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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没猜错,这个光怪离奇的故事就是这个叫轻柔的女子所写,而故事的来历,就是他口中的陈郎。

    而且书写的时间记录的清清楚楚,就是十天之前。

    那么说这个故事也可能是最近才出现。

    而且刚才蒙驳临死前也说出清水镇陈的话语。

    可惜蒙驳坚持到咸阳便已经油尽灯枯,轻柔或许就是那杀死蒙驳的列子门徒,但这陈郎究竟是何人?清河镇到底又在何处?如若在南阳,莫非就在那伏牛山中?

    秦始皇作为千古一帝,雄才大略不说,从忍辱负重到定鼎华夏一统的大秦江山,无论是心智还是手段都不是常人能及的,因此很快就能从这些简单的信息之中推测出来,这个陈郎或许就是他需要找到的人,甚至或许就是最近列子门徒传说遇到的仙家弟子。

    “来人!”秦始皇合上手里的书册。

    “陛下,请吩咐!”一个玄甲护卫单膝跪下。

    “去唤赵擎来见朕!”

    “喏!”玄甲护卫离开大殿,不过几分钟时间,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文士进入大殿,拱手行礼之后恭恭敬敬一言不发的垂手。

    “赵擎,你立刻去南阳郡雉县,于伏牛山中寻找一个叫清河镇的地方,打听一个陈姓少年,此人年少,但或许很有名望,切记不可鲁莽冲撞,细心观察,如若发现异常之处必须立即呈报与朕!”

    “臣立刻去办!”中年文士拱手之后转身离开,虽然看似无礼,但秦始皇却并未有任何表示。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深宫禁地,石墙厚瓦,光线并不算明亮房间里,空气都仿若凝固一般,而这种气氛,秦始皇却非常习惯和熟悉。

    他慢慢把几本抄写有白蛇传的本子都整整齐齐的码好,看着还余下几本,想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拿起一册翻开。

    “初见陈郎,衣衫褴褛,黑廋无礼,柔心生厌恶,言语冷漠,然陈郎并未怪罪,柔心惶恐不安……”

    这还是那个叫轻柔的女子所写,仿佛一篇后世初高中女生写满心情的日记,将最初见到陈旭的情形写的非常完整,心情既忐忑又后悔,但字里行间透露着浓浓的眷恋,所述所写,全部都是一见钟情的思念之情,小女儿心思一览无余。

    因为母后赵姬的原因,加上自己身世扑朔迷离,秦始皇便自幼厌恶女子,因此他即便是登基成为始皇帝,后宫也从未立后,皇长子扶苏的母亲,前赵国敏代公主去世之后,后宫之主便一直空缺,即便是掳掠而来充斥后宫的六国佳丽,他去宠幸也不过是为了大秦江山后继有人罢了,感情谈不上,只是一种生理和传宗接代的需要。

    但眼下这个叫轻柔的女子在书中对这个陈郎细述衷肠,一字一句无不动情,竟然触动了他心底的一丝涟漪,瞬间,秦大大有点儿想女人了。

    “陈郎曰: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时又还无。此句令柔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陈郎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柔静思数夜……”

    “陈郎曰:那西昆仑山,有西王母瑶池御园,遍地瑶草琼花,乃仙家圣境,柔心生向往,日夜期盼能去……”

    “陈郎曰:……”

    秦始皇静坐案前,一页一页,一行一行逐字逐句细看揣摩,眼神时而迷离,时而闪光,脸色也时而欣喜时而惊异。

    这些词句都是水轻柔记录和陈旭相处几日的言行举止,因爱之深,所以也记录的几乎事无巨细,并且还提到了蚊帐、牙刷、牙膏、石磨、面条等等等等,凡是陈旭弄出来的东西,她点点滴滴几乎都记录下来了。

    “陈郎所制山药茯苓蜂蜜饼已经收到,美味无比,柔甚是喜欢,只盼早日与郎君朝夕相处,陪伴陈郎左右,拥卧谈心诉说衷肠,柔甚念之,却不知陈郎知否!”

    最后一句,明显已经是最后的一次记录,思念之情更甚从前,把水轻柔的心思敞露无疑。

    这一册记录对于秦始皇来说,比之前面的神话故事更加让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个叫陈郎的少年,铁定不是普通凡人,因为字里行间记录的东西,秦始皇贵为皇帝,却几乎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更没见过。

    而里面提到的山药茯苓蜂蜜饼,秦始皇很是意动,然后眼神落到包裹中用麻线捆扎好的竹筒之上。

    竹筒是老竹,直径足有四寸,长两尺,两端有节,平直剖开约三分之一,解开麻绳,拿掉上面的盖,露出里面雪白的圆饼,瞬间一股带着淡淡药香和清甜的味道散发出来。

    茯苓饼已经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已经被水轻柔写字的时候当零食吃掉了,但明显非常顾惜这份礼物和从未品尝过的美味,因此她吃的非常珍惜,这一筒饼,如若拿给一个吃货,说不定十分钟就没有了。

    看着这半筒圆饼,闻着清甜的药香味道,秦始皇准备伸手拿一片尝尝,但犹豫了一下缩回手说:“唤太官令和太医令立刻前来!”

    “喏~”门口一个玄甲护卫转身离去。

    很快,一位五旬左右的中年男子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耄耋老者匆匆而来,进入房间之后一起躬身:“陛下,不知急唤我等有何吩咐?”

    “你们来看看此种薄饼,朕欲食之,可乎?”秦始皇指着竹筒里面的雪白圆饼说。

    “不可!”两人几乎同时惊呼。

    太官令乃是少府所属膳食署首领,专门负责皇帝和内宫的饮食制作,只要是皇帝吃的任何东西都必须经过他们的严格检测。

    而太医令则是负责皇帝和内宫的用药安全,所有药物也必须经过他们的严格审核。

    而眼下这个粗俗不堪的竹筒,一看就是民间盛放食物之用,里面的东西自然可想而知,来历不清不楚,一旦皇帝吃下中毒或者染疾,两人谁都担待不起。

    不过看着秦始皇还是蠢蠢欲动的神情,太医令赶紧往前一步,“陛下,不若由老臣先尝试一下!”

    “准!”秦始皇点头。

    须发皆白的太医令慢慢走到案前跪坐下来,对着竹筒里面的圆饼端详许久,又小心翼翼拿起一片闻了一下,然后掰下一小片放进嘴里。

    “嗯~”老头儿浑身一震,然后脸上露出极其诧异的神情,然后……又掰下一大块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的品尝起来。

    “有山药……有茯苓,唔,还有蜂蜜!”老头儿转头看着太官令,“左大人,你也来尝尝!”

    太官令也赶紧上前跪坐下来,拿起一片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品尝许久之后微微点头:“太医令所言不错,此饼由山药茯苓和蜂蜜制成,味道甚美,食之当是无虞也!”

    太医令和太官令两人一边交谈,还一边掰着薄饼不断往嘴里塞,很快两块饼就被吃的干干净净。

    “朕现在能吃否?”秦始皇脸色平静的问。

    “陛下稍待,此饼入口虽然并无异味,但来历不明,不可贸然食之!”太官令舔着嘴巴说。

    “列子门徒食用之物,或许是那仙家弟子所做,你等食之皆无异状,朕何须久待!”秦始皇说着伸手拿起一片茯苓饼,掰下一片放入嘴里,一尝之下顿时神情大动,眼中有无限惊喜之色的大加赞赏,“此饼入口即化,酥脆香甜,还带着淡淡药味,比之丹药更加入胃,实乃良物也。”

    对于秦始皇的大条神经,太医令和太官令也无可奈何,但作为资深吃货,两人品尝之后也知这种饼的成分都是安全之物,也并未品尝出异味,安全性应当没有问题,于是也只能苦笑作罢,站起来退到旁边看着秦始皇吃的不亦乐乎。

    秦始皇在后人看来,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相貌威严的帝王,但从本质上来分析,他还是一个普通人,威服四海并不能消减他作为一个普通人对美味食物的需求,而且更要考虑他拥有一颗极其强烈的长生不老的心,如今除开政务之外,他最喜欢的就是研究各种长生不老之术,宫中如今畜养了一大群医道方士在给他炼制各种仙丹灵药,每天都要吃上一些。

    而如今的中医理论并未成熟,各种药材的性质也都还没有系统定性,那些医道术士的能力也自然能够猜测一二,还属于半原始的状态,介于医生和巫卜之间,处在跳大神的阶段,为了拥有足够的说服力,制药炼丹用的是阴阳五行的理论,因此丹药之中金木水火土各种成分都有,剧毒之物自然不敢给秦始皇吃,但纵观后世历朝历代想长生不老的皇帝一样,吃药必须看到效果,因此这些术士在炼丹制药的时候,就会放一些提神壮阳或者刺激兴奋中枢类的东西,一粒下去立竿见影,吃了感觉身体很爽,半宿半宿的搂着嫔妃折腾。

    后世宋明时期好几个皇帝都是这样被炼丹的术士折腾死的。

    而且炼丹越往后越恐怖,为了丹药成型好看,竟然要放铅汞和朱砂等物,因此仙丹就变成了毒丹,吃啊吃啊,于是便早早的一命呜呼。

    秦始皇稍微好点儿,不太喜欢女人,因为心里有阴影,还有就是这个时代的丹药还没那么变态,所用到的配方没放太毒的物质,后世道家流行的铅汞之说也还没形成理论。

    虽然不知道后世道家丹道中提到的铅汞到底为何物,但后来有人研究后指出,最先提出铅汞之说的人所说的铅汞其实并非是真的铅和汞两种物质,而是用其颜色代表着太极的阴阳,铅为黑色,代表阴,汞为银色,代表阳,阴阳综合即为丹,不过炼丹的道士们学跑偏了而已。

    更有脑洞清奇的网友猜测,地球人种来自于外星移民,最初都是直接吞吃消化各种自然元素,因此才有远古神仙力大无穷之说,搬山跨海,逐日拿月,属于半机械半生物的高智慧生物,只不过后面遗传下来这种吃元素的能力就退化了,于是只能通过吃植物和动物来补充,不然为什么人类还需要补充铜铁锌钙钠钾磷碳这些物质,而且这些东西在体内还不能缺乏,不然就会生病就会死亡,所以道家继承远古的黄老之术炼丹,加入铅汞这些有毒的金属物质不过是想多补充身体而已,或许一旦激活隐藏的远古血脉,那样就能成仙成神了。

    虽然秦朝现在还不流行吃铅汞这些自然元素,但吃点儿五行元素来祈求长生不老还是比较热门和流行的做法。

    不光是秦始皇这样做,无数的方士术士都在这样做,这是时代的必然。

    秦始皇慢嚼细咽,很快就吃掉了三块茯苓饼,虽然有些意犹未尽,但想了一下还是罢手用袖子擦了一下嘴巴。

    “唔,甚是美味,堪称仙家食物!”

    “陛下,山药有强身健体之效,茯苓有补气通络之效,蜂蜜有温养腑脏之效,除开山药之外,另外两物都极其难得,此饼久食亦有大益处,但陛下还请节制,一次不可食用太多!”太医令行礼说。

    “朕自然知晓,你下去安排多收集这三种物品,看看能不能做出来同样的味道,朕每日都要食用一些,后宫嫔妃和诸位皇子公主也日常分派一些”

    “臣遵旨!”太医令赶紧答应。

    “去吧!”秦始皇一摆手,太医令和太官令一起告退。

    “有仙茶养身提神,有此饼充饥健身,此子果然不凡!朕必须找到,朕……必须去亲自找他,祈求长生之法!”

    秦始皇一念已定,瞬间就把茯苓饼和紫云仙茶都和陈旭画上了等号,然后再次翻看一本空白的书册仔细摩挲观看了一番之后吩咐:“宣匠作少府令!”

    “喏~”

    匠作少府令敖平入宫之后不久又匆匆而出,手里拿着一本装订好的空白书册返回府衙,然后迅速召集府衙各署大小官吏,不久之后,咸阳城中许多竹木匠工和织坊巧匠被军卒带入城北一座封闭的高墙大院之内,开始研究破解书册的制作方法。

    这种方便又轻巧的书写之物,如果能够复制成功,将会彻底改变文字的记录方式,作为九卿之一,敖平深知其中的意义。

    ……



    清河镇最近比较安静。

    小清河两岸大片农田的夏麦收获之后,只剩下粟和菽还未收割,都还青翠碧绿,距离成熟至少还有一个多月时间,此时正是农闲季节。

    虽然药材收购告一段落,但十里八村的农户依旧在山上忙活,因为闲了一段时间的小里典大人又开了一家酿酒坊,要收购一些山葡萄酿酒。

    酒对于穷的一年有好几个月饭都吃不饱的苦哈哈来说是绝对的奢侈品,而且秦朝律令也明确规定,农户不准私自酿酒,否则处五倍罚金,但即便如此,酒这种东西依然还是有市场,因为那些贵族富商有需求,大城市里长年累月还有人制作售卖,包括满朝文武公卿,就没有不喝酒的,当然老百姓也都知道有这种东西存在,有些胆子大的也曾经自己偷偷在家酿一点儿土酒冬天驱寒。

    因此酒这种东西老百姓并不陌生。

    但用山葡萄这种野果酿酒所有人都还是第一次听说,虽然律令规定不准私自酿酒,但所指的是不准用粮食酿酒,用山葡萄酿酒皇帝也管不了。

    刚好今天又是月中,恰逢每月十五一次的集会,清河镇所属的十一个村落的山民都背着背篓挑着藤筐前来赶集,除开售卖一些山货之外,更多的是挑着一筐一筐青红黄紫的山葡萄来卖给酿酒坊换一些零用钱。

    大量的山民加上清河镇的乡民,人数足有上千,短短不过几百米的清河镇今天热闹非凡,称得上是人头攒动,喧嚣嘈杂之声不绝于耳,加上还时不时有牛马经过,狭窄的街道已经几乎快走不动了。

    马大伯带着小河村的一群村民也背筐挑担的来到镇上,在人群中慢慢的挤着往陈旭的住处而去。

    “哇,娘,好热闹啊,比我们村热闹多了,好多人呀!”杏儿夹在一群人中,牵着陈姜氏的手左看右看,一张小脸满是兴奋和激动。

    她长到七岁多了,还是第一次来镇上,因此看到一切都感到新奇,很多东西都是第一次见到。

    “一会儿见了兄长千万要有礼貌,别让人看笑话!”陈姜氏反复叮嘱小丫头,不过自己的心也是紧张忐忑,自己的儿子当了镇上的里典,已经是大官了,这镇上和附近的十里八村都归他管,这么多人怎么管的来?自己带着杏儿来镇上看他会不会给他添麻烦?

    “你莫紧张,小旭虽然当了里典,但与我们从来都客客气气,前几天来还请我们吃了水饺,听说镇上的人也特别敬重他呢,每个人看到他都要恭恭敬敬的行礼打招呼!”马大伯走在旁边笑着说。

    “是这样说,我就怕给他添麻烦!”陈姜氏不好意思的说。

    “小旭一定不会这样想的,就是不知道他用这山葡萄到底是怎样酿出酒来的?”旁边一个村民说。

    “一会儿见到他就知道了,你们听说没有,上个月镇上的税粮差点被……”

    “四毛,你找抽是吧!”一个年轻人话还没说完,就被马大伯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镇上的粮税被劫之事虽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但陈旭回家几次并没有提及,说出来恐惹得陈姜氏担心,马大伯等一些村民虽然也知道一些,但陈旭也叮嘱他们回去不能说,因此村里的妇孺老幼大多数都不知道。

    “大伯,镇上的税粮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少了?”陈姜氏紧张的问。

    “没有没有!”马大伯连连摇头,笑着说,“就是几个不长眼的山匪想来抢劫,不过被游缴和县尉大人带领兵卒全部捉了去,早就被关到县衙的大牢去了!”

    “那就好!”陈姜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快到了!”一个村民看着前面不远的一栋房子嚷嚷,于是陈姜氏也赶紧自己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一下,帮助杏儿也把一套新作的粗麻布衣整理好。

    “大人,今天的集市好热闹啊,清河镇好多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临街一栋老旧的木房子门前,陈旭和牛大石站在门口观望熙熙攘攘来往叫卖的农民,牛全站在旁边忍不住感慨的说。

    “呵呵,只要天下安定粮食丰收,再过几年清河镇还会更加热闹,等明年有钱了,把街道扩宽一倍,然后用砂石好好铺一下,看看这灰,简直没办法出气了!”陈旭笑着说。

    “铺砂石好说,但要扩宽就麻烦不少,临街的这些房子要拆掉不少才行!”一个亭长接话说。

    “那就往东重新修一条街,这镇上的老房子许多都快倒塌了,到时候愿意搬迁的就各家各户凑一些,我再补贴一些,应该不是太难!”陈旭很轻松的回答。

    这个时代农民的负担很大,除开苛捐杂税沉重以外,还有徭役也是非常恐怖的一件事,出门修路挖渠动辄半年一年,如果要打仗甚至可能会好几年,而且回不回得来还两说,加上农业生产技术落后,种的粮食交完税后都不够果腹,辛勤劳动一年,大多数最后还要饿几个月肚子,因此除开这镇上的乡民挣钱的来路宽泛一些能够置办一些衣服和其他生活用品之外,各个村里的山民基本上都和陈旭刚来的时候差不多,一穷二白,家里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更别说家当了,有一栋漏风漏雨的茅草屋还算不错,如今十里八村比他家当初还穷的仍旧不少,一家子一家子住在胡乱用树枝搭建的茅草棚或者山洞里面的也有,满屋子找不出来一个完整的陶器,陈旭下去视察过几次,都不忍心看,回来会郁闷的好几天睡不着觉。

    这后世宣扬号称强大无比的大秦帝国,其实内里穷的一塌糊涂。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即便如此,所有的农民都还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劳作,无他,只为求一条活命而已。

    所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如今再怎么穷困,但只要不打仗,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希望。

    陈旭当上清河镇的里典之后,短短不过月余。

    但他已经给全镇的人带来了希望。

    免费发放工具制作脱粒机、开药坊、开磨坊、开木器坊、扩大铁匠铺、修小学、镇上的一家陶器作坊也被他扩大,所有的作坊都招收了几个学徒,听说家里没有做菜的瓦罐和饭盆的贫苦家庭会免费发放一两件,而且前一段时间采挖药材,十里八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或多或少的弄到了几十钱,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缓解一个家庭一年的盐巴用度,节约点儿买两匹粗麻布或者更便宜的葛布做几套衣服也还是勉强够用。

    这就是希望,产生于极端贫苦中的希望,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足以让所有人看到并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因为从来就没有听说会有哪个里典像他这样,为镇里的乡民做这么多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以前那个老里典就更别说了,一辈子没见他干过一件好事,每次不是征税就是征夫,戳的都是穷人的痛处。

    因此陈旭最近在镇上的名望非常高,所有的乡民村民看见他,都要停下来恭恭敬敬的行礼,这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不光是对这个曾经力斩四丈大蛇的少年的尊敬,更是对他恩惠的感激。

    “小旭~小旭~”人群中突然传来好几声激动的呼喊,陈旭看过去,顿时脸上露出笑意,招手大喊:“大伯,这里!”

    “兄长~”一个村民将杏儿高高的从人群中举了起来,小丫头看见哥哥,顿时激动的在空中手舞足蹈。

    “杏儿!”陈旭赶紧跳下台沿挤到人群中,然后看到了有些忐忑的陈姜氏。

    “娘~您也来了!”陈旭赶紧拱手行礼。

    “见过婶娘~”后面牛大石穿着一身整齐的灰色细麻布衣赶紧行礼,然后看着杏儿满脸露出傻笑。

    自从陈旭醒来之后,家里的状况一日好过一日,吃的好有营养,新房子住的也安心,小丫头身上也慢慢长肉了,不再是那种瘦瘦巴巴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脸颊饱满还带着一种天然的红晕,加上穿着干净整齐的新衣服,样子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

    “见过兄长~”小丫头恭恭敬敬的福了一下,然后扑到陈旭怀里,同时还对着牛大石翻个白眼儿,“你笑的好傻!”

    “哈哈~”四周的村民和牛全等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小旭,今天镇上好热闹啊,我每年都会来赶几次集,但从来就没有见到过这么热闹的情形!”马大伯忍不住又大声感慨。

    “今年风调雨顺,夏粮丰收,看样子秋粮也会丰收,大家高兴一些来凑热闹也是应该的,顺便买卖点儿山货,咦,你们怎么弄了这么多山葡萄?”陈旭说话之时,看着一个村民放下背篓,从掀起的树叶中看到里面全部都是紫红青黄的山葡萄,忍不住惊讶的说。

    “听说你在镇上又开了一间酿酒坊,趁着最近比较闲,我们便上山弄了两天,加起来有一百来斤吧,就都给你弄来了!”马大伯笑着说。

    “那行,跟着我一起背到酿酒坊去吧,到那儿给你们称重结账!”陈旭笑着蹲下来拍了拍背,杏儿欢呼一声就爬到他背上,搂着脖子任凭陈姜氏怎么呵斥都不肯下来。

    “娘,镇上人多,怕挤坏了,我背着稳当!”

    陈旭背着杏儿前面带路,马大伯等人背着背篓跟在后面,酿酒坊在村西头,也就是在小清河的上游,那里水质干净,没有镇上乡民生活污染,用来清洗葡萄酿酒成功的可能性也要大一些。

    一群人来到酿酒坊的时候,这里已经人满为患。

    小院子进进出出都是背着背篓挑着担子的农夫,一个个衣衫褴褛皮肤粗糙,无论老少都脸膛幽黑,许多人看起来瘦骨嶙峋,虽然几乎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脸上都几乎带着笑意,出来的人手里都多多少少捏着几枚黄澄澄的铜钱,明显都很满足。

    当陈旭等人进来的时候,几个背着背篓的乡民看见了,赶紧行礼打招呼,陈旭背着杏儿也是满脸堆笑打着招呼往里走。

    院子里面有一个凉棚和一间木石结构的茅草屋。

    凉棚里围了一堆人正在称量山葡萄。

    看见陈旭,所有人都停下来转身问好。

    “好好,大家都好!”陈旭把杏儿放下来,然后走过去看了一下这些山民采摘的山葡萄,虽然成熟的不是太均匀,但其中许多已经变成了紫黑色。

    山葡萄这种东西中国北方多一些,南方比较少,河南处在中间,算得上不多不少,而品质也不高不低,陈旭老家称作乌拉子,是小时候经常吃的一种野生浆果。

    而且因为山葡萄没有经过优选和扦插培育,因此味道酸甜的很诡异,也就是说有的很酸,有的很甜,没有经过人工筛选导致味道不太好预测,要吃到嘴里才能知道,有时候一口下去甜的热泪盈眶,有时候一口下去恨不得跳崖自尽,反正陈旭记得小时候吃山葡萄的时候一直有一种欲仙欲死的感觉。

    山葡萄成熟期也比较长,可以从阴历的六月一直到九月,而且每一根藤上甚至每一串葡萄的成熟时间也不太一样,导致的结果就是一根藤上有的还在开花,有的已经成熟,哪怕一串葡萄上也是有些青有些黄有些紫,看起来五颜六色,因此这些山葡萄收上来之后清洗干净,然后把紫黑色的摘下来酿酒,青黄色的只能丢弃了,不过陈旭眼下看到了这些山葡萄的样子,感觉青黄颜色的也几乎占了一半,如果全部丢掉又有些可惜,因此略一思量,决定试着酿制一下醋看看。

    记得以前看过一副食品厂的对联:酿酒缸缸好,做醋坛坛酸。

    然后有人就故意读作:酿酒缸缸好做醋,坛坛酸。

    可见酿酒和酿醋其实有异曲同工之效,也就是说酒酿的不好,一不小心就会变成醋。



    不过对陈旭来说不存在酒和醋的区别,他现在是酒也没有醋也没有,而且他根本就不会酿造,唯一知道的就是葡萄可以酿酒,既然可以酿酒,那应该也可以酿醋,随便酿出哪种来都算成功,这就是两千年文明带给他的优势。

    就像他不会炼铁一样,但他知道煤可以达到冶炼钢铁的温度就够了,这个时代不缺乏冶炼工匠,但缺乏理论科学家,就像后世的爱因斯坦提出了相对论一样,然后会有无数的科学家去不断试验验证相对论的准确性和正确性,如果没有相对论,那么很多科学家都将失去研究方向,地球的科学就会混乱不堪甚至停滞不前。

    所以,陈旭穿越过来的最大优势是:他知道人类科技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他知道煤炭、知道石油、知道火药,知道钢铁,知道水泥,知道自然界基本的元素,知道一些简单的化合反应,知道一些简单的力学原理和物理知识,知道棉花在哪里、知道土豆红薯玉米在哪里,知道辣椒在哪里,知道地球的海洋和陆地概况,知道光的折射和反射原理,知道后世的农业机械,知道指南针印刷术,知道天不是圆的,地不是方的,知道中国其实也不在中央,而只是地球上的某个角落……

    这些后世小学生都知道的东西,就是他能够一步一步发展的关键,很多东西他可以不会,但他只需要知道怎么去找到,怎么去应用就行了,人类文明是靠先知和智者推动的,因此陈旭决定去当这个指引文明的先知和智者,而不仅仅是一个工匠。

    当然,作为一个智者,还需要吃饱穿好,需要用自己的行动让别人看到你作为一个智者的能力,这就和现代的那些名士大儒到处演讲,开馆授徒一样,只有这样才能不断提高自己的名声,让许多人跟着受益,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一起发展,抱团取暖才不会被冻死。

    眼下虽然穷苦,但在不违反秦律的情况下弄点儿葡萄酒,提高一下生活质量这是必须的,同时也可以慢慢打开另一条生财之道,最主要的是可以让十里八乡的农民跟着赚点儿小钱补贴家用,慢慢改变当前的赤贫状态。

    现在这个年代,无论是茶叶还是葡萄,都是依靠天生地长的野生植物来提供原料,因此产量会非常的不稳定,就和茶叶一样,制作出来的成品效果也很不好预测,但不管怎么说,葡萄酒这种东西并不复杂,经过简单发酵就能得到,口味不好预测,但只要是酒就行,要知道现在所谓的酒连后世的黄酒都算不上,就是一种很浑浊的水酒,口味寡淡,酒精含量估计只有两三度的样子,因此葡萄酒的酒精度陈旭也没太高要求,达到后世啤酒的级别八度左右就满足。

    到时候吃烧烤,喝葡萄酒,嗯,和下雨天吃巧克力一样,很配。

    很快就有葡萄酒坊的两个帮工过来帮马大伯等人把山葡萄称量完毕,一共一百三十斤,一钱五斤,算下来有二十多钱。

    “小旭,钱就不要了,这次反正是赶集顺便带来的,也没花多少时间!”马大伯看着递过来的铜钱了连连摆手。

    “小旭,大伯说的对,就几斤山葡萄,原来烂山上都没人吃,给钱就太过分了!”

    “嘿嘿,小旭,酒我还没喝过,钱就不要了,到时候酿出酒来与我一斤半斤就行了!”一个村民舔着嘴巴笑着说。

    看着一群村民朴实的笑脸,陈旭于是很爽快的大袖一挥说:“好,那到时候请大家喝酒!”

    “甚好甚好!”马大伯也略有些兴奋,舔了一下嘴巴说,“我还是七八年前喝过,那次村里捕到一头受伤的猛虎,抬到县衙领了奖赏,县令还奖励了一坛酒,回来喝过一次,那次小旭你爹也在,我清楚的记得射中猛虎要害的那一箭就是他射的,当日他喝醉了,跟你娘闹了大半夜,次年就生了杏儿……”

    “哈哈……”

    陈旭:……

    陈姜氏羞的退到旁边不敢凑热闹了。

    马大伯和一群村民交完葡萄,然后背起背篓去逛街买一些日常用品,前段时间村里采挖药材家家户户都弄到了几十上百钱,算是一笔大收入,因此这次都要买些生活用品,陶碗陶罐菜刀和麻布盐巴等,因为陈旭比较忙,牛大石便自告奋勇的带着着陈姜氏和杏儿一起去玩耍去了。

    而陈旭也刚好抽空来指导酒坊的几个帮工来处理葡萄。

    山葡萄比较多,十里八村的山民虽然并不是都知道镇上要收山葡萄,但弄下来还是足足有七八百斤,堆在凉棚里面十多个藤筐之中。(再注一下:秦朝一斤只有后世半斤,七八百斤算下来也就两百公斤左右,并不算特别恐怖哈,免得又有朋友吐槽我乱写。)

    虽然看起来多,但除去藤蔓和那些还未完全成熟的,其中真正能用来酿酒的不到一半,而且其中还有长虫和破损的,又要去掉近三分之一,因此处理干净后真正能够用来酿酒的只有不到三百斤,剩下的青果丢了浪费,可以试着酿醋。

    但不管是酿酒还是酿醋,对于陈旭来说都是实验性质的。

    反正他是准备砸钱一定要把酒酿出来,何况五斤山葡萄才一钱,原材料非常便宜,贵的反而是酿酒用的大大小小的陶罐和陶缸。

    对于这个各种手工业都不算发达的时代,特别是制陶行业,器形越大的东西越不好制作,因此也就越贵,镇上的一个陶器作坊平日制作的最大器件直径不会超过一米,而且还只能做成阔口浅底的陶盆,陈旭家里就有一个,已经用了二十多年了,还是陈旭的爷爷在世的时候买的,属于祖传物件,老珍贵了。

    而葡萄酒坊一共定制了大大小小近二十口陶缸和数十个陶罐,口径从一尺到四尺不等,全部摆放在茅草屋里面,总共花了陈旭接近一千五百钱。

    之所以要弄这么多陶缸,那是因为陈旭不会酿制葡萄酒,只能多弄几缸慢慢实验,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五次,并且除开山葡萄之外,秋天还会有山梨和山楂等野果,都可以试着弄一下,反正上次虞无涯给他弄回来的一万三千钱都才花了一半,足够他折腾,再说钱只有花出去才能促进流通,收购这些东西让钱落到乡民的手里,然后乡民在镇上购买其他生活用品,会促进各个工坊和商户跟着受益,买卖的人多了,商业才能变的繁华起来了,同时村民也能慢慢添置家当,生活也才能慢慢好起来。

    最简单的就比如锄头和刀斧,一个家庭如果穷的这几样都没有,那么他们就无法好好种田,田越种越少收成就会越来越差,该交的田税人头税一样不能少,那样就只会越过越穷,最后彻底赤贫状态只能等死。

    但陈旭把从宛城挣回来的这笔钱在镇上花出去,其实就是变相的加强了货币的流通性,而货币的充足就会促进商业需求,铁匠铺的铁匠可以有更多的钱去县城购买铜锭和购买废铜加工。麻布店才会购买更多的麻用来织布,而种麻的农民才能卖掉更多的麻线增加收入,然后去购买锄头刀具扩大种植,这才是一个良性的循环,钱虽然不产生价值,但会促进各个行业的发展。

    再加上陈旭不断的改良各种农具和工具,只要坚持一年,陈旭相信清河镇所属范围内的情况会大大改善,至少今年他觉得整个清河镇不会再饿死一个人。

    因为通过药材先后从县令大人那里顶了三百石税粮,加上从山匪窝里还抢收回来五百石粮食,这就是他的底气,何况还有水轻柔在宛城帮忙制售茶叶,到时候制药坊制作的丹药和药粉也可以送去让水家顺便售卖,赚到的钱弄到清河镇来,大量的投资砸下去,小小一个不到三千人的小镇,折腾几年还不富就没天理了。

    至于水家的事情,虞无涯曾经向他保证不会出任何意外,虽然陈旭不太相信这个吃货,但眼下也只能相信,其实水家帮不帮忙他已经不太所谓了,因为他手上有了一个更好的人选,可能会帮他把制药坊发展成一家大型的制药厂。

    药坊旁边又新修了一间木房子,收放的都是山药、野葛、茯苓和蜂蜜这些药用和食用价值比较高的东西,而且陈旭还收了不少其他稍显珍贵的药材,比如甘草、酸枣皮(这东西又叫山茱萸,一种野生的小野果,晒干后有点儿像枸杞)、地黄,白芷(这东西还有个名字叫独活)等药材。

    要说河南这个地方是中华文明发展的摇篮和发祥地一点儿都不为过,这个地方处在江汉平原和黄淮平原的中间,正好处在中国的南北分界线上,因此无论是气候、物产、资源、交通等都南北通吃,四季分明,水源充足,资源丰富,土地肥沃,因此河南不光是产粮大省,更是资源大省,最近陈旭才发现,清河镇这里几乎南方北方的各种植物和药材都能找到,而且还异常丰富。

    而很更让陈旭惊喜的是,最近他捡到了徐福这个家伙后才发现,秦朝的医术达人其实对草药的认知已经非常丰富,对很多草药的药性也有了初步甚至是非常明确的认知,至少最近半个月来,徐福带给他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一种全新的认识。

    那就是,徐福这个家伙不仅认识许多草药,了解很多的药性,而且对于治病非常深厚的理解,甚至这个家伙还能动外科手术,完全改变了他刚开始理解的秦朝的医道术士都是跳大神那种偏见。

    而且徐福师承来源很神秘,他自幼生活在大海边,因此特别喜欢划船,十五岁那年,有一次他竟然独自一人驾着小船出海划到几十里外的一座岛上,在岛上他遇到一个长相清奇的老叟,至于老叟长相如何清奇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因为秦朝人形容人的长相的词语比较贫乏,就和骂人一样,翻来覆去就是小人、野彘、朽木、浊泥、粪土之类的,远没有后世骂人的词语那么丰富多彩,骂急了山野村夫也会来一句入你老娘表示一下尊重,但仅止于此而已,所以这个老叟的长相就是长脸、厚唇、阔眉、长须,脸颊多纹,额上长瘤,须发雪白,身穿葛衣如同一个老神仙。

    而接下来的桥段也很清奇,这个老头儿遇到他之后,就问他这么喜欢大海,又这么喜欢划船,知不知道海外有上古五大神山?

    徐福曰不知,老头儿就告诉他,东海八千里外可以找到上古漂浮在大海之中的三座神山之一的瀛洲,上面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的不死草,并且还送给他一本叫《鬼谷内径》的道家医书,告知他学会上面的医术,到时候会有人前来求他出海寻找仙草,那样你就可以畅游大海游览仙山,可以在海外逍遥快活也。

    于是为了达到畅游大海逍遥快活的目标,徐福就暂时放下了自己最喜欢的划船活动,回家开始潜心学习医术,几年后医术大成,成为了齐国一个非常著名的医士,不过他等啊等啊,一直等到秦始皇一统华夏,齐国都没了也没人来找他出海寻找仙山和仙药,于是他决定去大秦都城碰碰运气,因为他听说如今始皇帝遍寻天下医道名士帮他寻找长生不老之药,刚好咸阳一个朋友传来书信邀请他去咸阳研究一篇医方,于是他便兴高采烈的准备去咸阳,顺便拜见秦始皇,看看能不能谋到一官半职挂上一个太医之职,然后告诉始皇帝瀛洲仙岛的事,那样就有可能圆了他儿时畅游大海的梦想。

    俗话说不想征服大海的水手都不是好医生。

    徐福决定做一个好医生,然后顺便征服大海。

    不过没想到一个仙家弟子的传言,让他掉进了山匪窝里。

    不过他运气比较好,还没困多久就被陈旭等人救了出来。

    作为一个两千年之后的穿越者,陈旭虽然医术一踏糊涂,记得的药材和属性也都模模糊糊,但对于徐福来说,陈旭堪称医道大家,几乎能与当代名医相提并论,至少两人交谈之下,陈旭对一些药材的药性认识让他茅塞顿开,以前许多莫零两可的疑惑也豁然开朗,特别是陈旭对外科的一些理解让他惊为天人,而制药坊中制作药丸的方法也让惊讶激动,因此他义无反顾的留了下来,决定把陈旭所说的医药和手术理论都吃透之后再去咸阳。

    所以这段时间徐福天天泡在制药坊,把陈旭所说的各种药材的属性、制作方法配合自己以前的认知,开始编撰一本新的药材理论,而书写用的也不是竹木简,而是造纸坊制作出来的麻浆纸。

    陈旭忙完酿酒坊的事情来到制药坊的时候,镇上的医卜许垆正在指导几个学徒学习处理药材,切片的切片,炒制的炒制,蒸煮的蒸煮,磨粉的磨粉而且整个院子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味道,已经有了几分后世专业中药厂的样子。

    徐福躲在房间里,坐着最新打造的高脚椅在三屉桌上面正奋笔疾书。

    “陈里典!”看见陈旭进来,徐福赶紧站起来拱手作揖。

    被从山匪窝救出来之后,整个镇上的一切都让徐福感到新奇和惊讶,而这个小里典大人行事特异古怪,完全和当今任何地方的官员都不一样,身份放的极低,整天和一群蓬头赤脚衣不蔽体的穷苦人笑着打交道,嘘寒问暖,遇到不懂的还不耻下问,所有人在他眼中都一视同仁,充分发挥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的节操和风格,不懂就问,问完还会拍拍肩膀奖励几句,被奖励的人顿时欣喜异常。

    最让徐福无法理解的就是修建的小学和陈旭偶尔去串讲的知识,简直就如同天方夜谭一样。

    “徐福,医书编写的如何了?”陈旭笑着凑上去看了一下,发现已经写了两三本了,翻开,里面记录的都是各种药材和药性,以及用来治病的方法,这其中许多都是陈旭告诉他的。

    “已知的药材已经写了大半了,但许多还要因病施治,用量须谨慎斟酌,扁鹊公所著《难经》有诊脉切病之法,不过福还未熟透,如若熟练之后,辅助鬼谷内经加之汤药针石,一些病症当能迎刃而解也!”

    (注一下:迎刃而解这个词秦朝还没有,但提前用一下也不会怀孕,大家不要吐槽!)

    “你要想熟练还不简单,我给你开一家诊所,你每天为乡民免费坐诊,望闻问切练上几年恐怕诊脉之术就熟练了,到时候可把扁鹊公的医术写的更加透彻一些,传世下去,几百年几千年之后必然与扁鹊公并肩留名也,又安稳又自在,比之去那大海上寻找虚无缥缈的仙山要安全的多!”陈旭笑着说。

    “说是这样说,但福还是对仙山心生向往之,不过……唉!”徐福忍不住长叹。

    他这几年也没少出海,而且自幼生活在海边,时常都有出海的渔民一去不归葬身在茫茫的大海之中,征服大海这个愿望他如今也越来越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或者也因为年纪越来越大,心智越来越成熟,就像陈旭所说,那仙山隐藏在遥遥千里万里的大海之外,若想找到,无异于沙海寻粟,难得一逼,因此对出海之事也渐渐有了一些怠倦。

    “就依里典所言,福暂且呆在清河镇吧!也能与里典讨教一些药方和药理,如若能够济世救疾,也不枉恩师传我内经医书也!”徐福脸色茫然的点头。

    “哈哈,好!”陈旭笑着拍拍徐福的肩膀,而徐福也赶紧放低身姿,让这个少年能够很愉快的拍到。

    陈旭之所以要费尽心思把徐福留在清河镇,一是这个家伙的确医术高明,对自己将来的发展很有帮助,而最主要的就是他不想让这个家伙去见到秦始皇,不然他就会撺掇秦始皇出海寻访仙山寻找仙药,很可能便一去不回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陈旭不想秦始皇这么早死,他需要用后世的养生理念来不断灌输给徐福,即便是将来徐福不可避免的见到了秦始皇,也可以通过他改变秦始皇的想法,注重调养而不是一门心思的去寻找那根本就不存在的长生不老的仙药。

    要知道秦始皇最后巡游死在沙丘,其实和徐福有很大的关系。

    徐福在始皇二十八年,既公元前219年上书秦始皇,说海外有瀛洲、方丈、蓬莱三座仙山,上面有神仙居住,还长有不死仙草,于是秦始皇便准备了大船和数千童男童女以及足够三年的粮食衣物让其率领出海寻找仙山,但徐福几次出行均未成功,当然也没找到所谓的仙山仙药,而盼望得到徐福消息的秦始皇先后三次巡游东海,为的就是想得到徐福找回来的长生不老之药,直到公元前210年,秦始皇找到了躲在崂山不敢去见他的徐福,徐福推脱说海中有鲛鱼阻拦无法通过,于是秦始皇建造了巨弩亲自上船射杀了大鱼,徐福没有办法只好再次出海,然后就再也不敢回大秦,而秦始皇本来年岁已高,来回巡游奔波,加上焦虑,于是在徐福出海之后不久就生病,死在了返回咸阳的路上。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徐福,秦始皇根本就不会数次巡游东南沿海,特别是最后一次,直接要了秦始皇的命,这既有秦始皇自己的期望,实际上更多的是因为徐福的欺骗,或者说不是欺骗,而是徐福的无知导致了千古一帝最终病死在无尽的期望和绝望之中。

    始皇二十八年就是明年。

    而恰好今年徐福准备前去咸阳。

    如果说这不是一种巧合,陈旭自己都不太相信。

    如果没有徐福撺掇秦始皇派人出海寻找仙山,或许秦始皇便不会报有那么大的期望,也不会在身体已经很不好的情况下冒着酷暑去东海寻找徐福。

    那么只要没有了徐福这个搅屎棍,或许秦始皇就能够多活个十年八年,加上自己不断的把后世的科技技术释放出来,大秦的许多东西可以慢慢改变。

    而现在的清河镇,就是他如今一个小小的试验田。

    得到了徐福的明确答复,陈旭便兴冲冲的去找人开诊所去了。

    这个诊所,他会把后世中药铺和医院的模式搬过来,毕竟从小耳濡目染的见到过二爷爷开中医诊所,平时生病更没有少医院去被剥削,一旦诊所走上正轨之后,再慢慢把细菌病毒的概念放出来,如若还能制作出一架可用的显微镜,加上把外科手术的一些概念也灌输给他,慢慢把诊所开成一家中西医结合的医院也不是难事。

    不过这个事情只能慢慢来,或许需要十年八年的时间,但如果能够把妇科接生的一套弄的稍微完备些,那么这个时代那些十三四岁便怀孕生子的少女便可以少受一些罪过,也可以减少大量难产而死的孕妇,同时也能增加婴儿的出生率和死亡率。

    优先发展妇科也不是陈旭贸然想到的,而是就在这一个多月里,清河镇所属的乡村已经有两个孕妇难产而死,还有四个婴幼儿夭折。

    在没有催产针和发明剖腹产手术之前,一直到新中国七八十年代,生孩子还是女人的一道鬼门关。

    成年人遇到病急还能硬抗一下,生孩子这种事谁也扛不住,孩子要出来,不说门板挡不住,老天爷也挡不住,一个不慎就是一尸两命,然后留下的就是一家人无尽的悲痛。

    这个时代穷苦人家找老婆不容易,生孩子养孩子更不容易。

    忙忙碌碌,半天时间一晃而过。

    陈旭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开诊所需要地皮,需要平整场地,需要搭建房子,还需要特制那种一排排抽屉的药柜,称量器具,舂药的药杵,手术刀剪,医药绷带,熬药的锅灶等等等等,一大堆东西也不能一时半会儿凑的齐。

    但陈旭为了留下徐福,把他死心塌地的牢牢拴在自己身边,也是拼尽了全力。

    不管此徐福是不是就是那个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寻找仙药的徐福,他必须防患于未然,提前按死一个伟大的航海家兼医生兼大骗子。

    因为这个时代,或许只有他知道海外没有仙山,从琅琊郡东出大海一千公里之外,只有后世的日本,上面也没有仙药,甚至上面可能人类都没有,如果徐福不去占领日本,那么日本总有一天会被他并入大秦帝国,或许后世中国会多一个海外郡,名叫东瀛。

    把开诊所的一切忙完之后,陈旭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小学。

    这个时候他猜想杏儿和陈姜氏最有可能就是在小学,因为他回家说过小学的事情之后,杏儿非常向往,一直想到小学与同村的一下孩子一起学习,但陈旭却有些纠结,一旦杏儿也来了镇上,陈姜氏一个人在家没人陪伴会很孤独,因为家里的那些东西她都放不下。

    不过杏儿还不算大,这件事还可以暂时缓一缓。

    小学非常热闹,院子外满围满了十里八村的村民,都背着背篓挑着担子正站在外面看里面的一群孩子表演节目,时不时的还会一起轰然叫好,气氛非常热烈。

    陈旭站在外面看不见,不过所有的村民看到他都纷纷嚷嚷着里典大人来了,然后很恭敬的让开一条路。

    不出所料,杏儿和陈姜氏在小学里面。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杏儿和小河村来的一群孩子正在表演天仙配的歌舞剧。

    杏儿当然不让的演了她最喜欢的王母娘娘,一个小河村的女孩子演了织女,小河村的其他几个孩子加上镇上的一群男女孩子十多个凑在一起扮演了别的角色。

    虽然没有化妆,也没一穿漂亮的戏服,也没有乐器伴奏,但这种边演边唱的话剧还是引起了所有围观的村民和陈老夫子等人的极大兴趣。

    开始就是觉得是孩子们的游戏,但看着看着,直到织女牛郎开始唱歌,然后突然之间这个节目便被升华了,鼓掌欢呼中围观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镇东头,几匹健马簇拥着一辆马车辘辘而来。

    马车不是后世常见的箱式马车,而是只有一个车顶,铜轴双轮,两匹马拉着,上面坐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灰白细麻布衣服,做工还算精细,脸颊略瘦,颌下三缕黑色长须,看起来颇为稳重

    马上的几个人形态各异,有高有矮,装束也都是细麻布衣,马鞍旁边还挂着刀剑和包裹,看起来风尘仆仆,既像赶路的行商,又像出游的富贵人家。

    “这里应该就是清河镇了,怎么会这么多人?”

    一群人慢慢接近清河镇,然后看着狭窄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马车上的中年文士忍不住奇怪的问。

    一个骑马的黑脸汉子策马缓缓上前叫住一个挑担的乡民问了几句之后回报说:“大人,这里的确就是清河镇,今日恰逢市集,因此人便多一些!”

    “呵呵,看来我们来的正好,刚好顺便打听一下!”中年文士点头微笑,然后轻轻的拍了一下马车的扶手说:“慢慢前行,不要冲撞路人,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下!”

    于是一群人放慢马速夹在人群之中缓缓往前。

    对于镇上的人来说,平日骑马来往的陌生人虽然不多,但隔三差五还是能够看到,因此也并没有特别关注,听着前方热闹喧哗,于是都一起往小学涌去。

    喜欢看热闹这种习惯,中国人几千年来都特别喜好,越热闹的地方人越多,即便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都会凑上去围观一下。

    此时小学外面已经围上了三四百人,一群人策马站在最外围,不过因为骑在马上,视野开阔院子里面的情形一览无余,孩子们的歌舞虽然听的不甚清晰,但还是能够听个大概,因此听了一会儿之后马车上的中年人忍不住站起来观看,越听脸色越是惊奇,同时心中的感觉也越来越古怪。

    差不多一刻钟后,孩子们的表演结束,围观的乡民看看天色不早,于是也都三三两两的散去准备回家。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一群人才驱马来到小学门口,中年文士抬头看着院子大门上“清河镇小学”五个篆书大字,脸色更是惊异,略一思忖,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冠轻轻一摆手说:“你等就在外面守候,不可鲁莽,我亲自前去拜访小学的夫子。”



    小学这个称呼很古老,周朝早已有之,开始并不指后世读书的小学,而是指文字学,周朝儿童入学,首先学六甲六书(六甲指儿童练字用的笔画较简单的六组以甲起头的干支。六书即指事、象形、形声、会意、转注、假借),所以从前把文字学称小学,“小学”之名即由此而得。

    相对于小学,还有一个叫大学,大学作为一种具有高等教育职能的机构,可以追溯到五帝时期的成均和上庠。

    董仲舒曰:“五帝名大学曰成均,则虞痒近是也”。虞舜时成立上庠,上庠即高等学校的意思;

    郑玄:“上庠为大学,在王城西郊。”

    以后夏朝的东序,商朝的瞽宗,周朝的辟雍,是当时位于京师的最高学府。

    《礼记·王制》记载: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

    《大戴礼记·保傅》记载: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蓺焉,履大节焉。”

    《汉书·礼乐志》记载: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大学以教於国,设庠序以化於邑。

    因此在古代,小学是蒙学,用来教小孩子读书识字和学习书写的意思,而大学则是专门用来研究学问的场所,男子成年之后束发履节就可以读大学,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了。

    当然,为了彰显儒家流派的学问很高,孔子的学生曾子编写过一本著名的传世作品叫《大学》,在书里面详细的归纳整理了儒学三纲八目的儒家要义,让儒家慢慢发展出来一整套的详细理论,而这些理论在汉朝之后因为适合帝王治国的方略,因此儒家被确立为一种国教一直延续了两千多年,而经过后世儒家弟子的继承和发扬,最后弄出了一个变态的三纲五常的理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孔老夫子的原始理论被弄的面目全非,中国人的思想彻底就被儒学禁锢了,特别是到了宋朝时期,经过朱熹的重新整理和注解,提出三纲五常的理论之后,儒学再次升级成为一整套严格的体系,成为巩固封建社会统治秩序的精神支柱,而儒学也详细的把中国人平日说话行事走路甚至是夫妻半夜圈圈叉叉都规定的事无巨细,一旦不合乎规定便是大逆不道,到了明朝更甚,就连皇帝要和自己的妃子快活都有严格的限制,因此明朝的皇帝都很不快活,在一帮儒生的监视下,一个个都不愿意上朝,一点儿不对就会被满朝大臣喷,喷的越发颓废了,干脆当木匠,当道士,当缩头乌龟,反正大明王朝名义上是朕的,但朕管不了,你们爱咋着的。

    好吧!一不小心又扯远了!

    中年人虽然不知道这个清河镇小学是什么意思,但看里面都是一群儿童,大致也能猜到,这里是个学堂,只不过在这个偏远山区的偏僻乡镇,竟然能够见到学堂,自然是惊奇无比。

    “咳咳,请问小学的夫子在么?”中年人走进去之后,对着一群孩子亲切的问。

    “陈老陈老,有人找!”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扭头冲着站在屋檐下的陈老头儿大声喊。

    陈老头儿看着这个文士打扮的陌生中年人,也不敢怠慢,赶紧走下来拱手说:“老朽便是清河镇小学的教授陈泊年,请问你是……”

    “哦,鄙人赵擎,路过此地看到这里热闹非凡,特地进来看看,没有提前通秉,还请陈老夫子恕罪!”中年人赶紧拱手回礼。

    “呵呵,无妨无妨,今日恰逢集市,自然热闹,方才也不过是一群孩子玩闹游戏罢了!”陈老头儿摆摆手,“有客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既然是路过清河镇,也不忙走,老朽自然要招待一二,请郎君随我去餐厅歇息饮茶休息一下!”

    陈老头儿说完做个请的手势。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赵擎自然欣喜的一口答应。

    在陈老头儿的带领下,赵擎跟着走到旁边一个凉棚,里面摆放着六七张长条状的木桌,而且还有树桩做的高凳,一排摆的整整齐齐。

    “有客远来,速去弄些凉茶来解渴!”陈老头儿很轻车熟路的吩咐一声小学食堂的帮工,然后邀请赵擎坐下后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笑着说,“偏僻乡村,条件简陋,还请赵郎君不要见怪!”

    “不敢不敢,老夫子言重了!”赵擎赶紧拱手,坐下之后转头四顾,满脸都是惊奇之色,看完之后忍不住问:“老夫子,这食堂乃是何种设施?有何用处?”

    “食堂者,食者聚集之堂也,就是小学孩童和教习就餐之地!”陈老夫子很得意的解释。

    食堂这个名字很好理解,一听就知道是吃饭的场所。

    小学也就二十多个孩子,加上三个老夫子和牛全几个老师,还有懒得自己开火做饭的陈旭和牛大石两人,平日吃饭也就二十多个人,不过因为食堂的饭食味道比较好,菜品花样也比较多,因此镇上一些乡民偶尔也会来吃。

    食堂对内不收钱,对外五钱一顿,平日二两粗粟米饭和三菜一汤,就像后世快餐那种,每过七天还会供应一顿肉食,虽然并不能保证每个孩子都能吃饱吃好,但比以前每天吃粗粮野菜饭饿肚子的情况好到天上去了,因此这短时间下来,小学的孩童都明显长胖了一圈,就连陈老夫子的一张老脸上都现出了红润之色。

    其实小学食堂还有一个重要功能,那就是招待来往歇脚的行商和游客,县城下来办事的官吏和兵卒饿了也会在这招待吃饭喝茶,顺便谈工作,陈旭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呆在小学里听课,顺便学习识字和写字。

    而陈旭也明确吩咐,所有来往的行商和游客都必须好好招待,饭菜茶水都要随时能够供应的上。

    要把清河镇打造成为一个富裕乡镇光靠全镇六百来户苦哈哈肯定不行,得有外来人流和资金才行,慢慢的东西南北来往的人都知道了清河镇,人气或许就能够慢慢活跃起来。

    因此镇上的人都知道,如果有人路过清河镇要吃饭喝水,都会引到小学食堂来歇息就餐,而陈老夫子也是其中一员,而且把这个政策贯彻的比较彻底。

    凉茶很快端上来,就是普通的竹杯。

    “赵郎君,请!”陈老头儿悠然自得的端起一杯惬意的喝了一口。

    赵擎从雉县县城而来,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此时也早已口渴,谢过之后端起竹杯喝了一口,茶水入口的瞬间身体不由一震,脸色更加惊讶,忍不住大喝几口之后激动的赞叹:“老夫子,此茶清凉润喉,还略带一股酸甜,实乃神奇之物也!”

    “呵呵,凉茶而已,就几种寻常野草熬制,当不得神奇二字,但却有清凉解暑的功效,这炎炎夏日解渴最好,听赵郎君口音不是我南阳人氏,又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不知可否告知来历?”陈老夫子谨记陈旭的提醒,又开始和赵擎拉家常。

    “赵擎乃是洛阳人氏,前几日路过南阳,听闻伏牛山中盛传有仙家弟子出现,不知老夫子听说过没有?”赵擎自然也很高兴和老头儿多攀谈几句打听点儿消息。

    “仙家弟子,胡说吧,老朽从未听说过!”陈老头儿摇摇头。

    “呵呵,老夫子莫怪,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只不过一时好奇,路过也就来顺便打听几句,看来果然就是一个谣传而已!”赵擎干笑几声接着喝茶。

    要说仙家弟子的传闻,镇上的人还真的都不知道。

    紫云仙茶闹在宛城闹得沸沸扬扬,然后随着来往行商和游客口口相传,现在已经几乎扩散到全国各地,但这个消息也最多在方家术士和商贾官僚这个高层圈子传播,其实大部分老百姓是不知道的,就连茶叶这种东西也还是只有这些人消费,普通人甚至都还不知道有一种新的茶叶出现,而且这个消息也主要在大城市流传,偏僻乡村要知道这个消息,估计得几年之后去了。

    就在两人喝茶聊天之时,突然旁边传来“当当当当”的摇铃声,赵擎转过头,就看到一个黑廋的中年人站在教室门口用手摇着一个小铜铃铛。

    “赵郎君恕罪,里典授课,老朽要去听课了,既然来了清河镇也不忙着离开,今日又是集市比较热闹,逗留几日再走也无妨,晚间自有留宿餐饮之地,稍坐,告辞!”陈老头儿站起来拱手,然后往教室走去。

    赵擎看着陈老头儿的背影,几口把手里的凉茶喝完站起来,然后慢慢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静静的站在窗户边往里看,而除开他之外,小学的几个帮工也都兴趣盎然的也挤到窗户前面。

    和后世的小学上课差不多,一群孩子吵吵闹闹的冲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教室一阵忙乱之后很快恢复了平静。

    赵擎惊讶不已,教室里面的课桌也不是他平日所见的那种低矮的案牍,而是跟方才吃饭一样的长条高桌,凳子也是两尺高的木桩,桌子上同样整整齐齐摆放着笔墨,还有一些麻灰色的纸张。

    孩子们坐好之后又双手平放在胸口的桌子上,一张张小脸都很严肃认真。

    而教师的后面,挨着坐了一派排人,刚才的陈老夫子和摇铃的那个中年人都在其中,还有一个中年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儿,另外是两个白胡子老头儿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陈旭匆匆抱着几样东西从外面走进教室,然后直接走到讲台上,把手里的东西放好之后才笑着说:“今天集市,比较忙也比较热闹,这节课本来想放到闲下来讲的,不过陈老说学习不可懈怠懒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因此我也不敢打他……”

    “哈哈哈哈……”

    教室里面的一群孩子顿时哄堂大笑起来,还有调皮的男孩子使劲儿拍桌子鼓掌。

    “而且,我猜想陈老是想提前吃到我手里的这颗鸡蛋!”陈旭拿起桌子上的一颗鸡蛋补充一句。

    “哈哈哈哈……”

    教室里笑的更加厉害了,就连后面一排听课的都忍不住笑起来,不过陈老头儿却不以为忤,满脸堆笑的捋着胡子,杏儿直接兴奋的嚷嚷,“兄长,我也想吃鸡蛋!”

    “别影响兄长上课!”旁边的陈姜氏赶紧捂住杏儿的嘴巴低声呵斥。

    “呵呵,无妨无妨,里典上课都是这样,寓教于乐,其乐融融也!”旁边一个老头儿笑着说。

    “婶娘别担心,旭哥儿上课都是这么不正经,不过挺好玩儿的!”牛大石坐在杏儿旁边也赶紧笑着解释。

    “好了,安静,今天我给大家接着讲道重力,上一节课大家都已经知道任何物质都有重量,那么就会产生重力,几乎所有东西放手之后都会在重力的作用下往下掉,上次的课后作业时观察重力,张全蛋,你来说说,你有没有见过放手后不往下掉的东西?”陈旭指着坐在中间的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子。

    “有,我抓到一只蝉,放手后就飞了,没掉下来!”

    “对,鸟也掉不下来!”

    “除非扯掉它们的翅膀!”

    “拔毛!”

    张全蛋说完之后,孩子们又开始七嘴八舌的嚷嚷起来,陈旭脸很黑,脸皮抽抽了几下说:“看来大家课后观察的很仔细,但是蝉和鸟能不能一直飞在天上?”

    “不能,会累死!”

    “对了,长翅膀的确能飞起来,但不能一直不停的飞下去,累了飞不动了就会掉下来,那这就还是重力在起作用,鸟和蝉之所以能够飞起来,是它们在煽动翅膀抵抗重力,因此重力无处不在,而因为重力的存在,就可以通过重力的特性制作一些常用的工具,比如秤……”陈旭拿起一杆小秤。

    “我们可以根据不同物质的重量产生的重力大小来称量,这就是一种重力平衡的简单应用,今天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很好玩的重力平衡试验!”陈旭把桌子上两个鸡蛋都拿起来,“有谁能够把鸡蛋竖起来放在桌子上?”

    “……”

    下面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孩子们都在冥思苦想,就连后面一排听课的都满脸惊异,低头互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里典弄错了把,鸡蛋怎么可能竖的起来?”

    “我也觉得,圆溜溜的怎么竖,一放手还不就倒了?”

    “小里典大人要是能够把鸡蛋竖起来,我就把桌子吃下去!”

    窗户外面,几个学校的帮工也都在切切私语,满脸不信。

    而夹在其中的赵擎自然心里也满是古怪,虽然才听了几分钟,什么重力物质他都听不懂,但陈旭所说的意思他却听懂了,并且他万万没想到,清河镇的里典竟然如此年少,看起来就还没成年的样子,因此内心更加的怪异起来。

    “哼,小里典大人的神奇之处你还没看够吗,他说能够竖起来就肯定能竖起来,一会儿看你怎么吃桌子?”另一个帮工明显是陈旭的铁粉,语气甚是不满的哼哼。

    “大家都来试试,看看能不能竖起来,竖起来的申食奖励一枚鸡蛋!”陈旭说完之后,教室里的孩子都排队跑到讲台上,拿着一颗鸡蛋摆来摆去弄了半天却没有一个竖起来。

    “你们看,我就说竖不起来吧,绝对不可能竖起来!”

    “嘁,里典肯定能竖起来!”铁粉自然不屑一顾。

    闹闹嚷嚷十多分钟后孩子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陈旭拿起另外一颗鸡蛋,用手来回不停的晃动,然后笑着说:“鸡蛋虽然看起来圆溜溜的,但只要找到重力平衡点,就一定很够竖起来,大家看好了……”

    陈旭说着,小心翼翼的慢慢把鸡蛋的一头放在桌面上,然后用手不断的轻微移动,足足过了二十秒钟,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只见陈旭慢慢把手放开,然后……鸡蛋果然稳稳的立在了桌面上。

    “哗~”

    顿时无论是教室里面还是教室外面都一阵惊呼。

    “太神奇了,我来试试!”牛大石迫不及待的挽着袖子跑到讲台上,轻轻碰了一下桌子,鸡蛋顿时歪倒,陈旭黑着脸把鸡蛋递给牛大石,这货拿在手上学着陈旭的样子开始竖起来,结果几分钟忙的满头大汗还是没有成功,反倒是一不小心把鸡蛋捏碎了。

    “嘿嘿,这个……失误失误!”牛大石看着陈旭要滴出墨汁来的脸色,擦着汗灰溜溜的跑回去了。

    接下来陈旭又讲了一些关于重力和平衡方面的应用和原理,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一个小时。

    “好了,这节课的内容到此为止,大家下课后好好观察试验重力平衡,学会称重物体,利用重力平衡其实还能够制作出来更加精准的称量工具,有一种工具叫天平,甚至可以称量一粒麦子的重量,精确到毫厘之间,下节课我给大家讲光的现象,会做一个小孔成像的试验……”

    陈旭收拾好讲台宣布下课,孩子们顿时一窝蜂的冲出教室往食堂冲去,因为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陈旭牵着杏儿的手,带着陈姜氏去食堂吃饭。

    牛大石、牛全还有仨老头儿也都跟在后面。

    本来小学开始只有陈老头儿一个老师,但镇上三老的另外俩老头儿感觉受到了冷落,同时对陈老头儿也有些羡慕嫉妒恨,大家都差不多老,都是清河镇有名望的三老,凭什么你就当了小学的校长,天天免费吃喝不说,还能整天在镇上耀武扬威,走路都眼睛长在头顶上,因此剩下俩老头儿也忍不住了,一起找到陈旭,要求当小学的老师,陈旭没办法,只好都同意了,反正就一个班二十几个学生,随便仨老头儿怎么折腾。

    食堂的午饭已经做好了,中午吃菜包子,小孩子一人一个,面粉是不过筛连同麸皮一起的全麦面粉,因此蒸出来的馒头都是黄褐色的,而且有些开裂,但热腾腾的绵软可口,口感和粗粮做的硬馍馍不可同日而语,就连仨掉了牙的老头儿都吃的赞不绝口。

    蒸笼也是前几天才做出来的,在陈旭的指导下,镇上两个篾匠试验了无数次才制作成功,主要是在结合部位和密闭性上不好弄,因为这种一层一层堆叠起来的东西他们从来都没见到过,而陈旭虽然见到过,但不会做。

    不过蒸笼再怎么说也就是一个简单的构造,试验了几次后还是做了出来,因此这几天小学的师生早上馒头和小米稀饭,中午包子,晚上要么稀饭面饼配咸菜,要么面条,反正和后世大河南的老乡差不多,一天三顿基本上都是面食,因此吃了几天之后,陈旭非常的怀恋大米饭。

    但大米饭眼下只能想想而已,南阳郡基本上都不种稻米,而产稻米的地方都在南方,而且种植面积和产量都很有限,只能慢慢打听,然后看看能不能通过商人弄一些来。

    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食堂的帮工端过来一大盆热腾腾的包子,陈旭给陈姜氏拿了一个,牛大石给杏儿拿了一个,然后大家都毫不客气的开吃起来。

    “诸位,赵擎有礼了!”

    就在大家吃的兴奋热烈的时候,一个中年文士慢慢走到桌子旁边,很是恭敬的拱手作揖。

    “你是……”一群人都放下手里的包子。

    “我为大家介绍一番,这位赵郎君从洛阳过来,路过清河镇,刚刚老朽已经和他有过交谈!赵郎君,这位就是我们清河镇的陈里典!”陈老头儿赶紧介绍说。

    姓陈?赵擎忍不住心里一动,然后眼光落在陈旭身上。

    “远来是客,赵先生吃过午饭没有?”陈旭站起来笑着打招呼。

    “先生之称愧不敢当,鄙人赵擎,打搅各位进餐了!”赵擎赶紧拱手。

    陈旭虽然年轻,看样子还没成年,但却成了清河镇的里典,这在大秦来说绝无仅有,而且刚才赵擎站在教室外面听完了陈旭的整节课,感觉像听天书一样,有一种不明觉厉的发憷,因为除开那个竖鸡蛋的游戏之外,说的东西他几乎完全都听不懂,但满教室二十多个十岁左右的小娃娃却都听的明白,可见这个小里典绝对不是一般人。

    最最重要的是,这个小里典姓陈,而且就在清河镇。

    他想起离开咸阳之时皇帝的谆谆吩咐,内心顿时如同狂潮般翻腾起来,如果不出意外,说不定皇帝要自己找的就是眼前这个少年。

    一念及此,赵擎顿时更加小心恭敬起来。

    “回里典,赵擎未曾进午食!”

    “呵呵,那就别客气了,坐下来一起吃个包子暂且充饥!”陈旭一摆手,牛大石赶紧把一个树墩子搬过来。

    “多谢,恭敬不如从命!”赵擎也不客气,他要确认眼前这个少年就是陛下要找的陈姓少年,多接触才是最好的方法,何况这热气腾腾的包子他也从来没见过,香味浓郁,很有吃一下的冲动。

    “请!”陈旭一屁股坐下来,赵擎也左右告罪之后拿起一个包子,仔细的看了几眼之后放到嘴里吃起来。

    看起来就是小麦面粉,但质地均匀细腻毫无粗糙感,绵软细糯,里面还裹有野菜,甚至还有一点点油渣,因此吃起来非常香,和以往吃到的任何食物都不一样,甚至他怀疑,皇帝陛下也不曾吃过这种食物。

    一个包子很快吃完,赵擎意犹未尽的说:“里典大人,我还有几个随从在小学外面,赶了半天路也未曾进食……”

    “好说!包子也可外卖,两钱一个!”陈旭一边吃一边说。

    “甚好甚好,物有所值也!”赵擎顿时高兴的站起来出去找自己的几个属下进来吃饭。

    赵擎带来六个属下,陈旭让食堂的帮工给他们上了一笼大包子,然后几个人也围着桌子吃起来,一个个脸色惊异的同时化身饕餮,风卷残云之下一笼包子很快就吃完了。

    吃完包子,陈旭照例用竹签剔着牙开始喝茶消食,杏儿已经和一群学生玩耍去了,陈姜氏也不敢打扰陈旭,跟着去照看杏儿,而一群学生吃饭是从来都不会坐在食堂里面的,一般拿了包子馒头院子里教室里到处乱彪飚,打闹嬉戏和后世的小学简直一球样,完全就是一群小疯子,因为自小便没怎么管,甚至还要疯狂三分。

    “此茶异香扑鼻,回味甘甜,入喉温润齿颊留香,真乃良物也!”赵擎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又开始赞叹。

    陈旭笑笑没有说话,而是不紧不慢的喝了几口茶才放下竹杯说:“赵先生是经商还是干什么?”

    “赵某家族也有商产,不过赵擎因为喜欢到处游历,因此只能算半个商贾吧!”赵擎赶紧说。

    “那你能弄到稻米否?”陈旭问。

    “稻米只有南方诸郡才有出产,要运来南阳颇为不易!莫非里典想做粮食买卖?”

    “不不,听说稻米美味,和麦粟口感完全不同,我只是想尝个新鲜而已!”陈旭连连摆手。

    “此事易耳,赵某家族行商走货于大秦各地,如若下次有机会,顺便贩卖一些过来与里典大人尝尝!”

    “多谢多谢!”陈旭赶紧拱手道谢。

    两人东扯西拉交谈了几句之后,马大伯和一群村民背着购买的东西来到小学,准备告辞回小河村,陈旭也就让赵擎自己在清河镇观看一下,晚上再做招待交流,赵擎自然满口答应。

    陈旭把马大伯等人和陈姜氏、杏儿送到镇口,看着杏儿念念不舍的样子,忍不住蹲下来摸着她的小脑袋说:“杏儿,镇上人多又很杂乱,兄长也太忙照顾不过来,等我把一切事情捋顺之后,明年你便来镇上上学好不好?”

    “兄长,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呀!”杏儿小嘴瘪着,看起来要哭。

    “放心,兄长一定说话算话,到时候我把水姐姐接过来一起陪你!”陈旭笑着说。

    “那好,我们拉钩!”

    “好!”陈旭伸手勾住她的小指头。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杏儿把拉钩这个后世的动作学的顺溜的很,拉完钩还是舍不得放手。

    “杏儿,兄长忙碌,你再这样娘就生气了!”陈姜氏拉着杏儿的手,圆圈儿红红的呵斥。

    “娘,你别动不动都凶小妹,她还这么小!”陈旭赶紧说。

    “就是你宠着她,到时候长大了刁蛮任性,和那江家小娘子一样,看怎么嫁出去?”陈姜氏揉着眼睛说。

    “嘿嘿,婶娘放心,我会好好待杏儿妹子的!”牛大石站在旁边赶紧表示一下自己的存在,顺便宣示自己的主权。

    “杏儿才不会和那个小姐姐一样刁蛮呢!兄长你放心,我回去会把娘照顾好,还会把几头小山彘也养的肥肥的,寒衣节就可以宰杀吃肉了!”杏儿乖巧的点头说。

    (注一下:秦朝实行的是商周历法,也叫颛顼历,和后世的农历不一样,因为秦始皇崇信五德之说,所以把代表水的亥月定为元月,称为建亥,因此每年十月初一定为一年的开始,也就是元旦,叫做寒衣节,实际上也就是春节,这种历法一直沿用到西汉时期,直到汉武帝启用了司马迁编制的太初历之后,中国的农历才算彻底定型,各种节日也全部都依照太初历来实行,而且一直沿用了几千年,直到民国时期孙中山启用西方的公元纪年法才算终结,但农历纪年因为传承日久,中国人的农历纪年法并没废弃,二十一世纪仍旧在用,而且各种农历节日也都还是按照太初历的时间在过。)

    “那就好,到时候兄长一定给你做好吃的糖醋排骨,酱肘子,红烧肥肠,还有香肠熏肉,酸辣血旺……”

    陈旭每说一个,杏儿便吸一下嘴巴,还没说完,周围一圈儿人都满嘴口水,弄的陈旭也是忍不住抹了一下嘴巴站起来对马大伯说:“大伯,我娘和杏儿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说这些干甚子,放心,不会有任何岔子!”

    “对对,小旭不要担心,家里的一切我们都会帮忙料理好,你专心当里典,到时候酿出酒来别忘记给我们带一些就行了!”其他的村民也都七嘴八舌的说。

    “多谢多谢,一定一定!”陈旭赶紧答应。

    “走吧,天色不早了!”马大伯一挥手,一群人启程离开。

    “娘,路上小心,我过几天回来看望你们!”

    “兄长,记得早早回来看杏儿呀!”杏儿走的老远了,还三步一回头的反复叮嘱。

    “放心,大家路上小心,保重!”陈旭不断的招手大喊,直到一群人都走的看不见了,这才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转身回去。

    来了两个多月,对于这个时代,陈旭已经有了很深的理解和感悟。

    荒野山区偏僻难行,任何地方的人出门一趟都不容易,哪怕清河镇和小河村只隔二十里路,但要去回去一趟也很困难,他不是虞无涯那种武功高手兼脑癌大吃货,自然不敢一个人回去,带上牛大石也不敢,一般回去还得请一个亭长带三四个镇上的猎户护送回去,然后过两天又去接回来,不然一不小心路上遇到一只两只白额吊睛的大脑斧或者花豹,小命基本上就交代了。

    但血浓于水的亲情又割舍不下,因此他对这个荒蛮的时代也充满了深深的怨念。

    “旭哥儿,今日来的那个赵擎是不是有问题?”两人一边走,牛大石跟在旁边问。

    “咦,你脑子终于开窍了!”陈旭惊奇不已。

    “嘿嘿!”牛大石讪笑几声搓着手说,“我看你对他不太热情,和前几天那个商人不太一样!”

    “嗯,这个赵擎来历很不一般,谈吐根本就不像一个商人,也不像是一个读书人,总感觉有些奇怪,所以这两天安排人暗中把这群人盯紧点儿,不能看的东西别让他们看见,不能说的也别说,特别是造纸坊,知道不?”陈旭叮嘱说。

    “放心放心,他要是敢去造纸坊,我安排人打断他们的腿!”牛大石连连点头。

    其实对于赵擎,陈旭一开始就心里有疑惑,赵擎自称是洛阳人,但却满口的陕西……嗯,咸阳口音。

    麻痹的,骗哥哥不懂方言咩!

    虽然镇上的乡民都没出过远门,不懂咸阳话和洛阳话的区别,但陈旭作为一个后世人,全国各地的方言也大致知道一些,陕西话在中国非常特殊,与大河南老乡的话发音完全不一样,如果音调在拐一下弯儿,直接不用大声就会变成高亢的老秦腔,身份不用猜就如同光头脑袋上的虱子,一目了然。

    如果猜的不错,赵擎就是从咸阳而来,拥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许和紫云仙茶有关。

    最重要的是这货姓赵,陈旭有些忌惮,有可能和赵高有关,说不定是赵高安排过来打听自己的行踪,然后给他的儿子赵柘报仇。

    一想到这里,陈旭总感觉裤裆凉凉的,有一股杀气悬在两腿之间,虽然天空艳阳高照,但蛋蛋却很恐惧的直接缩进去了。

    其实陈旭不知道的,那没了蛋蛋的赵柘如今还在宛城养病。

    一是因为赵柘的伤势的确严重,伤口虽然愈合,但无法骑马,而且武关道还未彻底修通,马车想要通过非常不容易,再加上赵柘经常情绪失控癫狂,路上的安全性不好保障。

    而最主要的因素却是:剿匪过后,江北亭和郡守马伯渊,郡尉高焄(xun)以及另外几个人暗中达成了协议,按死梁文,并且用主簿梁子舟顶了缸,但当时参与策划沟通山匪抢劫夏粮税的人太多了,不是高官就是富商的儿子,人多嘴杂,要把其中的关节和口供全部串通好非常不容易,还有就是要面对的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赵高,因此所有人都不敢大意,把赵柘留在宛城,仔细策划,各自施展神通去咸阳找关系通人脉,争取要把这件事弄的滴水不漏,让赵高不敢为此事轻举妄动,也不敢大动干戈,不然一个不慎,赵高携带滔天怒火的大脚踩下来,无数人将被踩成粉碎,因此容不得半点儿差池。

    当然,这件事虽然和陈旭关系很大,但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和马腾这些纨绔子弟胡乱行事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因此这些大人物必须跟着背锅,而且还要背好,加上江北亭有意提携陈旭,还因为女儿和那块玉佩的关系,他以为自己猜到了什么,为了女儿的未来打算,他自然要保护好陈旭。

    而且这件事到了宛城之后,其实已经和陈旭关系不大了,争斗的级别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里典能够掌控,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里典能够扛得起来的,非常沉重,沉重到整个南阳郡的无数官吏都担惊受怕万分恐惧。

    而此时远在咸阳的赵高,自然也不知道他那个不成器,整日只知道斗鸡走狗的四儿子已经没有了蛋蛋。



    一辆双辔马车摇摇晃晃的停在咸阳城西南一座大宅前面,厚实雄伟的大门上挂着通武侯府四个古篆大字,门口两个挎剑执戟的魁梧兵卒站在门前。

    身材略显富态的赵高被随从扶着从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冠之后走到门前。

    “拜见赵府令!”两个兵卒赶紧行礼。

    “王将军在府中否,帮我通禀,就说赵高前来拜访!”赵高脸上带着笑容吩咐。

    虽然他是中车府令,又是皇族宗亲,但面对王家父子,整个大秦没有任何人敢小觑。

    王翦王贲父子,就是始皇帝陛下手中的两柄战斧,征服六国之战,这父子两人横扫了五国,为大秦一统华夏奠定基础,立下赫赫战功,秦始皇也不吝赏赐,灭齐之后王贲军功赏爵十九级,位列关内侯,被封为通武侯,这侯爵之尊,就连如今的大秦左相李斯都不曾得到,因此足可以看到王家父子在秦始皇心中的地位,而秦国统一之后,王翦王贲父子便急流勇退卸甲归隐,不再参与朝政,一直隐居在咸阳府邸之中修养。

    而秦始皇却并没有忘记自己手中这两把开山大斧头,经常还会赏赐金玉珠宝,时常也会宴请这对父子进宫同饮。

    此次赐婚虽然看起来是李斯建议,但实际上秦始皇也早有打算,因为此时他已经在策划准备征服南方的百越了,王翦王贲父子这一对大斧头自然是首选,随便丢出去一把就能帮他把百越之地的那些蛮夷砍成稀巴烂,而赐婚也自然是一种非常器重的表现,江楚月只不过是江氏一族的旁支所生,江北亭也不过堪堪是一介县令,地位太低,不足以彰显门当户对的身份和地位,即便是太中大夫江珩,也不过是没有实权的四品谏议大夫,无论是与赵氏还是王家都差别太大,而且江氏一族的地位还值不得秦始皇去照顾心情,一桩旁支的婚姻而已,解除对于秦始皇来说,一点儿心理负担都不会有。

    王贲的父亲王翦,如今虽然年逾六旬,但仍旧魁梧勇猛,按前赵大将廉颇尚能饭否的故事,老是老但胃口好,一顿还能吃掉半只羊,因此身体仍旧强健,加上战功赫赫,在大秦可以说是猛虎般的存在,比之如今镇守西北长城打击匈奴的蒙毅将军来说,地位不知道要高多少,只要他往朝堂上一站,几乎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因为王翦指挥打仗的能力如今在大秦无人能及,与白起、廉颇、李牧一起并列为战国四大名将,早就已经超神了,这四人其他三位早已作古,王翦便是硕果仅存的战争大神,放眼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而放在咸阳完全就是震慑天下的神兵利器,是圣阶九级的存在,自带圣阶光环压制,时不时就会被秦始皇翻出来晒晒太阳,让六国的遗老遗少看看朕手里这把金光灿灿的大斧头,要是谁特么敢跳出来造反,直接就一斧头劈下来,顿时会卒的稀里哗啦血肉模糊。

    “哈哈,赵府令恕罪,贲迎接来迟也!”

    就在赵高与两个门卫说话之时,大门内响起一阵爽朗的大笑,一个身穿宽袖锦服,腰束龙纹玉带的中年大汉昂首阔步而来,头戴玉冠,五官棱角分明,粗眉大眼鼻直口阔,下巴上胡须飘扬。

    中年大汉走路虎虎生风,地面似乎都在震动,几步跨出大门,对着赵高深深一辑说:“赵府令请,我父亲大人已经在前堂等候多时!”

    赵高也赶紧深深一辑,满脸堆笑的说:“侯爷之礼高不敢受也,侯爷请!”

    “请~”王贲伸手挽住赵高的胳膊,两人亲密无间的走进大门往前厅走去。

    通武侯府乃是秦始皇御赐修建,内吏府出资,少府督造,占地足有百亩,里面虽然没有江南宅院的风景秀丽,但却宽敞大气,进门就是一大片演武场和一排箭靶和兵器架,视线极其开阔,地面垫着沙土的跑马场,一看就有沙场气势,明显和文官的府邸完全不一样。

    而此时沙场之上,正有一位身材高挑、身穿青色窄袖箭服、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骑在马上绕场飞驰,身姿矫健,奔驰中手中一柄长弓不断拉开,把一支支长箭射出去,伴随着咄咄之声,一支支长箭便毫无虚发的钉在不同的箭靶上,惹得四周围观的家仆和几位少男少女大声鼓掌喝彩!

    赵高忍不住停下脚步观看一番之后,脸上带着笑容说:“这位便是三娘吧?果然虎父无犬女也,我只听闻其剑术精湛,没想到箭法也如此高超,只怕吾家犬子配不上也!”

    “赵府令哪里话,我这女儿自幼爱舞刀弄枪,以至及笄之年人仍旧不愿嫁人,此前也曾惹过不少祸,此次蒙皇帝陛下御口亲赐姻缘,嫁与你家四郎,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事,只希望婚配之后能够收敛些,免得闹的家宅不安才好!”

    赵高听完忍不住脸皮轻轻的抽抽了几下。

    这王贲乃是大秦猛将,虽然也读书识字,但却和其他武夫差不多,一根直肠子,说话完全就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这番话明显就是对自己这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女儿不放心,而且又急着嫁出去,很明显,赵柘运气不好中招儿了,而且是种了皇帝陛下的招儿,这桩可能将来会家宅不宁的婚姻赵高甩都甩不脱,至于赵柘结婚之后会不会挨打,那个……要看他的本事和运气了。

    再怎么说老婆是通武侯王贲的女儿,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即便是娶进门的这个老婆如何不贤惠,如何霸道威猛,还是不能随便打,不然引来老丈人一家,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两把大斧头祭起来,十个赵柘加三个赵高也挡不住。

    之所以王贲的女儿喜欢舞刀弄枪十五岁还没出嫁,其中很大的原因就和王翦有关,这个大秦军神不光武力值高,军功高,打仗P眼儿黑,而且特别护短,对这个孙女简直喜欢的犹如掌上明珠一般,要不然也不会培养成这个样子。

    之所以说王翦打仗P眼儿黑,请参考秦赵大战。

    当年王翦伐赵遭遇赵国大将李牧,两人武功值相当,胶着对峙了一年多,导致秦军军心不稳,王翦憋不住了,于是便用反间计,导致赵王迁夺了李牧军权,不久后更是将其杀害,作为战国后期唯一能够抵抗秦军的军神,李牧一死,王翦率领秦军势如破竹,短短一个多月便攻克邯郸,生俘赵王迁,赵国王室逃亡代国,几乎算是灭国了。

    虽然说上兵伐谋,但王翦弄死李牧的这一招儿的确算不上光明和大气,说一声黑P眼儿也绝对不为过。

    而李牧作为战国后期唯一能够抗衡王翦的大将身死,其余六国再无能够和王翦抗衡的名将,然后王翦王贲父子如同开挂一般,短短不到十年时间便横扫八荒六合,协助秦始皇统一六国,完成了前所未有之千古霸业。

    这种猛人辈出的家庭惹不起,现在在大秦来说,除了秦始皇,谁都惹不起王家,而王家也自知功劳太大恐惹的秦始皇猜忌,因此齐国覆灭之后两人便不再过问任何朝政和军事,急流勇退解甲归田,天天在家喝酒投壶,骑马射箭自娱自乐,过的逍遥自在。

    “我唤小女来和赵府令请安!”王贲抬手准备招呼,却被赵高把手拉住了,“通武侯不必如此,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慢慢熟悉吧,莫让老将军等的急了!”

    “也是,赵府令请~”王贲摸摸胡须点头。

    通武侯府不光操场大,容得下数百人操练兵马,连房子也高大阔气,会客厅比一般的王侯公卿的要大多了,赵高跟着王贲走进去的时候,里面一个身材魁梧,须发花白,面相和王贲有六七分相似的老者正赤足盘腿坐在上首的凉榻之上,身穿灰色麻服,目光炯炯,神态轻松的正在看几个兵卒挥着竹剑正在客厅中央比斗,情形看起来很热闹,也很惬意。

    “赵高拜见王老将军!”赵高此时神情更加恭敬三分,深深一揖到底。

    “赵府令无需多礼,贲儿引赵府令入座,看茶!”

    “赵府令请~”王贲一把年纪了,对老爹当外人面叫自己贲儿也无可奈何,干笑着引赵高在左侧的矮榻上坐下之后,很快就有家仆送上香味四溢热气腾腾的茶水。

    赵高一愣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说:“这……这难道就是前些日子盛传的紫云仙茶?”

    “呵呵,正是,这是前些日子皇帝陛下赏赐下来的,只有二两,今日特别为迎接赵府令冲泡的!”王贲略微有些得意的。

    “难得难得,此茶我倒是听陛下和李丞相交谈之时提到过,传说气味芬芳独特,饮之能提神醒脑,乃是仙家弟子亲手所制,高从未见过也,而且听闻此茶传世极其稀少,陛下想来也不多,竟然能够赐给通武侯府二两,可见两位将军在陛下心目中的位置无可替代也!”赵高忍不住狂拍马屁,同时心里也更加坚定了要尽快促成这桩婚姻,赵家搭上通武侯府,即便是哪天皇帝仙逝,想来也不虞有其他麻烦。

    “赵府令过奖了,这是陛下爱惜我们父子而已,关于青袖和你家柘儿的婚事,陛下已经让宗正府通传与我们知晓,此乃天作之合,就选个好日子尽快办了吧!”王翦虽然喜欢自己这个爱舞刀弄枪的孙女,但这么大还嫁不出去,眼下也的确有些急了。

    也不怪他着急,作为堂堂大秦军神的孙女,全咸阳王侯公卿不知凡几,适合婚配的年轻郎君也不知凡几,但几年之间却没有一家上门提亲的,不是那些有儿子的不想,而是一提起这件事,那些家的儿子就寻死觅活要去悬梁自尽也不娶通武侯家的三娘子。

    不是这三娘子长的不好看,堪称沉鱼落雁之貌。

    也不是身材不好,足有一米七八。

    而是武功值太高,而且脾气也不好,更加搞不懂的是,这个女人嫉恶如仇,看见哪个纨绔当街耍流氓调戏女人,就要爆发,曾经当街把九卿之一的高太仆儿子打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门牙都被打脱几颗,但高太仆不光没生气,反而还提着礼物亲自上通武侯家告罪,嘘寒问暖的关心有没有把三娘子的手打疼。

    这其中王家父子的虎威就可见一斑。

    如若眼瞎一不小心吃了熊心豹子胆喝醉后逞能娶回去了,这辈子基本上也就没啥娱乐希望了,后半辈子绝对活的和咸鱼没什么区别,再也别想翻身。

    当然赵高是不怕的,反正这个四儿子也不成器,用儿子的一生幸福换一座大靠山,简直太特么划算了,多被打几次说不定还长进了呢?虽然被打折腿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万一呢……,何况这还是皇帝陛下亲自许配的姻缘,天上雷公大,地上舅舅大,而大秦就皇帝最大,御口亲赐,没有人敢不从命,自己不敢,王家父子更不敢。

    因此这桩婚姻两家都不会有任何疑问,王翦父子和赵高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赏舞,顺便也把婚事的婚期和一些细节确定下来。

    虽然秦朝时期结婚没有后世儒家当道之后的那一套流程繁琐,但其实也已经大致定型了,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五种(加上正婚礼时的亲迎,即所谓的“六礼”),加上又是皇帝做媒,因此双方都不敢大意,一番仔细商量下来,时间已经到了申食,于是王翦父子又留赵高吃晚宴。

    时间已到酉时,喝的醉醺醺的赵高在两个家仆的搀扶下摇摇晃晃从通武侯府出来。

    此时天色虽然还很明亮,但太阳也已经开始落山。

    赵高坐上马车,在十多位身披皮甲的魁梧兵卒保护下,十多匹马沿街往赵府而去。

    根据秦律,夏日酉时就会关闭城门开始宵禁。

    咸阳乃是大秦皇都,虽然在别的郡县宵禁执行的并不十分彻底,但咸阳却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况且皇帝就住在城中,因此谁都不敢大意,因此宵禁执行的力度还是很大,此时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来来回回或骑马或奔走的都是宵禁巡逻的中尉府禁军。

    当然,宵禁针对的只是普通老百姓,真正有身份地位的王侯公卿不在此列,因此禁军看到赵高的马车和四周簇拥的武卒踢踢踏踏而来,都只能赶紧站到路边行礼让行。

    “嗝~”赵高坐在马车上,看着两边矗立的房子和天边的晚霞,兴奋的忍不住打了一个酒嗝。

    他没想到王翦父子竟然会对他这么重视和客气,连皇帝御赐的紫云仙茶也舍得泡给他喝,看来自己虽然不列三公九卿并无实权,但因为与陛下亲近的关系,所有人还是得对自己恭恭敬敬。

    呵呵,一想到王翦父子的态度,赵高越发的暗自得意起来。

    所谓酒后露原形,赵高也是这样。

    本来赵高这个人没有什么能力,只不过他的身份不低,曾经也是秦国某位国君之后,因此和秦始皇算是同姓同族的王系宗族,因为其父犯罪,其母受到牵连沦为奴婢,连带赵高和几个兄弟姐妹都下贱无比,不过后来秦始皇听说赵高为人勤奋又精通法律,于是招他入朝做官,而且赵高此人善于观言察色、逢迎献媚,慢慢得到秦始皇的赏识,数年之后将其提拔成为中车府令,负责掌控皇帝的车舆和传递奏章,而这一当就是整整二十年,直到秦始皇去世,他扶持胡亥上台,更进一步成为了丞相。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来说,赵高就是一个善于拍秦始皇马屁的小人,权力不大但位置极高,不过因为现在的大秦能人辈出,整个朝堂之上站的就没一个好相与的家伙,因此赵高平日自然也很低调。

    不过随便怎么低调的人,一旦喝醉了就会露出狐狸尾巴。

    此时的赵高就是如此,坐在马车上打着嗝哼着小曲,轻轻的拍着马车的栏杆一脸得意。

    “这次御赐婚姻,听皇帝口气似乎是那李斯进言,没想到我赵高出生低贱,但如今却连李斯都要奉承与我,用这桩婚姻来讨好我,就是为以后让我能够帮他在皇帝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传递奏章的时候能够迅速点儿,呵呵,李斯啊李斯,某家平日看你义正言辞,原来也不过是一个阿夷谄媚之辈,嘎嘎……”赵高坐在轻轻摇晃的马车上,满脸得意之色无法言表。

    “有刺客,小心~”

    就在赵高摇头晃脑的在内心自嗨的时候,突然前方领队的兵卒一阵慌乱,同时传来大吼。

    此处刚好走到一条街道的拐弯之处,前后护卫的兵卒有些脱节,只见明亮的余晖之下,一个黑衣黑裤蒙着黑色面巾的人从旁边一座凉舍屋顶直扑下来,身体如同一只苍鹰俯冲而至。

    “呛~”

    伴随着一声铁剑出鞘的声音,黑衣人从一个骑马的兵卒头顶掠过,伴随着黑光闪过,血光喷起的刹那,一颗人头腾空而起翻滚一丈多高。

    黑衣人落地,脚尖点地如同一片浮叶往前窜出两丈,身体游龙一般左右摇晃化作一道虚影扑向马车,而手中的黑剑翻飞如同黑色匹练一般在空中拉出长长的残影。

    “噗噗噗噗~”

    伴随着一连串利刃入骨的声音接连响起,等黑衣人扑到马车前方的时候,身后已经人仰马翻血水喷溅,五六个身披皮甲的魁梧武卒噗通噗通接连从马背上栽下来,一个个双手捂着脖子瞪大眼睛翻滚在地,手指缝中汩汩鲜血如同喷泉一般飚满数丈宽的石板大街。

    夏日的傍晚,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瞬间散发出来。

    “呛呛呛~”此时回过神来的其他护卫才慌乱中抽出腰间的长剑扑向黑衣人,但为时已晚,黑衣人距离赵高已经不到一丈距离。

    “赵高受死~”黑衣人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身体腾空而起扑上马车,犀利的双眼冰冷异常,手中的铁剑锋刃光寒,还有一滴滴血珠被颤动的剑刃绞成一股血色雾气在四周翻滚。

    一股杀气如冰雪席卷而至,浓烈的寒意让赵高的酒意瞬间清醒,他脸孔惊恐惨白的同时重重一巴掌拍在马车的扶手之上。

    “嘣~”伴随着扶手塌陷下去,一声清脆尖利的声音响起,扶手下面一道雪白的光芒迸发出来撞向黑衣人。

    黑衣人猝不及防,完全没想到赵高的马车上竟然还有机关暗器,看着扑面而来的白光,黑衣人却根本就没有任何时间闪避,只能咬牙往前扑出去,手中的铁剑狠狠对着赵高刺了下去。

    “噗~”白光直接从黑衣人左肩穿透而过。

    “噗嗤~”黑衣人手中的铁剑也刺在赵高的右胸,但因为白光的攻击,黑衣人身体猛然一抖剑刃斜挑上去,直接将赵高的半只耳朵和帽子斩落下来,顿时鲜血狂涌头发四散,赵高惨叫一声从奔跑的马车上跌落下去。

    “当啷~”穿透黑衣人肩膀的白光在两丈之外落地,原来是一柄弯月形的雪色薄刃,长不过两寸,又细又薄锋利无比。

    而几乎同时,马车后厢突然站起来一个身穿灰麻布衣,灰布蒙面挽着道髻的矮小男子,身材不过五尺,手持一把仿似弓弩的东西,扣动扳机的瞬间,又是两道雪亮的光华对着黑衣人撞了上去。

    “月刃驽,墨徒!”

    黑衣人大惊失色捂着肩膀跳下狂奔的马车。

    “噗噗~”两道极其锋利的薄刃呼啸而至,在空中急速旋转着追上黑衣人,一道从左肩掠过,划破衣服带起一股血水,另一道被黑衣人在地上翻滚着躲过。

    “拿下刺客~”灰衣男子大吼一声跳下马车反身追了上来,此时剩下的护卫也都骑马围堵上来。

    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十多丈之外躺在地上哀嚎翻滚的赵高,稍微犹豫下一之后持剑再次扑向赵高。

    但此时已经太晚了,后方追击而来的护卫咆哮而至,身后又有手持刃弩的墨家门徒,夹击之下,黑衣人单手持剑连续刺翻两个护卫之后,被一把青铜长剑再次斩在胸口。



    “嘣~”身后的墨徒再次扣动扳机,又是两道月刃激射而射出,雪白的光华在余晖下闪烁着清冷的寒光。

    而此时,除开围堵而来的护卫之外,赵高已经被另几个护卫团团护在中央,扯上马背急速离开。

    “恩公,无涯此次失败也,请你多保重,来生无涯再报答救命之恩!”黑衣人长叹一口气,挥剑再次砍翻两个护卫,同时避开其中一道月刃之后,被另一道击中右腿。

    “砰~”

    黑衣人重重跪在地上,看着几把同时砍劈下来的长剑,看着逐渐远去的赵高,双眼之中露出一丝苦笑。

    “轰~”

    就在黑衣人再无力反抗之时,突然一道灰色人影从侧面的房顶上如同一颗炮弹轰然落在黑衣人身旁,也是身穿灰布麻衣,赤脚散发,手中持着一根紫色木棍。

    “滚~”赤脚男子大吼一声,手中紫色木棍横扫出去,运动中宛若一片紫光还在急速的颤动,绞碎空气发出呜呜的刺耳声音。

    “砰砰啪啪~”砍劈下来的五六把青铜长剑直接被木棍撞飞出去,而马上的几个魁梧护卫也都如同被雷击一般,一个个闷哼惨叫着飞跌出去,就连坐下的马匹也都无法抵抗木棍的冲击,纷纷嘶鸣着倒退甚至翻滚到地上,大街上顿时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师兄~”黑衣人惊喜不已,杵着黑剑艰难的站起来。

    “哼,如若我来迟半步,你还有命在!走~”赤脚男子冷哼一声,一手抓住黑衣人抗到肩上,同时转身看一眼那手持刃弩仿似侏儒的墨家门徒,双眼中冷光爆闪,还没等侏儒扣动扳机,手中的紫色长棍脱手而出,化作一道紫光瞬息就飞到了侏儒面前。

    “噗嗤~”长棍直接从侏儒心口洞穿而过,而赤脚大汉木棍脱手之后看都没再看一眼,扛着黑衣人几步跨出,身体如同游龙出海,瞬息之间便已在数十丈之外,等侏儒手中的刃弩当啷落地之时,大街上再也看不见赤脚男子的身影。

    而此时,宵禁的禁军才呼喊着从远处奔跑而来。

    中车府令当街遇刺,而且差点儿殒命,十多个护卫死伤,鲜血喷溅数染透数十丈的街道,这件事如同一颗炸弹瞬间就燃爆了整座咸阳城。

    中尉府如临大敌,警笛声此起彼伏,骑马传递信息的兵卒满城来回奔驰,接到军令的数千禁军从四座大营奔涌而出,密密麻麻如同流水般散落到咸阳城的大街小巷搜寻刺客,同时这个消息也被飞速递入皇宫之中,瞬间卫尉府也应声而动,数千兵马将皇宫内外包围的水泄不通,五百玄武卫也倾巢而出,手持弓弩利刃接管禁宫各处门户。

    傍晚,咸阳城上有火光陆续腾空而起,无数手持长戟兵刃的兵卒在城墙之上来回巡逻,呼喝怒吼之声不绝,四座城门虽然早已关闭,但守门的兵卒增加了数倍不止,满城兵将如临大敌将整座咸阳城守卫的水泼不进。

    “哐哐哐哐~”

    搜查的禁军如同土匪一般撞开民居宅院,手持刀剑凶神恶煞满城搜查刺客,无数行为鬼祟的人员都毫不犹豫的缉拿入中尉府大牢,而胆敢稍作反抗者,直接就会被当场格杀。

    无数王公大臣此时本来早已吃过晚饭,准备洗洗搂着爱妾娇娘睡了,但随着一个个通传消息的兵卒闯入府中,顿时都惊恐而起,赶紧穿衣束袍。

    一匹快马疾驰停在李斯府前,马上的兵卒魁梧高壮,身披漆黑玄甲大吼:“皇帝召李相迅速入内宫!”

    几乎同时,受召的还有右相冯去疾,廷尉阴戊,通武侯王贲等一干重臣。

    章台宫紫泉殿。

    这里是皇宫内院和外院的交界处。

    大殿之上灯火通明,无数火烛灯笼将大殿映照的如同白日一般。

    大殿内外兵卒林立,穿甲执戟把整座大殿防卫的水泄不通。

    秦始皇身穿黑色玄服,头戴玉冠,面色平静的坐在上首矮榻之上,面前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不断呈送进来的各种消息,他一边翻看着,一边拿起玉盘中的山药茯苓饼慢慢咀嚼,虽然外面此时人心惶惶兵荒马乱,但这里却安静至极,不过安静的有点儿过分,气氛非常的压抑。

    “报,左丞相李斯到!”

    “报,右丞相冯去疾到!”

    “报,廷尉阴戊到!”

    随着一声声通禀,一个个穿戴整齐的朝廷大官都接踵而至,虽然都刚从床上爬起来,来的也匆忙,但除开脸色都很严肃之外,并无太过慌乱。

    差不多一刻钟之后,等宣召的大臣尽皆到达,秦始皇这才放下手里的竹简说:“刚才赵府令遇刺之事大家应该已经知晓,深夜传众位爱卿前来,朕想听听诸位的看法!”

    “陛下!”跪坐右首上位的王贲赶紧站起来,“赵府令今日申时进入我府中,商量三女青袖和他家四子赵柘的婚配之事,然后又留下一起进食饮酒,到酉时尽方才离开,过程中并无任何异状发生,因此臣猜测,刺杀赵府令之人应该对今日赵府令的行动非常清楚,或者是早有预谋跟踪刺杀,好在赵府令福缘深厚,未曾有大碍,不然臣难辞其咎也!”

    “通武侯莫要自责,此事发生的极其偶然,或许是六国余孽罢,最近一些日子诸位爱卿小心谨慎,出门多带些护卫以防万一!”秦始皇淡淡的说。

    “多谢陛下关心!臣等感激涕零也!”几位重臣都赶紧俯身叩拜。

    “关于刺客之事通传中尉府加紧搜寻,赵府令受伤,但其职位不可空缺,朕欲安排郎中令杨桐暂时代任,诸位以为如何?”秦始皇问。

    “杨桐乃是两朝老臣,行事稳重,为人正直,忠于职守,任中车府令必无差错也!”右相冯去疾拱手说。

    “陛下决断,臣等无异议也!”除开李斯之外,剩下几个也都赶紧附和。

    “李丞相还有更好人选乎?”秦始皇看着李斯。

    “陛下,郎中令位列九卿,位高而权重,如今政务繁忙,且不可轻易变动,需要谨慎,何况臣听闻赵府令虽然血流如注,但不过是皮外伤,旬日便会恢复,因此臣推荐太中大夫江珩暂时代任!”

    对于人事任免,皇帝有一言而决的权利,但作为朝廷百官之首,而且统领九卿各府,李斯对人事的任免自然也有很大的建议权,最主要的是现在皇帝很信任他,加上上次破坏江氏婚姻之事,李斯也颇为尴尬。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日李斯午后去皇宫单独面见皇帝,下午散朝之时便有赵高悔婚之举,咸阳公卿王侯多如牛毛,耳目也都杂乱无比,因此几乎所有人都猜测破坏江氏婚配之事就是李斯所为,因此李斯所谓的保密完全就像一个筛子,什么都是赤裸裸的,啥都没保住,因此江氏对于李斯的态度最近就很不好,江珩数次在朝堂之上顶撞李斯的数条法令,弄的李斯恼火的很,他推荐江珩不过是弥补一下而已,同时也是一种态度,表示我李斯对你江家并无恶意。

    况且这件事了李斯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实在是不该贪恋那半筒紫云仙茶,但如今说又不能说,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一个人偷偷的忍了。

    最主要的是李斯由廷尉升任左相不过一年时间,而杨桐是两朝老臣,对李斯颇有一些看法,一旦从九卿职位升任由皇帝直辖的中车府令之后,他李斯就完全无法控制了,以后很多事情就会受到掣肘,而江珩则不同,只不过是没有太大实权的大夫,虽然参政议政也可以弹劾官员,但也只能算是一个闲官,可有可无,这种人在背后推一把,不仅可以消释上次的尴尬,而且也可以得到他的支持,算是一石二鸟的布置,而且江珩因为资历不够,李斯就可以进可攻退可守,一旦对江珩不满意,还可以建议皇帝取消他的代理资格,另外扶持赵高重新上去,那样赵高也会对他感恩戴德。

    而杨彤一旦成为中车府令,结局就不太好说了,皇帝有可能就会一直让他当下去,当到死,这种结局李斯自然也不会愿意看到。

    而因为上次那件事秦始皇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对于李斯的举动也颇为理解,只不过君臣两人都不能说,不然如今大秦权势最重的君臣两人将沦为天下人的笑话,堂堂左相,竟然被一个小女子算计,而秦始皇为了这半筒所谓的仙茶,自然也只能投桃报李答应了李斯的请求,用另外一个方法解除了江楚月和赵柘的婚事。

    但就在秦始皇准备点头之时,右相冯去疾站起来说:“陛下,太中大夫江珩品秩不足以担任中车府令,臣建议另选他人!”

    秦始皇微微点了一下头说:“右相所说有理,但只是暂时代任而已,何况江氏一族世代公卿,江珩之父乃是前御史中丞,十多年兢兢业业从未出错,江氏如今一门四杰,皆都在为我大秦效力,品秩不足就提升一下,此事就如此安排,高太仆定秩,李丞相拟诏,明日早朝通传下去!”

    冯去疾听完面无表情的坐了下去,其他几位重臣也都沉默不语。



    皇宫之内平静淡然的争权夺利波澜不惊。

    但此时皇宫之外惶惶不可终日,中尉府兵卒在全城大肆搜捕刺客,但足足忙活了一夜,直到天亮时分,仍旧没有刺客的任何消息,那个黑衣刺客就像他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没在咸阳城出现过一样。

    第二天一早,满朝文武大臣就和平日一样,吃完早饭去朝堂点卯议事,不过今日气氛稍显的隆重和紧张一些。

    虽然刺客之事没有着落,但其实也没有太多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当街刺杀中车府令这种皇帝身边的红人兼当朝大臣固然很令人惊恐,但作为从春秋一直打到如今数百年的大秦帝国来说,刺客这种东西简直不要太多,专诸刺王僚,荆轲刺秦王的故事后世都流传了几千年,而秦始皇一生就遭遇过三次刺杀,荆轲、高渐离、张良都先后刺杀失败,而且其中荆轲和高渐离身死,只有张良逃脱,然后辅助刘邦推翻了大秦王朝。

    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由太中大夫江珩顶替受伤的赵高担任中车府令,虽然是暂代,但也让江珩呆呆的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个喜讯来的很突然,江珩感觉心脏砰砰跳的很激烈,口干舌燥有点儿头晕。

    而且宣读诏书之人是左相李斯。

    本来今天江珩准备故技重施要在朝堂顶撞李斯几句继续表示自己的愤怒的。

    不过明显今天他这一下撞到了空处,险些把腰差点儿闪了。

    “江大夫,恭喜代任中车府令!”李斯笑眯眯的把手中的诏书递给江珩。

    “恭喜江大夫,哦,不是,恭喜江府令!”

    “恭喜恭喜!”

    虽然是在朝堂之上,但古代人对于升官发财这种事还是不吝词色,周围的大臣都一个个满脸堆笑的对江珩拱手作揖,祝贺他升官,而发财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官秩也从八百石涨到两千石,而且中车府令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平日随皇帝出入,上朝就站在秦始皇旁边负责通传和递送奏折,绝对算是最亲近皇帝的位置了,而且也能够随时接受秦始皇召见上传下达各种命令,谁都不敢轻视这个职位。

    “多谢多谢!”江珩还有点儿不太清醒,实在是太想不到了,接过诏书身体还微微有些哆嗦。

    “江府令,从今日起,你便须陪在朕的身边负责通传公文和出行车马,还请兢兢业业不要辜负李相一番举荐!”秦始皇跪坐在龙榻之上语气平静的说。

    “多谢陛下厚爱,珩必然不辜负陛下所托也!”江珩赶紧躬身行礼,然后又对着李斯深深作揖,“多谢李相抬举!”

    “无妨无妨,江氏乃是大秦历代公卿,忠心可鉴,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为大秦效力,为陛下分忧,斯只是秉性而为,还望江府令以后尽心尽力!”李斯满脸堆笑的说。

    “珩自然尽力而为!”江珩收起帛书,缓步踏上第三层九步台阶,站在秦始皇身边赵高日常站立的位置,然后双手拢袖很快进入了新的角色。

    “中尉陆嚣何在?”秦始皇眼神扫过殿下群臣,然后声音变得有些清冷。

    “臣在!”一个身披黑色皮甲的武将赶紧站起来。

    “昨日行刺赵府令的刺客可曾抓到?”

    “还不曾,根据赵大人府上护卫口供,那黑衣刺客被一散发赤足的男子救走,昨夜我们虽然抓捕到数百形迹可疑之人,但经过审讯皆都不是刺客,那刺客被墨驽重创,我们顺着血迹追查到城北之后就再无踪迹……”中尉陆嚣把昨夜追捕刺客的事情事无巨细仔细报告了一遍。

    “再查!”

    “喏~”

    “秦楚驰道如今进度如何?”秦始皇话头一转不再关心刺客之事,

    如今大秦一统天下,他自信些许跳梁小丑翻不起大浪来,至于赵高……最近还是让他好好休养,刺客不杀别人偏要杀他,其中定然有朕还不知道的内幕,放在身边不太安全。

    ……

    咸阳城东,这里有一大片砖石豪宅,虽然看起来宽阔敞亮气势磅礴,但这些房子却大小规格统一,许多都是最近几年才修建的,而且纵横规划了五条街道。

    这里居住的并不是王侯公卿和大秦官员,而全部都是从六国迁来的王孙贵族,虽然吃喝无忧,但却几无自由,每天都像猪羊一般被圈养在此,不能随便出城,甚至不能聚会饮宴,否则就会被视为谋反逮捕入狱。

    一队中尉府的禁军在里面搜查之后空手而出,然后其中一栋宅院之中,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趴在院墙上目送这些军卒离开,这才跳下围墙进入大宅之中,走进其中一间房间,在一个木柜边轻轻敲了几下,不一会儿木柜推开两尺,墙壁上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进出的小洞,一个赤足散发的男子从里面探出头来看了几眼。

    “乙先生,禁军已经走远了!”年轻人赶紧说。

    “呼~”赤足男子松了一口气,转身从里面扶出来一个脸色苍白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的面巾已经摘去,正是离开陈旭到咸阳来寻找后路的虞无涯,不过此时看起来异常凄惨,身上腿上都厚厚的缠着麻布,还有血水沁出来。

    “师兄,咸阳危险,你还是尽快离开吧,我这个样子肯定会连累你!”虞无涯坐在地上喘着气说。

    “哼,你现在才知道连累我,简直不知死活,那赵高是这么好杀的么?”赤足男子脸色难看的冷哼一声。

    “师兄,恩公托付之事我不敢拖延,一旦赵柘之事传入赵高耳中,恩公危矣!”虞无涯叹口气。

    “这祸事都是你惹来的,每次行事鲁莽而且轻浮,难怪师尊要赶你下山,而且赵高目前还不能死,此人心术不正,贪欲极重善于溜须拍马,将来祸乱大秦者,必有此獠一份功劳,等你伤好之后就赶紧离开,咸阳如同一眼深潭,不可轻易搅动也,而且此次引起皇帝警觉,恐怕也会了乱我后续安排!你好好修养,不要胡思乱想!”赤脚男子说完之后便和年轻人退出房间,断断续续中传来一些对话落入虞无涯的耳中。

    “张公子,此次你我相遇也是缘分,你所托之事我定然会竭尽全力,只要大秦一乱,辅助横阳君复国之事定然成功!”

    “乙先生出马,良自然信服,以后但有任何差遣,良必不推辞也,如今六国王孙贵族皆都暗中磨刀霍霍只待时机,如若能够寻找机会刺杀赵政,则秦自乱……”

    虞无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师兄这是要造反啊!

    同时他心里也苦笑不已,自己不过是想杀赵高而已,而师兄惦记要杀的却是秦王政,赵高都不好杀,难道秦始皇就好杀么?

    而这个叫张良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他们口中所说的横阳君又是哪国的王孙?

    如今那赵高必然躲在大宅之中不会出来,再想杀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机会,既然杀不死赵高,自己呆在咸阳已经没有了太多意义,最好养好身体尽快返回恩公身边,如若到时赵高要寻找恩公的麻烦,自己也还能保护一二。

    何况依照师兄的实力,刺杀秦始皇也并不是没有可能,他回想师兄救自己的时候那一棍的威力,五六匹马全部都被打的倒退出去翻滚在地,这种威力,自己再练二十年也达不到。

    唉~,天下即将大乱,师兄这又是何苦,难道当一个逍遥自在的闲云野鹤不好吗?如果他愿意和自己一起追随恩公左右,将来得到太乙天尊的真传堪透仙道也不是不可能!

    虞无涯思虑许久之后摇摇头长叹一口气,盘腿坐下开始调息,很快便排除杂乱的思绪入定。

    ……

    “啪~”

    赵府之中,半边脸包的像粽子样的赵高狠狠的把手中的玉盏砸在地上,一个价值数千金的玉盏瞬间破碎四溅。

    “好个江珩,竟然敢霸占我的位置,此仇不报非为人也,等老夫病好,定然让你哭不出来!”

    赵高此时脸色狰狞,加上疼痛所致,另外半个脸颊已经扭曲的像鞋拔子一样,而且双眼也是血红之色。

    刚才早朝退散,江珩当上了中车府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府中,虽然诏书言说是暂时代任,但这里面的道道可就太多了,因为谁都不知道这个代任到底会代多久,有可能一旬,有可能一月,也有可能一年甚至是十年,因为这个职位虽然高,但要做好还真不难,只要江珩讨得秦始皇欢心,自然就可以一直代下去,而这个时间如果太长,皇帝就会慢慢把他赵高忘了。

    最最重要的是,他遇刺受伤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夜加大半天,就昨晚秦始皇派遣宫中的御医前来看望诊治之后,没有任何表示安慰的诏令传来,甚至连口头安慰都没有,而且今天一早便不声不响的将中车府令的位置交给了江珩。

    这个里面的意思也比较明显,也就是说可能因为这件事,皇帝陛下已经对他产生了一丝疏远的意思,江珩的代府令转正的可能性极大。



    “滚~滚~”

    赵高如同一头争夺雌性配偶交配权失败的雄狒狒,咆哮着将医士和下人全部赶走,然后在房间里大步走来走去,气的鼻孔冒烟却又无可奈何。

    大秦天下,无论朝野,陛下一言而决,没有任何人敢违背他的意愿。

    因此这件事赵高也只能在家里生气发飙,而且还不能传到陛下耳中去。

    足足两刻钟过去,愤怒的赵高慢慢的平静下来,摸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半边脸颊坐到凉榻上来开始思索。

    “到底是谁要刺杀我?”

    他翻来覆去的仔细回想,从左相李斯到普通百姓,他自忖自从被秦始皇从贱奴的身份提拔起来之后,一直都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生怕让别人起了猜疑之心,平时对待满朝文武也是笑脸相迎,对待皇帝陛下更是像狗一样忠诚谦卑,阿夷奉承虽然为许多人不喜,但自己也从未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不该有人来刺杀自己才对。

    可以说,满朝文武像他脾气这么好官又这么大的除开自己外找不到第二个。

    难道是江珩因为自己拒绝了柘儿的婚事而迁怒自己?

    这说不过去啊,而且解除婚约之事乃是陛下干的,他江珩肯定知道的清清楚楚。

    而且料想江珩有没这么大的胆子!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赵高差点儿就想疯了,胡子揪掉了无数根也想不出来,怎么会有人莫名其妙来刺杀他。

    而且一想到当时刺客那双冰冷无情的双眼和那刺破空气而来的铁剑,仿佛那把剑突然就刺在了他的神魂之上,赵高瞬间浑身发凉,感觉入坠冰窖一样打了一个大大的摆子。

    ……

    江珩突然官升三级,自然是通体苏泰,坐车回到家中还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走路都有些打闪闪。

    不过等他歇息片刻之后,脸色也慢慢恢复平静,然后眉头慢慢拧了起来,走到床榻边上,打开床头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竹筒,打开倒出来一张布帛,摊开。

    这是四弟江北亭从南阳雉县给他写来的信,收到已经好几天了,而信的内容却让他有些寝食难安。

    赵高的四子赵柘为报私仇在雉县勾结山匪抢劫税粮,而且在混战中被人割掉了肾丸,而且参与其中的还不止赵柘一人,甚至还包括南阳郡守马伯渊的侄子和郡尉高焄的儿子,如果这件事闹大传到皇帝陛下和丞相李斯的耳中,整个南阳郡无数官员要人头落地,甚至连带咸阳都要受到波及,因此江北亭便沟通马伯渊和高焄压下此事,将罪责推倒南阳郡丞府主簿梁子舟身上,做成一桩实案。

    但这件事要做到滴水不漏,还得让赵高提前知晓,不然一旦赵柘送还咸阳,赵高说不定会雷霆暴怒,事情闹大之后南阳之事必然压不住,连带江北亭也会受到重处。

    而且信中提到一个叫陈旭的少年,勇武聪慧,是一棵百年难遇的好苗子,江北亭准备好好培养一下,而且也言明此次事件就是因赵柘和陈旭的私怨而起,一旦此事无法遮掩,陈旭必然也会牵扯其中,在赵高的压力下必死无疑。

    “四弟怎会如此糊涂?”江珩脸皮不停的抽抽。

    一个山野少年而已,焉能用身家性命做保,何况串通几乎整个南阳郡的大小官员做假案,这完全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完全无视大秦律法。

    但根据信中所说的情况来看,这件事已经生米做成了熟饭,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江珩要做的就是在咸阳暗中运作,把这件事从源头上消弭无形,那就是必须说服赵高。

    而今天自己才占了赵高的位置,要去说服他恐怕并非易事,一旦赵高舍弃自己这个可有可无的儿子,非得出一口恶气咬死陈旭,这件事自然包不住,那时不光南阳郡人头滚滚,连带四弟甚至整个江氏一族受到牵连。

    江珩眉头紧锁,使劲儿揪着胡须,静静的独坐了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吩咐下人准备车马,然后出门往赵高府邸而去。

    此事不管怎么说,一旦捅出来赵高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希望他能够看得清局势,而且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是中车府令,他赵高却是闲赋在家而已,此一时彼一时,他赵高必须得把这口苦水先咽下去再说,不然就是鱼死网破之局。

    何况昨日的刺客暗杀事件,说不定也是与此事有关,但却不知道是南阳郡守马伯渊干的还是郡尉高焄干的。

    只要弄死赵高,这件事绝对会从此再无任何后患。

    “好狠!”江珩坐在马车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

    此时正午,秦始皇散朝之后回到皇宫内院,吃过一些点心之后又服下两枚丹药,坐在凉亭之中的凉榻上随手把放在案上的白蛇传又拿起来观看。

    最近这段时间,这几本白蛇传他已经不知道反反复复看过多少遍。

    除开对里面匪夷所思的内容惊奇莫名之外,还对写这几本书的女子和那个叫陈郎的人产生了无穷的好奇,因此也迫切想尽快巡游东南,去见到这个神奇的陈郎。

    而至于安排人找到这个人把他带到咸阳来的想法,也曾经有过一瞬,但很快就被他抛弃了。

    如若此人真的是仙家弟子,任何冒昧的举动都会适得其反,求仙要示之以诚,不然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同时让他惊异的还有手中这几本书的材质。

    每一张都轻薄如细帛,装订在一起整齐美观,而且每一册的封面都不知用什么方法制作,看起来竟然一模一样。

    一本未曾写字的空册被送去匠作少府分析了十多天,得出的结果是里面含有一些丝麻草皮之物之外根本无法知道制作方法。

    而这种东西,明显比之竹木简牍用起来要轻便简单的多,这薄薄一本能写近六千字,这个故事接近五万字,摞在一起不过一尺高而已,如果换作竹木简牍,足足有数百斤才能完全记录下来,而且无论搬运保存和观看都异常费力,远不如这书册来的轻容容易。

    如果猜的不错,这制造书册之法,应该也是那陈郎所为。

    如果这种书册能够全国推广,光是保管费用都要省下一大笔钱。

    所以他安排赵擎去雉县寻找陈旭的时候,特别叮嘱他要弄清楚这种书册的制作方法。

    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虽然明知道雉县一来一去至少需要二十天以上,但他有些等不及了。

    而除开仙家弟子之外,如今还有另外一件事也让他有些夙夜难眠,看完一本白蛇传之后,秦始皇微微一招手:“传王翦老将军进宫来!”

    “喏~”

    小半个时辰过去,就在秦始皇看完第二本的时候,老将王翦身穿黑色布袍,戴着玉冠穿着麻鞋跟着一个宫人大步而来。

    “剪见过陛下!”王翦站在凉亭之外的大太阳下深深一揖到底,虽然年近六旬,但却依旧身强体健看不出任何老朽之态。

    “王老将军不必如此多礼!”秦始皇站起来拉着王翦走进凉亭在凉榻上坐下,宫人奉茶之后王翦才问起:“陛下,今日突然宣老臣不知何事?”

    “今日有暇,因此请老将军来饮茶消遣,同时也想问问老将军对五岭之南有何看法?”

    “陛下指的是越族吧?”王翦声若洪钟的说。

    “然!”秦始皇点点头。

    “难!”王翦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两口之后放下说:“剪卸甲修养,偶尔无聊也会打听一下南方之事,岭南之地与我西北和中原大为迥异,那里一年四季潮湿多雨,山高林密水网如织,而且即便是寒冬腊月也炎热无比,特别是夏季,暴雨连绵不绝,蚊虫蛇兽漫山遍野,更有瘟毒瘴气,如若陛下想征服南方,依靠我西北兵卒恐怕会损失惨重,而且天气和地势都不了解,一旦陷入胶着之地,年复一年拖下来,粮草军械医药伤病都会成为极大的负担和隐患,大秦定鼎天下刚刚才过一年,因此剪认为,征五岭之南,还请陛下缓三五年再说。”

    作为战国后期硕果仅存的军神,王翦虽然不上朝参议国事,但骨子里面打仗的基因却并未消减,闲赋在家颐养天年却心里清楚秦始皇的想法,那就是南征百越,北征匈奴,在有生之年为大秦打下万世基业,让子孙后代能够平平安安掌控和延续大秦江山。

    但这却是很难很难,只有打过仗的人才知道,无论是匈奴还是百越之地,都极其难以征服,甚至比横扫六国还要麻烦的多,因为这两个地方一南一北自古都不在华夏版图之内,而且两地也是两个极端,南方酷热多雨山陡林密易守难攻,北方干旱枯寂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兵将对地形地势还有天气都不适应,要想征服这两个地方,没有十年二十年,恐怕不会有太大成果。

    “三五年朕还等得起,但北方还有匈奴为患,此乃朕心中之刺也,匈奴等得起,恐怕朕也等不起也!”秦始皇脸上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

    “陛下如今春秋鼎盛,无虞也,更何况我大秦猛将如云精兵如林,只要先安排斥候不断刺探两方情况,然后南北屯兵拓荒徐徐推进,即便是用蚕食之策,这两地也总归会落入我大秦手中,这才是稳妥之举,天下既定,唯修生养民积蓄实力,最后方能一战而竟全功也!”王翦无奈的继续劝说。

    只有打过仗的将军才知道打仗的辛苦。

    王翦清楚的记得当年伐赵之时,三十万秦国大军被李牧堵在井陉,屡战不胜持续了整整一年,秦军损失惨重不说,后继粮草也开始供应不上,导致军心也开始动摇,最后只好施用反间计,买通赵王近臣郭开,散布谣言说李牧要佣兵自反,不然为何迟迟不将秦国大军赶出赵国,因此李牧被赵王怀疑,剥去兵权之后杀害,王翦才一战而定取下邯郸,生俘赵王迁。

    但所谓英雄相惜,李牧的死对与王翦来说就是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一个阴影。

    李牧虽然是赵国大将,但其实主要打击的是北方的匈奴,而在七国争霸的过程中,其实赵国经受的压力最大,南面要面对秦魏两国,北面要抵抗不断袭扰的匈奴,因此赵国的存在一直就是中原稳定的基石,而李牧就是中原诸国对抗匈奴的一柄利刃,经常把匈奴打的哭爹喊娘,而在更早的时期,秦赵两国还同时联手对付过匈奴,因此对于王翦来说,非用堂堂正正之兵打败李牧,是他人生的一个污点。

    而后世对李牧的评价也比他王翦高多了。

    比如汉文帝刘恒曰:“嗟乎!吾独不得廉颇、李牧时为吾将,吾岂忧匈奴哉!”

    汉人冯唐也说:“天下之将,独有廉颇、李牧耳。”

    所以王翦虽然帮助秦始皇扫平六国一统华夏,但他也自知用卑鄙伎俩弄死李牧这种抵抗异族的民族英雄会不受人待见。

    而且如果秦始皇要尽快南征岭南百越之地,西北扫平匈奴隐患需要的人力物力简直不可计数,三军一动,全国都会进入战备状态,民夫役卒动辄上百万,生产耕织几乎全部都会停止下来,而且一旦拖上十年八年,大秦绝对无法承受,说不定会动摇社稷根本。

    虽然王翦不急,但秦始皇却很急,他急着要把大秦打造成铁壁铜墙的万世江山,但如今要做的事情又太多了,既要鼓励生育农耕,又要修建驰道,还要修建长城暂时抵抗匈奴积蓄实力,还要收复岭南百越,加之六国遗老遗少暗中磨刀霍霍,因此秦始皇感觉自己等不起,只能不断的加快这个速度。

    常言说四十不惑,秦始皇今年已经四十岁,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南北不定,则中国不宁。

    有生之年扫平南北,就是他一生的夙愿和抱负。

    为了大秦的万事基业,他需要找到延年益寿的方法,尽量让自己能够活的久一点。

    “岭南之事,还请老将军多多费心,朕也知道太急了,此事缓两年再说吧,不过我已经命五岭戍边的将卒开始深入打探岭南的情形,两年之后,朕必征岭南!”秦始皇一锤定音。

    “陛下,虽然臣已老迈,但仍能披甲上阵,征服岭南之时,老臣愿意领军出征!”王翦拱手伏地。

    “老将军请起,您是我大秦之中流砥柱,焉能为了区区蛮夷而以身犯险,今日朕请老将军前来,还有一事拜托!”秦始皇双手扶起王翦。

    “请陛下吩咐,老臣肝脑涂地自然也要做好!”

    “无需老将军肝脑涂地,乃是一桩轻松差事,算是游山玩水也!”秦始皇笑着把案桌上的一册白蛇传递给王翦,“老将军请看此物,看过之后朕再与你细说!”

    这几册书王翦刚开始来就已经看见了,内心好奇之下自然接过来,然后和秦始皇开始一样,先翻来覆去把外面看了一遍,然后翻开,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秦始皇一盏茶喝完,王翦已经看得眉飞色舞完全沉浸到了白蛇传那光怪陆离的故事当中去了。

    秦始皇也没打搅王翦,慢慢继续品茶,然后也拿起一本翻开继续看。

    忽忽小半个时辰过去,王翦看完一本,迫不及待的放下之后去拿另外一本,看见秦始皇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才猛然惊醒过来,赶紧告罪说:“陛下恕罪,老臣看的入迷也!”

    “无妨,朕第一次也看的入迷了,这几卷书册朕每天都还要翻看温习,故事光怪陆离匪夷所思,每次看起都会忘记时光,的确是消遣的妙物,比之家之言要好看的多!”秦始皇笑着放下手中的书册。

    “不光是内容,这书写之物也很奇怪,非竹非木,非布非帛,却又紧致平整轻若柳絮,此物若是推广,竹简木牍尽可以废弃矣!”

    “老将军所言极是,这也是朕今日想委托之事,老将军饮过紫云仙茶,又看过这个离奇的故事和这些书册,当知这些东西都与众不同,所以朕想请老将军去一趟南阳!”

    “陛下是说这些东西和紫云仙茶一样是从南阳而来?”王翦疑惑的问。

    “然,朕猜想这些东西都是那南阳盛传的仙家弟子所为,因此想拜托老将军去找到这位仙家弟子,顺便了解此物制作之法,同时为朕求一良策,征服岭南之地的良策!”

    王翦愣了半晌连连摇头:“陛下,非老臣不愿,而是此时太过虚无缥缈,即便是真的有仙家弟子在那伏牛山中出现,但茫茫大山老臣又如何才寻的到,何况兵家之事乃是国家根本,如何能够询问外人,陛下自当一言而决也!”

    “不,朕有感觉,若是找到仙家弟子,许多事情可化繁为简,就像老将军所言,岭南山高林密蛇虫遍地,我等不识天时地利,贸然进攻更失人和,胶着之下后果难料,而月余前秦楚驰道爆发暑疫,数百民夫丧命,听说也是有人暗中出手制作丹药才让暑疫之乱很快平息下去,这桩桩件件尽皆出自南阳郡,甚至说是出自伏牛山中的雉县境内,因此那仙人弟子就在雉县居住无疑,我已经遣人先去打探去了,但还未有任何音讯传来,但朕等的心焦,因此想请老将军去一趟,为朕谋一良策,不平岭南和匈奴,朕饮食难安也!”秦始皇长叹。

    “既然陛下如此肯定,老臣自当为陛下分忧,就去雉县走一趟,希望能够找到那位仙家弟子!”王翦虽然无奈,但还是赶紧答应下来。

    “老将军此去也并非无的放矢,那雉县有一清河镇,只需寻找一陈姓少年郎,如果朕猜的不错,十有八九定然是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