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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响起的瞬间,正坐在舞台前面的椅子上和李斯等人讨论刚才天仙配的秦始皇立刻正襟危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舞台,李斯等人也一副同样的表情。

    随着舞台上的幕布拉开露出白蛇传三个大字,然后很快卷上去舞台显露出来,但舞台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但就在秦始皇等人满怀期待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轰的一声,只见舞台中央一团火光炸开,顿时青色的浓烟滚滚而起。

    “哗啦~哐当~”

    舞台上的这个动静变化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正在专心致志的等候剧情的发展,这一声携带着声光电雾的炸响落在他们耳中顿时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几乎将所有人的魂魄都唬了出来,蒙毅、江珩、李斯三人几乎同时撞翻椅子坐到地上,而秦始皇也是身体剧烈的颤抖一下差点儿跌到,但随即就被坐在旁边的王贲赶紧一把扶住,赵高更是不堪,直接吓的趴到地上用大袖捂着脑袋连呼救命。

    而这一下变故,也把剧院中的数十个玄武卫也吓的几乎屁滚尿流,刚才的严肃冷酷都几乎抛到九霄云外,等爆炸响过足足数秒之后这才有人回过神来,一个个都抽出大剑冲向舞台。

    而此时,随着舞台上数条白色场景幕布被藏在两边的帮工拉扯起来使劲儿煽动,顿时舞台上烟雾缭绕仿佛云雾翻滚一般,然后两条数丈长的白蛇和青蛇从烟雾中游了出来。

    “何方妖孽,胆敢惊扰陛下,受死!”七八个护卫脸色苍白的手持大剑冲上舞台。

    “啊!饶命~~”如同舞狮子一样藏在两条大蛇道具中的帮工顿时吓的噗通一声趴到地上。

    “不可~”胡宽和几个帮工都吓的脸色苍白,忍不住齐声叫唤起来。

    尼玛滴个葫芦瓢!

    站在舞台的幕布角落指挥的陈旭脸色漆黑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住手~”就在几个舞蛇的帮工就要伤命在玄武卫剑下的时候,突然一声怒喝从舞台下面传出来,只见秦始皇脸色略有些苍白的整理着自己的头冠和衣服,重新落座下来说,“此乃演戏耳,何须如此大惊小怪,都与朕退下!”

    “喏~”数十个心惊胆战的护卫都从秦始皇和李斯等人的身边退开,跳上舞台的几个护卫也转身跳了下来。

    陈旭摸了一把额头的虚汗从舞台后面出来,走到秦始皇身边拱手苦笑说:“惊扰陛下还请恕罪,这白蛇传乃是神话剧目,为了好看我便动用了神雷焰火,那个动静儿实在是有点儿大,要不……陛下,我们不看可好?”

    “陈旭,你……你一定是故意惊吓陛下,该当死罪!”此时才从地上战战兢兢爬起来的赵高灰头土脸的指着陈旭怒斥。

    “太仆休要夸大其词,陈旭方才已经提醒过朕了,不过这神雷焰火的确是动静太大,朕差点儿心神失守,现在已无妨,吩咐继续表演!”

    “是,多谢陛下宽宥!”陈旭拱手告退继续去后台指挥表演,同时也在心中对赵高恨的有些牙痒痒。

    为了自己的安全计,为了大秦的将来计,这个王八蛋一定要找个机会提前弄死才行。

    但这货一般不是随皇帝出入就是身边跟随大量的护卫,想弄死还是不太容易。

    陈旭咬牙切齿的回到回台,很快表演重新开始。

    白蛇传因为只排练了第一幕雨游西湖借伞避雨的故事,但因为开始涉及到白蛇青蛇一些变化和法术等原因,所以动用了几次焰火,每次焰火喷起或者爆炸的时候,观赏的秦始皇和李斯赵高等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哆嗦一下,但几次之后也就慢慢习惯,开始沉浸到表演之中。

    时间推移,幕布落而复卷,舞台上的布景和道具也换了又换,在优美的乐器伴奏声和唱词中,白蛇传的故事一幕一幕如光影在舞台上变幻,伴随着青白二蛇施展的法术变化,时而会有烟雾腾起火光闪鸣。

    而在这离奇而玄幻的故事表演中,时间疏忽而过,转眼半个时辰过去,这一场雨游西湖也表演到了最后的结束。

    一艘无底的乌篷小木船在翻滚的幕布波浪中游弋而出,在两个藏在其中的帮工推动下,船头站着一青一白两个衣袂飘飘裙裾飞扬的两个女子,举着纸伞嬉笑张望远方,船尾的艄公一边摇着橹一边随着音乐开口:“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嘞,春雨如酒,柳如烟嘞~”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

    这首歌堪称是这幕剧的灵魂,无论从歌词还是音乐,都堪称古装剧新白娘子传奇里面的点睛之笔,许多人可能已经不记得电视剧里面的内容,但这首歌肯定如同嵌在灵魂中一样记忆犹新。

    陈旭同样如此,因此这首歌他没有做丝毫的改变,从头到尾原版搬到了两千多年前,即便是音乐,也在他的反复哼唱指导下,用简陋的乐器弄出来五分样子。

    因此当音乐和这首歌响起的时候,本来就看的如痴如醉的秦始皇更是脸色大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之中竟然流露出一股从未曾有过的温柔和眷恋,直勾勾的看着舞台上的两位女子,脸皮轻轻的抖动了几下。

    而李斯等人根本就不知道有白蛇传这个故事,虽然没有秦始皇表现的这么激动,但也全部都深深的陷入到这个新奇的故事当中,加上烟火烟雾这些从未见过的神奇恐怖之物,一个个全部都长大嘴巴时不时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轻轻抽抽几下。

    一首歌毕,烟雾腾空而起,随着幕布徐徐拉上,白蛇传的第一场便宣告结束,而众人耳边,还有淡淡的歌声从遥远出飘来。

    “若是千呀年呀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许久许久之后,或许是十分钟,又或许是二十分钟,陈旭实在憋不住之后微微一声咳嗽,坐在剧院的秦始皇和李斯等人才一个一个从无限的寂静和呆滞中回过神来,而四周守卫的数十个玄武卫也都清醒过来,不过瞬间一个个都脸色苍白额头虚汗滚滚而落,此时看着单独站在舞台上负手而立的陈旭,眼中露出及其惊恐而惊惧的神情。

    如果刚才表演的时候剧院意图有人对皇帝欲行不轨的话,估计眼下他们时刻要用性命保护的皇帝已经挂了。

    不过幸好没有出事。

    所有人的眼神都再次落在陈旭身上,脸上全都是凝重之色,这一场匪夷所思的表演,已经让所有人都无法对眼前这个少年再有任何小觑之心。

    这是一个谜一样的少年,似乎这种歌舞,也只有传说的仙家弟子才能编排出来,与大秦,与这个时代,与所有听过见过的歌舞都完全不一样。

    “绝妙,实在是绝妙!朕今日看过这场歌舞,恐怕以后看任何歌舞都毫无兴趣了!”又是半分钟的沉默之后,秦始皇突然站起来大笑。

    “是啊是啊,堪称精妙绝伦!”李斯和赵高等人也都站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慢慢恢复。

    “不知方才歌舞中炸响发光喷出浓烟的神雷烟火到底是何物?”秦始皇看着拉上了幕布的舞台,脸上带着回味的神情好奇的问。

    “陛下,神雷烟火从太乙神雷简化而来,不具有神雷之威力,只是徒有其形而已!”陈旭微笑着解释。

    “太乙神雷又是何物?”秦始皇问话之时,李斯王贲等人都竖起耳朵听起来。

    “太乙神雷乃是太乙仙尊传下的神雷法术,一旦释放出来,方圆数十丈瞬间都可夷为平地,物为齑粉,人为肉酱,无人可以幸存!”

    陈旭此话一出,顿时几位执掌大秦国家命脉的大佬全部都面如土色,惊慌后退之时椅子都噼里啪啦的踢翻了好几把。

    “太乙仙尊!?”秦始皇瞬间捕捉到了自己需要的重点,豁然转头激动的看着陈旭问:“你……你是太乙仙尊的弟子?”

    陈旭微微摇头:“陛下,法不传六耳,此事我不能讲!如若陛下想知道,还请诸位大人暂且回避!”

    秦始皇沉思半晌说:“所有人都退出剧院,无朕召唤不得入内!”

    “陛下不可!”赵高和李斯等人赶紧劝阻。

    “退下~”秦始皇虽然脸色如常,但声音却冷了三分,一群大臣和数十位玄武卫只好躬身行礼退出剧院,很快戏棚下就只剩下了秦始皇和陈旭。

    这种情况对于秦始皇来说亘古未有。

    作为帝王,他从未与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如此近距离的单独见面。

    而且自从经历荆轲之事后,平日无论是出行还是出游,非是极其相信之人,哪怕是自己的护卫至少都在三丈开外。

    但今日,他舍弃了自己的身份,抛弃了自己的安危,甘冒如此大的险,就只为得到一个答案而已,因此等所有人都退走之后,他的眼神也变得热切无比。

    陈旭仙家弟子这个身份也让他神往已久。

    因为从在请和剧院门口见面的瞬间,他就断定眼前这个少年就是自己盼望已久都想见到的人。

    就和以前赵擎还有王翦打探回去的消息别无二致,陈旭的一举一动皆不同与常人,一言一行皆都怪异无比,虽然年幼但行为举止不卑不亢,而且见面就能准确无误的辨认出自己和随行的所有大臣。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秦始皇或许还会仔细去推测其中的缘由,但陈旭不同,从开始知道这个少年开始,他的身份便已经笼罩了一层仙家弟子的光芒,看不清,猜不透,这种先入为主的概念让秦始皇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太多其他的细节。



    “陛下此来,只为求一个答案!”

    陈旭看着秦始皇,说话之时虽然看似脸色平静,但却内心非常忐忑不安,秦始皇来的极其突然,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思虑了几个月的话会不会惹恼这位千古帝王,然后在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之后把自己剁成肉酱拿回去做石锅拌饭,以便沾一点儿仙家气息乞求得到长生不老。

    最重要的是,秦始皇来的太突然,提前做的一些准备和安排会不会掉链子,虞无涯这个二货办事有时候不太让人放心。

    “不错,还请为朕解惑!”秦始皇情绪非常的激动,一双手紧紧的抓住椅子的扶手,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但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我曾遇到太乙仙尊,他传授我三卷天书,一曰齐民要术,乃是齐民富国之术,二曰天工开物,乃是强军治国之术,三曰九州轶志,里面尽皆是上古和未来诸多匪夷所思的时光烟云,真真假假莫可能辨,虚虚实实无法揣摩!但这三卷天书之中,却并未记载陛下所求之物!”

    陈旭说完之后静静的平视秦始皇:“陛下,我这里并无长生不老之法!”

    秦始皇满眼的期待之色慢慢消退……消退……,但脸色却越来越平静,平静到最后脸皮开始不断的轻轻抽搐,双手把竹椅扶手捏的嘎吱作响。

    “朕……朕……真的无法求得长生?”

    “非是陛下不能,而是自上古封神大战之后,凡仙之途早已断绝,人间无人可以长生不死,陛下不能,陈旭不能,天下凡人尽皆不能,此乃天数早已注定,无人可以逆天而行!”

    “一派胡言!”秦始皇脸色铁青的豁然站起来,呛的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指着陈旭怒喝,“朕贵为人间帝王,为何就不能长生不死!”

    “哈哈哈哈~”陈旭负手仰天大笑,脸上毫无惧色的说:“陛下此来东南,必去东海,所求者就是方士所言的三座海外神山和上面的不死仙草,但旭可以告诉陛下,海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神山仙圣,只是有人借此蛊惑陛下而已,如若陛下不信,此次东巡必然一路困难险阻,风波险恶雷霆暴雨,皆是违背天意而行的天神震怒之威……”

    “轰~”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宛若惊雷的炸响从外面传来,地面和房间都似乎跟着剧烈摇晃几下,就在秦始皇惊惧之时,突然剧院的大门被撞开,一个玄武卫冲进来单膝跪下禀报:“陛下,城东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霹雳雷火!”

    “报~”片刻之后,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玄武卫还没等马蹄停下便翻身跳下马背手持令牌单膝跪在剧院门口。

    “陛下,天雷击中宛城东一栋荒芜民宅,伤亡情况不明!”

    “报~~”又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陛下,天雷将民宅彻底摧毁,方圆百丈之内的民宅尽皆受到波及,有数栋倾斜倒塌,伤亡数十!”

    “报~陛下,雷击之处现一大坑,坑中石碑上现太乙二字!”

    “当啷~”秦始皇手中的长剑跌落在地,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的喃喃自语:“朕……朕……难道真的在逆天而行?”

    陈旭也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慢慢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等秦始皇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之后才拱手行礼说:“陛下如今春秋鼎盛,何必孜孜以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当有昔日横扫六国之雄心壮志,南征百越,北却匈奴东胡,西征羌月乌孙等西域诸国,将我大秦版图扩大十倍百倍,真正做一个威服四海的人间帝王,打造一个国泰民安的盛世大秦,或许到那时,天上的仙圣会怜惜陛下的一番功劳……”

    “你……你是说如果朕征服四海,仙圣会赐我长生不老?”秦始皇霍然抬起头。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仙圣之心无法揣摩,唯有用诚心去感动或许才有些许的机会,西方有佛家贤者曾云:凡人有八苦,分别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这八苦纠缠我等凡夫俗子一生,让我等陷身于贪嗔痴怨怒诸多苦恼之中无法自拔,从而忘却了自己的本性,而我东方也有贤者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地万物皆有道,陛下作为人间帝王,自然就应该追寻帝王之道,而帝王之道当是征服天下威服四海,而不是效仿寻仙问道之徒去妄求天道迷失了本性,此乃本末倒置也!”

    陈旭静静的看着秦始皇,这个被后世崇敬为千古一帝的帝王,此时看起来却和普通凡夫俗子没有太大区别,甚至看起来充满了颓废,脸色苍白比方才之时苍老了几分,隐隐还有一丝病态的感觉。

    “旭今日对陛下所说,字字皆是诚心肺腑之言,天下老庄之徒何其多,但陛下可曾听闻有人成仙成圣乎,他们所求者,只为一个诚心而已,易经有云: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那遁去的一则为命数,为机遇,为不可言说的玄奥天机,如若陛下诚心所致,也并非没有那一丝机会。”

    秦始皇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神情呆滞一动不动。

    剧院里面无比寂静。

    陈旭静静的拱手站在旁边。

    足足过了十分钟之后,秦始皇呆滞的表情慢慢恢复过来,最后默然站起来盯着陈旭:“你说的不错,朕终究是人间帝王,朕所求者,并非真正的长生不老,只是想效仿三皇五帝,成就真正的帝王之业,方才朕多有冒犯,惹怒天尊降下雷霆之怒,朕这就去雷霆降临之处祭拜,然后还是要去东海一趟,如若一路真如你方才所说,朕从今而后就放下此念,征百越,却匈奴,收西域,服万民,为我大秦拓疆万里,做一个真正的人间帝王。”

    “陛下能够如此想,当是万民之福也!”陈旭拱手深深一拜。

    秦始皇整理一下衣服头冠,然后转身,推开门跨出剧院的刹那,外面等候的李斯等人和玄武卫都同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宣南阳郡守马伯渊、郡尉高焄、郡丞曹坤、监御史雍破前来见朕,诸位爱卿随我前去雷霆降临之地祭拜太乙仙尊!”秦始皇脸色恢复平日的威严和自然。

    由于天雷降临造成的巨大动静,此时整个宛城已经人心惶惶乱成一团。

    而突然接到皇帝已经入城通报的马伯渊高焄等宛城一干大小官吏,此时全部吓得面若土色,一个个惊慌失措的穿戴整齐急匆匆而来,隔着几条街便战战兢兢的下马下车,一起跪地迎接。

    他们探听到皇帝已经在城外三十里扎下行辕,此时一个个都无比紧张的在府衙之中等待,等待皇帝宣召,但等来等去却没等到,只等来了一声惊天霹雳,正在慌乱之时却又传来皇帝早已入城的消息,不过此时看着完好无损的秦始皇的时候,一个个才略微的安心。

    接下来自然是全城戒严,除开郡尉高焄之外所有大小城卫兵卒首领都被禁军接管,城门也被玄武卫接管封闭,许出不许进,整个城东以被雷霆炸塌的房屋为中心,方圆数百米之内的民众全部都被驱逐一空,只能远远的汇聚在数条街道之外眺望观看,四周房顶上到处都是身负长剑手拿弓弩的禁军严格监视民众之中的动静。

    摆香案,祭三牲,秦始皇带领李斯等一干朝廷大员一起焚香祭拜被炸成了一个大坑的民居,祭拜完毕之后秦始皇还亲自进入大坑查看了被天雷熏的漆黑的石碑,盯着上面太乙两个古篆大字默然矗立了许久。

    “陈旭,等朕巡游归来自有决断,到那时你可愿意辅佐朕征服九州四海,为我大秦拓万万里江山!”

    从大坑中出来的秦始皇的情绪似乎轻松了许多,似乎想通了不少事情。

    “陛下所愿,旭不敢辞也!”陈旭躬身行礼。

    “哈哈,好,此去朕就去见识一下你所说的风波水恶和雷霆暴雨!”秦始皇大笑,大袖一摆上了一辆豪华马车,在玄武卫的拱卫之下准备出城。

    “陛下且慢!”陈旭走到马车旁边低声提醒说:“今夜行辕恐有盗匪袭扰,还请陛下谨慎!”

    秦始皇平静的脸上隐隐泛起一丝怒容和杀机,但很快就恢复平静,然后看都不看垂手站立在两边的马伯渊和高焄等一众宛城大小官吏,直接就率领李斯等人浩浩荡荡出城而去。

    而几乎同时,皇帝巡游宛城时遇到太乙仙尊降下神雷之事如同野火一般迅速往全国各地传播出去,一时间各种猜测甚嚣尘上,更有无数人蜂拥往宛城而来,要看看太乙仙尊的神雷到底有多大威力,同时也能祭拜太乙神碑沾点儿神仙气息。

    而就在当日,宛城十万民众自发接踵而来,密密麻麻的跪满附近的大街小巷,其中还有许多德高望重的老者开始商量,要在神雷降临之处修建殿祠供奉祭拜。



    ……

    是夜,已近子时,城西三十里之外,皇帝行辕之中异常安静,漆黑之中只能看到零零星星数支火烛摇晃,巡逻的禁军也并不密集,外观看似平静,但其实内里数千禁军和玄武卫早已全副武装埋伏在草丛树木之中。

    “那陈旭恐怕是妖言惑众罢了,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免得明日身体不适!”

    行辕大帐之中,只点亮了两只并不算明亮的油烛,除开皇帝之外,李斯王贲等一众陪同巡游的大臣尽皆都在,太仆赵高站起来轻声说。

    “时间尚早,再等!”秦始皇坐在铺着熊皮的大椅之上面无表情的说。

    “王五,你特么的情报是不是弄错了!”陈旭和王五虞无涯等人站在宛城西门城楼之上,看着皇帝行辕驻扎的方向,陈旭很是惴惴不安的转头问。

    自从知道秦始皇巡游要到南阳来之后,陈旭便让王五去打探铜铁商人冉颡的动静,经过几天的打探之后,果然发现这个冉颡有一些不太正常的举动,因为冉颡除开小山之中那个巨大的铜铁作坊之外,在河岸边的工坊群中也还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工坊,这些工坊之中的人手加起来足有上千人,这些工坊最近一直都在不停的往外运送货物,同时大量的工奴和帮工也都悄然离开,王翦的暗卫跟着暗中打探了几次,发现这些人和货物都隐藏到城西一座小山之中,而这座小山就距离皇帝驻扎的行辕只有数里。

    “应该没错,这些人鬼鬼祟祟,隐入山中数日都不曾出来,如若今夜他们还不行动的话,明日一早皇帝就会拔营启行,禁军和玄武卫皆都是快马,他们想追都追不上!”王五神色凝重的说。

    “恩公莫急,丑时乃是人神魂最为交困之时,冉颡估计是在等待时机!”虞无涯抱着铁剑,嘴里叼着一颗棒棒糖说。

    “看来冉颡也不是泛泛之辈,手下必然有精通兵法之人!”王三皱着眉头说。

    “那就继续等吧!”陈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今日提醒秦始皇半夜可能会有盗匪袭扰,说的就是冉颡。

    因为冉颡和陈平和英布这两人勾结在一起,定然也是心怀不轨之辈,而且联想到秦始皇数次巡游之中沿途都有六国反抗势力的袭扰,因此这冉颡抓住这个机会想干掉秦始皇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不过在这样一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要想协调到恰到好处攻击秦始皇的行辕,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晚上不仅荒郊野外虎狼等野兽多,而且到处都是蛮荒的山野,行动异常艰难,而且半夜漆黑一片,又不敢点燃火把,如果没有充足的准备袭营这种事很不靠谱。

    这一等又是接近一个小时,陈旭双眼瞪的干涩无比,上下眼皮子不断打架,哈欠也是一个接一个,就在他感觉混混欲睡之时,突然城东之外隐隐人喊马嘶的声音传来,同时还有一团团火光开始出现,而且沿着河岸密密麻麻的铜铁工坊之中也陆续有火焰腾空而起,似乎许多铜铁工坊都同时失火了。

    我靠!陈旭精神一震的同时也瞬间有些发呆,怎么会是城东干起来了,不应该是夜袭皇帝的行辕吗,但皇帝此时驻扎在城西啊。

    “呵呵,王三说的不错,冉颡手下果然是有精通兵法者,此乃声东击西之计也!”虞无涯也精神突然变的一场兴奋。

    “呜~呜~~”伴随着几声低沉而悠长的号角声,城东外五里的一个地方突然也是无数火把点燃,同时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怒吼,人喊马嘶之中似乎有数千人马集结,而且很快变成几条火把长龙往被火焰点燃的工坊迅速而去。

    “这是郡尉府高焄的人!”王五说。

    很快,等这几条火把长龙进入工坊聚集的区域之后,怒吼之中似乎有叮叮当当金铁交击的声音传来,同时还夹杂着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隔得太远看不见,但陈旭也可以猜测到此时定然是人仰马翻的厮杀状态,而且因为是寂静的深夜,因此火光和人吗嘶鸣的声音特别清晰,喊杀之声估计能够传数十里远。

    突如其来的动静顿时惊醒了宛城之中的所有人,城内的所有民舍之中都有灯火陆续点亮,大量的人披衣而起冲到大街上,惊慌失措之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城外零零散散的村庄之中也又灯火点亮,犬吠之声此起彼伏,喧闹和惊慌如同瘟疫一样四面八方的传播出去,整个宛城范围内方圆数百里很快就变得极其慌乱。

    而这个动静很快也惊动了城西三十里外的皇帝行辕。

    “陛下,宛城东有动静!”一个玄武卫进大帐单膝跪下。

    “哨探可否回来!”秦始皇脸色威严的问。

    “还不曾!”

    “不可妄动!”

    “喏~”

    玄武卫退出大帐,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伴随着夜色之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很快一个玄武卫冲入大帐,“报,宛城东铜铁商贾聚集地发生工奴骚乱,郡尉高焄已经早有准备,正带领城卫兵卒进行剿杀!”

    “呼~”大帐之中李斯等一群文官同时松了一口气。

    “陛下,想来陈旭的消息郡尉高焄必然早已知晓,不过为了不惊扰陛下所以才并未禀报,现已近丑时,还请陛下安歇!”李斯站起来劝说。

    “通武侯,此事你以为如何?”秦始皇目光落在王贲身上。

    “陛下,我观陈旭此子非是信口开河之辈,既然他明确提醒陛下,定然有绝大把握,如若猜的不错,匪徒定然是采用声东击西之计也!”王贲站起来抱拳说。

    “该如何应对?”秦始皇点点头问。

    “佯装自乱,诱敌而入,关门捉贼,但此计恐对陛下安危不利,最好是以逸待劳坚守至天明,等到高焄到来之后再做安排缉拿匪徒!”王贲说。

    “区区匪徒,焉能让朕退缩,传朕命令,卫尉禁军全都归通武侯指挥,朕今夜要将匪首抓获,斩其首级为此次巡游祭旗!”秦始皇一拍大椅站了起来。

    “喏!”大帐内外同时响起无数声应答,而王贲行礼之后大步出帐,很快外面就响起号角竹哨的声音,无数禁军都从军帐和草丛之中现出身形,火把一支接一支的点燃,有人来回奔跑,还有一队队人马举着火把冲出行辕往东而去,人喊马嘶的声音此起彼伏,整个行辕瞬间乱作一团。

    “哈哈,赵政小儿终于中计也!”

    隔着行辕两里之外的一片树林之中,几个人聚在一起,借着微弱的星光,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是铜铁坊主冉颡。

    冉颡发出一阵咬牙切齿的低笑之后抓起一柄大戟说:“出,今夜必斩赵政狗头!”

    旁边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同样魁梧的大汉一把按住冉颡的肩膀,从他手里把大戟夺下来说:“大哥就在此处,由我和儿郎们一起去取赵政狗命,如若成功,大哥随后前来,如若失败,则掩护我等撤退。”

    “冉公,三郎说的不错,深夜袭营并非人越多越好,您就在此等候!”旁边一个人低声说。

    冉颡稍微犹豫之后点头:“一切小心,如若发现无法成功就尽快撤退,我等一起隐入伏牛山中再做打算!”

    “冉公放心,赵政行辕已乱,事不宜迟,出~”黑暗中一个人低喝一声,

    “喏~”黑暗中无数的声音响起,然后数百手持弓箭刀枪的人如同狼群一般往行辕驻地冲了过去。

    “杀~”很快这群人就距离行辕不到两百米,伴随吼声和咄咄的箭矢飞掠声音,散落在草丛荆棘之中的几个禁军哨探顿时发出几声惨叫栽倒下去,突如其来的变故下,行辕驻地更加慌乱,数千兵马乱作一团。

    密密麻麻的匪徒之中,一个身材高壮的大汉大吼着手持一柄长戟如同猛虎一般挑翻一辆马车之后冲进行辕之中,手中长戟舞的如同风车一般,噗噗啦啦瞬间将几个扑上来的禁军打飞出去,血水扑溅之中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散发出来。

    “贼子受死!”一个禁军都尉手持大剑策马而来。

    “当~~”伴随着一声剧烈的撞击,大剑和长戟撞在一起在黑夜中爆发出一股明亮的火星,大汉身体微微一顿,但骑在马上的禁军都尉却闷哼一声从马上撞飞下来,大汉手中大戟往前急刺,噗嗤,都尉还未落地便被长戟刺中腰腹,大汉双臂一扭,胳膊粗细的长戟猛然一转,被刺中的都尉惨叫一声被劈成两截掉落下去。

    “哈哈,玄武禁军不过尔尔!赵政小儿,纳命来!”

    大汉大笑着,手中长戟左挑右刺所向披靡直奔中央大帐而去。

    “王某来会会你!”王贲手提一把大剑挡住大汉,身后数十个禁军手中都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

    “王翦?”大汉微微一愣,夜色之中看的并不是很清楚。

    “那是我父亲,某通武侯王贲是也!”

    “王贲!也好,你王家父子助纣为虐,当初灭我大楚就是王翦,今日某先杀你!受死~”大汉大吼一声舞动长戟扑了上来,王贲也不答话,手中大剑扬起合身扑上,两人就如同两头猛虎一般怒吼着厮杀在一起。



    黑暗之中,数百匪徒皆都冲入行辕驻地之中,但看似慌乱的禁军却已经聚在一起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弩箭密密麻麻如同飞蝗射向匪徒,大量匪徒惨叫着不断的栽倒下去。

    “三郎速退,我等中计了!”匪徒之中一个惊慌的声音响起。

    “哈哈,此时方才醒悟,已经晚了,杀无赦!”厮杀中的王贲大笑,手中大剑如同打铁一般抡起落下,剧烈的撞击中,金色的匹练光华映着火光一蓬蓬火星不断绽开。

    “大丈夫何惜此命,诸君向前,杀死赵政为怀王报仇雪恨!”

    大汉此时也知道大势已去,大吼之中手中长戟舞的呼呼生风,剩下的匪徒也亡命扑向四周围堵而来的禁军。

    但就像王贲所说,此时一切都晚了,等一轮弓弩射完之后,无数手持长戟的禁军踩着整齐的步伐呼喝而出,对着扑上来的匪徒往前突刺,伴随着噗嗤噗嗤的声音和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匪徒一个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伏下去,汩汩血水喷溅,地上瞬间血水泥泞,踩在脚下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这是一边倒的屠杀。

    在数千大秦最精锐的禁军攻击下,数百个匪徒毫无反抗之力,短短不过十多分钟,数百人全部倒伏在地,除开禁军的喘息之外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立的匪徒。

    “当当当~~”

    大汉此时已经被闭上绝路,状若疯虎一般怒吼连连,手中的青铜长戟大开大合刺挑劈挂舞的的如同一团光影,狂暴的攻击下王贲竟然被逼的连连后退,两人的战斗离大帐越来越近,已经只有不到二十丈的距离。

    而王贲也是怒火交加,大吼之中手中的青铜大剑如同陨石降临轰轰不断劈在长戟之上,火星一团团不断闪现,两人皆都披头散发已经进入生死搏杀的阶段。

    而隐隐绰绰的黑暗之中,一个头戴玉冠身穿龙袍的中年人龙行虎步走出大帐,身边还跟着几个大臣,数百身穿黑衣的玄武卫自始至终就从来没参与过厮杀,而是将大帐牢牢围在其中。

    “赵政!”战斗中的大汉看见,惊呼的同时略有些失神。

    “噗~”趁着短暂的间隙,王贲一剑荡开长戟,锋利的剑刃从大汉胳膊上掠过,血珠顺着剑锋洒落。

    大汉痛哼一声醒过神来,但为时已晚,噗拉一声,王贲手中的大剑再次抹过大汉的胸口,顿时现出尺余长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赵政受死~”大汉连续两次遭受重创,情知今日必死,因此直接把手中的青铜大戟扬手丢了出去。

    “保护陛下!”

    黑暗中数十个玄武卫腾空跃起,手中大剑在火把的映照下闪耀出金色光芒重重的劈在如同一条黑龙呼啸而来的青铜大戟之上。

    叮叮当当的剧烈撞击下,十多个玄武卫被青铜大戟撞的人仰马翻,但连续阻挡之下去势渐弱,等飞到距离秦始皇还有三丈距离的时候,一个身材高壮的玄武卫腾空而起在空中一把将青铜大戟抓在手中,嘴里发出微微一声闷哼落地之后倒退了足足七八步才停下来,此时大戟距离秦始皇不到一丈。

    但即便是如此近的距离,秦始皇却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砰~”就在大汉丢出青铜大戟的几乎同时,王贲转身重重一脚踹在大汉胸口,大汉飞跌出去丈余重重摔在地上。

    “拿下!”王贲一声大吼,数十位禁军涌上去,手中的长戟噗噗几声将大汉钉在地上。

    “赵政小儿,当初你秦国拘禁我大楚怀王,坏邦交,毁礼仪,行虎狼之事,我大楚子民恨不能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今日冉某便死,他日我大楚也必灭你秦国!”被长戟钉在地上的壮汉疯狂的挣扎着嘶声大吼。

    “与他止血包扎,明日一早斩首祭旗!”秦始皇面无表情的吩咐一声便转回大帐休息,而经历一番厮杀的行辕之中禁军也开始清点伤亡收拾残局。

    而宛城之中,自从听见城西行辕处传来杀喊声和火光之后,站在城楼上观看的陈旭已经打着哈欠回客栈睡觉去了。

    无论冉颡策划如何精密,但数百上千个匪徒要想成功偷袭数千装备和训练都是大秦首屈一指的皇帝禁军,完全和找死没什么区别,更何况还有五百玄武卫,皆都是比王五王七这些刷老虎的家伙更加凶残的物种。

    整个宛城居民,在惊恐之中终于熬到了天亮。

    郡守马伯渊更是已经惊吓的快走不动路了。

    他根本就不知道有冉颡造反的任何情报,而且也根本就不知道郡尉高焄早已暗中调集军卒在城外埋伏,因此在东城外火焰燃烧和喊杀之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就感觉到了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而后来城西皇帝行辕的位置也传来火光和喊杀之声,马伯渊直接就瘫痪在地上。

    晨色微曦之中,顶盔贯甲浑身浴血的高焄也是脸色苍白的带着一群兵卒冲入刚刚开启的城门之中直奔马伯渊的府上。

    他虽然得到了陈旭的提前提醒,但还是太过大意,中了冉颡的声东击西之计,就在他自以为要得到一件大功的时候,却传来皇帝行辕之中也有匪徒袭击,那一刻,他的心已经凉到了脚底板。

    皇帝在宛城遭遇袭击,任何功劳都无法抵消罪责,因此本来想独揽功劳的他要想活命,必须找一个可以同时背锅的同伴。

    片刻之后,高焄和马伯渊两人匆匆而出,骑马乘车带着宛城之中大大小小数十位官吏出城,一个个魂不附体的赶往皇帝行辕前去请罪。

    清河客栈之中,陈旭起床后洗脸刷牙慢条斯理的吃完包子豆浆,这才吩咐收拾行李,带着虞无涯水轻柔和王五等人准备离开宛城回清河镇。

    在宛城等了足足一个多月,终于见到了秦始皇。

    该做的做了,该说的说了。

    这一锤子买卖已经做完,至于剩下的只能看老天爷的脸色。

    如果史记记载的没错,秦始皇此次巡游必然万事不顺,沿途狂风暴雨,恶浪匪徒层出不穷,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他所说的一切必然会影响到秦始皇,如果真的能够断绝他安排方士出海寻找神山和仙草的想法,大秦的历史才会真正被扭转,如若不能,大秦的未来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但就在陈旭走出客栈大门的时候,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魁梧、腰跨长剑、身穿青色劲装的青年。

    “英布?”陈旭惊讶不已!

    两人微微对视数秒,英布噗通一声单膝跪在陈旭面前拱手下拜:“陈公,英布今日来是想追随您左右,还请收留!”

    陈旭微微愣了几秒,眼角轻轻的抽搐了一下说:“你为何要跟着我,跟着我可实现不了你的目标!”

    英布抬起头认真的说:“上次遇到陈公之后,英布便回家思虑数月,心中已经再无任何其他想法,但一身所学又不想埋没乡野做一个农夫,因此特地前来追随陈公,即便是做一马夫也心甘情愿!”

    “你真的这样想?”陈旭冷冷的问。

    “不错,正是布诚心之言!”英布脸色严肃。

    陈旭捏着下巴想了一下说:“你起来吧,你要跟着我也不是不行,眼下我正有一件事需要人去做,如若这件事你做好了,以后就跟着我吧!”

    “多谢陈公收留!”英布高兴的站起来。

    “你跟我来~”陈旭走到旁边十多米外,低声对英布说,“皇帝巡游东南路线不明,而且沿途必然盗匪不断,你悄然随行其后,把皇帝沿途发生的事情都记下来,如果皇帝回转咸阳之时走东方道路过大梁附近之时遇到有人伏击皇帝车驾,就赶紧去清河镇通知我,此事你可办得到?”

    “陈公放心,此事易耳!”英布赶紧一口答应。

    “好,此事不难,但一路要多加小心,莫要被禁军哨探看出破绽!”陈旭叮嘱。

    “布省的,绝不会露出半分马脚!”英布虽然心中咚咚直跳,但也越发相信了自己心中的判断。

    “嗯,就这件事,小心去办,身上可有盘缠?”陈旭拍了拍英布的肩膀。

    “这个……盘缠不多!”英布脸皮略有些涨红。

    “胡宽!”陈旭转头把胡宽叫过来,指着英布说:“这是英布,也是自己人,以后无论他要支取多少盘缠尽皆付予,记得记账!”

    “是,大人!”胡宽赶紧点头。

    “去吧,暂时支一万钱,如若不够随时都可以回来取,对了,大梁城中也有钱庄,再给一张五万存款凭条,到时候也可以在大梁钱庄支取,关于钱庄支取的方法,胡宽你好好给英布解释一下!”

    “是!”胡宽和英布两人一起施礼。

    “我们走吧!”陈旭接过王三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马。



    “恩公,这英布看似不轨之人,您要小心!”骑在马上前行,虞无涯忍不住提醒说。

    “你真的会看相?”陈旭惊讶的扭头看着虞无涯。

    “嘿嘿,我早就说过我学过著名相士姑布子卿的十二神宫断相法,普通人我一看便能看出跟脚!”虞无涯得意的笑着转头在人群之中看来看去,然后用马鞭指着一个人说,“恩公请看,此人注定一生贫苦潦倒!”

    陈旭看了一眼脸都黑了:“我也看得出来,这就是个乞丐!”

    “嘻嘻~”策马跟在旁边的水轻柔忍不住捂着嘴,一双大眼睛笑的像弯月一般。

    “非也,此人的确是乞丐,但乞丐也不一定会一生都穷苦潦倒,你看他面相凄苦,眉形散乱,双眼木然,别的乞丐手里拿着竹棍和破碗沿街乞讨,他却抱一支参差缩在阴冷的墙角发抖,找个晒太阳的地方都不会,我最近天天看到他一直都这样,所以这种人穷到死一点儿都不奇怪!”虞无涯指着乞丐大声说

    “参差是什么?”陈旭好奇的问。

    “陈郎,参差就是长短不一的竹箫组合在一起的乐器,吹奏起来可以发出高低不同的声音,所以又叫排箫或者云箫,相传是黄帝的乐伎制作出来的,现在说参差不齐就是由此而来!”水轻柔在旁边轻声解释说。

    “哦,原来就是排箫!”陈旭连连点头,参差不齐这个成语他知道,但却不知道参差不齐原来指的就是排箫,而排箫他自然是知道的,曾经有一部印第安人电影中有一首非常好听的排箫演奏的音乐叫《老鹰之歌》,听之令人陶醉心碎。

    陈旭盯着乞丐看了几眼对虞无涯说:“我觉得你看相的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这个乞丐既然会演奏排箫,一定是个乐师,我觉得他马上就要发财!”

    “不可能,此人心智已衰……”

    虞无涯话还没说完,陈旭便跳下马背走到乞丐面前蹲下来,“喂,你是不是会吹箫?”

    须发蓬乱的乞丐裹紧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往后缩了一下木然的点头。

    “吹一个来听听,如果好听我就赏你一百钱!”

    乞丐摇头。

    “一千钱!”陈旭的脸有些黑。

    乞丐再次摇头。

    “一万钱……”陈旭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

    乞丐依旧摇头。

    我去,陈旭的脸黑的快滴出墨汁来了,虞无涯说的不错,这就是一个命中注定穷到死的乞丐,神仙都拯救不了。

    看着陈旭满脸郁闷的样子,水轻柔骑在马上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王五等人也咧嘴大笑,虞无涯满脸得意的说:“恩公,你看我说的不错吧,此人身为乐师却不愿意演奏,肯定是心有郁结,神思已乱,心智已衰,不说发财了,肯定命不久矣!”

    “算了,走吧!”陈旭叹口气准备上马离开。

    “等等!”身后传来一声极其沙哑声音。

    陈旭回头看着乞丐。

    “我可以给你演奏,但你要帮我杀一个人!”乞丐的声音如同喉咙里塞了一块砂纸,听的人浑身汗毛倒竖。

    “杀谁?”陈旭愣了一下问。

    “赵高!”乞丐用低沉的声音说。

    陈旭脚下一滑从蹬绳中踩空差点儿杵到地上,死死盯着乞丐问:“哪个赵高?”

    “太仆赵高!”乞丐也死死的盯着陈旭。

    “他得罪你了?”瞬间的发呆之后,陈旭慢慢走到乞丐面前再次蹲下来。

    “我原来是咸阳著名的乐师,经常出入王侯公卿府中为他们演奏唱歌,三年前,我带着十三岁的小女去赵府酒宴上表演,没想到宴会结束之后小女被赵家仆人强掠入后室,等我在后院找到的时候已经死亡,衣衫尽裸,我试图向赵高讨一个公道,但却被他安排家仆抓住打的遍体鳞伤,而且还给我灌下毒药将我嗓子毒坏之后丢到府外,这三年之中,我一直呆在咸阳流浪乞讨,一直想找机会杀死赵高为小女报仇,可惜那赵高出入皆有护卫随行……”

    “那你为何要跑到南阳来?”陈旭打断乞丐的话。

    “我是专门为你而来!”乞丐声音沙哑的说。

    “为我?”陈旭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忍不住叫出声来。

    “不错,我在咸阳闻听南阳附近的伏牛山中有仙家弟子出现,于是便想来看看能不能遇上,说不定神仙怜悯小女的遭遇能够帮我报仇,我搭乘商队的车马来到宛城一个多月,一直就在清河商店附近乞讨,前几日我看到他……”乞丐用漆黑干枯的手指指着虞无涯。

    “看到他怎么样?你认识他?”陈旭惊讶的问。

    “是,去年我在咸阳城中跟踪赵高之时,见到就是他从房顶上跳下来刺杀赵高……”

    我去!陈旭吓的一把捂住乞丐的嘴巴说:“此事不可胡言乱语,你这就跟我走!”

    这大街上人来人往,而且清河商店门口的这条街上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甚至还有皇帝的耳目和监御史,这话要是传出去,肯定又要给他惹来一屁股麻烦。

    于是陈旭吩咐王三回转脚舍寻来一辆马车,将这个乞丐带上一起返回清河镇。

    杀掉赵高自然是陈旭非常愿意而且也非常乐意的事情,但为了听一首歌就不要节操的去干也太没品味了,如果赵高的确是在府中强暴了这个乞丐十三岁的女儿,那么千刀万剐下油锅凌迟一万刀也不过分,但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而且主谋这件事的最大的可能是赵高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赵柘,赵高已经快五十岁了,府中美貌的姬妾不少,不太可能会干出这种事情。

    车马出城之后陈旭掏出一个锦囊和一封信递给虞无涯:“无涯大哥,你去一趟皇帝行辕,把这封信和这个锦囊交给皇帝!”

    虞无涯接过书信和锦囊之后也没多问,挥鞭驱马直奔西郊三十里之外的皇帝行辕而去,而陈旭等人继续往北,带着乞丐往雉县而去。

    皇帝行辕,此时一片肃穆。

    数百具尸体密密麻麻摆满一地,遍地草木上皆是凝固的血迹,在浓烈的春日暖阳下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息。

    宛城一众大小官吏在马伯渊和高焄的带领下,皆都四肢伏地趴在地上,一个个浑身哆嗦不敢抬头。

    秦始皇坐在玉辇之上,面色看似平静,但双眼之中看得出来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一个头发披散浑身血迹的大汉五花大绑,身上到处都是伤口,此时头颅低垂被数个玄武卫死死按着跪在玉辇前方。

    昨夜一场偷袭,虽然陈旭提前提醒,但在大汉带带领的近四百名训练过的死士冲击下,禁军还是死亡了十多个,伤者也有五六十,还有一个都尉被大汉斩杀,这个结果秦始皇自然是非常愤怒,而对于宛城的一众官吏更是愤怒。

    昨夜提前发动的工坊叛乱因为冉颡早已策划许久,而且事起突然,虽然高焄早已有所准备和安排,但还是晚了一步,沿河的铜铁工坊被纵火焚烧了上百家,混乱之下被杀死了数百工奴,足足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才将叛乱镇压下去,斩首和擒获近千人,但工坊的损失无法估量,甚至冉颡在那座小山之中的工坊也全部都付之一炬,导致整个宛城附近的铜铁产量在未来会下降近半。

    “江府令,传朕谕令!”

    “是!”江珩手持一卷细绢站在玉辇之上,展开大声宣读皇帝旨意。

    “南阳郡守马伯渊玩忽职守,纵匪为患,夺郡守之职,全家贬为庶民,徙北地雁门郡垦荒,永世不得复还!”

    “谢陛下宽宥!”跪在门口的马伯渊浑身一颤赶紧大声叩谢。

    “南阳郡丞曹坤,接受匪首冉颡金钱财货,犯通匪之罪,夺郡丞之职,押解咸阳交与廷尉府处置。”

    “南阳监御史雍破,犯监察不严之罪,纵容官吏与匪徒勾结,夺监御史之职,押解咸阳廷尉府监禁,等御史大夫返回咸阳再做处置!”

    “南阳郡尉高焄,虽早已体察匪首冉颡的谋逆之事,但处置失当造成严重后果,夺郡尉之职,但仍旧暂代郡尉,尽快抓捕逃走的匪首冉颡和匪徒家眷。”

    “其他官吏交由郡尉府暂押审讯,按律令处置。”

    “斩匪首冉勛祭旗!”

    随着江珩念完圣旨,两个玄武卫将跪在地上的大汉扯起来拖到十丈开外的空地上,几个禁军将一面黑龙旗展开。

    “斩~”随着一个都尉一声大喝,行刑的禁军手中金色大剑挥落,噗嗤一声,好大一颗头颅在阳光下腾空而起,一腔热血喷出落在龙旗之上,瞬间鲜血淋漓滴滴答案顺着龙旗滴落下来。

    祭旗完毕,江珩又拿出一张细绢,这是一张盖上了皇帝玉玺的任命书。

    “中书谒者丞接旨,速去雉县宣召,着县令江北亭至宛城暂代南阳郡守之职!”

    “喏~”谒者丞上前接旨,然后在几个禁军护卫下策马直奔雉县而去。

    赵高和李斯等一众官员站在玉辇旁边,看着与皇帝同车宣旨的江珩,双手紧握脸色阴骘。

    能够与皇帝同车巡游随行,这么大的荣耀竟然不是自己,这本来应该是自己的位置,江氏不仅坏了自己的儿子,还霸占了自己的位置,眼下江北亭竟然又升任了南阳郡守,这使得江氏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无法搬动,赵高越想越狠,眼神也越发阴冷,同时也开始怨恨站在身前的左相李斯,如果不是李斯从中作梗,皇帝绝对不会赐婚王氏,也就不会有儿子来南阳,更加不可能有后来发生的一切。

    “李斯匹夫,这一切都是一手造成的,老夫誓不与你善罢甘休!”

    赵高恶狠狠的盯着李斯的背影咬牙切齿的发誓。

    “踢踢踏踏”一骑快马从北疾驰而来,很快就出现在行辕驻地之外被禁军挡住。

    “陛下,有人言称是鲁山公弟子,要求面见陛下!”一个禁军首领策马来到秦始皇的车驾旁边禀报。

    “列子门徒?”秦始皇微微楞一下,抬手说:“宣!”

    “喏~”

    很快一身黑衣身背铁剑的虞无涯大步而来,面对数百骑在马上手持弓弩夹道而立的禁军视而不见,隔着秦始皇的马车二十丈开外拱手行礼说:“陛下,陈旭托我送来一封书信和一个锦囊!”

    “呈上来!”秦始皇虽然此时心情很差,但对于陈旭托列子门徒送来的东西还是充满兴趣。

    一封书信,是用雪白平整的竹浆纸写的,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女子手笔,而这个字迹秦始皇很熟悉,定然是那个叫轻柔的女子所写,和当初那几本白蛇传上面的字几乎一模一样。

    “始皇帝陛下敬启:此去东南虽然风波险恶,但陛下乃是天授之君,定然无虞,今天下新收,六国初定,民心未稳,匪乱作祟,非一时之患也。”

    “如今之中国,唯秦而已,中枢可马上得之,而不能马上治之也,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帝并用,长久之术也。”

    “九州轶志云: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六国之地皆陛下之地,六国之民也皆是陛下之民,皆可善待之也。”

    “旭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山野,不求闻达于天下,然陛下不以旭卑鄙,纡尊降贵而顾,令旭感激涕零。”

    “昨日陛下问及仙道,旭不敢多言,此乃天机也,但太乙仙尊所授三卷天书之中,九州轶志记载有上古封神之事,太公望辅佐周公起于岐山,覆灭商纣,秉天界令颁封神榜,神位皆有定数,仙人尽皆斩断道途,此事凡间不为人知,而且封神榜亦有记载,大周八百年早有定数也,秦取周而代,乃是天命所归,然封神榜却未曾言及秦之后世,所以大秦未来之命运,全系于陛下一身,因天机莫测,望陛下慎之又慎。”

    “陛下此去东南,旭有一锦囊奉上,内有警示一册,如若路过一处名曰博浪沙之地,切莫大意,请提前焚香净手之后近火观看,但如若不过此地,则万万不可打开!山野村夫陈旭拜上。”

    秦始皇看完之后默然端坐玉辇之上,盯着锦囊许久之后将书信和锦囊贴身收好,面色和煦的对虞无涯说:“锦囊和书信朕已收下,请使者回去复命!”

    “告辞!”虞无涯点点头转身从列队的禁军之中大步离开,等走出数丈之后突然身形展开往前几步跨出,身体如同一片落叶一般轻飘飘往前掠出,瞬间便落在数十丈之外的马背上,然后扬鞭驾的一声,骏马便疾驰而去。

    “列子门徒,真乃神人也!”半晌之后,站在秦始皇边上的江珩目瞪口呆忍不住喃喃自语。

    “出~”秦始皇此时再无心流连此处的任何事情,目视前方发出命令。

    “呜呜~~”伴随着数声低沉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数千禁军和玄武卫开始移动,将玉辇和数十辆马车护在其中顺秦楚道往南方楚地而去,只留下满地泥泞血浆和死尸,以及跪满一地的宛城大小官吏在阳光下瑟瑟发抖。

    ……



    “皇帝往南方巡游了?”直到临近雉县,虞无涯方才赶上来汇报观察的情况。

    “不错,我站在一座小山上观察了半个时辰,车马的确是顺秦楚道往南去了!”虞无涯肯定的说。

    陈旭不由捏着下巴开始沉思。

    根据自己对秦朝有限的了解,秦始皇第二次巡游是历次巡游之中走的最远的,东到山东半岛,南到湖南长沙,沿途经过安徽江西河南诸省,几乎巡游了半个中国。

    但历史上记载秦始皇开始走的并非是武关道而是东方道,先去封禅泰山勒石纪念自己的伟大功德,然后才去琅琊烟台诸地,在东海海滨接见当地的方家术士,徐福等一群术士献上奏书,言称海外有三座神山,于是秦始皇大喜,整整在琅琊逗留了三个月,于琅琊山筑台立碑,同时在当地征召工匠造大船,并且征集五百童男童女,数不尽的粮食衣物药材等足够三年的物资,让徐福等人率领乘船出海寻找神山和长生不老之药。

    因为得到了海外神山的事,因此秦始皇这一次的巡游很兴奋很高兴,虽然沿途匪患暴雨恶浪不断,甚至好几次睡在大树底下,但他还是很愉快的坚持下来,历经足足大半年的巡游,直到秋冬时节才从河南顺武关道返回咸阳。

    而且回咸阳之后呆了没多久,因为惦记徐福等人出海寻仙的事情,第二年一开春,秦始皇就又东巡直接去了琅琊,可惜那一次他并没有见到徐福,因为徐福出海遇到风浪之后就退了回来,带领一群人躲到了崂山,而似乎就在那一次经过博浪沙的时候遇张良行刺,因为受到巨大的惊吓之后去海边转了一圈就匆匆就返回了咸阳,那一次巡游时间很短,前后不过两个月时间。

    但显然这一次,秦始皇的巡游和历史记录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先走秦楚道来南阳,而眼下继续往南去了,那么极大的可能是先去南方诸郡再去东海之滨。

    这种改变对陈旭来说是个好消息,但也是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历史终于在这里拐弯了。

    坏消息就是因为巡游路线不一样,极有可能经历的事情也不一样,自己给秦始皇形容的那狂风暴雨风波水恶等老天都看不过眼的事情会不会出现?

    如果不出现,那自己肯定就凉了!

    尼玛,陈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满心忐忑的带着那个乞丐回到清河镇。

    去时二月,回来已经临近四月了。

    漫山遍野早已绿意葱茏,小清河两岸的庄稼也已经茁壮无比,麦苗粟菽皆都已经在抽穗开花,沐浴在在灿烂的阳光下随风起伏摇摆,满眼都是一派和薰的田园风光。

    而历经两个月的修建之后,小清河数里长的河堤也已经全部完工,此时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道由石头砌成的整齐河岸,河床下沉不少,河堤高出河岸足有两米,而且河岸两边还有无数的乡民正推着独轮车跳着藤筐运送泥土填埋造地,因为河堤修建毁坏了不少耕地,但同时又造出来更大面积的土地,这些土地平整之后会重新分配下去。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陈旭骑马嘚嘚行走在河提之上,看着两边栽下的树苗已经绽出绿叶,堤坡上也有青草长出,映着清凌凌哗哗流淌的河水,突然一股无比的自豪感从心底升起。

    这就是我的功劳。

    虽然老子一块石头没搬,一锹泥土未填,但不得不否认,这条河堤就是老子修建的。

    “里典回来喽~~”

    无数还在填土造田的乡民看见陈旭归来,一个个都放下手里的工具欢呼起来,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子跟在后面沿着河堤奔跑欢呼雀跃,兴奋的声音瞬间惊动整个清河镇。

    无数乡民从四面八方而来,无数粗糙的大手扬起鼓掌,无数紫黑消瘦的脸膛绽露出发自内心的感激,甚至有许多人喜极而泣,最后奔涌而来的人群将陈旭等人密密层层的围在当中。

    看着眼前这些朴实的农夫和乡民,就在这一刹那,陈旭眼睛有些潮湿,很想就此永远的呆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陪着陈姜氏和杏儿,娶了身边温柔漂亮的女人,从此不问世事在此终老。

    “旭哥儿快去看,县令大人上旬安排人来给您立碑了!”牛大石兴奋的挤上来牵住陈旭的马缰激动的嚷嚷。

    陈旭笑的合不拢嘴的脸瞬间就黑了。

    跳下马背踹了牛大石一脚,脸皮抽抽着说:“你大爷的,会不会说话!”

    “嘿嘿,说错了说错了,是勒石表彰你的功劳!”牛大石讪笑着赶紧改口。

    陈旭也有些激动,被一群人簇拥着去看自己的碑。

    河堤正中间的位置,有一块方圆近二十丈的空地,四周都用卵石和青石砌成,地面也铺上了平整的石砖。

    一块丈余高的大石立在空地中央,大石的一面被切削的平整无比,上面写着清河镇三个小篆大字,下面还有一篇勒石铭文,记录的正是始皇帝二十八年春清河镇修建河堤的事情。

    内容由清河镇三老操刀,从筹备到动工、时间、人数、修建过程事无巨细,洋洋洒洒足有四五百字,其中大多都是表扬陈旭的功劳,而且铭文也是江北亭亲自撰写之后由县城的工匠雕刻上去的,字体清晰而苍劲,充满着古朴典雅的风格。

    “我有这么大的功劳吗?”陈旭一字一句看完之后颇有些脸红的转头问。

    “陈郎,这就是您的功劳!”水轻柔站在旁边温柔点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清澈无比,脸色也很激动。

    “师妹说的不错,这就是恩公的功劳,勿要谦虚,赶紧回去做一顿美味饭食犒劳一下,无涯已经馋火锅很久了!”虞无涯大声嚷嚷。

    好吧,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这次宛城一行,客栈开张了,皇帝见到了,也忽悠了。

    如今清河镇的河堤也修好了。

    自己的碑也立上了。

    清河镇数千乡民也对自己感恩戴德。

    大丈夫活到这份儿上,夫复何求?

    所以陈旭觉得自己该回家享福了。

    然后就是做两手准备。

    一是准备好更多的忽悠秦始皇的东西,比如封神榜,比如世界地图和地球仪。

    二是时刻准备跑路。

    万一秦始皇此去一路顺顺利利,自己预测的老天降下的各种怒火没有出现,那么等待自己的结局可能不太妙,忽悠秦始皇这种事,一不小心就会被夷三族。

    在清河镇逗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在牛大石和游缴刘坡、三老等人的陪同下,陈旭非常仔细的查看了修好的河提,又详细嘱咐牛大石继续当清河镇的代理里典,这才与上千夹道欢送的乡民告别回小河村。

    月余未见,小河村同样已经是草木葱茏的浓春景色。

    老院子里的那颗杏树又已经亭亭如盖,繁花早已落尽,枝叶间密密麻麻都是指头大小的青色小杏,看的人满嘴清口水。

    “兄长~”

    陈姜氏听到消息之后带着杏儿和虞姬从地里回来,杏儿隔老远就丢下打猪草的背篓欢呼雀跃的奔跑过来扑进陈旭怀里,身后还跟着一条小白狗,跑步歪歪扭扭,嘴巴里发出汪汪的叫声。

    “爹爹~姑姑~”小虞姬跑到虞无涯和水轻柔面前乖巧的行礼,然后张开双臂……转身扑进陈旭的怀里,“旭哥哥,虞姬也要一条小狗狗!”

    呃,虞无涯张开双臂楞了半天,然后满脸郁闷的旁边溜达去了。

    陈旭跟陈姜氏行礼打完招呼之后把虞姬抱起来笑着说:“好,明天就去给你买一条小狗。”

    “兄长快看,两只小猪我喂的可肥了!”杏儿热情的拉着陈旭去看猪圈看她一个月的劳动成果。

    巨大的猪圈里面两只肥嘟嘟的小花猪正在里面撒欢的供着泥巴里面的野草和野菜。

    上个月陈旭去宛城之后就让王三王四两人雇了马车把杏儿提前送了回来,然后顺便还在县城附近买了十多头小猪,回来自己养了两头,剩下的每家送了一只,然后又还在镇上顺便抓回来一只小狗。

    “无涯大哥,过来!”陈旭看着两头小猪屁股后面鼓鼓囊囊的两个蛋蛋,转身把虞无涯叫了过来。

    “恩公,甚子事?”虞无涯嘴里嚼着一根嫩嫩的刺芽子跑过来。

    “听说你自从领悟无极之后功力大进,剑法也越发娴熟微妙,能不能给我们施展一下!”陈旭笑着说。

    “自然没问题!”虞无涯两口把剩下的半截刺芽子塞进嘴里,呛的一声翻手抽出背后的铁剑开始边歌边舞。

    “刀光剑影不是我门派,天空海阔自有我风采,双手……”

    “停停……”陈旭赶紧叫停,指着猪圈中的两头小猪说,“去表演把这两头小猪的蛋蛋割了!”

    “嘎~”虞无涯一个踉跄,手里的陨铁宝剑都差点儿掉地上去了。

    “兄长,莫要杀我的小猪,它们还小!”杏儿嘴巴一瘪差点儿就哭了,抱着陈旭的胳膊使劲儿摇晃。

    “你个死丫头,又在闹甚子?”陈姜氏走过来生气的就要打杏儿的屁股,不过很快被陈旭护住了。

    “陈里典,猪娃这么小有甚好吃的?等养几个月再杀吧?”站在旁边的王五等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们知道甚子,割蛋蛋而已,又不会死?”陈旭无语的说。

    “莫非恩公想补肾?”虞无涯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陈旭,又看了一眼红着脸站在旁边的水轻柔。

    “补个屁,赶紧的,这是我特意嘱咐买的两头小公猪,割掉肾丸之后就不好斗,不仅长的快而且肉质要细嫩美味的多!”陈旭没好气的说。

    “还有这种说法?”虞无涯楞楞的扭头看了一圈,王三王五等人都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你们不知道的多了!别磨蹭了,快去,当初割赵柘的时候那么爽快!”陈旭懒得和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原始人细说,虞无涯被陈旭戳到了软肋,只好臊眉撘眼儿的提着师传的陨铁宝剑走进猪圈。

    两只小猪野性十足,看见虞无涯进来之后东逃西窜,不过在这样一个会轻功的武功高手面前,一切还未进阶的原始技能都是渣渣,只见虞无涯身若柳絮,轻飘飘一步就冲到一头小猪面前,脚尖一勾,一头小猪便尖叫着被踢起来三尺高,然后铁剑挥起,空中一道黑色的光影掠过,噗的一声,一股血光绽开,然后噗通一声小猪砸到地上的时候,屁股后面的蛋蛋已经不见了。

    我擦!陈旭揉着眼睛等看仔细的时候,噗通一声,另一头小猪也掉落下来,屁股后面血肉模糊,蛋蛋也已经不知去向。

    “恩公,无涯领悟的这一招怎么样?”虞无涯跳出猪圈得意的问。

    “不错不错,这一招可以起名叫去蛋式!”陈旭点着头赶紧跑进房间拿出来止血药粉和一些茶树油,给两只去了蛋蛋的小猪止血涂上油,防止被细菌感染,然后又给猪圈换了干净的粟草,等弄完洗完手,被王三带到河边洗澡的乞丐也回来了。



    乞丐换上了干净衣服,头发也梳理整齐,胡子也经过简单的打理,身材比较高,左腿有些瘸,除开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又黑又瘦之外,就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普通男人。

    “你跟我进来吧!无涯大哥你也来。”陈旭带着虞无涯和中年人走进实验室。

    自从在宛城这个乞丐说他在咸阳亲眼见到虞无涯刺杀赵高之后,陈旭一路回来都没问过一句话,而这个乞丐也一句话没说,一直就只是抱着他那支脏兮兮的排箫。

    “说吧,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如何知道当初在咸阳刺杀赵高的就是他!”陈旭也没打算否认,而是指着虞无涯问乞丐。

    “我名叫师宣,是师旷的后人!”

    “师旷是谁?”陈旭看着虞无涯,这个名字略有些耳熟,但却根本想不起来。

    虞无涯惊讶的问:“莫非就是为了专心学音乐用针刺瞎了自己眼睛的那个盲臣?”

    “正是!”乞丐点头。

    “失敬失敬!”平日看任何人都不屑一顾的虞无涯竟然破天荒的站起来给乞丐深深的行了一礼。

    “师旷很出名?”陈旭好奇的问。

    “很出名,师旷与道家鼻祖老子同时同代,精通音律,传说精通鸟兽语言,抚琴之时有凤来仪,而且还是古易学的隐秘传人,传说传承得之于黄帝轩辕氏,师尊曾经数次寻找师家后人希望学习易学,但均被拒绝,听说列公也曾经上门求教过,也被拒绝!而更早的时候,儒家鼻祖孔子也还跟随师襄学习易理,所以师氏后人一直都很受人尊崇。”虞无涯解释说。

    原来是这么牛逼的一个家族。

    陈旭也赶紧拱手行礼:“失敬失敬!”

    “师氏早已没落,如今只留下一些音律传承,两位还是把我当成一个乞丐吧!”师宣摇摇头说。

    “那好,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当初是如何在咸阳认出他就是刺杀赵高的人,莫非是看体型和衣服相似?”陈旭问。

    “我认人从来不看外貌,只听声音!听音辨律是乐师的最基本技能,而我们师家人更厉害,能够很轻易的凭借声音辨识任何能够发出声音的物体,哪怕是完全相同的乐器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差别都能够区分出来,当日刺杀赵高之时,我就躲在路边一间凉舍的房檐下,他开口说话,我自然听的清清楚楚,这次来到宛城之后我无意中看到他和外面那位水姑娘从城外归来,说话的声音一下就让我辨认出来,他便是当日在咸阳刺杀赵高之人,于是我便在宛城寻找数日,最后在清河商店门口再次遇到他,但我不敢进去询问,只能在商店门口的大街上流浪乞讨,前几天,我看到你们两个半夜偷偷摸摸去城东一间荒芜的民舍,在里面埋下一块石碑,昨天,那里便落下了雷火……”

    我靠!陈旭瞬间跳了起来,指着师宣的鼻子许久之后一屁股坐下来说:“既然你都看见了,现在说出来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我为什么要说出来?能够用石碑引来天雷,这应该是一种仙术,你们或许就与那传说中的仙家弟子有关,所以我这几天就特地一直在清河商店附近的街口等你们!”

    “大街上这么多人,你又如何确定我们会找你?”陈旭好奇的问。

    “因为我坐的位置,如今三月暖阳,所有人都不会坐在阴冷的地方,但那方圆数丈就只有我一个人,你们一定会注意到我!”

    陈旭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好像的确是这样,大部分人都坐在阳光下,这有这个家伙坐在阴影里面,所以虞无涯看来看去,便一下选中了乞丐。

    但人心复杂,当时的情况也很突然,毕竟虞无涯当时也是很突然的聊起相面之术,因此仅凭这个陈旭也不太相信,于是说:“如果我们当初径直路过没有注意到你怎么办?”

    “放心,我会站起来叫住你们的!”

    陈旭差点儿一头杵到地上。

    好吧,看来这绝逼不是一次偶遇,而是一次谋划已久的必然相遇。

    陈旭站起来:“你的事情我已经知晓,而且你也知晓我们想要杀死赵高,但这件事不能着急,赵高乃是太仆,出入皆有车马随从,要杀他必须有详细周密的策划,你如果无处可去,就可以暂时先在我家住下来,等我们杀死赵高的时候,顺手就帮你把仇报了!”

    师宣站起来对陈旭深深一躬到地,用极其沙哑的声音说:“陈里典,如若你们能帮我为小女报仇雪恨,我就把祖传的三坟易典送给你们!”

    “三坟?”虞无涯忍不住跳起来。

    “不错!我师氏是伏羲氏后人,祖先曾为轩辕黄帝的乐师,被赐师姓,后来师氏出了一个叫师永的先祖,是周文王的老师,文王凭借三坟推演出后天八卦,写出周易,而三坟之书则赐给了先祖师永,并且叮嘱说三坟中古易天机已断,再无法推理,让我师氏保管暗中传承下去,因此我师氏也就成为了古易唯一的传承家族,但我师氏只善音律,对于晦涩难懂的易理根本就无法推演,传承至今,三坟之书已经封存百年从未打开过,而我师氏也人丁衰落,如今还知道三坟易典的师氏族人,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了!”师宣颓然的叹口气说。

    “三坟到底是什么?”陈旭一脸的懵逼。

    周易他知道,而且他还知道易经有三个版本,分别是夏易《连山》、商易《归臧》和《周易》,其中《周易》最著名,相传是周文王演后天八卦写出来的,而《归臧》和《连山》似乎很早就已经失踪了,后世的考古学家和易学家到处挖坟刨墓就是想找到另外两本,但却一直都没成功。

    而眼下竟然又冒出来一本更加古老的易经,叫《三坟》,这三坟又到底是个什么鬼?

    “恩公,三坟就是伏羲氏、神农氏和轩辕氏上古三皇坟墓墓碑上天然烙印的易理,被族人整理记录下来之后形成的经文,为了和后世夏商周三朝占卜推演的易经相区分,被称为古易,因此三坟古易记录的才是真正易理,不过听说极其晦涩难懂,现在我们所说的易经,大多都只指文王推演的周易,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其中许多早已面目全非,与真正的易理已经相去甚远,师尊就曾说过,周易已经不是易经,而是文王用来遮蔽隐藏一些历史真相的著作,但三坟不出,谁都无法得知文王掩盖的到底是什么,如若能够拿到三坟,恩公,我想我们一定会得到巨大的启发,甚至最后通达真正的仙道!”

    虞无涯激动不已,浑身哆嗦的如同发了鸡爪疯一般,双眼中也散发着深夜偷鸡的黄鼠狼一般的绿色光芒。

    陈旭撇撇嘴,感觉虞无涯已经想成仙想疯了。

    但易经号称华夏圣典,流传数千年依旧神秘莫测,可见的确是隐藏有极大的秘密,自然也不是他一个什么都不懂,八卦图案都分不清的后世人可以置喙的。

    而且,还真的保不准拿到三坟之后虞无涯可以研究出来一些东西,毕竟眼下的大秦,各种古籍都还有存世和流传,关于三皇五帝时期的资料也相对比较齐全,要知道两千年的后世,连山易和归臧易都找不到,周易也被注解和修改的面目全非,但眼下,这两部夏商时期的易经都还有存世,而且这个时代诸子百家都会研究易经,不懂易经的话完全就是士族阶层的文盲,唠嗑都和别人唠不到一起。

    在这种大背景下如果聚集一大批百家精英组建一个百家讲坛……嗯,易经研究院来专门破解研究三坟古易,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甚至还有可能最终弄清楚上古一些神话到底是真是假,伏羲神农黄帝这些人物是外星人还是修真的神仙。

    “师宣,今日之事先就到此为止,我们所谈论的所有内容都要保密,仅止于我们三人知晓切莫外传!”陈旭站起来说。

    “陈里典放心,师宣绝不会透露出去半句,如若里典不信,我可以剜去舌头……”

    “行了,割舌头有什么用,你不是还有手么!”陈旭直接打断师宣的话,“从现在开始,你就暂时住在我家修养,平日无事可以研究乐曲和音律,不用想太多,杀死赵高非一朝一日可以成功,或许三年五年,或许五年八年,但请你相信,我必杀他!”

    说到最后,陈旭的声音变得非常冰冷。



    至此,陈旭家里又多了一个人.

    好在房子够大还住得下。

    而且又临近春夏之交,天气一日暖过一日,山野之中各种野菜和菜园子里栽种的蔬菜也都充足,饭菜问题都还能解决,只是陈姜氏和杏儿两人做饭太累,陈旭又请牛大石的老妈过来帮忙做饭做菜,和牛小春一起一日三餐免费吃喝。

    因为杏儿一直说要养小鸡小鸭,陈旭干脆让王五等人跑到清河镇买了数十只小鸡小鸭小鹅和几只小猫回来,村里人愿意养的就领回去养,而且还去雉县县城买了几头牛犊子和马驹,作为集体财产丢给马大伯,让他每天安排人赶到河滩上放养,这可把全村人都乐坏了,河滩上一天到晚都有一群男女老少抢着喂牛喂马,心肝宝贝的不得了,而且马大伯还专门组织全村人动手修建了一个牛棚和一个马厩,每天晚上牛马回圈的时候,马大伯都要亲自用刷子给每头牛每匹马都挨着洗刷一遍,比对自己都好。

    而杏儿和小虞姬每天就是带着俩小狗赶着几只小鸭小鹅去河里放养,河滩上每天也是一大群和她们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儿,整日都是欢声笑语,而无所事事的师宣特别喜欢杏儿和虞姬,整天拿着一支排箫一瘸一瘸的跟着去河滩,坐在河滩上给小孩们吹排箫讲乐理,日子过的看起来也充实无比。

    至于陈旭就更忙了。

    白天不是下河捞鱼摸虾,就是漫山遍野寻找各种鲜嫩的野菜做各种好吃的。

    榆钱、婆婆丁、马齿苋、荆芥、荠菜、蕨菜每天换着花样不重复的制作各种食物,包子、饺子、饼子,蒸着吃煎着吃炸着吃烤着吃,现在有了茶树果油,反正是他能够记得的各种食物,都要做出来尝一尝,于是虞无涯每天就像一个采药童子一样,乐此不疲的背着陨铁宝剑,提着藤筐拿着刀锄跟在他屁股后头。

    “恩公小心!”正在山坡上撅着屁股挖野蒜的陈旭突然感觉头顶咻的一道寒风掠过,只听哆的一声,等他抬头之时,就看见一把铁剑钉在一丈高的树杈上,一条足有三米长的大蛇翻卷着垂落下来,胳膊粗细的身体还在空中挣扎翻滚,色彩斑斓看起来恐怖之极,鲜血噼里啪啦随着蛇尾甩了陈旭满头满脸。

    “哈哈,晚饭又有美味可吃也!”虞无涯大喜,放下藤筐跳上去把剑拔下来,大蛇也噗通一声掉下来。

    “恩公继续挖蒜,我把蛇处理一下!”

    虞无涯一边说话,一边很是熟练的用剑把大蛇钉在树干上,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将蛇皮从头部剥开一圈,然后用力往下撕,只听扑扑啦啦的声音响起,蛇皮脱落,一条雪白的蛇肉就裸露出来,接着开肠破肚挖掉内脏,而且还很熟练的把蛇胆取下来用一片树叶包好。

    虞无涯本来是不吃蛇肉的,因为蛇在古代一直被称为长虫,与蝎子蜈蚣并列,许多人看到都躲避不及,虽然肉质细嫩但没有油脂,因此一般人都不太爱吃,去年陈旭弄到的那条蟒蛇抬到清河镇一天都没卖掉,最后遇到江北亭才幸运脱手买了八百钱。

    但在几天前,陈旭去茶园摘点儿新茶叶准备做一道后世著名的龙井虾仁,结果在茶园碰到一条足有三米长的乌梢大蛇,大蛇遁入了一个土洞之中,陈旭兴奋的指挥王五和王三两人回家拿来锄头吭哧吭哧挖了近一个小时,终于将大蛇挖了出来,然后很残忍的打死之后兴冲冲的提回家。

    本来在家剥好河虾虾仁眼巴巴等待兄长弄回新茶叶来做传说中美味无比的龙井虾仁的杏儿差点儿就哭了。

    陈旭只好再三保证蛇肉比虾仁好吃之后,这个小丫头才破涕为笑帮忙生火。

    三米长一条乌梢蛇,剥下来肉足有十多斤,但这雪白细腻的肉炖好之后一大锅摆在餐桌上,虽然闻起来香喷喷的,但全家人都不怎么敢动筷子。

    陈姜氏毛骨悚然的去厨房吃冷菜去了。

    水轻柔犹豫了许久把小虞姬也抱走了。

    就连王五王七等四个杀才也都捏着筷子犹豫不决。

    师宣很忐忑,捏着筷子试了几次还是放弃了。

    虞无涯也很纠结,不过看着陈旭和杏儿兄妹两个吃的稀里哗啦眉开眼笑,最后没忍住还是闭着眼睛吃了一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双眼圆睁运筷如飞,最后王五四个和师宣也实在是被香味诱惑的不行了,都如同试毒一样尝了一口之后就化身为隼妖,开始大口吞吃蛇肉。

    结果一大锅蛇肉,在几个人风卷残云之下不到二十分钟便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

    而蛇肉也被一群人给予了集体五星好评,超越狗肉成了最好吃的美味,没有之一,蛇肉最好吃,这是杏儿的说法,获得大家的公认和同意。

    于是自从吃过这顿蛇肉之后,王三王五四个全副武装带着弓箭最近几天都在附近漫山遍野寻找大蛇,但蛇这种东西虽然山野之中很多,但想随便抓住却难的一逼,因此忙活了几天也之弄到两三条三五尺长的小蛇,还不够一群人塞牙缝,陈旭甚至都懒得动手。

    不过虞无涯刚才干掉的这条蛇和那条乌梢蛇差不多大,估计能够好好的大吃一顿,而且陈旭也很是庆幸,幸亏随身带着虞无涯这个大吃货,不然被这条躲在大树上的蛇攻击的话,说不定今天就挂了。

    两人提着大蛇和野菜回家,不一会儿王三王五等人也浑身大汗的从山上回来,不光猎到一只兔子,而且还弄回来一只受伤的猴子。

    猴子有两尺长,已经奄奄一息,浑身长满了黄褐色的毛发,身上有几道伤口,一条腿鲜血淋漓似乎折断了。

    “在哪儿弄的?”一大群人围着看稀奇,陈旭好奇的问。

    “西边半山腰上,那儿有一大片桃树,估计是猴群争当头领被打败的!”王三指着西边山上说。

    这个猜测估计靠谱,这伏牛山中猴子多的要命,而如今正是春天,猴群争夺交配权打斗太正常不过了,大白天经常能够看到猴群在山上打架斗殴,吱吱的喊声此起彼伏,而且有时候还能看到两群猴子火拼,大半座山都热闹非凡,到处都是在树顶上跳来跳去的猴子。

    而老百姓最烦的就是这些猴子。

    因此闻讯过来看热闹的几个村民都建议赶紧剥皮下锅。

    陈旭略有些纠结,猴子该怎么吃……

    “恩公,赶紧滴,猴子我还没吃过,整成红烧还是爆炒?”虞无涯已经迫不及待的抽出陨铁宝剑。

    “不红烧也不爆炒,先在猴子头顶上开一个孔露出脑髓,然后把烧滚的热油浇上去,直接用勺子挖出来吃,听说吃的时候猴子还没死,还能发出吱吱的叫声……”陈旭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道名菜。

    “啊~我不要吃猴脑!”杏儿直接吓的转身尖叫着跑了。

    水轻柔捂嘴嘴巴脸色苍白的看着陈旭。

    虞无涯本来舔着嘴巴,但瞬间也满脸呆滞。

    王五等人直接就一起往后退了几步,脸色也都变的很诡异。

    “旭哥哥,猴猴看起来好可怜,我们不吃它好不好!”小虞姬扯着陈旭的胳膊说。

    “对对,恩公,这个畜生太可怜了,还是不吃了吧!”虞无涯呛的一声把宝剑重新插了回去。

    “我去给兔子扒皮,晚上做黄焖兔!”

    “我去茅房!”

    “我去洗手!”

    “小旭慢慢弄,我们也回家吃饭去了!”几个刚才提议的村民也赶紧跑了。

    转眼间,四周空空荡荡,只留下陈旭和虞姬,还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猴子。

    陈旭忍不住脸皮抽抽了几下,老子只说怎么吃没说一定要吃,跑这么快干甚子?

    达尔文说人是猴子进化而来的。

    这个理论显然陈旭是非常不认同的,但又不得不承认,地球上猴子和猩猩等灵长类动物是和人最为相似的物种,因此看着这只职场失意情场也失意的远古亲戚,陈旭绝定还是发扬一下人道主义精神。

    找来止血药粉给猴子止血,折断的腿也凭感觉胡乱对接了一下,敷上药粉缠上绷带,外面还用竹片固定好,然后又给猴子灌下一些药粉之后,就直接丢到凉棚下面的一堆粟草上。

    至于是死是活的看它的造化了。

    在陈旭吃猴脑的恐怖方式影响下,晚饭吃的很诡异,香喷喷的蛇肉,香喷喷的黄焖兔,加上各色清爽可口的鲜嫩野菜,但一屋子人都吃的特别纠结,就像感觉这些肉啊菜啊都会突然发出猴子一样的吱吱尖叫声,于是所有人都自觉或者不自觉的离陈旭远点儿。

    吃过晚饭,王五王七四个人照例在客厅里摆开桌子开始打麻将,虞无涯和师宣两人也摆开桌子开始下象棋,杏儿和虞姬在院子里和小春一起逗着小狗小猫,而陈旭则和水轻柔两人躲在卧室里。

    水轻柔坐在桌子前面,上面摆满了各种飞机大炮汽车轮船的模型,夕阳从窗口斜照进来,照着她美丽的脸颊。

    她面前摆放着一叠麻浆纸,手里拿着一支毛笔,一边听着陈旭的故事,一边运笔如飞,一个个娟秀整齐的小篆便落在了纸上。

    “深夜二更时分,苏护正坐在堂上翻看兵书,同时暗中思量方才驿丞说驿站有妖怪的事情,虽然感觉此事诡异,但又觉得还是不能不防,于是提着一条铁鞭站起来准备出门巡视一下,忽然窗外一阵风响,同时一股寒气透入肌肤,房间里的灯烛灭又复明,接着听见外面侍卫大喊妖精来了,等他冲出房门,就看到黑夜之中一头怪兽冲入妲己的房间,苏护随后赶紧冲进女儿的房间,揭开帐幔,看到女儿无虞,这才询问几句之后离开,但他去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其实魂魄已经被狐妖吞噬,此时的妲己已经不是她的女儿,只是一个占据了他女儿躯壳的妖精而已……”

    陈旭捏着下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回忆一边开始讲自己大致还记得的一些关于封神榜的故事。

    对于封神榜,中国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肯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要说谁能够完整的记下来,陈旭绝对呸他一脸。

    一些穿越中动不动就能完整默写西游记封神榜、还能背诵所有唐诗宋词甚至是明清时期所有状元八股文的牛逼人物,陈旭除开佩服的五体投地之外找不到任何苍白的语言来形容。

    最近几天,他一直都在绞尽脑汁的回忆封神榜里面的故事,白天想睡觉想,感觉想的差不多了就让水轻柔写下来,至于讲给一屋子人听的打算暂时还没有,因为这个故事是要用来忽悠秦始皇的,必须让它保持最大的神秘感,不然提前传播出去后果就不太好预料了。

    而对于这个匪夷所思的封神故事,水轻柔更加感兴趣,每天写完之后要反复的修改,使得这个故事更加符合当今大秦时期的阅读习惯。

    而到今天,这个故事也才堪堪讲到苏妲己被狐狸精附体的章节,主要是因为陈旭记得封神榜开篇就是一首长诗,写的就是从三皇五帝到武王伐纣成功的梗概,可惜陈旭一句都不记得,因此只能和水轻柔两人凭借历史记录重新写了一首长诗,光这首诗就足足花了三天。

    “纣王见苏妲己貌美如天仙一般,于是便赦苏护无罪,不仅官复原职,而且还重赏荣归,当晚,纣王便和妲己鸾凤和鸣,从此以后如胶似漆,朝朝宴乐,夜夜欢愉,日夜荒淫连续数月都不上朝,八百镇诸侯的奏报堆满库房,天下逐渐生乱……”

    陈旭讲到这里停了下来,而水轻柔也连续几笔落下之后放下毛笔轻轻的揉着手腕。

    “累着你了!”陈旭略有些愧疚的握着水轻柔的手说。

    “柔不辛苦,每日看陈郎绞尽脑汁的回忆九州轶志中的这个故事才辛苦!”水轻柔脸颊微红的伸手摸着陈旭的脸,“最近几天,陈郎瘦了许多!”

    陈旭叹口气抱着水轻柔坐到自己腿上说:“这个封神的故事太长,里面的情节也极其复杂曲折,我非是道徒,其中许多理论完全无法明了,所以我只能说出故事的梗概,里面的许多东西都需要你仔细去补充,好让这个故事看起来更加完整丰满一些!”

    “陈郎放心,我会好好补充的,而且我也非常喜爱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能够参与其中,是轻柔最高兴的事情!”水轻柔说完之后略有些忐忑的问,“陈郎,你上次在宛城对始皇帝所说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

    陈旭摇摇头说:“应该不会,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长生不老是嬴政的心病,只能从心底根治才行,礼记云:猛药去疴,重典治乱。嬴政的心病已经是沉疴重疾,非得下猛药不可,凭借我眼下仙家弟子的身份,一刀将其心中所念彻底斩断,这样他才会尽快恢复平常心态,不然拖的越久,他的心态就会越发扭曲,等到他快要死的时候,估计寻仙求药之事会变得非常不可理喻,那时他无心治理天下,就像方才说的商纣王一样,朝纲混乱不堪,天下就会大乱!”

    “还是陈郎想的周全!”水轻柔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看着陈旭。

    “不用夸奖我,其实我这就是一锤子买卖,他听就听,不听拉到,只要能够每天好好陪着母亲、杏儿,还有你和无涯大哥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实在不行我们一家人去大山之中躲一辈子,那也算是幸福终老,谁也不欠谁的!”陈旭笑着说完之后抱着水轻柔站起来,“走吧,今天就写这么多,我们去河边散散步,我教你唱一首新歌!”

    “好!”水轻柔惊喜的站起来把所有写好的纸张放到一口木箱子里面锁好,然后两人手拉手出门。

    一条小狗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上来。

    “兄长,水姐姐等等我们!”杏儿和虞姬两个小丫头也嚷嚷也着跟了上来。

    而就在陈旭躲在伏牛山中享受美食、泡着妹子、同时绞尽脑汁的准备封神榜要将来给帝国皇帝一个更大的忽悠和惊喜的时候,我们的千古一帝秦始皇秦大大却餐风露宿的正在巡游他的帝国。



    三月末,秦始皇顺武关道巡游至南郡,虽然一路舟车劳顿,但天气尚好,偶尔小雨淅沥,但沿途春色宜人,除开在宛城车驾受到袭击之外这一路都风平浪静,似乎和陈旭开始说的不太一样。

    进入四月初夏,巡游队伍到达南郡府衙所在地江陵,逗留两日之后乘船顺大江而下往长沙郡而去,沿途名山和县城皆都靠岸停留,或一日或两日。

    南郡和长沙郡之间,有一大泽,唤作云梦。

    秋冬时节水落洲现,春天便水草野花繁盛犹若草原,但随着夏日的到来,湘水、资水、沅水、澧水四条支流上游几乎同时有雷雨出现导致河水暴涨,因此大水浩浩荡荡灌入洞庭湖中,在水势席卷之下,平静了数月的的云梦泽瞬息之间烟波浩荡,形成连绵千里的一片汪洋,只余湖心一岛,唤作君山。

    四月十五日,一支庞大的船队顺大江进入云梦大泽,然后迎风破浪准备闯过浩荡翻腾的云梦大泽之后继续往南顺湘江去长沙郡。

    但船队刚刚行到君山附近之时,突然风云变幻,随着一阵阵狂风呼啸而起,瞬间湖面上波浪翻滚浊浪滔天,直接就将大船吹的剧烈摇晃,根本就无法继续前行,于是秦始皇只好命令船队暂时停靠湖心岛躲避风浪。

    狂风恶浪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在船队停下不久狂风停止,湖水也平静下来,秦始皇便命令船队再次起航,但谁知刚刚离开小岛,狂风又起,浊浪排空有山呼海啸之势,大船顿时又开始剧烈摇晃,而且隐隐有倾覆迹象。

    秦始皇只好再次命令船队后退到湖心岛停靠。

    但奇怪的是,只要船队一掉头,狂风便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如若陛下不信,此次东巡必然一路困难险阻,风波险恶雷霆暴雨,皆是违背天意而行的天神震怒之威……”

    突然间陈旭的话就如同一个魔咒一样在秦始皇脑海之中响起。

    “天神震怒,这难道就是天神震怒?”秦始皇坐在大船之上,看着眼前狂风巨浪忍不住喃喃自语。

    片刻之后,他眉头一皱起身唤来随行的博士:“此乃何地?”

    “回陛下,此地名洞庭山,葬有湘君女神,固有此患!”随行的博士赶紧说。

    “湘君女神,莫非是尧女,舜妻,唤娥皇、女英二妃乎?”

    “正是,传舜帝征三苗之国之时死于苍梧之野,葬于九嶷山,娥皇女英二妃闻舜亡,追至九嶷山之后泪洒斑竹,悲痛之下投湘水而亡,后人在洞庭山建造神庙,祭为湘君女神,所以此山又称之为君山。”博士回答。

    “陛下,湘君乃是水神,就葬在山上,臣建议陛下去湘君祠祭拜,请求女神平息恶浪,不要阻了陛下的行程!”站在旁边的江珩提醒说。

    “朕乃帝王,区区一女妃也敢妄称神君阻挡朕之去路!”秦始皇沉默片刻之后突然发怒。

    此次巡游东南,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和陈旭见面,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获得长生不老的方法。

    但所谓希望越大就失望越大。

    他在咸阳出发时的忐忑,一路上的激动,见到陈旭时候那一刻的兴奋,但这一切一厢情愿的热切期待都被陈旭几句话狠狠敲的粉碎。

    陈旭不仅没有长生不老之术,更是直接告诉他海外既无神山又无仙药。

    他当时在极度的失望和愤怒之下,抽剑差点儿杀死陈旭,但随即而来天降神雷炸塌民居,显露太乙神碑,直接又将他的愤怒彻底击成粉碎。

    陈旭是仙家弟子,有太乙天尊护佑,自己动不了他,但眼下一个死去的舜帝妃子也想阻挡自己的行程。

    一路憋了许久得不到发泄的秦始皇,终于在这一刻再也憋不住了,袖袍挥起大吼:“传令,就近征三千刑徒,与朕砍光此山树木,焚毁神庙,朕要看看,她能耐我何?”

    “是,陛下请息怒,我等立刻去安排!”

    始皇震怒,随行的官吏包括李斯王贲在内都感觉到心底发寒,只能赶紧安排人手持禁军令牌和丞相手谕去洞庭附近的几个县赶紧调集刑徒和民夫。

    好在洞庭是旧楚繁华所在,洞庭湖沿岸良田万顷堪称鱼米之乡,罗县、平江、华容诸县皆都人口密集,不过一日时间,三千刑徒皆都押解到齐,然后征召附近渔夫用船舶将三千刑徒皆都送上君山岛。

    一时间小小的君山岛上树木如同秋日粟草一般轰轰倒伏,然后一股股浓烟腾空而起,被附近渔民祭祀的湘妃神祠被付之一炬。

    看着被砍得光秃秃而且几乎烧成了白地的君山,秦始皇似乎犹自还不解气,命人在君山东侧的山崖下刻下自己的两方大印,试图以帝王之名封住君山,然后命令禁军和随从再次登船出发。

    但当船队起航之后,狂风又如期而至,不光如此,天空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狂暴的大雨倾盆而下,整个云梦大泽方圆千里似乎都被狂风暴雨淹没下去,巨浪滔天若有蛟龙翻腾,硬闯几次后大船险些侧翻倾覆,船队也被冲散了队形,秦始皇不得不再次下令返航回到君山停靠。

    “毁灭殿祠乃是大不敬,导致湘神震怒,还请陛下重修殿祠,诚心祭拜,恶浪自然平复也!”

    李斯、赵高、王贲和随行的一众官员全部都伏地请求。

    在这个神仙之说最为猖獗的时代,凡人要和看不见的神人争斗,那一定不是理智的行为,皇帝这个做法明显已经昏头了。

    秦始皇站在船头凭栏沉思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忍不住再次掏出陈旭写给他的那封信,展开。

    “始皇帝陛下敬启:此去东南虽然风波险恶,但陛下乃是天授之君,定然无虞……”

    就在秦始皇看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手中的信呼啦一声竟然被风卷走,在空中翻滚飞舞着瞬间远去,眨眼就消失在波涛茫茫的洪水之中。

    “陛下小心~”无论是李斯等人还是玄武卫皆都吓的脸色苍白。

    秦始皇站在船舷处,手在空中还做一个向前抓的姿势,可惜这一阵风实在太猛烈,什么都没抓到信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天神震怒……天神震怒……”秦始皇嘴里又反复念叨这句话,然后脸色慢慢变得极其颓然,模样似乎突然苍老了好几岁。

    “安排工匠重修湘神祠,朕……要亲自祭拜神女!”

    “是,陛下圣明!”一干大臣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三千刑徒还未离开,又从附近征调来工匠指挥建造,三天之后,湘神祠建造完成,相邻的数栋殿宇也都相继完成,秦始皇亲自率领随行的官员,在太卜和太祝的主持下,敬献三牲瓜果,占卜焚香祭拜。

    而就在他们祭拜完毕之后,阴霾的天空渐渐放晴,烟波茫茫的云梦大泽也风声平息。

    再次登船出发,一切风平浪静,千里洞庭风和日丽,船队顺利前行再无半分波折。

    “难道朕真的就是一个普通凡人?”

    站在船头,看着碧波浩荡的烟波水泽,秦始皇一颗心越来越沉,但耳边似乎又有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一个服装怪异的少年正不卑不亢的站在他的面前。

    “陛下如今春秋鼎盛,何必孜孜以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不老,当有昔日横扫六国之雄心壮志,南征百越,北却匈奴,西征羌月乌孙等西域诸国,将我大秦版图扩大十倍百倍,真正做一个威服四海的人间帝王,打造一个国泰民安的盛世大秦,或许到那时,天上的仙圣会怜惜陛下的一番功劳……”

    四月下旬,秦始皇巡游至长沙郡,于郡城临湘停留两日之后继续南下至与南越交界的都庞岭,视察了屯戍都庞岭的大秦将士之后,巡游车辙转东而去,半月之后到达九江郡所属五岭之一的大庾岭。

    大庾岭,是最靠近东方的一道关隘,出大庾岭是东越,也就是后世的广东和福建等地,秦始皇在大庾岭足足视察了十日,与屯戍大庾岭的守将和官员进行了数次推演和探讨之后,巡游队伍再次出发去会稽郡准备北上去琅琊。

    本来巡游长沙九江诸郡之时,虽然是夏季,加之又是南方湿热之地,雷雨风暴时时出现,但基本上对于巡游还没有太大的影响,虽然其中有几次匪徒袭扰,但未有任何威胁,共计斩杀匪徒三百余人,斩匪首四人,总体来说一切都顺风顺水,但就在到达会稽之后,天气开始变得极其恶劣。



    五月底,秦始皇到达浙江,随即连续三日三夜雷霆暴雨不断,电闪雷鸣狂风不断。

    行辕大帐在第一天就被狂风撕裂无法居住,换成附近的民房居住,但半夜时分狂风直接将屋顶吹走,被狂风暴雨所迫,秦始皇只好躲到大树底下避雨,一夜仓惶之后天亮才发现,自己所居住的民房已经被风吹的不知去向,附近无数民舍吹到,许多腰身粗细的大树更是直接被拦腰吹断甚至连根拔起,整个驻地一片凌乱狼藉,马匹惊吓逃走数百匹,巡游马车被吹翻十多辆,所携带的大量饮食衣物全部都被狂风席卷不知所踪。

    第二日,情形更加无助。

    近四千大军,加上数百随从和官吏需要吃喝拉撒,还有车马需要修葺喂养,暴雨如注狂风怒吼,从附近县城镇集的粮草也无法及时运到,数千禁军和护卫、马匹都跟着饿了一天肚子,是在无计可施之下,秦始皇让太卜占卜测算凶吉之后带领忍饥挨饿的属下退到一座小山之中,于山洞和树林之中避雨。

    第三日,依旧狂风暴雨不断,附近县衙征集的粮草终于运到,但沿途民夫受伤无数,许多刑徒逃逸,粮食也被雨水浸泡损失大半,但这批粮食还是拯救了饥肠辘辘的巡游大军。

    第四日,暴雨狂风终于慢慢停歇,等秦始皇再次上路之时,这才发现沿途已经狼藉不堪,大树民房倒伏不计其数,数百里范围已经快要成熟的粮田几乎都被这场暴雨摧毁一空,无数家破人亡衣衫褴褛的灾民对着巡游车队伏地叩拜痛哭,哭号之声震于九霄。

    如今正值初夏青黄不接时节,这些灾民房屋损毁,既无果腹之食又无避雨之舍,秦始皇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上,看着跟在身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禁军护卫,看着随行车马上李斯等人疲劳不堪的神情,看着哭号不止的黑廋灾民,虽然脸色看起来平静,但双手却紧紧抓住座椅的扶手,青筋凸显。

    “九州轶志云: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六国之地皆陛下之地,六国之民也皆是陛下之民,皆可善待之。”

    陈旭所写的那封信上一句话慢慢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同时浮现的还有一个少年不卑不亢的身影。

    “江府令!”

    “臣在!”一直跟着陪在旁边的江珩赶紧从马车上站起来。

    “传朕谕令,让会稽郡守仔细调查受灾情况,房舍被毁者发给钱粮修缮,粮田被毁者免征今年夏秋两季粮税!”

    “是!”江珩虽然惊讶,但还是赶紧答应。

    “再令,所有受灾区域,无论匠农今年皆都免征徭役!”

    “陛下真乃仁义之君也!”江珩心有触动的狠狠拍了皇帝一句马屁。

    江氏一族,皆都信奉儒学,家中子弟皆都从小跟随儒学名士学习儒家治国理念。

    但儒学虽然是最大的显学流派,但却不太受始皇帝待见,可以说战国时期儒学在其他六国都可以混的如鱼得水,但唯独在秦国混不开,从商鞅变法开始,秦国便在法家治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与其他国家完全就尿不到一壶,而也正是凭借法家的严苛法令,秦国逐渐富强崛起,最终把六国逐一吞并。

    虽然法家如今在大秦一家独大,但儒学的影响力还是非常强大,当今左相李斯就是儒家大贤荀况的学生,虽然学歪了,但不得不承认儒家还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学派,地位无人可以撼动,就连秦始皇都有心无力。

    而儒家的理念就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

    在儒家学派的眼中,重视民生与否才是评判一个帝王好不好的唯一标准,得到民心就能当天子,得到天子喜欢的就能当国君,得到国君喜欢的就能当大夫。

    所以后世儒家有一句话叫做得民心者得天下就是由此而来。

    江氏一族因为重儒学,与大秦推行的法家理念一直不和,因此地位也一直上不去,只能排在三流,当初混的最好的就是老二江璞,在太原当郡守,江珩和江北亭也信奉儒学,因此官位也一直不高不低,江北亭混到四十多岁了才补缺当上一个县令。

    县令在普通人眼中就是绝对的大官了,但在咸阳满朝文武公卿的眼中,只能算是刚刚入门,不能得到皇帝的认可,说不定一辈子就只能当县令,而且还不能出错。

    但这次在宛城冉颡袭击皇帝行辕,南阳郡守马伯渊被革职,皇帝心情不好随便问了几句,直接就把雉县县令江北亭提拔代任了南阳郡郡守之职。

    这个变化对于江氏一族来说,不啻于天上掉下的一个大馅饼,一下就把江珩砸的差点儿幸福的晕过去。

    如今的江氏,一个中车府令,两个太守还有一个右更武职都尉,绝对已经跻身一流公卿势力。

    而眼下,皇帝又突然一改往日不注重民生的态度,要赦免灾区粮税徭役,这对于信奉儒家治国理念的江珩来说,无异于又是一个破天荒的好消息。

    皇帝的命令很快通过禁军和随行的谒者手持皇帝谕令,由江珩盖上皇帝玉玺宝印之后迅速通传去出去。

    三天后,巡游车队到达浙江(注一下:这个浙江指的是一条河,而不是后世说的浙江省,当然,两者是有联系的。),而此时,整个会稽郡都已经接到皇帝谕令,灾区免夏秋粮税和徭役,顿时沿途无数灾民和饥民夹道叩拜欢送,皆都高呼皇帝陛下仁义,无数虚发花白的老者举浆箪食献于皇帝面前,更有许多当地名家方士联名上书感谢皇帝恩德。

    秦始皇虽然一路脸色平静无波,但心中却波澜微动。

    六月三日,巡游车队到达会稽郡钱塘县。

    秦始皇率领随行官员登会稽山,这次没有砍树烧山,而是很虔诚的通知当地官员准备三牲瓜果,隆重祭拜了禹帝陵,并且筑台勒石表彰禹帝之功。

    而就是在这次祭奠禹帝的过程中,整个会稽郡的名家方士几乎都被惊动,无数人车马星夜兼程而来,不光是想一睹帝王风采,更多的是对于这次赦免灾区粮税和徭役的一种支持和感谢。

    如今之诸子百家,都受儒墨两派影响巨大,而儒墨又起源于道家,尊黄老之术,加上周礼的传承和影响,治国理念都很注重民生,即便是法家也是如此,不过法家走的比较极端,农民的地位很高,但却也是最受压榨的对象,过的很凄惨。

    各派的名家方士来到会稽山之后,沿途堵截皇帝车驾,不断献上热情洋溢的奏书表达对于皇帝仁义之举的褒扬,因此秦始皇很快就沉浸到这种史无前例的喜悦之中。

    一直以来,昔日六国之地的民众尽皆不愿事秦,监御史和玄武卫打探的消息都是如此,六国贵族也都一直在暗中蠢蠢欲动,秦始皇虽然知道,但也没太放在心上,他相信自己的武功。

    赦免税粮和徭役这件事,对他来说不过是想起了陈旭的一句话随意为之,但没想到却造成了如此巨大的影响。

    “如今之中国,唯秦而已,中枢可马上得之,而不能马上治之也,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

    这是陈旭给他信上的另一句话,当初读过之后他并没太过在意,但眼下再次回想起来,让他心底产生了一丝莫名的悸动。

    因为会稽郡的百姓太过热情,沿途塞道欢呼,名家方士和德高望重的贤老也都络绎不绝的前来,这些人聚在一起皆是好意,秦始皇也无法安排禁军驱赶,等慢慢到达钱塘县之后,干脆扎下行辕统一安排接受了数万民众的叩拜,直到数日之后,百姓方才慢慢散去,而秦始皇想起白蛇传的故事,于是率领随行官员,在钱塘官吏的陪同下游览钱塘湖。

    钱塘湖,其实很早是钱塘江的一部分,不过由于泥沙不断淤积,在吴山和宝石山两座山的阻挡下逐渐形成了两个沙嘴,然后慢慢合拢形成一道沙堤,在沙堤西侧形成了一个内湖,于是这个内湖后来便被称为西湖,但在秦朝,这个湖刚刚形成雏形,依旧叫做钱塘湖。

    而此时的钱塘湖还在钱塘城外并不出名,因此后世所谓的西湖十景除开眼前这条野树遍地荆棘丛生的沙堤之外什么都没有,雷峰塔没有、保叔塔也没有,三潭映月更没有,只有湖心几座植物茂盛野鸟密集的小岛,但都荒芜不堪无人踏足。

    回想白蛇传描述的热闹杭州和西湖盛景,对比眼前荆棘丛生杂草繁盛的状态,秦始皇站在沙堤之上默然许久,又详细询问了钱塘县令等当地官员关于钱塘的历史传说,发现皆都没有任何关于白蛇传的描述。

    “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嘞,春雨如酒,柳如烟嘞,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秦始皇耳边似乎还在回荡清河剧院听过的那首婉转悦耳的歌曲,但眼前空水寥寥满眼荒寂,既无乘船的书生,又无借伞的妖仙,更无烟雨朦胧的白沙柳堤。

    “从即日起,钱塘县改名杭州,此湖名曰西湖,此堤要遍植杨柳,嗯,还要制作一块石碑,李相帮我留一首诗!”秦始皇离开之时发布了几个除开李斯赵高等人之外,让几乎所有随行官员和钱塘县官吏百思不得其解的谕令。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整个大秦都是皇帝的,他说要改名,那也只有改了,他说要种树,那就必须种树,他说要留诗,就只能赶紧安排人去准备石碑。

    于是左相李斯亲手写下一首极其缠绵而古怪的诗词留在西湖沙堤之上,钱塘县正式更名为杭州,而这个名字也终于提前历史一千多年出现在中国的版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