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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先声夺人txt下载

    姜胜善鸡血打完,吴宁祥没有要狗尾续貂的意思。

    不少家长原以为起码要开上个把钟头的见面会,出乎意料地不到15分钟就宣告结束。

    然后不等家长们回过神来,阶梯教室的两道大门就被打开。姜胜善半点不拖泥带水,立马利索地让学校的教务处长,也就是之前负责新生入学考试的朱彤筠先带孩子们去教学楼上课,自己则和吴宁祥留下来,跟每一个家长握手道别。办事风格之务实,不仅让教室里绝大多数身在体制内的家长感到汗颜,也让不少学生当场就出现了轻微的应激反应——包括张雪茹这种号称身经百战的竞赛型选手在内,几乎所有的孩子,此刻都有点蒙圈儿。

    太赶了……

    哪怕上吊也要先喘口气啊……

    林淼被朱彤筠特殊照顾地牵着手当先出了教室,心里暗想奔着钱去的私人企业,果然办事就是讲效率。应试教育,归根到底还是拼刷题量。能早一天把课上完,就能早一天进入刷题阶段;能多刷几天的题,就能比其他的学校的学生多那么一星半点的熟练度。看似没什么用,但往往在竞争残酷的题海战争中,有时决定输赢的胜负手,还真就是这点熟练度。

    就像林淼所知的,东瓯中学的高三学生,每月甚至只有一天的假——每逢半个月放假一次,每次半天,早上下课后回去,晚上晚自习前就得赶回来,目的是为了拿换洗衣服。只有家住得很远的孩子,才能被特许不上周日的晚自习。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东瓯市著名的弱鸡高中十八中——从高一到高三,统统不存在晚自习这种事情,属于典型的自上而下的破罐破摔。

    几十脸懵逼的新生们,互相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跟在林淼和朱彤筠后面排成长队,鱼贯朝教学楼走去。女生们走在前头,寥寥十几个人男孩子则很自然地聚成一堆,跟在后面。

    气氛很是有些压抑。

    绕过一片面积不大的绿化带,一行人来到教学楼前。楼前早就站着两个女老师,一个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庞消瘦,面相中带着几分刻薄,另一个四十来岁,笑眯眯的,看着比那个年轻人不知和蔼多少。年轻的女老师一眼就注意到林淼,盯着林淼,表情越发显得严肃,直到朱彤筠跟她点了下头,才稍微露出点笑脸。

    朱彤筠拉着林淼的手不松开,转过身去,面对所有孩子,大声道:“各位同学现在按学号分一下班,学号1到40号的同学以后就是一班的,41号到80号就是二班的,有不清楚自己学号的,现在请举手。”

    全场无声。

    朱彤筠笑了笑,低下头用嗲嗲的声音,向林淼确认:“淼淼,你知道自己的学号吗?”

    “嗯。”林淼点点头,“1号,入学通知书上有。”

    朱彤筠微笑着摸了摸林淼的头,怎么看林淼怎么觉得可爱。

    接着一抬头,就见人群后方举起了一只很有福相的肉手。

    “老师,我不知道……”彭二月有点慌。

    朱彤筠定睛一瞧,微笑问道:“你是彭朋吧?”

    彭二月弱弱地点点头。

    朱彤筠道:“你是一班的。”

    “那我的学号是几号?”

    “你没有学号。”

    “……”

    ……

    一分钟分班完毕。

    朱彤筠对两个老师说了句孩子就交给你们了,便直接上了楼。

    年轻的女老师拉着脸,说了句一班的快进来,自己先进了教室。

    张雪茹几个女孩子闻言,赶紧跟跑进屋。

    林淼不紧不慢,闲庭信步走进教室,一眼便见到教室内每张课桌上堆满了小山高的新书。课桌右上角贴着学生的名字和座号,连座位都已经排好。林淼不出意外,只能坐第一排。

    好奇的孩子们新奇地打量着初中的新书,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大起来。

    年轻的女老师默不作声地把教室的门一关,然后走到黑板前,先写下宋佳倩三个字,接着就彻底黑下脸来,沉声道:“都赶紧坐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张雪茹,说你呢!”

    话音落下,说得最欢腾的张雪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从小到大,哪个老师不是拿她当宝贝供着,别说呵斥,连大声点对她说话都舍不得。可谁能想,今天刚上初中第一天,这第一节课都还没开始上,她居然就被老师凶了……

    张雪茹委屈巴巴地坐下来,嘟着嘴,眼睛微微泛红。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宋佳倩淡淡看张雪茹一眼,就马上把视线移开,脸上露出几分优越和傲慢,缓缓说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英语老师,也是今后三年你们的班主任,黑板上写的就是我的名字。我跟你们一样,今年刚刚毕业。不过你们是小学毕业,我是研究生毕业。我读研究生的学校,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曲江大学,全国排名第三!”

    宋佳倩掷地有声。林淼忍不住嘴角一弯。

    神你妈全国排名第三。

    国内自称全国第三的大学,估计少说也有个五六七八家吧……

    不过话说回来,外国语初中找个刚毕业的学生过来上课,真的合适吗?

    这种冲业绩的学校,讲道理,应该找些经验丰富的老手才对吧?

    林淼心里默默想着,又听宋佳倩继续道:“刚才的见面会,姜校长应该夸过你们了。所以夸你们的话,我就不再说,反正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不管你们小学成绩有多好,和你们现在上初中都没有任何关系。很多人小学成绩很好,但到了初中就不行了,我自己身边就有很多这样的例子。你们也可以这么理解,小学成绩优异,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根本不存在难度,说实话就是对智力的要求不高,或者说根本谈不上什么对智力的要求……”

    我草,这你妈就过分了啊!

    小学考试哪里不考验智力了?你当爷爷的数学毕业考71分是靠摸鱼得来的吗?

    明明身高不够却依然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彭二月同学,同时感觉智力和尊严双双受到巨大侮辱,一股狂躁的热血,不可抑止地从胸口涌上来。他愤怒朝宋佳倩望去,眼中怒火中烧。然后烧了半秒,又冷静地直接熄灭掉。台上那娘们儿看着太凶,他实在不敢拍案而起……

    “小学阶段,连学习的起点都算不上。因为我们是义务教育,你就算水平很低,也能继续读初中。没有竞争,也没有压力。但初中就不一样了,最后能进什么样的高中,需要你们自己努力。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聪明,你们的考试成绩最能说明一切。”宋佳倩言之凿凿说着,又望向林淼,挑衅似的一笑,“所以小学期间神童不神童的,都是没根据的,君不见古代就有伤仲永的例子!”

    阿西吧……

    这货脑子有病的吧……

    话说是不是所有没怎么读过书的人,一听到“神童”两个字,下意识就只能对上“伤仲永”?还尼玛君不见,信不信朕把这三个字摆在你面前,你连认都认不出来?

    林淼心里默默吐着槽,脸上却很配合,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

    宋佳倩见林淼乖巧懂事,很是受用,对林淼微微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满意表情,继续说道:“初中升高中,录取率不到50%,升重点高中,录取率也才10%左右,十里挑一,没什么了不起的。高中再考重点大学,录取率只有不到5%,算上初升高的一次,也才千里挑一,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有继续考上研究生,这才叫万里挑一的人才。但我可以很肯定地说,你们当中,将来很少有人能走到这一步。不是我要打击你们,这是事实。我有很多同学,初中甚至高中成绩都很好,但至今为止,据我所知,能读到研究生毕业的,我那么多同学里,一共也不到5个。另外几个人,考的还都是比较一般的学校的研究生……”

    我去哦……

    林淼听得越发无语。

    和小学生炫耀自己的文凭,这姑娘怕是昨晚被蚊子咬了,得急性脑炎了吧……

    “不过当然我也不要求你们将来都能走到那一步,我要负责的,仅仅只有你们的现在。也就是保证你们,全都能考上重点高中,让你们成为百里挑一的人才。难不难?我反正觉得不难!”宋佳倩越发说得趾高气昂,然后扫了台底下一眼,见所有学生全都脸色复杂,突然又把话题一收,很生硬地转折道,“好了,这些话我就说到这里为止。大家开始上课吧,打开你们东瓯市通用版教材第一册的课本,现在你们先举手给我看一下,不知道英文26个字母该怎么读的同学有哪些?”

    台下面41个学生,刷刷举起三十多只手。

    2000年之前,全国绝大多数小学都不安排英语课。

    小学不教英语,是正常情况。

    宋佳倩见状,脸上却露出轻蔑的神色,摇头叹道:“你们呀,明知道自己要上初中了,也不提前准备一下,对自己的人生太不负责了。不会读的同学,现在认真听我读两遍。这节课还有20分钟,我希望20分钟后,你们就能掌握住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聪明的话,等下课就应该能背了。”

    林淼仰头看着宋佳倩充满优越感的脸,心里默默一叹。

    这姑娘,怕是石乐志……



    从小到大没在课堂上受过委屈的张雪茹,头一回对学渣的痛苦有了感同身受的体验,只觉得这堂实际还不足二十分钟的课度日如年,完全没有听下去的动力。

    讲台上的宋佳倩人蠢话还多,一面强调接下来的课程安排十分紧张,四个学期之内,他们要学完两套共计十二册的英语教材,时不我与,时不我待,可与此同时,一边又叨叨着各种闲话,跟班上的学生们大吐苦水说自己来外国语初中教书是如何身不由己,要不是姜胜善求着,从学校一直求到家里,她绝对不会过来当一个初中老师。要知道她的那些研究生同学,现在混得最差的,也是在东瓯市某市直机关上班,刚参加工作,定级就是副主任科员。就这么扯了半天,扯到快下课时,才开始教26个英文字母的读写。

    张雪茹虽然不喜欢宋佳倩,但课还是要听的。

    她拿出草稿纸,认认真真地把黑板上的东西抄了一遍,边抄边读,边读边记,一遍下来,基本也就记了个七七八八。诚如宋佳倩所说,这东西完全没什么难度,毕竟如果中文拼音也算基础的话——那她的基础可谓是相当相当扎实了。

    张雪茹低头看着草稿纸上的字母,确认并没有记不住的地方,心说这节课勉强总算有点收获,可还没等她稍微找回点好心情,一个充满着优越感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你这个习惯很不好啊,英语靠抄是肯定学不好的!”

    张雪茹抬起头,发现宋佳倩不知什么时候走下了讲台,居然站到了她的身旁。

    眼见宋佳倩一脸看不起文盲的鄙视表情,张雪茹顿时觉得浑身的血都涌上了脑袋,从脖子到耳根,一张脸瞬间通红。

    自己怎么就靠抄来学英文了?

    完全没接触的科目,先写一遍帮助记忆,难道这也有错?

    张雪茹既羞耻又愤怒地看着宋佳倩,明明满肚子的委屈和不甘,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来。

    宋佳倩完全没拿张雪茹当人,泼完冷水,径直就转身走回了讲台。

    这时下课铃响,宋佳倩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随口布置作业道:“你们把今天回去,把黑板上的字母复习一遍,我明天早上过来听写。下课。”说完,直接扬长而去。

    宋佳倩出了门,教室里好一阵安静后,张雪茹突然骂了一句:“有病!”

    然后星星之火,瞬间就燎了原。

    “就是啊!这个老师会不会讲课啊!说了半节课都是废话!”

    “对啊,神气什么啊,我哥在京华大学读书都没她这么牛逼呢!”

    “靠!你哥京华大学的?牛逼啊!”

    林淼听着班上嘈杂的声音,拿着笔默默转着,心里颇感奇怪,外国语初中怎么会招这么个奇葩过来教书。按道理像外国语初中这种以冲业绩为最终目的的私营企业性质的学校,不应该找一些有丰富教学经验的老手过来才对吗,找宋佳倩这么个愣头青算什么道理?还是说现在才是宋佳倩的试用期?不过试用期的老师,又怎么可能当班主任?这特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算了,关寡人毛事。要不今晚给老林打个电话,让老林跟吴宁祥说一声,赶紧把这个让人倒胃口的煞笔安排走。就这么个憨货搁在教室里恶心人,实在影响刷题的情绪……

    林淼越想越觉得可行性满满,手上的黑色水笔,也在无意识下转得越发飞起。

    话说自打重生之后,他好像突然就解锁了“心灵手巧”的基因。记忆中相当手残的自己,一下子就变得运指如飞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学钢琴带来的副产品……

    “哇,你还有心情玩啊?你看她都哭了……”林淼身旁的女同桌,小声对林淼说道。

    林淼闻言,转头一瞧,手头的动作立马一停,水笔被稳稳抓在手里。只见坐在靠后排走道边的张雪茹,正趴在桌上呜咽,朱佩慈站在一旁,温柔地安慰着。

    “哎呀。”林淼有点意外张雪茹这种没心没肺的姑娘居然也有被骂哭鼻子的一天,二话不说就站起来,走到张雪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可怜的娃,人生总有第一次的,以后你受挫折多了,慢慢就习惯了……”

    “哇!”林淼不说还好,就这么一句,张雪茹立马彻底崩溃,嚎哭着抱住林淼,满脸的鼻涕眼泪全蹭在林淼身上。

    许风帆闲着蛋疼走到林淼身旁,拍拍林淼的肩膀道:“淼哥,这不是你的作风啊,你忘了你在百里坊小学的所作所为了吗?”

    林淼叹道:“唉,世界变了,今天的我已经不是昨天的我了。我现在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的儿子,遇上不开心的事,怎么好意思自己动手?常言说得好,煞笔自有天收。我是不会浪费我宝贵的精力和煞笔正面决战的。输了煞笔不如,打平犹如煞笔,就算赢了,也不过就是我比煞笔高一筹,投入和产出太不成正比,没欲望啊……”

    许风帆听得频频点头,直夸林淼这通煞笔轮精辟。

    “我想去找校长投诉了。”刘少锋皱着眉头走过来,也不知到底是在跟谁说话。

    不等林淼回答,上课铃却先响了起来。

    伴随着铃声,教室外走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裤白衬衫打扮,脚下穿的却是一双塑料凉鞋。身材干瘦,脸颊深凹,戴了副金丝眼镜,气质既猥琐又精干。

    “上课了。”老男人扫了眼林淼那一小撮学生,走到讲台后,放下手上拿着的一叠卷子。

    张雪茹依依不舍地松开林淼,擦了擦眼泪。

    “小姐姐,稳住,我们能赢!”林淼笑着对张雪茹说了句,快步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中年男人拿起板擦,擦掉上节课的内容,包括宋佳倩的名字。

    拿起粉笔,他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姓,是个狄字。

    “我姓狄,以后教大家三门课。历史,社会,还有思想品德。”猥琐狄声音低沉,说话的状态很稳,一听就知道是个饱经沧桑的老男人,他看了眼眼圈发红的张雪茹,对她很温和地笑了下,然后马上就面向全班,正色道,“我们在学习一门课程之前,首先要知道学习它的最终目的。东瓯市的中考科目,这几年一直是这么安排的……”

    猥琐狄又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道:“语文和数学,每门150分,英语120分,自然科学200分,还有最后一门,历史和社会思品,共计100分,是开卷考试。开卷考试的意思,就是考试的时候,可以带书进去,答案是可以抄的。”

    他说着,回身面向学生们,露出一个微笑:“我相信以各位同学的能力,等中考的时候,这门课你们每个人都能拿到满分。”

    教室里刚刚被宋佳倩折磨过的孩子们,看着猥琐狄的笑脸,全都不由地心头一暖。

    哪有什么优不优秀,还不全都是同行的衬托。



    “同学们可能有疑惑,为什么历史、社会和思想品德这三门课,要被放在一起学习。这样的疑问,我小时候也有过。后来呢,长大了,逐渐看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与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由人组成的这个社会的运行方式又是怎么一回事,再加上读了些该读的和不该读的书,慢慢地,自然而然也就想通了这个问题。

    我们先从最简单的道理说起,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首先依靠的是什么,需要的又是什么,我们凭什么生存,凭什么能寻找到一群人和我们一起生活,又凭什么一群又一群像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和不普通的人,能建立起巨大的社会体系,形成民族,形成国家,国家和国家之间,民族和民族之间,又因为其自身特点,在不同的人类历史阶段,形成不同的国家和民族关系,最终改变全人类的历史,创造属于全人类的文明……”

    外形猥琐的老狄张口要说简单的,结果不出三句话,就变成了一个大到不能再大的大道理。可架不住年幼无知的小孩子,爱听的就是这些高调、宏大、波澜壮阔的调调。

    相比起上节课一共就听煞笔讲了26个字母,老狄的出现,算是及时拯救了外国语初中在这群小学霸心中的形象。

    “我们说老百姓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又有说人生在世,吃喝拉撒;再往后文明程度上升,讲什么?讲吃穿住行;现在政府又喊口号,说要建设四个现代化。这么多东西,生活在不同地区和不同生活条件下的人,有不同的说法。但归根结底,大家想表达的都是一个意思。什么呢?就是首先要填饱肚子。人活着,就要吃饭!这叫什么?这就叫经济基础……”

    老狄滔滔不绝,从个人需求说到社会分工和协作,从社会分工和协作,讲到区域文化的形成,然后又拿现在的中国举例子,说起当代中国的具体情况,当代中国的具体社会结构,当代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当代中国和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关系,说完现在,从后往前追溯中国的近现代和古代历史,谈到今天的中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社会面貌,源头在于哪里,而那源头的源头,又是根植于怎样的地缘环境,正是因为这样的地缘环境,才会产生最初的文明需求。绕了极大的一个圈,居然说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底下一群没经过文史哲系统熏陶的小孩,全都听得目瞪口呆。

    唯有林淼很郁闷地想,自己竟晚了一步,让这老小子抢先装了逼……

    中间下课铃响,老狄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只说第三节课还是他的课。教室里的乖孩子们毫无异议,想听的继续津津有味地听,想尿的继续憋尿。

    老狄一大圈转回来,擦了擦嘴角泛白的唾沫,叩问全班道:“所以你们现在觉得,思想品德是个什么东西呢?”

    一群理论上根本就还是略比文盲好些的孩子,纷纷露出思考的神色。

    老狄微笑地看着全班,循循善诱:“随便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刘少锋看了看左右,略带犹豫地举起了手。

    老狄很客气地伸手一请:“请讲。”

    刘少锋站起来,有点磕巴地勉强理解道:“我觉得应该是社会的一部分,是社会这门课的一个分支,当然应该跟历史也有一点关系,不过跟社会更近一点。哦……”说话间,刘少锋突然眼睛一亮,兴奋道:“我想明白了!历史就是所有社会的总结,社会就是思想品德的总结,思想品德讲的是一个人,社会讲的是一群人,历史讲的是所有人!”

    “嗯……不错!”老狄点头道,“同学,你很有悟性啊!这个角度想得不错,还有别的想法吗?”

    “没了。”刘少锋笑着摇头,显然已经很满意自己的发挥。

    老狄笑了笑:“那请坐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坐下来的刘少锋,眼里满是少年人的意气,刚才英语课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大声回道:“我叫刘少锋!”

    “好,不错。”老狄表扬着,又问其他道,“还有谁想说说的吗?”

    “老师!”教室最后排,举起了一只瘦到皮包骨的手。

    老狄抬眼望去,就见一根儿竹竿站起来,铿锵有力地卖队友道:“老师!我没话说,不过我知道林淼肯定有话说!”

    被点到名的林淼转头望向那二五仔。

    老狄哑然失笑。

    林淼他是知道的,入学成绩第一,传说中的神童。

    不过在老狄的心里,神童这种生物,最多只能存在于数理领域中。毕竟就算是放在古代,哪怕是天赋专精文史的天才,也起码要到十三四岁,才能将这门学问拿捏好,更别提是在文化土壤稀薄的现代环境下长大,一个看起来在幼儿园里还要挨打的小孩。

    “同学,别闹啊,别欺负人家小朋友。”老狄善意地提醒了许风帆一句。

    许风帆却很冤枉道:“老师,我没有,淼哥平时可能扯了!”

    “对啊,老师!”教室另一处,往日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朱佩慈,也跟着起哄道,“林淼可厉害了,全省作文一等奖呢,懂的比我们都多!”

    朱佩慈一喊,班里头至少十几个林淼的“老相识”全都跟着闹起来。

    一群小姑娘,看热闹不嫌事大。

    老狄很无奈,只好苦笑道:“好,好,让他说,让他说。”

    靠,什么破习惯,干嘛非要用叠词……

    林淼听着老狄这话,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周星星电影里的某句台词。

    “小朋友,你有什么想法吗?”一看就知道是大龄单身狗的老狄,低头用哄幼儿园小孩的口吻,努力让自己表情友好一点地问林淼道。

    林淼淡淡然站起来,却先叹了口气:“唉……”

    老狄问道:“怎么了?”

    林淼道:“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来清理门户这四个字……”

    教室里一阵轻笑。

    许风帆动作不自然地摸了摸领口的扣子。

    林淼又马上正色道:“好吧,既然都想听我说,那我就随便说说吧。按我的理解,思想品德如果作为一个社科学概念来看话,它的本质,应该是社会对个人的最初级的要求,包括对个人行为的规范,对个人道德的培养,是当前社会对社会个体,给出的最基本的生存准则。只有在符合这个准则体系前提下成长起来的个体,才会被认为具备适应于这个社会的价值体系,个人存在,与现行的社会结构体系不仅不相冲突,而且互相促进。从规范行为和树立道德观念,到建立稳定的是非观和社会观,再到形成完整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以及合乎主流社会期许的世界观,这是社会对人的要求,也是一个人从生理到心理,从肉体到精神,完全融入社会的必经之路。而思想品德这门课,就是这条路的起点,也是社会对个人最初的指导。”

    老狄听到这里,已然目瞪口呆。

    这尼玛扑面而来的老子大学毕业论文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而林淼还没说完,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地往外倒:“不过我觉得这种指导,作用还是相当有限的,因为一个人的思想观念太容易受环境的影响。

    就说最简单的,世界观这种东西,真不是能靠社会期许就规范出来的,你比方说我,我本质上认为这个世界确实是物质的,但很多时候呢,又不得不相信命运的存在,本质上讲,我是一个客观唯心主义者,可我又不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任何一个宗教,因为每个宗教的教义,都存在洗都洗不掉的主观唯心的色彩,非要选一个最接近我想法的宗教,我觉得我应该信道教比较多。但我又不可能信道教的某个具体的神仙,如果世上真的有鬼,我宁可拿《道德经》来辟邪也不会拿什么乱七八糟的符咒来辟邪,可你要说我信的是‘道’的思想,但这个思想又无法在生活上给我任何指导,事实上诸子百家我觉得最好用的还是法家,外儒内法,对外永远政治正确,对内严格按规矩办事,能说不能做的事坚决不做,能做不能说的事坚决暗戳戳地往死里做,拿到好处最重要,所以我的偶像是李斯和韩非,但话说回来,其实我对荀子的思想也很欣赏,制天命而用之,牛逼吧,但这是纯唯物思想,跟我的世界观又冲突了,可我又很奇怪一点都不觉得矛盾。

    就像我的政治立场,其实我骨子里很愿意当个极右份子,我认为在未来的某一天,世界大战绝对会发生,结果绝对是人种灭绝而不是种族灭绝,就看谁先积攒出足够的实力,谁先动员起足够的力量,谁先下手谁就赢,但是有时候我看非洲难民那么可怜,又会有恻隐之心,那我还是不是极右?如果这时候再来点媒体舆论引导,说南非黑人在曼德拉的领导下又怎么欺负白人农场主了,我又到底是该跟左派们一起欢呼政治正确,还是该站在一个纯粹的个人的角度,去同情那些人身财产遭受损害的白人倒霉蛋,还是站在无产阶级的角度上去思想,该用什么态度去看待和对待国外那些跟我没有实际利益纠葛的资本家,很复杂啊,不论从哪个角度切入,这个世界上的很多问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要硬说有,就是我们个人的利益不能受到损害,但这一点,肯定又和《思想品德》这本书里的某个观点矛盾。

    所以我想来想去,我觉得思想品德除了是社会对我们这些小孩的指导,应该也是人和人之间,千百种不同观念的共同妥协吧。我看过一本书,书名就不说了,反正说了你也肯定不知道,但书里有句话,我觉得挺有意思的。那句话是:读历史读到最后,通常都能读出三个字,叫不得已。这个社会所有既定的规则,都是不得已啊……”

    林淼一通长篇大论讲完。

    教室里落针可闻。

    老狄石化在原地,嘴里发干,目瞪口呆。

    管他娘的唯心唯物……

    反正这一刻,他自己的世界观,是崩得彻底没法补救了……



    “林淼,你好厉害……”

    “嗯,我知道。”

    教室里安安静静,只有翻书的声音。

    灵魂遭到十八级重创的老狄,把原本打算留到下课后再发的卷子,提前发了下来,自己跑到门外,点烟思考人生去了。庄佳佳则完全无心学习,只想追星。她满脸的兴奋还未退去,两眼发亮地看着自己的新同桌,心里已经酝酿好了周末时跟自己的小闺蜜们闲聊的所有话题。

    这可是神童——

    活的啊!

    林淼很淡定地接受着初一小姑娘的崇拜,心想命运果然是个轮回。

    回想当年自己上初中颜值巅峰期那会儿,班上的小姑娘们也和庄佳佳现在一样,看他的时候眼里都是小星星。只可惜那时的他开窍晚,心中只有学习,伤透了少说半个排的姑娘的心……

    “造孽啊……”林淼心中长叹。

    这辈子一定不能再这样了。

    算算时间,等再过几年他就要开始发育了,到那时身边应该全都是大学里的小姐姐。如果哪天有漂亮小姐姐抑制不住对美好事物的冲动,非要强行压制他娇弱的体格,对他霸王硬上弓,他一定会义正言辞地告诉她,虽然我又帅又有才,家里有钱又有势,但这绝不是背叛爱情的理由,因为老子是有女朋友的男人!

    想来这样昭告天下的话,应该就不会再有小姐姐纠缠他了……

    虽然很残酷,但都是为了姑娘们好。

    所以说长得帅这种事,真的也是挺烦恼的……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为全世界的男人,承担下所有这一切的烦恼,直到永远,阿门。”林淼在心里发了个宏愿,一边飞快翻书找到答案写下来的同时,一边已经开始在心里谋划承担烦恼的主要步骤:主要包括如何维持皮肤水嫩,如何快速长高并防止长胖,以及最困难的——如何突破基因的限制,预防早秃。

    心里想到这些人生难题,林淼做题的表情越发认真严肃。

    盯着林淼看了半天的庄佳佳,见林淼全神贯注,也总算收起心思,开始做题。

    照理说作为刚入学的初中生,是没有理由做什么试卷的。

    毕竟课都还没展开来讲,知识点的掌握度等同于零。

    不过老狄发下的这套卷子,与其说是试卷,不如说是一份熟悉教材的引导练习更恰当——因为题目基本都是这样的:“权利和义务”概念的定义,出现在哪套课本的第几册第几页?“国体”和“政体”是什么意思,写出答案在《社会与思想品德》第五册的第几页第几段即可。

    所以说白了,就是先让学生们习惯一下这门考试的套路,顺便扫一眼中考大概率会考到的几个重要知识点。比起那些辛辛苦苦把整整十二本初中历史课本和社会思品课本从头到尾细细讲一遍的教学方法,林淼觉得老狄这套法子,无疑更加直白高效、省时省力。

    想来如果每次上课都是这么个玩儿法,三年下来,就算是再不认真的小孩,应该都能把书翻烂了,对课本和考题的熟悉程度,也自然将达到一个可怕的水平。

    等到了中考的考场上,那100分的开卷分,还不就轻轻松松地手到擒来?

    “目标导向,我喜欢。”林淼刷刷地翻着历史书,看到许久不见却不曾忘记的诸如叉叉条约之类的字眼,心里莫名亲切。果然工作久了,就会怀念课本。

    贱骨头啊……

    抄书的时间过得飞快。

    离下课还有不到两三分钟的时候,靠尼古丁稳住元神的老狄推开教室的门走进来,先下意识地低头看林淼一眼,见林淼已经把题目做到卷子的末尾,抬起头笑着问道:“大家做得怎么样,题目难不难?”

    “不难——”教室里异口同声。

    老狄走到讲台后,双手轻轻搭在讲台上,笑着说道:“咱们这个课呢,一周两次,一共就四节。下节课开始,我们先学历史,因为历史课占分数比较多,100分里头占了60分,很多概念啊,还有这个历史脉络,我接下来要给大家梳理一遍,也方便大家理解今后试卷上那些题目的意思,咱们找答案的时候呢,也能更有效率。社会和思品的要求就比较低,而且咱们班的同学啊,整体水平有点出乎我的意料,这种难度的考试,确实有点浪费你们的能力了。不过大家也不要骄傲,有空的话可以多翻翻课本,增强对一些知识点的记忆,这样对你们以后的学习也有好处,可别以为历史和社会这几门课,初中学会就没了啊,等你们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有些同学可能还要考国内的研究生,到时候你们要吃的苦头还多着呢!”

    说到这里,下课铃就响了。老狄没有再说废话,很干脆地就打住了话题:“这张卷子你们下节课带过来,今天没有作业。下课,同学们再见!”

    用不着谁起头,教室里的小孩们很乖巧地齐声回答:“老师再见!”

    老狄笑了笑,走下讲台,却没有直接走出教室。

    他来到林淼跟前,笑着低头问道:“孩子,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是哪里学来的啊?”

    林淼常规使用标准答案:“东瓯市图书馆,四楼社科部。”

    “四楼社科部?”老狄露出狐疑的神色,“四楼不是放文学类的书的吗?”

    “是吗?”林淼面不改色道,“那是我记错了,太久没去了。”

    老狄呵呵一咧嘴,也不在乎林淼是不是胡说八道,又问:“那你这些书,都是你自己找的啊?还有有谁带着你看的啊?”

    林淼想了想,觉得不能拿老林来挡枪。

    老狄的底子显然比百里坊小学那群大妈要厚,万一家长会让老林和老狄撞上,老狄说多了容易暴露,斟酌两秒,干脆了找了个更有说服力的,回答道:“是东瓯大学的一个老师,叫张健,我在图书馆里认识的。”

    “张健?”老狄的表情明显就丰富,“你确定?”

    林淼立马警惕道:“怎么了?”

    老狄笑道:“我大学就是东瓯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张健教过我。”

    “不会吧……”林淼仰头看着老狄,“不应该啊,张老师今年才五十来岁啊,怎么可能教你……”

    “张老师五十多岁教我,不是很正常吗?我今年也才三十一啊。”老狄一脸迷惑,却见边上一群小孩全都用很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林淼转头问庄佳佳:“你看狄老师像三十一岁的人吗?”

    庄佳佳摇摇头,残忍而坦诚道:“像四十一岁……”

    围上来的孩子们纷纷点头附和。

    “像,像。”

    “至少四十岁!”

    “狄老师肯定说谎了……”

    老狄洋溢在笑脸的笑容,渐渐僵硬下去。

    看着孩子们真诚的面孔,他强行呵呵了一下,然后转过身,默默走出了教室。

    背影黯然萧瑟。

    还有点想撞墙。



    早上最后一节语文课波澜不惊,只是开场白略显蛋疼。

    教课的朱彤筠面带微笑恭喜全班正式告别童年,今日起喜提通向高中的痛苦大礼包。然后恐吓完毕,就开始一本正经上课。相比起宋佳倩的废话连篇和老狄的不拘一格,身为学校教务处主任的朱彤筠,上课的风格明显就稳了不止两个档次。语文课开场就是名篇《桃花源记》,40分钟不到的功夫,朱彤筠信手拈来将400字出头的文章,从头到尾、信手拈来地安排得明明白白——当然这个安排明白,仅仅只是指泛读和粗略的解释,对课文中涉及到的主谓宾定状补的语法、词性之类的教学,还是得慢慢来。

    毕竟语文靠积累这句话,真不是随口胡说的。

    下课铃响,一上午的课总算结束。

    朱彤筠没急着走,而是告诉林淼他们,学校已经准备了午饭,以后午休时间,没有特殊理由不许出校门,所有人午饭后只能留在教室里午休。下午的上课时间是一点半,不分时令。

    “啊……”教室里不禁哗然了一阵。

    这仿佛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只要老师宣布某件事情,或者是某个新规矩,一部分人就必须表示一下惊奇。虽然那些啊啊叫的孩子自己也未必真的明白,新规矩到底碍着他们什么了,但是既然大家都啊啊叫了,自己要是不跟着一起叫,实在就显得太特立独行。

    好在外国语初中的孩子们,大多都是偏理智的,骚动了七八秒,就自觉安静下来。

    朱彤筠微微一笑,打开教室的门。

    “走了,老师先带你们认个路。”朱彤筠一边说着,就款款走到林淼跟前,把林淼从椅子上抱起来,巧笑嫣然道,“林淼,语文难不难啊?”

    林淼卖着萌把头往朱彤筠肩上一靠,不忘初心地奋勇装逼,轻叹道:“唉,不比当年我爸抱着我从楼上走到楼下就能背会一首唐诗的状态了,刚才教的,只能勉勉强强记住八九成吧,背得还不算太熟……”

    朱彤筠明显身子一硬。

    从后面跟上来的张雪茹闻言,更是惊得大叫起来:“林淼你变态的吧!”

    不想刚喊出口,朱彤筠倒还笑盈盈的,从隔壁教室里走出来的宋佳倩,却立马就拉下了脸,对着张雪茹道:“乱说什么呢?有这么说同学的吗?”

    “我没有……”张雪茹又急又恼。

    朱彤筠可不是宋佳倩这样的愣头青,知道自己的饭到底是哪儿来,忙打圆场道:“宋老师,小孩子之间开玩笑嘛,关系好才这样呢!”

    “关系好也不能乱说话啊……”宋佳倩依然没好脸色,不过看在朱彤筠的面子上,也没再继续和张雪茹纠缠。

    张雪茹转过脸去,翻了翻白眼,径直走下了台阶。

    这时隔壁二班的人也陆陆续续出来,雷瑞瑞走出二班的门,见到被朱彤筠抱在怀里的林淼,朝林淼笑了笑。林淼对雷瑞瑞咧咧嘴,示意朱彤筠把他放了下来。

    林淼几步小跑,跑到张雪茹身旁,拉住她的手。

    张雪茹一愣,随即就把林淼抱起来,嘟着嘴道:“小叛徒,都不替我说话……”

    “小茹茹,你是了解我的。身为一个肤浅又无情的男人,我从来不跟长得难看、身材还差的女人说话。”林淼说着,转头看看身后,见离大部分隔了十几米远,放心继续道,“我都跟你说了,那人就是个煞笔,煞笔不会有好结果的……”

    张雪茹依然气愤难抑:“她就是脑子有病!”

    林淼继续好言相劝:“就是嘛,大家都看出来了,你跟一个脑子有病的计较什么呢,气坏了身子,影响发育啊。”

    “屁……”张雪茹微微红了脸,总觉得发育这个词下流又猥琐,否认道,“你才要发育了……”

    林淼很惆怅道:“唉,我也想啊……”

    两个人跟大部队隔着十几米走着,绕过半个校园,片刻后便来到了位于小学大门旁的食堂。

    食堂的大门才刚刚打开,里面没开灯,显然也没有期待中的午饭。

    林淼正奇怪中午要吃什么,就见传达室的老头黑着脸开了校门,让一辆小面包车从外面开了进来。车子缓缓驶近,在食堂门口一停。三个年轻人从车上下来,手脚麻利地打开车后门,从车上搬下来几个大泡沫箱,然后抱着箱子,快步从林淼他们跟前走了进去。

    几十个孩子鱼贯走入食堂。

    不知是谁开了灯,食堂天花板上的灯一亮,屋里的视线顿时好了不少。

    送饭的伙计们,从泡沫箱里拿出成捆成捆的塑料盒子。

    许风帆走到林淼身旁,小惊讶道:“吃快餐啊,这么高档?”

    九五年这会儿,东瓯市的一般家庭都会尽可能地在家里吃饭。

    在外面吃的话,顶多也就是吃一份两三块钱的面条、炒饭。

    所以在普通人家看来,所谓的快餐,确实还是挺好的东西——三菜一汤或者四菜一汤,用料足,味道基本也都过得去,尤其是几个菜被分装进几个小格子的卖相,感官上就让人觉得和自己平时吃的饭不大一样。一份快餐,便宜的四五元,贵的七八块,个别家里条件不好的孩子,别说是吃,甚至可能到小学毕业,都不见得能知道,真正的快餐盒长什么样子。

    两个班级的孩子,很快泾渭分明地坐成两团。雷瑞瑞跟新同学还不熟,就坐到了林淼身边,许风帆、朱佩慈几个奥数队的熟人,也都跟着凑了过来。

    几十份盒饭,没一会儿就被送到了每个孩子面前。

    林淼打开盖子,一瞧饭盒里装的东西,满意地点了下头。

    一个巨大的狮子头,一份黄豆芽炒海带,一道居然能看到排骨的冬瓜排骨汤,还有大概五六只清蒸的虾,两荤一素一汤,饭也装得满满当当,压得很实。

    “老板是个实在人啊……”林淼由衷夸赞了一句。

    正要低头开动,身后突然探过来半个身子,姜胜善笑着问:“淼淼,你爸说你饭量大,这些饭够吃吗?不够吃还有。”

    “嗯,够。”林淼萌萌地点点头。

    姜胜善笑了笑,摸摸林淼的头,才转身朝远处走去。

    林淼几个人顺着姜胜善的背影望去,发现学校的老师们在更远处坐了一桌。

    宋佳倩正拿着手帕,一脸嫌弃地擦着自己跟前的桌面。

    雷瑞瑞突然压低声音,偷偷摸摸地小声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宋老师可能这里有问题……”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张雪茹顿时激动得两眼冒光,问道:“你们班也这么觉得?”

    雷瑞瑞嗯了一声,随即又哭丧道:“怎么办啊,还有三年呢……”

    话没说完,斜对面就传来一个丧到不行的声音。

    彭二月低着头,看着盒饭,眼里噙着热泪,满脸想死的表情,自言自语地嘟囔道:“三年啊,又是三年……我小时候我爸就骗我,说只要读完三年就可以,没想到读完三年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都快十年了啊大哥,再这么读下去,我都要成三好学生了!”

    彭二月念完,胖胖的手猛在桌上一拍,紧接着抄起筷子就呼呼往嘴里扒饭,吃得泪流满面。

    林淼几个人面面相觑。

    狗日的,不过就是上个学而已啊……

    至于这么深仇大恨的吗?



    彭二月一腔怒血洒饭桌,吃起饭来风卷残云。

    不等朱佩慈给林淼剥完虾壳,他就在一整桌人惊恐的目光中,连汤带水把餐盒的饭菜全都倒进了肚子,吃饭后把筷子一放,打个饱嗝,满眼哀伤地叹道:“书难读,饭难吃,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说这浑话的时候,脸上居然还带着几分真诚。

    满桌的小姑娘们愣愣看着彭二月。

    张雪茹忍不住小声跟林淼吐槽:“难吃还能吃这么快……”

    林淼看了眼正撇着脑袋看着食堂外花坛发呆的彭二月,淡淡教育张雪茹:“这个人呢,当他说的话和具体的行为存在明显矛盾的时候,你就需要判断他说的话和做的事,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啊。”

    张雪茹微微点头。

    坐在林淼对面的朱佩慈,突然一脸慈母笑地递过来剥了壳的虾肉,“淼淼,来~”

    林淼赶紧“啊”地一声张大嘴,让朱佩慈细长白嫩的手指头伸进嘴里,看得许风帆和刘少锋几个人满脸受不了。朱佩慈投食完毕,开心一笑,然后继续低头给弱小无助的幼儿处理虾壳。

    林淼嚼了两下,就把虾咽了下去,然后继续逼逼道:“得了便宜还卖乖和口是心非,是年轻人常有的毛病。就像你平时考试,明知道自己考得不错,可还是会一考完就跟同学说,自己这次考砸了,最后一道加分题不知道做没做对,满分120分的卷子,搞不好只能拿119了,这种话你肯定说过对不对?”

    这问题简直直击灵魂。

    边上一大圈从全区各小学汇聚过来的学霸,互相看了看对方,神色尴尬。而身为学霸中的战斗机的张雪茹,更是根本无法反驳,只能恼羞成怒地反问:“我就不信你没说过!”

    “唉,你没别说,这种话我还真没说过……”林淼轻叹道,“你们也知道我是跳级上来的,很凑巧每次快大考之前,我就跳级了,连小学毕业考都没考,就直接上了初中。本来我还想补考一下的,可教育局那边都说没必要,反正我怎么考都是满分。”

    “哎哟我靠!”

    “你够了啊!”

    餐桌上一阵声讨,惹得二班和老师那桌的人纷纷转头看过来。

    “真是讨厌啊!”张雪茹被林淼调戏得不要不要,气得拿起自己餐盒里的虾,麻利剥壳塞进林淼嘴里,愤愤道,“快吃快吃!把你养胖了就卖到山里去!”

    朱佩慈见状抬眼,和张雪茹对视一眼。

    某个刹那,空气隐隐凝固。

    显然对于林淼的喂养权到底该归谁,两个小姑娘明显还没达成统一意见。

    ……

    半小时后,午饭结束。

    送饭过来的饭店伙计,把不多的剩饭倒进学校食堂的泔水缸,将餐盒一个个洗干净后,又装箱带走。林淼心想穷还是有穷的好处,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不彻底坏掉,就能不停地循环利用。不像二十年后,三天不出家门,外卖的垃圾就能把房间给填满。话说真要有理科方面的天才能重生回来,早个十几二十年开始研究塑料垃圾的降解方法,光凭这一门技术,搞不好就能混成世界首富了吧。果然百无一用是文科生,像他这种学马列出身的,除了靠吹牛逼来提升身边为数不多几个人的思想境界和投机水平,似乎就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果然治国还得靠工程师,党和国家并不需要我啊……

    林淼满怀忧虑,牵着刚入学就已经被暗中默认为校花的高媛媛的手,怅然走出食堂。

    刘少锋混在人群后头,看着跟前众星拱月的林淼,心里越发有点失落。

    话说几个月前,他才是宇宙的中心啊……

    怎么一转眼,风水就轮流转了……

    先是早上被抢了风头,现在中午吃顿饭,还要忍受姑娘们的区别对待——话说他以前也是很受女同学的欢迎的啊!班上同学评“四大帅哥”的时候,他还排全班第三呢!

    “我一定要考第一名,不是为了证明我有多优秀,而是要告诉这个世界,失去的东西,我一定会拿回来!”刘少锋紧紧握拳,看着已经被高媛媛抱进怀里的林淼,暗暗发誓。

    然而鸡血都还没完全沸腾翻滚起来,一盆冷水就先劈头盖脸淋在了脑袋上。

    “你想多了……”许风帆很冷静地在刘少锋身后说道。

    刘少锋闻言一惊,忙否认道:“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啊!”

    “不,你说了,你刚才不知不觉就自言自语地说出来了。”彭二月及时补了一刀。

    刘少锋瞬间虚火上涌,耳根通红。

    许风帆仗着身高,搭住刘少锋的肩膀,叹道:“哥们儿,有的时候,真的不是我们不努力啊,怪就怪生不逢时,遇上了解决不了的对手。不过你也不用太灰心丧气,林淼早上说了,初中最多读一年,明年他就去上高中。等他走了,外国语就是我们的天下,到时候你只要打败我就可以拿第一了。”

    刘少锋直接无视了许风帆的不要脸,惊道:“他只读一年初中?”

    “是啊。”许风帆懒洋洋道,“他暑假就开始自学初中的东西,我每天在他家里玩,看他数学和自然科学的题目都已经做到初三了,分数还都挺高,初三的数学模拟卷,基本都能拿满分,还说比奥数题简单多了。奥数题是每道题都得稍微费点脑子,初三的数学卷子,最多就是最后一道大题还算有点挑战性。其他的题目,纯属消磨精力和体力,削弱他做最后一道大题的状态和警惕心……”

    刘少锋听得浑身无力,只是瞪大眼睛重复:“他能做初三的题了?”

    许风帆叹道:“是啊……我以前也老觉得自己聪明,幸好遇上这个变态,我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你知道最恐怖的是什么吗?”

    刘少锋一脸肝儿颤地问:“是什么?”

    许风帆回答:“最可怕的是,那小子还跟我说,全中国跟他差不多的至少还能找出几千几万个。我以后反正是再也不敢狂了,什么全校第一不第一的,遇上那些人,我就是这个啊……”

    许风帆比出小拇指,抠着小拇指上的指甲。

    刘少锋脸色发白。

    身后忽然有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传来。

    朱彤筠快步从刘少锋和许风帆几个人身边跑过,径直跑到林淼跟前。

    人群前方,很快传来她兴奋的声音。

    “林淼,《桃花源记》能背多少了,能不能背给老师听一下啊?”

    “好啊,不过不是太熟,你先起个头,我试试看。”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淼脆亮的童声,口齿清楚地念出这首前世不知背过多少次的文章来。

    围绕在四周的孩子们,各有心思地看着林淼。

    他们都已不再懵懂无知。

    今天虽然没上几节课,但学到的东西,却足以受用终生。

    做人呐,敬畏心很重要啊……



    午后烈日炎炎,拉上窗帘,教室里幽暗宁静。

    几十个孩子,趴桌睡成一片。

    林淼微蜷着身子,斜躺在椅子上,小脑袋靠着高媛媛白皙纤细的大长腿,脸贴她的肚子,能闻到小姑娘身上若有似无的体香——身后却是张雪茹想要吃人的眼神,以及许风帆几个男孩子抓狂的脸——但林淼并不在乎。吹着从教室后头空调里出来的奢侈冷风,听着校园里的蝉鸣,和时不时从隔壁教室传出的笑声,林淼环抱住高媛媛的腰,很快就安然入睡。

    这一觉,他睡得异常的踏实。踏实到直到下午1点出头被人吵醒,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高媛媛转让给了蒋琴琴,因为实在是把人家小姑娘的腿压得有点发麻。

    扰人清梦的小老头,很不讲究地直接拉开了窗帘。

    屋外刺眼的光一进来,教室里的孩子立马惊醒了大半。

    许风帆擦了擦满脸的口水,表情呆滞地看着闯入教室的不速之客,完全没搞清来人是谁,转头再一看彭二月,二月同学依然睡得昏天黑地,甚至隐隐能听见鼾声。

    这娃确实是心大……

    林淼睡眼惺忪地从蒋琴琴身边坐起来,转头看看她,怀疑自己有点失忆,正想着要不要哇一声哭出来,大喊刚才我睡的不是这个姐姐,蒋琴琴的一只手,就先摁在了他的头上,摸着他的脑袋,用很温柔的声音,小声说道:“老师来了哦……”

    林淼被蒋琴琴摸得失去了无理取闹的斗志,目光呆滞地抬起头,看了眼站在讲台后的小老头。

    小老头看见林淼,咧嘴一笑,大声喊道:“都起了!擦擦脸,清醒一下,再过十分钟就要上课了!同学们都别睡了!”他这一喊,刚才没被吵醒的人,也都被叫醒过来。

    刘少锋伸开懒腰,推了推还在睡的同桌姜何川。

    姜何川懵然睁开眼,紧贴着桌子的半张脸一滚,露出满满的红印子。他眯着眼,模样很像弱智地撑起身子,然后睡迷糊地左右看看,总算在茫然中想起自己身在何方后,眼神才逐渐变得清醒,沙哑着变声期的嗓子道:“下午第一节是数学课吧?”

    “嗯。”刘少锋很高冷地应了声。

    全班一共就8个男生,按道理,他大概率应该和女孩子坐一起。可大概是今早他那个逗逼老爹的功劳,他就被临时换了座位,不然的话,他的同桌应该是高媛媛……

    刘少锋这么想着,忍不住又朝林淼看过去。

    那小子,一个下午就睡了两朵班花,简直是尼玛岂可修……

    发呆了十来秒的林淼,这时终于元神归位。

    他转头看看蒋琴琴。

    蒋琴琴问道:“怎么了?”

    “嘘嘘。”

    “一起去吧!”

    蒋琴琴从书包里拿出包纸巾,很坦然地牵起林淼的后就往外走。

    林淼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是……

    算了吧,无所谓了。

    我这么纯洁的一个人,能做什么坏事呢……

    小老头看着俩小孩天真无邪地手牵手跑出教室,背着双手,面带微笑走下讲台,慢悠悠地走到张雪茹身旁,冷不丁停住脚步问道:“小姑娘,还记得我吗?”

    张雪茹奇怪地盯着小老头看了片刻,突然面露惊喜,眼睛发亮地兴奋喊道:“华老师!?你怎么来这里上课了?”

    “为了挣工资啊。”老头笑呵呵地回答,然后马上就转移了话题,跟张雪茹拉起家常来,“我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比刚才跑出去那个小家伙都没高多少,一眨眼两三年,就已经长这么大了。去年市里奥数比赛,你怎么输给那个小家伙了?我本来还以为你小学毕业之前,怎么也能拿个全省比赛的奖牌的。”

    “去年省里没办比赛啊……”张雪茹语气很无奈,脸上却泛着骄傲的光,“林淼本来考不过我的,全市比赛的时候我有一道题稍微做得慢了点,谁能想到他做题的速度那么快……”

    两人说着话,班上孩子们的注意力,也全都被吸引过去。几个跟张雪茹一样参加过好几次全市奥数比赛的孩子,终于也回想起来这老头是谁。三年前,也就他们最早四年级参加比赛的时候,东瓯市奥数队的总教练是单娇娇,副教练就是这位华慈杰。

    “华老师啊……”

    “原来华老师来这里教课了啊,他初中的课也能教吗?”

    华慈杰听到小孩子们的议论,笑着大声道:“我只教你们一个学期,这个学期咱们把初一的数学内容学完,下学期会有别的老师过来。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呢?主要是咱们姜校长觉得,我跟你们都比较熟,知道你们的水平在那个高度上,能把大家的学习速度提起来。等你们习惯了我讲课的速度,接下来别的老师来带,你们就不会觉得难。数学这门课和别的课可不一样,知识点吃不透,明年下半年开始总复习,效果也很难好。

    你们上一届,就是初二的那些孩子,上学期和四中的孩子一起考试,总分平均分高了人家100多分,数学才拉开20多分,数学平均130分都不到,这样可不行。要让实验中学的尖子生过来,150分的卷,人家平均分起码能考到140分,光数学一门课,平均分就能拉开四中40来分。你们的目标,是要考进全市前几百名,中考数学要是考不过140分,这个目标就想都不用想,所以初一的数学,不但要学得快,还一定要学得扎实……”

    小老头侃侃而谈。

    彭二月睡梦中听到有人说数学要考到140分,猛地睁开眼来,惊恐万状地把口水全擦在袖子上,颤抖道:“疯了吧,数学要考到140分?”

    小老头看彭二月一眼,笑道:“140分是最低要求,你们这些同学中,我希望有一半以上,到时候能考到满分。”

    凉爽的空调房里,彭二月额头上挂下一滴汗来。

    班上的小孩们,也全都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能考进外国语初中的这些位,虽然每个人心底深处都觉得自己屌屌的,可毕竟大家现在都还没摸清初中数学的路子,所以中考拿满分这种事——就算是张雪茹这种无限逼近学神的高手高高手,也不敢随意打下这个包票。

    如果非要说谁绝对有这个实力……

    张雪茹和班上几个顶尖高手,全都不由自主地望向教室里的两个空座。

    这时教室门一开,蒋琴琴拉着林淼走进屋子,全班上下,立马刷刷全都望向二人。

    蒋琴琴见状不对,神色顿时一变,急忙大喊解释:“我没有!我没有带林淼进女厕所!”

    林淼:“……”

    全班:“……”



    蒋琴琴面红耳赤、羞臊欲死地坐下,直到上课铃响,华老头开始讲课,情绪才慢慢平复。林淼仗着年幼无知的光环和强大的不要脸精神,心如止水,面无波澜,完全没把这点连作风问题都够不上的屁事儿放在眼里,淡淡然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初三的习题册。然后华老头在上面讲,他就安安静静地刷自己的题,两边很有默契,谁也不干扰谁。

    上课前就已经把废话说完的华老头,开讲便是正题,40分钟时间,就把初中数学开篇的实数、有理数、无理数七八个概念简洁却足够详细地讲了一遍,其他学校大概需要个把星期才能上完的课程,老头子只用了短短一节课。教室里的学生们倒也没觉得有多不适应,各校奥数班集训的时候,强度也不比现在弱。

    下了课,华老头没走,因为下节还是数学。

    华老头拿起保温杯喝口水润润喉,先问一句大家还有没有不懂的啊,见底下没人吭声,就笑眯眯地说下节课做习题,当作随堂小测试。这下教室里终于响起一片虚伪的哀嚎声。

    一群小姑娘嘴里喊着死了死了,眼里却满是蠢蠢欲动的考前兴奋。

    唯有彭二月脸上,洋溢着真心实意的想死的光芒。

    所以这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之一——绝大多数学霸,骨子里都是争强好胜的,不但在学习方面,但凡只要是带有竞技色彩的,这种人一旦入坑,基本都要玩出点成果才肯收手。

    往近了说,很多中小学里,都存在那种成绩排名全校前五,体育方面也能破校运会纪录的三好学生;往远了说,等十几年后电子竞技兴起,你猜如果让三流本科的所谓校队和京华或者京大的学神队来一把多塔或者LOL,哪边的赢面会更大?如果再把观察范围扩大到全社会,那么诸如达芬奇这样的通才,更是不胜枚举。物理研究所的研究院能把小提琴玩儿出花,学医院校的某些大拿绘画水平直逼专业。所谓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真的不是教育部门随便吹的牛逼。有些学渣之所以对世界有误解,只是因为从少年时代起就自我放弃地失去了和学霸们共同成长的机会,而如果他们足够努力的话——

    他们对自己的基因感到绝望的时间,应该能稍微推迟几年……

    林淼听到四周的嚷嚷,转头问蒋琴琴道:“他们怎么了?”

    蒋琴琴瞥了眼林淼习题册上密密麻麻的算式,心里羡慕又无奈,回答道:“下节课考试。”

    “这么嚣张?”林淼抬头看了眼黑板,就和华老头对上了眼。

    华老头这才慢悠悠从讲台上走下来,走到林淼身旁,和蔼地笑着问道:“我看你写了一整节课了,做什么题目呢?能给老师看看吗?”

    “嗯。”林淼把习题册递了过去。

    华老头随意翻了两下,就忍不住摇头直叹:“你这个进度,快得有点离谱啊。怎么,打算中考完了去读少年班了吗?”

    “不读,少年班里都是变态,我估计应该是跟不上他们的。”林淼实话实说,拿回自己的习题册,“上了高中就扎扎实实学,不敢再跳级了,我感觉自己的能力也就到这里为止了。”

    “这么谦虚……”华老头笑着伸手,要摸林淼的头。

    林淼立马敏捷一躲,避开华老头沾满粉笔灰的手,钻进蒋琴琴软绵绵的怀里。坐在后头的张雪茹见状,不由露出一抹阴森的笑来——这死小鬼,自己想抱他的时候就百般挣扎,遇上蒋琴琴和高媛媛,就死命往人家身上蹭。她忍不住拿起笔,轻轻在林淼脑袋上一敲。华老头这边正尴尬地苦笑,就见林淼转头对张雪茹道:“茹茹,不要调皮。”

    鬼才跟你调皮啊!

    张雪茹心里翻滚着无名火,但她总不能说自己吃醋了,只能强行挤出一个笑来,说道:“你干嘛不去啊,我觉得你能行。”

    “不是觉得不觉得的问题啊,是没有意义。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拿个名校的文凭,本科的话京华或者京大,研究生已经和社科局研究生院预定好了,博士希望能留美去世界级的大学镀个金,这样以后跟国内那些最厉害的人相处起来,我就论辈分有辈分,论资历有资历,圈子里有人脉,社会上有名望,行业内还有话语权。上什么学校,一是能力问题,二是选择问题,但站在整个人生的高度上去规划,选择要比能力更重要。我不想去读少年班,是因为它不在我的人生规划上,不管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去,我都是不可能去的。”

    林淼一番话,说得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下来。哪怕这些孩子家里再有背景,可毕竟东瓯市只是个小地方,林淼说的这些,对他们而言,实在是遥远得有点难以触及。

    京华大学,京师大学,社科局研究生院,世界级大学的博士……

    这里头的每一个名词,一般人只要能挨上边,那就是妥妥的城市传奇啊!

    华老头紧闭着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今年,他一个堂兄弟的孙子参加高考,考试那两天,孩子的家里人东奔西跑,拜遍了全市能拜的寺庙,各种烧香拜佛,只求孩子能上个本科,至于什么学校,根本就无所谓。后来那孩子总算争气,分数线险之又险地过了东瓯市师范学院,家里人兴奋得忘乎所以,去庙里还愿的时候,进门就是一头烤乳猪——而且那群和尚居然还收了……

    可要说那小子真有能耐考上京华或者京大,估计就不是给庙里送烤乳猪那么简单了。

    想来东瓯电视台,当天就会来采访了吧……

    只有大专文凭的华老头,没比教室里的孩子们淡定多少,沉默了片刻后,依然对林淼的话无言以对,只能说道:“定下目标,就好好努力吧。戒骄戒躁,先把中考这关过了。”

    他落寞地转身走回讲台,脑海中仍还回响着林淼的声音。

    世界级的大学……

    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真是敢说啊……

    上课铃响,听得傻眼的孩子们,也回过了神。

    华老头从讲台下拿出一叠卷子,分了下去。

    林淼没特立独行到连随堂的作业都不做,只是专注度略微有限。拿到卷子,二十来分钟就迅速解决,华老头见林淼做完,便拿来当堂批改。

    半分钟功夫,批好的卷子,就被放回到林淼跟前。

    蒋琴琴比林淼还着急,伸着细长的脖子,看了眼分数,然后轻轻哇了一声。

    接着没一会儿,教室里就嘀嘀咕咕起来。

    “林淼考了多少?”

    “97分,第18题做错了……”

    “好厉害,做那么快只错一题……”

    议论声中,张雪茹第二个做完,举手示意。

    华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讲台上,笑着问道:“不再检查一下?”

    张雪茹仰着头,很自信倒:“肯定满分。”

    华老头呵呵一笑,起身去把卷子拿过来,改完一看,还真是全对。

    “满分。”华老头轻声宣布。

    教室里又是一阵议论。

    “谁啊?”

    “张雪茹,奥数比赛拿全省第五名的那个……”

    “我们班也太藏龙卧虎了……”

    叨叨的声音持续了小半分钟,随即又很快安静下来。

    满屋子的学霸屏气凝神,只能听到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

    不到下课,全班41个人,交上了40份卷子。

    华老头改卷子的速度飞快,下课铃响的时候,就统计出了十几个满分。孩子们的脸上,终于露出愉快的笑容,看着仍然埋头做题的林淼,心里都想着神童好像也没那么厉害……

    唯有彭二月一脸呆滞,目送华老头走出教室,再然后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张连一半都没做完——做完的那几题也不确定是否正确的卷子,犹豫片刻,他突然痛下决心,飞快把卷子揉成一团,百步穿杨扔进摆在远处角落的垃圾桶里,然后握了个胜利的拳头。

    今天的数学作业做完了,干得漂亮!



    傍晚晴空正好,日头西下,飞鸟四出。绿化覆盖面积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湖滨路,景致不浓不淡,一片湖光荡漾。下午四点四十,背湖面水的四中校园里,响彻放的铃声。

    校的看门老头有气无力地出了传达室里,吱呀一声,拉开门轴早已锈迹斑斑的大门,接着不一会儿,就有一群半大孩子,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地走出校门。

    这才开第一天,也不知道这群孩,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就打成一片的。老头皱着眉头,看着那一张张生龙活虎的面孔从他跟前走过,每一个孩子脸上的胶原蛋白都无不提醒着他,他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他的人生就像那天边的夕阳,马上就要结束了。

    就生性不喜欢孩子的老头,这么想,眉头就皱得紧,再想起自己那个整天只会满地打滚嚷嚷要买游戏机的孙子,都读完初一了,却连的数题都还应付不过来,上期期末考试,15分的数居然只考了5多分草他妈的!那孙子之前上的时候,1分的卷子也是5多分啊!狗日的水平这么稳定,倒也真是一条不屈不挠好汉……

    老头脸色变化着生了半天闷气,想不通为什么别人家的孩都这么聪明,自己的孙子就那么**。而且最丢脸的是,那孙子就在四中上,跟外国语初中的这种孩一比,他那个孙子以后想出人头地,估计只能靠风水了,希望祖上的老坟能冒点青烟吧……

    但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不远处就传来了一个脆亮的声音。

    “翻身是不可能翻身的,四中这个风水,一百年内都不可能翻身。”林淼被一大票姐姐和蹭姐姐的竹竿同围在中间,指着前振振有词,“你们看四中这个格局,前面是湖,后面是人工湖,孤舟飘零,无枝可依,这叫什么?这就是四面楚歌、垓下必死之局啊!”

    老头眉头一挑。

    林淼边上一大群姑娘纷纷哇哇乱叫。

    一伙人走近,林淼的声音,也来清楚地落进老头的耳朵里:“为什么教育局肯借四中的教楼给外国语初中,那明摆了就是不想看你成功。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风水这个西,也是要看情况的。外国语初中是借来的楼,那我们在这里上课,就是过客。借船渡江,水多,路多,船也走得快,这就是吉水。不像四中部的生,他们就算毕业了,根还在这里,水多聚财也散财,一生都是浮财,以后年纪大缺钱……”

    林淼吹得口干舌燥,拿出一罐旺财牛奶敦敦敦。

    刚才上自然科课,老师诺贝尔亲手炸死自己,然后留下一个诺贝尔奖名垂青史,这一切归结起来都是命,然后放后不知谁起的头,又聊起这件事情,结果一群孩脑洞清奇,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四中的风水格局。于是胸中藏着半桶水的林淼,情不自禁就加入进了这场讨论,谈笑之间,就又成了话题的中心。

    一口气把一罐牛奶灌进肚子,林淼气势豪迈地抬手一擦嘴角,左右看看没发现垃圾桶,就随手把空罐子往路过的花坛边沿上一放,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校门。

    老头看着林淼的背影走远,青着脸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嘀咕一句放你妈的屁,四中的风水好得很,然后伛偻着走到花坛旁,捡起了那个空罐子。

    这罐子是了点,不过卖给收废品的,5分钱还是能换得回来的,可不能让别人捡去了……

    出了校门,林淼被竹竿同抱上自行车后座,和张雪茹、朱佩慈几个女孩挥挥手道别。

    张雪茹几个女孩子轮番上来揉了林淼一通,才心满意足地左拐,沿着蛟龙巷往市府路的向回家,许风帆看得眼热,推着车子往几步之遥外的湖滨路走,叹息不止。

    林淼不由问道:“帆哥,你怎么了?心里又有什么难受的事吗?出来一起高兴高兴啊。”

    许风帆转头白林淼一眼,骗人都不会道:“我在想刚才物理课讲的西。”

    “好吧,我信了。”林淼撇撇嘴,不再继续玩弄孩的感情。

    然后念头一转,心里头又对许风帆起的物理课,又感到了一丝点惊喜。

    话瓯市的初中课程当中,其实是没有单独的物理课的。物理、化、生物和一部分地理的内容,都被杂糅进了自然科这门课,自然科这门课的考试总分,也高达分,比语和数都高,中考的时候,基就是得科者得天下。林淼上辈子毕业后,家里没钱择校,就很不幸地被按区划进了瓯市的千古名校十八中。而十八中的师资力量和管理水平双重感人,作为主课的自然科,林淼从初一到初三,都是一个老师在教,通吃理化生地,也不知那个老师怎么会那么有才华。而作为开卷考试科目的历史和社会与思想品德,居然又分了三个老师来教,用事实展示了什么叫好钢都用在刀把上。

    要不是林淼骨子里争强好胜,习上也还算有点天分,咬牙考进了瓯二高,不然就凭当年十八中的教法,或许就没日后的林秘书了……

    而反观外国语初中,开卷考试总分也不过1分的三门课程,直接就交给老狄一个人包办,自然科这门大课则分开来几块,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办虽理化不分家,不过初中的声光电知识,确实跟各种化反应挨不上,而且居然到初二之后,校还会安排专门的生物老师和地理老师过来。当然了,林淼是不打算再认识那些新老师了。

    许风帆推着车子走了一段路,就耐不住磨蹭,骑上了车。

    自行车从湖滨路上飞驰而过。

    路旁的店铺里,有不少装修工人已经在忙活,还有几个街道的临时工在一旁指指点点,不怕死得口罩也不知道要戴一个,甲醛味浓得要命。林淼捏着鼻子,心想也就是湖滨路的绿化搞得好,不然这群工人也不知道这趟活下来,要减寿多少年。

    许风帆风驰电掣冲出毒气区,片刻之后,就把林淼放在他家楼下。

    林淼站在原地缓了三秒,平复下自己被当成货物的不良情绪,才掏出钥匙,迈着短腿走到楼门前,开门上楼。体力莫名充沛地上五楼也不喘气地到了家门口,家门开着,屋里安安静静。林淼脱鞋进屋,就见到晓晓坐在客厅的茶几前死磕暑假作业。

    一缕火红的夕阳,从晓晓开着门的房间里透出,照在她的身后。

    听到动静的晓晓转过头来,看到放回家的林淼,迎着光,笑容灿烂。

    “妈妈还没回家啊?”林淼背着书包走上前问。

    晓晓点点头。

    林淼问道:“晚上钢琴课还去不去?”

    晓晓低头看看自己的作业,有点犹豫。

    林淼道:“做不完没关系,你不要怕,能做多少做多少,该玩还是要玩,有爸爸在,你们老师不会骂你的。”

    晓晓咧咧嘴,声道:“那去吧,好几天没去了,我想钟老师了……”

    林淼在江萍回家之前,先给老林打了个电话。

    显然有些事情,如果要做,那就必须趁早做,尤其当涉及到人际关系,更是得打一开始就把立场站稳,把态度摆明——除非存在比较大的利益纠葛,比方站队之类的选择——不然拖久了,就很容易误导自己方面的力量,逐渐失去同盟,最后等你想撕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没几个人能帮你了。这种真正意义上的人生大道理,一般的年轻人是不会明白的。只有林淼这种在机关里深耕数年,吃过别人的暗亏、也打过别人的闷棍,中过敌人的埋伏、也占过对手的便宜的老油子,才能迅速分辨什么是敌我,什么叫主要矛盾,并且做出最恰当的反应。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林淼骨子里不仅争强好胜,而且冷血无情。

    他曾以为自己是个好人,但可惜,他不是。

    但是的但是,幸好他不是。

    因为人类社会,从来容不下好人。

    过去、今天、将来、永远、一直,都是。

    老林接到儿子电话的时候,正在几百公里外的某个卡拉OK歌厅包厢里,跟一群没有任何代表作品却坐拥光鲜头衔的文化名人们畅谈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五六个平均文化水平绝逼超不过中专的中年油腻男,一人搂两个小妹,互捧臭脚吹得油光满面。

    小妹们一口一个领导好棒棒,几十块一瓶的所谓进口啤酒,十分钟就开了五箱,但是书协、作协和其他不知什么协会的主席们不在乎,毕竟各级政府那么关心祖国的文化建设,那么关心祖国各地文化工作者的生活状况,每年批下来那么多经费,要是不拿出来改善同志们的生活质量,带同志们到处走走看看增长见识、领略祖国大江南北的美好风光,那岂不是辜负更上面领导们的一番好意,枉费同志们对他们这些协会负责人的信任?

    都八月底了,经费要是不赶紧用完,那是要负历史责任的!

    至于说为什么游览祖国风光会游进歌厅包厢——

    最美的风景就是人,这么浅显的道理还需要说出来?

    林淼跟老林一通电话打完,老林出乎意料地居然在全身不部分血液集中在大脑之外其他身体部位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再议”的决定。林主任搂着姑娘语重心长教育儿子,说砸人饭碗如杀人父母,只要煞笔还没欺负到他头上,事情就不必闹到那么僵的地步,一点都没了以前追杀路边摊小贩的气势。

    林淼听得皱眉,虚心接受了老爹不成熟的建议后,又提醒老林,出门在外要注意个人作风问题,小姐姐的喘息声他已经听到了,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嘴闭得那么牢,江萍回家后什么都不告诉她,吓得老林当场就放开小姑娘,还严肃批评了她们好逸恶劳、寡廉鲜耻的不良行为。然后打完电话回到包厢,酒也喝不开心了,血液也再次雨露均沾地分配给了身体的各大组织,全身上下,该软的地方就软,不该硬的地方不敢再硬。

    林淼放下电话,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钱老男人的人性,向来经不起考验,这道理他比谁都清楚。按老林的名气,今后每年少说要开两百个会,开完会后至少要参加两百次会后活动,要经受的考验,却又何止是普通人的两百倍。上辈子他口袋里半毛钱没有都能靠脸对不起江萍不知道多少次,现在看来,不管林淼怎么替老娘严防死守,估计都是守不住老林的作风防线了。

    “唉……算了……”

    林淼放下电话,摇了摇头。

    这大概就是生活的代价吧……

    但至少,江萍能过上比上辈子好不知道多少倍的生活不是吗?

    林淼心中五味杂陈,偶尔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甚至觉得江萍以后真跟老林闹离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算是互相放彼此一马,各自成全。只是怕就怕,等以后家里越来越有钱,他们恐怕宁可同床异梦,也不会轻易做出这决定。毕竟,涉及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老林的官职、名声、权力,江萍名人贵妇、有钱太太的生活,房产、豪车、前呼后拥的日子,谁能舍得说放弃就放弃呢?

    普通人的生活,是再也回不去了。

    老林和江萍的婚姻,也只能寄托给老天爷。

    林淼打完电话失落又看淡,只想着自己以后一定要把持住,虽然道德这玩意儿,真的一星半点用都没有,可林淼总觉得,如果能留着,那还是尽可能不丢掉吧。

    洛漓那孩子,从小就好好带她教她呵护她,让她不庸俗、不肤浅、不虚荣,偶尔刁蛮任性公主病一点,也不是大问题,反正自己承受得起,将来她哪怕不像秦晚秋那样风姿绰约,但做个灵魂上的伴侣,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五行缺老婆比缺水还严重的林淼,心里那块空着的地方,真的空得他孤独得想死了。

    林淼低着头坐回到沙发上。

    晓晓懵懵然看看他,觉察到了林淼“十八级巨丧”的气场。

    林淼笑了笑,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机。

    小幽灵帕斯卡一出来,晓晓的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了过去。

    小孩子的生活,就是这么快乐、纯粹,且枯燥。

    林淼耐着性子,陪晓晓看了足足一集的动画片,直到六点出头饥肠辘辘,才等到江萍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老林不在家,江萍吃得随意,带回两份炒粉干和几个熟食,不过更开心的,还在于下班后在西城街逛了一圈,又给林淼和晓晓买了东西。不管儿子饿不饿的江萍,放下包就硬拉着林淼先试试她买的鞋子。那是一双林淼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形容的鞋子,鞋子后跟上按了两个一踩就亮的灯也就罢了,走路的时候,居然还会发出叽叽叽的声音。

    林淼换上鞋子走了两步,就把江萍萌得不行,抱进怀里亲了好几口,兴奋宣布道:“明天就穿这双鞋子去学校!”

    林淼想象了一下明天穿这双鞋子去学校卖萌的场面,觉得极有可能被学校里的小姐姐们揉到猝死,然后再一想反正人生自古谁无死,就咬牙一点头,悲壮地答应了下来。

    江萍玩过儿子,又拉着晓晓进屋打扮,几分钟后,嘴里塞满炒粉干的林淼看着晓晓一身超前的洛丽塔打扮从屋里出来,惊得差点下巴都要脱臼。

    这……

    太尼玛可爱了!

    必须给小媳妇儿也寄一套过去!

    就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