,心想反正只要大意不变,整体的意境不变,哪怕用词上稍有调整,应该也不会影响整首歌的效果。更不用说这首歌的精华本就在曲子上,歌词本来就谈不上有多重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花儿枯萎,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虫儿飞,虫儿追,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不怕会累,不管对不对,也不管东南西北……”

    “嗯,还是很顺口的嘛!”林淼写完后自己唱了一遍,然后就以这种只求押运不求内涵的态度,极不负责任地给自己交了货。

    放下笔,关了灯。

    一夜好眠。

    第二天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抄袭遭了天谴,林淼终于撞上了重生以来的第一次感冒。

    头晕脑热不提,关键还咳得厉害。

    而江萍带小孩的方式及其直接粗暴,认为感冒了就该多穿衣服,不过在林淼身上的衣服已经多到穿无可穿的情况下,她最多也就只能再给林淼多戴一条围巾。

    围巾是她自己的,绒毛边的,白色的,100%纯女性用品。

    林淼誓死不从,但江萍坚持嘴硬,非要说围巾的款式是不分男女的,所以最终,林淼还是怀着一颗想死的心,以一身亮眼的娘炮打扮,无语地走出了家门。

    早上到了街道的食堂后,大人们倒是没说林淼什么,反正这年头的人审美有特么有问题。

    不过林淼的样子落在小孩子眼里,那可就相当值得嘲笑了。

    许风帆这货吃面的时候一直憋着笑,看林淼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

    林淼全程一言不发,黑着脸把面条吃完,就急吼吼地下了楼。

    出了街道的院子,他直接把围巾一卷,收进书包里,许风帆却在后头不停地怂恿道:“你把围巾戴起来嘛!挺好看的啊!”

    “滚。”林淼用浓浓的鼻音回道。

    许风帆露出一脸幽怨:“你个没良心的,拿了一等奖就不认人了……”

    林淼用死鱼眼的表情看了看他。

    这狗日的,还没进入搞基新纪元呢,居然这就无师自通了?

    到了学校,林淼走到教学楼的3楼擦和许风帆分开,然后接下来,就又是和往常一样的平庸的一天……

    身体不适地硬熬到下午放学,林淼从学校里出来,觉得自己对百里坊小学真是挺仁至义尽了。不然的话,他今天绝逼应该请个病假逃课的。

    不过话虽如此,在教室里待了一天,接触了不少新鲜空气之后,林淼的身体状况倒是好了些,至少不像早上刚起来的时候那样,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

    出了校门,林淼没回家,而是让许风帆骑车带着他,直接去了少年宫。

    这事情是早上就和家里说好了的,找的借口是今天晚上钢琴课时间提前了,但真实意图却是想趁着人还没来,先把《虫儿飞》的曲子写出来——

    像林淼这种没有绝对音感的人,想写首曲子真的挺麻烦。他必须得先通过钢琴把某个音节找出来,然后再对应钢琴上的琴键,才能搞清楚自己刚才唱得到底是什么音。

    所以这样一来,就相当于这整首曲子的每一个音符,林淼都要尝试一遍,最后通过他文科生的背诵能力,再把音符连起来全都背住。如此,他便可以完整地把曲子弹出来……

    人家弹琴靠音感,老子弹琴靠记忆力……

    林淼晚上到了空荡荡的教室里,一边啃面包一边试音阶,还得一边吸鼻涕,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林淼除了吐槽之外,最先想到的居然是自己家里什么时候能买得起钢琴。

    听说老林从出版社那边拿了好多稿费,这钱明明是林淼赚的,但他却愣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赚了多少,想必以老林的行事风格,这笔钱的花销,至少有一半是在请客吃饭上吧……

    “那么多钱放在他手里,每天到处花天酒地,也不知道给我妈戴绿帽了没……”林淼很是有点怀疑老林的操守,内心复杂地想道。

    “淼淼,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钟初惠走进教室,看到嘴里叼着面包,手上拿着纸笔的林淼,露出一脸惊奇。这会儿离上课时间还有大概40分钟,林淼显然是来得太早了。

    林淼吸了口鼻涕水,三两口把最后一点面包吃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回道:“因为我妈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决定先离家出走一顿晚饭的时间。”

    钟初惠听得咯咯笑,坐到林淼身边,摸摸他的头道:“那你怎么进来的啊?门不是锁着的吗?”

    林淼言简意赅:“叫楼下保安。”

    “哦……”钟初惠这便释然了,仿佛林淼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然后她又看了看放在钢琴上的几页纸,拿起来看了眼,顿时不禁喜出望外,惊喜道,“你居然在写歌啊?”

    “嗯。”林淼点了点头,又随口问钟初惠道,“要不要我唱给你听一下?”

    钟初惠却是展颜一笑,露出很期待的眼神,干脆回答道:“好啊!”

    林淼也不矫情,站起来清了清不太清的嗓子,鼻音比早上稍微轻一些地唱道:“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花儿枯萎,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虫儿飞,虫儿追,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不怕会累,不管对不对,也不管东南西北……”

    钟初惠打着拍子,听着林淼的歌声,越听越是喜欢这个旋律,但她正听着起劲,林淼的歌声却陡然一停。钟初惠眨了眨眼,奇怪道:“下面呢?”

    “下面?下面没……”林淼差点中招,好在话到嘴边,又赶紧收了回去,改口道,“你是想问后面吧?”

    “后面和下面不是一样的吗?”钟初惠嘻嘻笑道。

    屁!完全不一样好吧!

    林淼心里大喊道,回答:“后面没了,就这么多。”

    “啊?这样啊……那你这首歌还不完整啊,不如让老师帮你写完怎么样?”钟初惠饶有兴致。

    林淼想了想,觉得也行。

    不管怎么说,总比让老林挂名强多了……



    “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

    林淼捧着课本背书,明明是小学的教材,居然还背得挺起劲。

    周四晚上,少年宫的钢琴课停课一天,因为听说晚上要全区停电。然后到了晚上6点钟,瓯城区的灯就真的灭掉了大半,足见这年头的事业单位果然说到做到。

    在林淼关于儿童时代的回忆里,停电确实是非常司空见惯的一件事。

    每一两个月总要来上那么一回,再加上台风大风把电线吹短路之类的情况,一年到头,停个五六七八次总是有的。

    住在天机巷的时候,孩子们总是莫名对停电感到高兴。

    每逢停电——尤其是夏天的时候,各家各户的孩子就会全跑到外面去,没事找事地做点小游戏,大人们当然也出来,一群人三三两两地凑成几堆聊天,脸上丝毫不见停电带来的烦恼,一直聊到电来了,大家便各回各家,然后洗洗躺下,把灯一关,各家各户的灯陆续关掉,小院便很快又陷入一片宁静。停不停电,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样的场景,林淼现在是体会不到了。

    住在西城街的高层里,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点根蜡烛自己玩。

    橘黄色的烛光下,林淼已经把五年级的语文课本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不得不说,小学的语文教科书,当真是简单到让人不得不充满文化修养上的优越感。

    放下课本,林淼走出自己的房间,想稍微挥霍一下无聊的时光。

    客厅里此时亮着照明灯,林国荣和江萍正在玩纸牌,谁输了就弹一下额头,幼稚得要死。

    林淼走过去坐到江萍身边,江萍一把揽过林淼,问道:“你说打哪张?”

    林淼仔细思考了一下,就把江萍手里所有的牌都拿了过去,霸气道:“让我来!”

    林国荣听得微微一笑,然后随口问道:“书背完啦?”

    林淼扔出一个对子,“嗯。”

    林国荣眉头一皱,“对三……要不起。”

    林淼惊愕地抬头看看老爸。

    林国荣无奈叹道:“手里没对子啊……”

    林淼却摇头说:“不,这个不是重点……”

    林国荣好奇地问道:“那什么是重点?”

    “没什么……”林淼放弃了给林国荣科普“如何通过在对不起中间加两个字使其变成一句悲伤的话”的打算,不然以老林的作风,恐怕会拿这个梗来泡有夫之妇。而有夫之妇,通常都是很容易被这种梗泡到手的,那样的话,林淼觉得就太对不起亲妈了。

    林国荣见儿子不说,当然也不多问,随随便便又换话题道:“你那本新书写得怎么样了?”

    林淼回道:“就那样。”

    林国荣道:“你少仪阿姨那边催得挺急的。”

    林淼忍不住笑道:“爸,没你这么理直气壮的啊。”

    “就是,脸皮真厚,还真当自己是作家啊?”江萍也跟着揶揄道。

    “去去去,你懂什么?”林国荣没好气地回道,“你当我在乎那点名气吗?关键是我们现在已经跟人家签了合同了,做人做事,要讲诚信的懂不懂?说什么时候交稿就什么时候交稿,这叫规矩,知道吗?”

    林国荣说得大义凛然。

    林淼却在心里嘀咕:妈的如果每个搞文字工作的人都能按时交稿,那这世界才是真的有鬼买了。别说按时交稿了,能特么在截止日期后一周内交货,甲方就该偷着乐了好吧!

    “规矩不规矩的我不知道,我就问你,你儿子给你赚的那些钱,你都花到哪里去了啊?赚了多少钱也不跟我说,存折也不让我看,我告诉你,别乱糟踏儿子赚的钱知道吗?”江萍也翻着白眼,直戳要害地怼了回去。

    林国荣有点动气了,把已经输掉的牌往茶几上一摔,烦躁道:“你急什么急,我不是说了等差不都的时候就给你看吗?我就是怕你看了之后嘴巴不把风,到处跟人讲,万一你家那个姐知道了,明天就能来借钱!”

    江萍当即露出不快的表情,大声道:“你当我傻吗?我跟谁说也不会跟她说的!我又不是笨蛋!”

    “行行行,你不是笨蛋……你不是笨蛋这天下还能有谁是笨蛋?”林国荣站起来,气呼呼地走进主卧,过了一会儿,便拿来一个存折,扔到江萍跟前,皱着眉头没好气道,“看,使劲看,有什么好看的?”

    江萍被林国荣这么一喷,倒是觉得自己理亏了。

    她弱弱地拿起存折,在照灯明下数了数:“个十百千万……2万6?”

    江萍目瞪口呆,被这笔巨款给吓傻了。

    她嫁给林国荣这么多年,夫妻俩的总存款也没达到过这个数。

    “怎么会有这么多?”江萍愕然问道。

    林淼替林国荣回道:“都卖到全国去了,现在省作协都来请我爸入会,2万6的提成很正常,接下来至少还能拿好几万呢。”

    “还有好几万可以拿?”江萍不禁尖叫起来。

    林国荣急忙道:“小声!小声点!叫什么叫!隔墙有耳知道吗!?”

    江萍这才把情绪控制下来,但还是感慨万分:“原来出书这么赚钱啊……咱们这么多钱,怎么花?”

    林淼额头上挂下三道黑线。

    江萍女士,刚刚你还说这钱是我的……

    原来我只有名义上的所有权,最后的支配权还是归你对吧?

    江萍的这个问题,显然相当有鼓动性,老林一听,立马心理防线失守,反问道:“你想买什么?”

    江萍无视了林淼的存在,笑嘻嘻道:“我上个星期天和梅兰她们逛商场,看上一件大衣,毛皮的,800多块,特别好。”

    林国荣看看林淼。

    林淼面无表情回道:“买。”

    江萍又道:“还有一件男士的西装大衣,我觉得跟你挺配的,才600多块。”

    林淼:“买。”

    江萍双眼发亮,情绪持续亢奋:“还有宝贝的衣服也该换了,星期天我也一起买了吧。”

    林淼头也不回:“加双鞋子吧。”

    江萍却来了句:“算了算了,这么买我都心疼了,鞋子下个月再买吧,反正还没过年。”

    心疼个屁,你明明就是想把一次可以买完的东西分成两次来买……

    这时灯管忽然眨了两下,明月小区里发出一阵欣喜的呼声。

    来电了。

    江萍急忙珍而重之地把存折先收了起来。

    林国荣仍不放心,多唠叨了一句:“千万别跟你姐说,知道吧?”

    “知道知道,我不会跟她说的!”江萍不耐烦地回答,然后跑到林淼身边,重重地在他脸上亲一口,无比快乐地笑道,“宝贝,妈妈真是爱死你了~”

    林淼拿手擦了下口水,感觉被江萍亲得好惆怅。

    唉……你到底是爱我的人,还是爱我的钱?

    他原本以为这个问题会拿来问自己以后的女朋友,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辈子却提前在心里拿来问了自己的亲妈。

    家门不幸啊……

    “叮铃铃铃……”主卧里传出一阵电话铃响。

    林国荣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林淼和江萍竖起耳朵,听着林国荣的动静,然后就听老林用连续不断地重复的词回答道:“喂?哦~王台长!你好你好你好你好!小事情小事情……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这个星期?好的好的好的好的!可以可以可以可以!那就这个星期天吧?行行行行!没问题没问题!一定准时过去!”

    打完电话,老林红光满面地走出来,大声对林淼道:“这个星期,跟爸爸去一趟电视台。电视台说我上次录的那个不算,我们星期天再过去重新录一次。”

    江萍兴奋问道:“又要上电视啊?和阿淼一起上啊?”

    “嗯”林国荣得瑟地点了下头,“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去干嘛啊?电视台那种地方……”江萍露了怯,又抱住林淼道,“我宝贝儿子过去就行了,妈妈就在家里等电视上播!”



    按理说一般人生平第一次接触电视媒体,多多少少都是会带点紧张情绪的。但林淼仗着自己现在是个小孩的心理优势,又有老林带着他冲锋陷阵,周日早上来到电视台大门口时,愣是半点儿内心起伏都没有,甚至有恃无恐到连出租车这道前菜都没能让他产生过度的不适感。

    不得不说,最近坐车的次数多了,他终于开始对汽油味产生抵抗力了。

    就像上辈子那样——上了初中之后,因为离家比较远,骑自行车也太不方便,每天上学放学坐都只能硬着头皮公交车,然后坐着坐着,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

    早上8点半,林淼和老林准时来到东瓯电视台的大门口。下了出租车,林淼先往嘴里塞一根口香糖镇压蠢蠢欲动的胃,林国荣则一本正经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然后牵起林淼的手,昂首挺胸走到电视台的门禁前。看门的保安显然是认得老林,都不用老林开口,就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地让老林进了大门。

    老林认路的本事一流,虽然只来过电视台一回,但却已经熟门熟路。

    林淼跟着他穿过电视台的前楼通道,又直接走内部工作通道来到电视台的2号演播楼,最短路线直达工作电梯门前。一路上零星遇到几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见到林淼和林国荣,各个都放慢脚步,向老林投以注目礼。

    《小院杂谈》最近火得太厉害了。

    这种2000年前后才火起来的半鸡汤文,提前5年面世,刚好戳中市场的痒处。现在老林的名字不但是在东瓯市的文化圈子里翻腾,甚至都已经传到省外去了。东瓯报业集团出版社已经开始着手印制《小院杂谈》的精装版,听说海外市场对这本书也很感兴趣。

    总之一句话,在眼下的东瓯市畅销书作家排行榜上,老林要敢说自己排第二,恐怕真的没几个人敢说自己能排第一。

    一书封神,林淼帮老林做到了。

    对这样的结果,别说老林没想到,丁少仪没想到,就算是林淼自己,也是始料未及。

    “是林国荣吧?”

    “对,就是他。”

    “怎么又来了?上个月咱们2台不是请他来过一次吗?”

    “咱们2台算个屁啊。你没看人家这回把儿子都带来了吗?《东瓯日报》上不都登了,才7岁就拿全市小学奥数竞赛第一名,连中科院大学少年班的邀请都推了。这爷儿俩一起来,肯定是1台请的,现在别的台估计还真请不动。”

    “这分量去省台都足够了吧。”

    “绝对够了,多有话题性啊!古代的时候老说什么一门三进士,父子同朝堂,想不到还真有基因这回事……”

    叮。

    电梯声响,门开。

    一直绷着脸,假装没听到那些电视台员工窃窃私语的老林,一进电梯,整张脸就如同春雪消融,快乐得那叫一个憋不住。

    林淼呵呵笑道:“爸,出名的感觉,爽不爽?”

    老林咧着嘴,笑着揉了揉林淼的头,“你小子……”

    电梯上到9楼停下,父子俩一出门,刚巧路过电梯门外的一个电视台编导就夸张地大叫起来:“林老师!你来这么早啊?这边请!这边请!请跟我来!我说我们梁台长怎么今天来这么早,原来是等您啊……”

    林国荣微笑着点点头。

    那编导又望向林淼,奉承话不要命地往外扔:“孩子也来了啊?今天是父子俩一起录节目是吧?好好好,观众肯定喜欢。您家孩子真是厉害,《东瓯日报》上的您儿子的新闻我也看了,了不起,虎父无犬子!”

    林淼仰头看着这个体型微胖、口沫横飞的中年编导,稍微打断了一句:“叔叔,你们电视台的人,看《东瓯日报》不会被扣奖金吗?”

    “不会,不会,都是兄弟单位嘛。”编导笑道。

    “哦……”林淼点了点头。

    想来是电视台和平面媒体之间不存在什么直接竞争关系,难怪这么和谐。

    小胖编导领着林淼和林国荣,说话间就到了电视台副台长梁树友的办公室前。

    小胖砰砰两下,轻敲房门。

    门内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请进。”

    小胖这才推开门,态度恭恭敬敬地对屋内的人说道:“梁台长,林老师和他孩子来了。”

    “来了啊?”屋里又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背对着房门坐着的女人,说话声很高兴地转过头来。林淼站在屋外看见,居然是丁少仪。

    “丁主任,你怎么也来了?”老林牵着林淼的手,径直进了屋。

    丁少仪笑盈盈道:“我也来录节目啊,今天跟你一起录嘛!谁让你这本书的序是我写的?你的书也是我们出版社出的。”话语间丝毫没有半点磕绊,仿佛已经是给自己洗了脑,认定了这本书就是林国荣的作品。

    老林似乎也已习以为常,哈哈笑道:“一起录好,一起录好,上回我一个人录了3个小时,嘴巴都说干了。”

    林淼闻言一愣,看老林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惊恐。

    上回居然录了三个小时?

    怕是底裤都让电视台的这群家伙给扒了吧?

    难怪上回录的不播了,其实根本就是没办法播对不对?

    林淼还真猜对了……

    上回老林一个人过来,录制过程简直就是灾难。原本人家主持人是想听老林讲讲文学创作的心得体会,听听老林的文学艺术主张是什么,结果老林直接就暴露了真实水平,不但对主持人提出的许多问题都答非所问,而且还闹了不少常识级别的笑话。好在当时电视台没请观众,只是单纯的一对一访谈。而邀请老林来的梁树友则认为,老林那是头一回上电视给紧张的,因为能写出像《小院杂谈》这么思想深刻的书的人,绝对不可能会是草包。至于当天老林所表现出的亢奋状态——绝对是装的,越紧张,越装不紧张,就是这样。

    所以这回林淼的新闻出来之后,梁树友干脆就决定砍掉上次那个不能用的版本,再让林国荣重新录一次,而且为了消除老林的紧张情绪,还特地一起请了丁少仪过来。

    对于林国荣这位东瓯市十年难的一见的畅销书作家,梁树友也算是优待到仁至义尽了。

    “梁台长,又见面了。”老林和丁少仪打过招呼,又上前和梁树友握了握手。

    梁树友跟老林重重一握,很是凝重道:“老林,这回可别紧张了啊,上回你写个功成名就,‘就’字都写错了,这种低级错误,我都给你捏把汗。”

    老林却一脸懵逼,反问道:“我写错了吗?”

    “是啊!”梁树友很震惊道,“你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吗?成就的就,给你写成救命的救,这你都没反应过来?”

    老林听了还在发呆,居然来了句:“救人的救……没错啊……”

    梁树友目瞪口呆。

    林淼也傻了,心里无比崩溃地想,从今往后,真的打死也不能再让老林独自跟媒体接触了,他何止是浑身破绽,那简直就是一颗蜂窝煤好吧!

    “我有话要说!”林淼如是想着,急忙要给老林擦屁股,大声喊道。

    梁树友看看林淼,面色稍微缓和,问道:“你想说什么?”

    林淼开始强行洗白:“那个……刘伯温有名吧?算是功成名就吧?”

    “当然算啊。”梁树友点了下头,又不解地问道,“那又怎么了?”

    林淼强行鬼扯道:“其实我爸说的就是刘伯温,刘伯温不是在朱元璋拿了江山后就回家养老了吗?后来朱元璋杀功臣,刘伯温不是没被干掉吗?他为什么没被干掉?就是因为虽然功劳大到应该被杀,但是恰好名气也足够大,所以才保住了性命。所以功成名救——救命的那个救——这个说法是完全可以成立的。意思是一个人功成身退之后,还要靠名气来保护自己,所以这里头就体现了一个道理,急流勇退是一种智慧,在急流勇退之前高调做人也是一种智慧。做人追求名利,不但是为了满足自己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创造自身的社会价值,同时也是一种对自己有效保护。”

    老梁听得眼皮子都在猛跳。

    这歪理邪说扯得——当老子是没读过书的文盲吗……



    办公室里的人,安静了好一阵子。

    良久,林淼长叹了一声,自问自答似的说道:“唉,抢救失败了吗……”

    丁少仪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林淼拉到自己身边,双臂轻轻环住,就跟抱自家孩子一样,笑着安慰道:“不错了,抢救得挺好了,这样都能给你扯出这么多歪理来。”

    林淼却遗憾道:“其实我还可以扯得更漂亮的,这回没发挥好,准备不足,时间太仓促了。”

    梁树友看着情况有点楞,怔怔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

    丁少仪突然抬头,反问梁树友道:“老梁,你就一点都没听说过那个传闻?”

    “什么传闻?”梁树友反问丁少仪。

    丁少仪转头,下巴对着林国荣一点。

    林国荣有点尴尬了,走动一步,拉过一张椅子,先坐了下来。

    梁树友眉头紧皱,沉声对丁少仪道:“少仪,别卖关子了,我最近忙得很,什么传闻都没时间听,你就直说吧。”

    “我说倒是没事,怕就怕说了你接受不来。”丁少仪微笑道。

    梁树友却一脸自信地回答:“我现在还有什么接受不来的?搞新闻工作几十年了,我还有什么事情没见过?”

    “这么有信心是吧?行!就把这个大秘密跟你梁台长说个清楚!”丁少仪先一口答应,然后才低头征询林淼的意见,“淼淼,阿姨能说真话吧?”

    林淼道:“说吧,说吧,不说这关就过不去了……”

    丁少仪又转头问老林:“林科长也没意见吧?”

    “你们只管说,我先出去抽根烟。”饶是老林长期不要脸,可到了现场拆台的时候,终于也绷不住了,烟遁而走,急忙出了办公室。

    咔嗒一声,办公室的房门被老林带上。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丁少仪这才慢吞吞地对梁树友道:“老梁,其实《小院杂谈》这本书,不是林国荣写的,真正的作者,是这个孩子。”

    梁树友的眼神一下就直了,他神情震惊地望向林淼,来了句:“你再说一次?”

    丁少仪却露出了胜利的微笑,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早就听说过的,其实淼淼给他爸代笔这件事,早就不是什么大秘密了,上个月的时候,咱们内部传得也挺热闹的,就是没什么人相信而已……”

    “废话!这事儿怎么信呐?搁谁谁都信不了啊!”梁树友激动得连家乡的东北腔都出来了,“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写出那种东西?还有给他爸代笔又算怎么回事?这不是造假吗?你们这办的都什么破事儿吗?就不能等过上几年再发出来?着什么急啊?现在社会影响力力都起来了,哦,你现在跟我说,有个假货,写了本好书,被全国读者捧得红火红火的,我们东瓯市还报纸、电视轮番请他,连省作协都请他入会了,结果却发现是他儿子干的,但他儿子今年才7岁,这是编神话呢还是编笑话呢?”

    老梁明显是差不多已经信了,托林国荣各种低级失误的福,他接受事实的速度倒是飞快,而且说着说着,就把最关键的问题全都抖了出来,脑子一点都不比长时间接触这件事的丁少仪转得慢,市级电视台的副台长果然不是白给的。

    丁少仪见梁树友暴走,不由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嘛,我主要也是看这么书质量不错,再说了,一开始也没想到书能卖得那么好,孩子和他爸也只是想拿点稿费改善改善生活而已,谁署名都无所谓,你看这事愿打愿挨的……”

    “行了行了行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梁树友一脸不爽,他背对着两个人,食指在办公桌上敲了半天,忽又转身道,“幸好今天请的人不少,咱们今天就不谈什么破文学了,主题改成家庭教育,谈谈神童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少仪,你今天跟我说的事,我就当没听过,也从来就不知道,林国荣在我这里还是那个作家林国荣,不过这是他最后一次进我们台的门,你们出版社和他们父子俩的事我不管,反正林国荣的这场戏,绝不能在我们台里被拆穿。”

    “放心,我有数的。”丁少仪点头微笑道,不会连累你们出节目事故的。

    “已经连累了!”梁树友略微激动地喊道,然后抬手看了眼手表,脸色焦躁道,“为了今天这场录制,我们准备了一个星期,现在9点就要开机,你让我怎么改稿子?外面人都到齐了,嘉宾和观众都到了一半了……”

    丁少仪惊讶道:“还有嘉宾和观众?”

    “那是!你不看看今天什么阵容啊?当红作家加上他的神童儿子,全国上下找遍了,都找不出几对这样的父子来!”梁树友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大了起来,然后恨恨说道,“算了,算了,我得赶紧去找救火队员了,你们也抓紧去化妆间化个妆吧,一会儿就开机了。”

    梁树友说着,变急急忙忙出了门。

    走出门外,他和正在外头抽闷烟的老林对上一眼,老林笑了笑,老梁一点头,黑着脸沉声道,连称呼都变了:“林科长,你抓紧和孩子准备一下吧,过几分钟就要开机了。”

    “好。”老林把烟头拧在窗边的扶手上,

    梁树友看得眉头一紧,心里狂躁地高呼道:老子打了眼啊!老子瞎了眼啊!

    林国荣抽完半根烟,情绪放松了不少,虽说被人揭穿老底确实挺丢人的,但是间接死在亲儿子手里,倒也不算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

    老林走回梁树友的办公室门前,推门进去,就听丁少仪正在问林淼:“淼淼,你那篇文章什么时候能写出来?京城那边都催稿了呢!”

    “又写什么?”老林挤出一个假装淡定的微笑。

    丁少仪抬头看着老林,回答道:“我不是给孩子报名参加了全国小学生作文比赛吗?京城那边有回信了,让我赶紧把稿子先寄过去审一下,入围的作文都要登在作文选里头的,不行的话就再重新写,反正就是写到足够拿奖为止。”

    “就是……得奖的事就算内定了是吧?”老林有点发愣。

    丁少仪肯定道:“对,至少是全国三等奖,比赛评委主席团的主席是我上大学时的一个师兄,我们关系还行。”

    “哦……”老林点了点头,对这种暗箱操作没什么奇怪,但就是被“全国三等奖”这个招牌砸得有点晕。话说“全国小学生作文三等奖”和“东瓯市小学生奥数竞赛一等奖”,到底哪个分量比较重?

    老林正被这白送的好事搞得发晕,丁少仪又语气微微一变,认真道:“老林,我觉得老梁刚才说的话挺对的,咱们这个合作,差不多也该收一收了,不然将来真闹出事情来,不好收拾。《小院杂谈》我估计全国少说能卖出七八十万册,一本书2毛钱,你能拿到手的提成,就算扣了税,少说也还有10万以上,都够买套房子了。你作协也入了,钱也拿了,名气也赚到了,差不多得了……”

    老林听得有点脸上发肿,但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讲道理的,微微点头道:“你看着办吧,我肯定配合你。”

    “那《僦居发微》呢?”林淼道,“我都写了大半了啊!难道这就太监了?”

    “什么太监?”丁少仪一脸不解。

    林淼解释道:“就是写书写到一半,下面没有了。”

    丁少仪愣了好一阵,旋即哈哈大笑,心里头的那点阴霾,一下子就被驱散了。

    她想了想,又看了看林国荣,终于下了个决心,拍板道:“那行,你先写完,就当是你爸的封笔作了!”

    林淼嗯了一声,心说我就知道你们舍不得让我爸这块招牌这么草草了事地就收了山。出版社好不容易捧出一个红人,哪怕迫不得已要腰斩,腰斩之前肯定也得再榨取一下剩余价值!不然怎么对不起全国上下几十万嗷嗷待哺的读者,还有他们口袋里那些争着抢着要跳出来的人民币?



    九十年代初的电视台普遍都还不算富裕,不过像东瓯电视台这种地方台,倒是资金无忧。

    一来全市每年的宣传资源,差不多有将近一半会倾斜到台里去,二来电视台本身没有什么业绩上的要求,做节目的支出不大,再加上有地方企业隔三差五给的广告费,可以说这些小电视台里的员工,活得都是相当滋润了。

    画好了妆,林淼跟着林国荣走过电视台大楼内部装修华丽的过道,走进了今天录节目的3号演播厅。

    演播厅不算大,大概100 平方出头,除了做了些室内舞美设计的半圆形舞台外,四周一圈就全都是观众席,约莫有百来个座位,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演播厅地上铺满了凌乱的线路,四台不同机位的摄影机分别对着观众席和舞台。

    林淼和林国荣刚一出现,厅内顿时就响起了一片极为热烈的掌声。

    观众席上到处有人大喊“林国荣”三个字,林淼抬头看看老林,老林明明都快乐得要上天了,可硬要装出一副泰然处之的模样,憋得好辛苦。

    不消片刻,梁树友领着救火队员赶到。

    来的是个大美女,穿着一身蓝色的西装,仪态端庄,气质大方,可凭那夺目的烈焰红唇,却又生生从中勾出一抹让男人无法无视的性感。她叫赵晶,东瓯电视台当家女主持,从九十年代初20岁出头的风姿绝代,一直到20年后的40岁时的风韵犹存,霸屏20余年,是无数东瓯市男人梦遗的对象。林淼在青春岁月的某些深夜里,也多次因她在半夜里换过内|裤……

    哇擦咧……年轻的时候居然这么漂亮!?

    林淼仗着自己是小孩,肆无忌惮地盯着赵晶看。

    林国荣就比较虚伪了,只敢装作不经意地偷瞄,而且一瞄再瞄,瞄得赵晶都不自在了,自己走上前来,笑盈盈问道:“林老师,你老看我干嘛?”

    老林这货干别的不行,调戏良家绝对是一把好手,想都不想就随口回答道:“这个问题是相对的嘛,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林老师你反应真快,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哈哈哈……”赵晶捂着嘴呵呵直乐,笑得花枝乱颤。

    林淼和老林同时在心里感叹:尤物啊……

    现场导播很快就大声呼喊着把场面控制下来,林淼和林国荣坐上舞台,观众就位,摄影灯光一切就绪,导演在远处打了个信号,摄影机启动。

    赵晶面向镜头,自信地脱稿介绍道:“各位电视机前的观众,还有各位现场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看今天的《新闻再加一》节目。

    相信我们很多人最近应该都知道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是我们东瓯市出了一个很厉害的青年作家,名叫林国荣,林国荣老师写了一本书,叫作《小院杂谈》,据说一个月内就在全国卖出了40多万册,因为供不应求,接下来还要加印第二版的精装版,据说已经被预订了20万册,销售破百万册应该很有希望。现在林国荣老师已经是东瓯市作协成员。

    还有另一件事,就是我们东瓯市出现了一位神童,名字叫作林淼,今年才刚满7岁。林淼小朋友的神奇之处在于,在很多小朋友还在读一年级的时候,他现在就已经跳到了五年级,而且他还在刚刚过去的上个月,取得了东瓯市小学奥数竞赛的一等奖的好成绩。

    那么现在恐怕就会有人疑问了,我为什么要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说呢?哈哈,台下已经有观众说出答案了,对,没有错。林淼小朋友的父亲,就是我们刚才提到的著名作家林国荣老师。今天我们很有幸将这对优秀的父子一同请到了这里,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他们。”

    “啪啪啪啪……”

    “除了林国荣老师和林淼小朋友之外,我们还请到了东瓯报业集团出版社的副总编,也是慧眼挖掘出林国荣老师的伯乐,丁少仪女士,大家掌声欢迎。”

    “啪啪啪啪啪……”

    镜头对准台上的林淼、林国荣和丁少仪三个人。

    赵晶的主持功力似乎是天生的,提问全都恰到好处,现场和观众的互动时机和气氛也都把握得很好。开场的开场白过后,录了20来分钟,场面便已渐入佳境。

    赵晶事先得了梁树友的准信,知道林国荣实际是个草包,就完全没问老林任何关于文学创作的问题,转而把这部分任务转移到了专业人士丁少仪这边。

    而对林国荣,就只问关于林淼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

    老林渐渐打开话匣子后,很快便讲得口沫横飞,只是内容依然是那应付金校长和苗校长的老一套,就是程度上更夸张了点:“他大概一两岁的时候,我抱着他从楼上走到楼下,刚好给读完一首唐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是一层楼。就给他读一次,马上就会背了。我家里现在还有一套《唐诗三百首》,上面的诗他基本上都会背了。”

    “真的都会背吗?”赵晶转头问林淼。

    林淼却一脸严肃地回答:“注意最重要的三个字——基本上。”

    全场爆笑。

    赵晶这时朝不远处看了眼,只见导播举着大木板,上面写道:“考点简单的。”

    赵晶轻轻点头,笑过之后,便问林淼道:“那阿姨考你几首唐诗怎么样?”

    林淼却卖了个萌,微微一歪头,看着赵晶回道:“你让我叫你姐姐,我就答应让你考一考。”

    观众席上的一群男人瞬间就不淡定了,一阵骚动。

    “这小孩谁教的啊?这么小就知道这么跟女人说话了?”

    “肯定他爸教的嘛,家学渊源啊……”

    “果然名士多风流,林老师的儿子就是林老师的儿子,不一般呐……”

    赵晶被林淼撩得心情舒畅,这期节目也顺顺利利地录了下来,中间几乎没怎么停顿。

    2个小时后,梁树友和赵晶亲自将林淼一行人送出了电视台大门。

    梁树友忍着不爽,假装客气地跟老林握手道别。

    赵晶就爽朗得多,不但拿了本《小院杂谈》让老林签名,还跟老林交换了名片。吃媒体这碗饭的她,太清楚名气意味着什么。所以老林肚子里到底有没有货根本不重要,做人只要出了名,放个屁都是有深意的,愿意捧臭脚的人多了去了。

    “小朋友,以后要继续加油努力,好好学习,姐姐等你下回再来哦~”赵晶蹲下来,在林淼脸上香了一口,盖了个红章。

    林淼被赵晶亲得有点发晕。

    等坐上出租车,他才对老林说道:“爸,当小孩……真好……”

    林国荣哭笑不得。

    林淼又问:“爸,你羡慕吗?”

    老林眉头一皱,严肃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呵,还跟我假装正经……

    “爸,这个姐姐已经结婚了你知道吗?”林淼忽然问道。

    老林明显表情一变,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反正就是知道。”林淼道,“而且我还知道她老公是谁呢。”

    老林忙问:“她老公是谁啊?”

    林淼道:“是个解放军叔叔,肩上两杠两星,好像说是我们市军分区的参谋,长得可高了,一米八几,一个能打十几个你这样的。”

    老林脸色开始发白,但一阵恐慌之后,逐渐又恢复了平静。

    原本污秽不堪的灵魂,在此时得到了彻底的清洗。

    老林沉默犹如老佛。

    心里的状态大概是这样的:老子又没和她睡过,我特么有什么好心虚的?



    名人受邀到电视台录节目,当然要拿辛苦费。

    老林最近火得比较厉害,在东瓯电视台录了两次,前后加起来大概6个小时不到,总收入1500元人民币,折合江萍2个月的工资。林淼起初很难想象,九十年代初的电视台通告费能给到如此之高,但午饭时间跟着爸妈一家三口在酒店里啃大螃蟹吃得满嘴是油的时候,看到包厢的卡拉OK里杨玉莹在唱《我不想说》,立马就想通了一切——

    话说这年头的明星随便走个穴,一首歌五分钟时间,出场费就至少得有个小几千,而老林现在身为知名作家,第一论社会地位,绝对不会比这些唱歌的差,第二论出场时间,更是妥妥的秒杀了他们,所以录两场节目才拿1500块,这都已经算是友情出演了好不好!

    “出名真是好啊……”林淼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一直盯在螃蟹上。

    他拿着螃蟹的大背壳,用筷子把里头红彤彤、硬实实的蟹膏挖出来,大口大口吃掉。冬天的猷蛑蟹就是好,可惜再过几年,野生的就要吃绝种了。

    所以啊……一定要加快速度,赶在它们绝种之前再多吃几口……

    江萍见林淼吃得欢,把自己的那个也放到了林淼的碗里。

    林淼来者不拒,不过拿到大螃蟹,还是得政治正确地先表个态:“谢谢麻麻,麻麻我爱你!”

    江萍咯咯直笑,然后伸出手,堂而皇之地把躺在老林碗里的最后一只螃蟹取出来,放到了她自己的跟前。老林不由翻了翻白眼,可什么都没说,随江萍去了。江萍于是笑得更欢,掰下两支大钳子,送回给老林,又掀开蟹盖,给了林淼,一脸满足地说道:“这顿吃得太好了,以前总觉得可能一辈子也吃不上几顿这么好的……”

    江萍倒没瞎说。因为老林今天点菜确实足够心狠手辣,光是桌上这6只大猷蛑,秤上一称,就要足足500块,再算上其他菜和酒水,一家三口这顿饭的总花销已经超过了800元。

    对于这年头绝大多数不到过年就绝不上酒店的城市居民而言,这种吃法已经不能用奢侈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妈的日子不过了,吃完这顿就散了吧”这种感觉。

    以至于向来心很大的老林,听了江萍这话也不由感慨,鼻孔里喷着青烟道:“也就这回钱来得容易,坐下来聊几个小时就千把块钱,不然哪舍得这么吃啊,钱也不是风刮来的……”

    切,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淼心中腹诽,但却没有正面吐槽,毕竟他已经被爸妈拖入了堕落的深渊。螃蟹进了肚子,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而且再者说,像今天这样一家三口到酒店吃午饭的情况,他上辈子就没机会做过。子欲养而亲不待,所以难得能有这么一次,还是开开心心吃饭吧。钱固然重要,但却不是最重要的。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挥霍金钱,才是真正的幸福啊!

    午饭吃了两个多小时,林淼吃得肚子发撑才恋恋不舍地扔下了筷子,上辈子当秘书没有多少油水,哪怕陪领导出去喝酒,也是喝得多吃得少,这便造就了林淼对美食毫无抵抗力的弱点,但说到底,应该还是属于怨念吧……

    老林花钱买单,拿到发票一看,865元。

    江萍吃完才觉得肉疼,对老林道:“这些东西自己去菜市场里买,最多也就300块钱……”

    老林好笑道:“酒店不用赚钱的啊?”

    江萍反驳道:“那也没这么赚的嘛……”

    两个人拌着嘴,一人牵着林淼一只手,心情很好地走出了酒店的大门。

    林淼心里颇有些没追求地想,其实这辈子走到这一步,接下来应该也没什么奋斗的必要了。现在老林出了名,指不定哪天就提干了。如果老林一提干,自己岂不就是妥妥的官二代了?

    然后凭前世的水平,高考随便搞搞也能上个二本,或者为了面子稍微用功些,考个非211的一本也是手到擒来。然后呢?考个公务员,走上辈子的老路?嗯,似乎也挺好。

    而且现在自己节约了4年的上学时间,等大学毕业,那时候也才18岁不到,就算再读个研,毕业了也才20岁出头,当公务员,年龄上很有优势啊。

    再加上还有老林罩着,将来的机关工作简直不要太开心……

    林淼吃饱之后脑子转得有点慢,糊里糊涂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江萍抱上了三轮车,什么时候三轮车就停在了自己的大楼门口。

    回到家里,洗了把脸,林淼被江萍抱着,娘儿俩呼呼大睡到了下午3点出头。

    等再次醒过来,林淼走出爸妈的卧室,无视了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的老林,满脑子浆糊地来了到卫生间,表情木然地掏出小鸟,一边放水,一边默然打量四周。

    这镶着瓷砖的干净浴室,这洗脸盆,这马桶,这淋浴……

    自己到底是花了多少心血,才还不容易拥有了这些,而将来,自己又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过上比这更好的生活?

    林淼突然间浑身颤栗,连嘘嘘的力道都强劲了许多,冲得马桶壁刷刷作响。

    然后陡然间高喊一声:“啊呸!满足个毛线啊!我特么就要天天吃800块一桌的饭!”

    正在客厅里装作思考人生实则胡思乱想的老林闻言,顿时不由眼睛一亮。

    他姿态摆得很足地把烟头一灭,朗声道:“好!不愧是我的儿子!”

    林淼气势汹汹,收起抖干净的小鸟,跑回老林身边坐下,配合地喊道:“爸!拿笔来!”

    “好咧~”老林笑着跳起来,跑去拿来了一支林淼根本就不喜欢用的钢笔。

    林淼又道:“拿纸来!”

    “好咧~”老林拿来了街道登记消防情况的表格,背面是空的,倒是能写字。

    林淼拿着两件不趁手的家伙事儿,沉默一阵,转头对老林道:“爸,你敢不敢稍微专业一点?”

    老林一脸无辜问道:“怎么了?”

    林淼正要吐槽,门铃突然响起。

    “让我来!”林淼的情绪异常亢奋,跑去拿起了话筒,“谁?”

    楼下许风帆大声道:“林淼!下来玩啊~”

    “不玩!”

    “为什么不玩?”

    林淼冷冷一笑:“少年,你想知道……活着的意义吗?”

    “活着的意义?”许风帆一秒入戏,神情逐渐凝重,内心隐隐觉得,这句话绝不能随便回答……

    他思考良久,才反问道:“什么意义?”

    话机另一头淡淡飘出一句:“为了螃蟹。”

    一阵冷风吹过,通话结束。

    许风帆呆若木鸡,懵逼地站在楼前。

    他发觉,自己似乎好久都没进过林淼家的这道门了……



    “人活在世上,不只是为了吃饭;但人活在世上,必须要吃饭。马斯洛提出人类的5个需求层次,将生理需求排在安全需求之后,这便说明只要你还在喘气,吃饭就是首要追求。这种追求,是超越种族的,是超越阶层的,是超越一切社会因素的。

    自从搬来西城街的明月小区,我在阳台上做晨练时,每天都会看到一辆价值不菲的私家轿车,停在街对面那间专卖糯米饭的早餐店门前。车里下来一个大老板,大摇大摆在店门外人行道上的饭桌前坐下,然后和普通工薪族一样,叫上一份2块钱的糯米饭和甜豆浆。

    坐在他身边的,有时候是国企职工,有时候是学校老师,有时候是三轮车夫,有的时候是无业游民。但无论什么身份,那些人和那位老板,在那个时刻其实都是一类人。

    一群以填饱肚子为首要目标的人。

    实际上那位大老板我认识。

    一次中午,他带着他老婆和孩子,以及我这个客人,去酒店下了回很奢侈的馆子。我清楚地记得那顿饭花了865元,相当于我爱人一个月的工资。但那位老板却告诉我,吃这样一顿饭,不过就是为了奖励他的孩子,期末考试拿了全班数学第一。

    当时我很震惊,头一回意识到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消费能力的强弱,居然已经把人与人之间的生活差距拉到如此之大。像这么铺张的一顿饭,这世上的很多人,或许一辈子也没机会享受一次。可是这位大老板,却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做到了。

    对于他的奢靡作风,我理应是不耻的,是鄙视的,但我却没有理由这么做。因为我也是那顿饭的受益者之一。我很惭愧。但如果我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那样就更不对。毕竟,一个人若连这种最基本的底线都守不住,未免太不厚道,太不理性,太不聪明。

    我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我也经常教育我那个拿了全市小学生奥数冠军一等奖却得不到任何奖励的儿子,绝对不能成为不厚道、不理性、不聪明的人。

    今天早上,我又一次看到那个老板从楼下经过,但他的车并没有停下。他开的贸易公司,总部搬了新地方,听说新修的办公楼豪华气派,绝对不是2块钱一份的平民早餐能配得上的。

    我晨练完走回卧室,推开窗户朝东侧望去,那边还有成片成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瓦房,依然保留着二三十年前的旧城原貌。住在里面的人,也依然吃着2块钱一份的早饭。

    我不知道这顿带给人一整天希望的2元早饭,还能在瓯城区存在多久。但我却隐隐已经感受到,我们所生活的这个时代的脚步,正以我们所不能理解的高速在向前迈进。

    生活,或许很快就会跨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正如那位大老板,在你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跳过了人类的第3级和第4级需求,直达人生的最顶峰,再也不需要考虑吃饭的问题。当然,他没下车吃饭,绝不是因为他成了仙。

    他没下车,只是因为他新招的女秘书早已帮他安排好了早上的一切。

    包括早饭。”

    林淼放下笔,时间已近傍晚。

    《僦居发微》写完这一篇,进度条刚好走完了三分之二。

    最近这几篇,林淼的吐槽力度已经不怎么强了,开始朝着传统杂文的路子贴近,打算给老林来个善始善终。封笔收山之作,不能马虎。不然的话——书很容易卖不出去……

    至于《僦居发微》出版之后,下一步到底该靠什么来补贴家用这个问题,林淼到目前为止还没考虑过,但其实也用不着这么早去想这个问题。

    因为别看老林和江萍现在经常花钱如流水,但事实上家里的财政还是稳当的。

    首先日常支出不高,无非就是晚饭需要自己解决。再者房租也不是问题,《小院杂谈》和《僦居发微》加起来的稿费,至少足以支撑个三五七年。再加上老林和江萍的工资收入,家里的小日子,暂时确实没什么值得林淼担忧的。

    林淼自打开始写《小院杂谈》以来,生活节奏就一直紧绷着。

    眼下临近年关,他打算尽快把《僦居发微》完稿,然后好好休息上一个十天半个月。不然的话,精神头确实有点吃不消。毕竟钞票诚可贵,发育价更高,一直背着压力过日子,影响长个就不好了,上辈子本来就矮,这辈子不求逆袭吧,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负增长了。不然娶媳妇儿真的有困难啊……

    放下笔,老林拿起手稿翻了翻,看到某处稍一停顿,脸上露出了想跟林淼讨论两句的表情。

    林淼丝毫不给老林机会,直接怼过去,打消他的念头:“爸,不要问,不要说,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刻,让我们围着茶几静静地度过。”

    林国荣满脸问号。

    林淼改说人话道:“反正你说了我也不会听,我说了你也不会懂,咱们还是不要讨论文章了,不是我不想教你,实在是你这个语文的基础不行啊。”

    林国荣这下不爽了。

    说话这么直接,爹不要面子的啊?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带着点自夸的意思反驳:“我又不是一点都不懂!街道里的那些报告,以前也全都是我自己写的,有谁说你爸写得不好了?”

    林淼见老林反应有点大,估计是伤到他的自尊了,赶紧收住语气,给台阶道:“行行,你说说看,哪里觉得不对?”

    老林这才罢休,然后一脸认真地指着四百格说:“你看这个地方的逗号,是不是改成顿号更好一点?”

    林淼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沉吟片刻后,扭头冲主卧喊道:“妈——起床了!送我去少年宫!”

    江萍立马跑出来问道:“你不吃了晚饭再过去啊?”

    林淼跑大门边,一边穿鞋一边躲避老林的眼神,低着头道:“突然好想念我的钢琴……”

    江萍奇怪道:“你们钟老师不是说你弹得不行吗?”

    林淼脱口而出:“不行才要多练嘛!”

    这时却听身后的老林呵呵一笑,找面子似的得瑟道:“你这个学乐器的天赋啊,就没有爸这么好,爸年轻的时候,随便什么乐器都是自学两下就会了……”

    林淼不由眼睛一眯,心里暗暗腹诽:居然这都要和我争个输赢,老林你幼稚不幼稚?

    不成想就在这时,江萍一下就出了个爆击,狂怼老林:“吹吹吹,就知道吹!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弄个乐器了?”

    “你知道个屁!我娶你的时候我都多大了啊?我说的是我十七八岁的时候!”老林急了,猛一拍茶几站起来,把林淼和江萍吓了一跳。

    林淼只见老林一脸激愤,在客厅里来回转圈地疾走了几步,紧接着就突然咬牙切齿地说了句狠话:“老子明天就去买台钢琴回来,我弄给你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