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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河镇往南,有一座大山叫伏牛山。

    伏牛山下有一条河叫白河。

    伏牛山是秦岭支脉,是淮河和汉江的分水岭,而白河就是汉江中游的一条支流。

    雉县县城就坐落在清澈荡漾的白河之滨。

    雉县可能后世人不太清楚,因为在唐朝被改成了向城,到了明朝又被改成了南召县,然后一直沿用到新中国。

    雉县是南阳郡北方之门户,素有北扼汝洛,南控荆襄之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南阳地处中原腹地,三面环山,只余南方一马平川直通襄阳,地势平坦农业发达,所出产的粮食几乎能够养活大半个秦国,即便到了两千年之后,仍旧是中国最主要的粮食主产区。

    雉县县城并不算大,方圆不过十里,与同时代其他城池一样,四周环绕高约两丈的城墙,城墙由夯土构建,上面有箭塔和城楼,但无论是城墙还是塔楼看起来都破破烂烂,许多地方甚至已经倒塌。

    城内的状况也并不是很好,除开纵横交错直通四座城门的两条主干道之外,里面所有的民房建筑都是以茅屋为主,但其中也有不少木屋和石头修建的房子,当然屋顶上盖的还是茅草,这些房子密密麻麻的构成了纵横交错的许多小街,数量不下三千户,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牵牛的,骑马的,推车的,挑担的,熙熙攘攘大声喧哗,比之清河镇又要繁华百倍不止。

    城中心的位置有一栋青石建筑,外表虽然粗糙,但却如同鹤立鸡群一般正对着南方的城门,看起来非常醒目,大门上方悬着一块高三尺阔五尺的大匾,上面黑漆写着四个篆书大字,看起来充满了厚重威严的气息。

    这座房子就是雉县县衙。

    县令、县丞和县尉都在县衙内办公,而在秦朝的官员制度中,县令就是一县之长,掌管全县的政务,由中央统一认命,丞尉都是其下属,由郡守认命,至于其他的差役和乡亭三老等职,都由县令认命,因此在这个一亩三分地上,县令的权限非常大,在县城内绝对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此时县衙的大堂上,一个中年文士正跪坐在低矮的案牍前看着一卷刚刚送来的竹简,县尉和县丞此时都静静的站在旁边。

    如果陈旭在的话,一定能够认出这个中年文士就是前几天在清河镇买了他那条大蛇的人。

    中年文士名叫江北亭,正是铁匠古山嘴里所说的那个新来的县令,刚刚到雉县当上县令才不过三四天的时间。

    但他屁股还没坐稳,县里的情形都还没有弄清楚,就被一封从南阳郡府送来的紧急公文弄的愁眉苦脸。

    “刘县丞和房县尉都来看看,这件事我们该如何处理!”江北亭看完后把手里的竹简递给旁边的县丞。

    县丞四十多岁,黑面长须,头戴黑色的竹冠,看起来颇为老成持重,他接过寥寥不过十多片竹简书写的公文看完之后递给县尉,等县尉也看完还给县令之后才捋着胡须说:“江大人,修筑咸阳直通南郡、长沙诸地的驰道属下早已耳闻,但听说一直还未出商洛,怎么突然就要修我南阳至南郡江陵之道,如今马上就是夏麦收割之际,一旦大规模强征民夫役卒,恐怕会耽误夏粮收割,后果不堪设想……”

    县尉也赶紧点头说:“江大人,刘县丞所说不错,如今正值收获之时,万不可大规模役使民夫修路,一旦错过收割夏粮,我雉县数万百姓将忍饥挨饿,老幼孱弱之人绝对度不过今年的寒冬,所以还请大人三思!”

    江北亭拿着竹简,眉头慢慢凝聚成一个川字。

    修筑咸阳直通东南的秦楚大道,这件事他几年前就已经在咸阳听说了。

    四年前他还是咸阳内史府中一个小吏,当初大秦刚刚灭掉楚国,就有消息从朝堂传出,丞相李斯提议修建秦楚道,除开能够让秦王巡游东南之外,还能加强咸阳和旧楚各地的联系,保持政令畅通,不至于有人造反还蒙在鼓里。

    李斯的提议自然正中秦始皇的下怀,而在灭掉大楚之后秦国的实力和秦王的信心都已经爆棚,剩下的燕齐两国几乎已经成为他囊中之物,于是秦始皇下令修建咸阳至商洛、南阳、襄阳、江陵、临湘的秦楚驰道。

    秦始皇打算虽好,但却太过急促,楚国虽灭,但楚人未亡,大量楚国人不愿事秦,加上秦律苛刻,于是楚国境内出现了大量的饥民和流兵聚成了盗匪,占山为王打家劫舍,而秦国的大军又被调去攻击燕国和齐国,一在南一在北,秦军虽然强大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导致规划的秦楚大道从咸阳修建到商洛之后就几乎停了下来。

    几个月前齐国投降,齐国王孙贵族都被迁往咸阳,天下归一秦王登基称始皇帝,此时才腾出手来继续修建联通全国的驰道,已经停了几年的秦楚道自然也再次启动。

    这些消息这雉县的小官吏和普通百姓可能不知道,但刚从咸阳而来的江北亭却知道的很清楚。

    之所以要大规模修建南阳到江陵的驰道,是因为王贲大军从齐国抓捕了近三万官奴和十万齐国降卒,这些官奴全部都是与齐国官僚有牵连的贵族和富裕之家,其中还有不少平民,被强行驱赶修建商洛至南阳的驰道,因为这条驰道全部都在人迹罕至的大山之中,道路崎岖地形险恶,至于奴隶的死活谁都不会在乎,反正都是齐国王孙贵族,死光了才好,免得以后造反,而十多万降卒则被送往西北荒漠修建长城,死活自然也不会有人在乎。

    一旦商洛和南阳连通,那么咸阳的控制力度很轻松就能深入旧楚境内,现在南阳郡守通知下属各县征集民夫修建南阳至江陵的驰道就不奇怪了。

    而且江北亭相信,南郡和长沙郡的官员也应该接到和自己差不多同样的命令,始皇陛下和李斯丞相已经早已按捺不住,这次要一鼓作气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这条秦楚驰道修通。

    咸阳城和郡守的命令不能不听,但作为在内史府呆过几年的江北亭却深知粮食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县丞和县尉说的不错,一旦错过夏粮收割,说不定今年雉县会饿死一半的人,其他地方也不会比雉县的情况好。

    难道皇帝陛下这是要把楚国人全部都活活饿死以绝后患吗?

    江北亭坐在案桌后面沉默不语,满脑子都在想办法怎么处理这件事。

    驰道的修筑咸阳早已发下了格式公文,宽五十步,路基必须用金属杵具夯实,每隔三丈栽一棵树,路基中央每隔三尺垫一块枕木,上铺两条木轨,木轨宽度与车轴同宽,方便马匹拉着车在上面奔驰行走。

    其实秦朝的驰道几乎就是后世的高速公路和铁路的混合道路,宽五十步这个概念不好理解,但翻译成69米就比较直观了,也就是说所有的驰道在平坦处必须修建69米宽。

    老天,如果陈旭此时知道这个数据,估计会跳起来尿秦始皇一脸,尼玛69米什么概念,后世的双向八车道的高速公路也最多40米宽,情况复杂的山区能够修成宽不过二十米的四车道就不错了。

    不过陈旭显然不知道,而且他在后世也没学考古,不知道秦朝驰道的规模,此时他还正在小河村修建他的小茅屋。

    其实修建驰道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复杂,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秦朝法令的确严苛,对俘虏和奴隶也的确残酷,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不会把治下的老百姓真的当牛做马,民夫全部累死饿死了明年的田税丁税怎么办?税收不上来官员肯定会受到惩处,因此在修建道路之中,各地也都根据情况在不断的缩水。

    而且华夏各族从商周开始便已经在不断融合,到春秋时期几百个诸侯小国,互相打来打去打到战国后期只剩下了七个国家,然后七个国家打成一个国家,周朝变成秦朝,整个华夏在这种不断的战争中互相融合,国家和国家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城池和城池之间的道路自然也越来越通畅。

    而驰道的修建,其实李斯提议之初也不是信口胡言,作为中华历史上第一任帝国丞相,而且师承荀子学**王之术,除开推行法家之术外,他的见识和眼光绝对不会太浅,所有的驰道其实只是把七国之间的大城市互相连通起来而已,道路其实早已存在,只不过要扩建修整然后夯实,栽树铺上路轨而已。

    何况秦楚驰道的前身就是武关道,自古有之,而这条道也是战略要地,秦国两次攻打楚国都是从这条路杀进来的,道路的情况还很不错。

    所以江北亭对于帝国要修建驰道并无太大的抵触,只是对选择现在这个时间开工非常担心,而且他知道修建驰道最大的一个问题不是修建路基,因为那些路早已存在,大部分只需要简单的扩建修补就行,最大的问题是枕木和路轨。

    这个时代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参天巨木随处可见,但要想把这些树木砍倒弄下山,然后一根一根削成枕木和木轨,光靠人工是无法完成的,必须要有大量更加趁手和锋利的工具,树可以抬下山,但总不能让人用牙啃倒然后再啃成一块块大小一样的笔直光滑的木轨吧?

    想了许久之后,江北亭缓缓卷好竹简叹口气说:“皇帝陛下和郡守大人的命令不可违,按大秦律,延误开工和延误完工都会受到惩处,轻者笞重则斩,刘县丞,你现在通传下去,雉县七乡九镇的三老、啬夫和游缴两日后到县衙听候命令!”

    “房县尉,请立刻调集县内的兵卒准备,三日后正式开始征召役夫,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所有男子都必须服役,根据郡守安排,我雉县至少要征召六千人,如有不从者、逃逸者、假病者……”

    “江大人,这不可能完成?”江北亭的话还没说完,县尉房宽便直接跳了起来,“江大人,您刚来雉县,可能还不太了解雉县的情况,根据户籍统计,我雉县的确有八千余户,而历经两次秦楚大战,每次我雉县必然遭受最先冲击征召大批壮丁,现在的情况就是丁不满员,成年男子登记不足五千人,其中大部分都还是最近两三年才登记入册的十五六岁少年,您让我去哪儿征召六千民夫?”

    “那就把十四甚至十三岁的童夫也征召进来,要不就征召健妇,反正六千人一个都不能少,不然郡守大人怪罪下来,你我都无法交差!”江北亭脸色不快的站起来说。

    “江大人,十三四岁的少童还未成年,如何扛得住如此繁重的劳役,恐怕路还没修完就死伤殆尽,为雉县万民计,还请大人三思!”县丞刘通脸皮微微跳了几下,还是忍不住躬身行礼说。

    江北亭叹了一口气转身指着挂在县衙外堂墙壁上一张撑开的巨大蛇皮问:“此蛇大乎?”

    “大!”房宽和刘通不知县令为何突然问个问题,只能同时茫然点头。

    这张蛇皮花花绿绿,长足有四丈,撑开后宽足有三尺,如若没死之前,定然是一条几乎能够活吞豺狼牛犊的大蟒。

    “你们可知杀死这条大蛇的人年岁几何?”

    “我等不知~”房宽和刘通一起摇头。

    “实话告诉你们吧!”江北亭把眼神从蛇皮上收回来看着两个助手,“杀死此蛇的人年龄才不过十四岁,正是你们口中还未成年入籍的少童。”

    “这……这怎么可能?”房宽和刘通都张口结舌。

    “这是几天前我上任之时路过县北清河镇的时候买到的,数百人可以作证,随同我前来赴任的护卫也可以作证,刚入雉县便遇到如此少年英雄,当时让我非常感慨,雉县历来是兵家要冲,这里的人也都是骁勇之辈,而旧楚国强民富,兵卒强壮,五年前大秦第一次伐楚,在楚将项燕率领的楚军的攻击下,李信和王翦将军率领的二十万秦军差点儿全军覆没,可见楚人战斗力之强盛……”

    江北亭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微微叹口气说:“我要说的意思两位可曾明白!”

    明白,刘通和房宽心里再明白不过了,你江北亭的意思就是说我们楚国人一个顶俩,无论男女老少都是英雄豪杰,使劲儿拍个马屁之后就让我们楚国人跟着全部累死饿死,然后你就升官发财。

    但此时两人身份地位都和江北亭差一大截,这句话自然也不敢说出口,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后世司马迁在《项羽本纪》中曾记载楚南公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

    这句话的意思虽然有各种解释,无论三户是说三个大姓也好,还是人数少也好,但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楚国人自始至终都不太认可大秦王朝,因为从历史渊源来说,楚国人和秦国人几乎没有深仇大恨,而且楚国地处东南,地盘大不说还物产丰富,无论王族还是平民都对打仗不感兴趣,只喜欢吃点儿好吃的,玩点儿好玩的,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也就说常说的胸无大志,而且即便是楚国当了霸主之后,实力远超其他六国之时也没想着去吞并尽在咫尺的韩魏两国,而是一起和和气气的讨论周礼,而且对秦国也一直客客气气,奉行着和平自主五项基本原则。

    但历史上秦国人却反复攻打楚国,几十年前秦国便强行占据了楚国宛城并且设置南阳郡(公元前272年,秦昭王三十五年。),而五年前秦始皇更是命令李信王翦率二十万秦军由南阳南下悍然攻入楚国腹地,楚国忍无可忍之下才由大将项燕率军抵抗,把二十万秦军打的满地找牙,秦始皇暴怒之下派头号打手王翦率六十万大军再次伐楚,直接就把楚国灭掉了。

    这种灭国之仇发生在韩魏赵齐等国身上,秦国还有说辞和理由,毕竟这些国家和秦国都有各种各样很深的仇恨,特别是赵国。

    秦始皇的老爹年轻时就抵押在赵国做人质,表示秦国对赵国的臣服,就连秦始皇都是出生在赵国都城邯郸,从小就忍辱负重生活在死亡阴影之中,而且其母赵姬也是商贾吕不韦的姬妾,吕不韦用一个商人的眼光认为质子异人将来有可能返回秦国登基称王,觉得他属于奇货可居的投资项目,于是不仅给秦始皇的老爹异人许多的金银财宝不说,还把自己的女人赵姬也送给异人享受,九个月之后就生下了秦始皇赵政。

    一般来说都是女人生娃都是十月怀胎,但赵姬跟着异人九个月之后就生下了赵政,因此秦始皇的真正血脉和身份历史上一直都有纠缠不清的说法,许多人认为秦始皇是吕不韦的儿子,赵姬在跟着异人之前便已经怀有身孕。

    这种说法不仅当时有,秦始皇当上秦王之后也有,即便到了如今成为统一华夏的始皇帝之后,民间还有这种说法在流传,而一个皇帝如果血脉被质疑,王位则必然名不正言不顺,于是秦始皇成年之后大开杀戒,毒死吕不韦,车裂其母赵姬的姘头**嫪毐,摔死嫪毐和赵姬所生的两个儿子并夷其三族,受牵连而死的足有数万人,但这件事却还是没有压下去。

    不好意思,老客最近八卦之火虚旺,有点儿没压住,越扯越远了,下面言归正传。

    上面说到秦国灭其他国家都有理有据,特别是跟赵国远古就是大敌,杀神白起当初在长平之战中一举坑杀二十万赵军就可见一斑,两国的深仇大恨完全化解不开,再加上嬴政年幼之时在赵国承受的童年阴影和身份的猜疑,因此嬴政归国称王之后就不断与赵国死磕,成年掌控实权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举倾国之力一举干掉赵国。

    秦魏两国的仇恨也源远流长,地盘都在陕西附近,两国边界犬牙交错,三家分晋之后魏国称霸,强大的魏武卒天下无敌,因此在魏国的步步紧逼之下,秦国把都城安邑都丢了,对于彪悍尚武的秦国人来说,这是奇尺**……嗯,奇耻大辱,不得不报。

    而秦韩之间虽然没有太大的仇恨,但韩魏同属一家,都是晋国分家而来,因此韩魏两国有唇亡齿寒的依赖感,两国一直处于搞基的状态。

    而且韩国虽小,但人口不少,武器装备也相当精良,素有“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的说法,带甲之兵也有十多万,如果秦国想灭掉魏国的话,那么韩国这个好基友必定会在秦国后面捅菊花,因此在弄死魏国之前,秦国先把韩国弄死了,不仅得到大量投降的兵卒,更是得到了韩国强大的造驽技术,为将来改良秦驽获得了大批工匠。

    秦齐也素有旧怨,齐国为了遏制秦国的崛起暗中使过不少绊子,因此在后来的两国争霸中也曾经出现过很多的摩擦,虽然两国相距甚远,中间夹着韩魏两国,互相伸手够不着对方,但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时不时的要相互挑衅以表示自己的大国地位,所以秦国灭掉韩魏之后干掉这个早就看不顺眼的家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但唯独秦国灭楚让所有楚国人都非常惊讶且不满。

    老子吃吃喝喝对你和颜悦色,你为毛动不动就来欺负我。

    欺负就算了,老子忍耐一下,你占了南阳也算了,我楚国地大物博继续往南发展,但你特么竟然还把我们的国家灭掉了,这灭国之仇自然所有的楚国人都非常愤怒。

    即便是南阳被秦国吞并了,南阳郡的许多有知识有文化有信仰的人也没忘记自己是楚国人的事实,对来自大秦帝国的命令总是阴奉阳为,这导致咸阳的命令到了楚国境内之后就不太好使了。

    其他六国的民众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这种想法和苗头,但楚国却表现的最严重。

    这也是为什么秦始皇刚一征服齐国就要大修驰道的原因,而秦楚道就是重中之重。

    而且原楚国境内的大郡小县的主要官吏几乎都是从咸阳派出来的,江北亭只是这个过程中的一个缩影,代表的是来自咸阳的力量,要迫切把整个中国掌控在内。

    虽然江北亭是地地道道的秦人,但他也是一个有文化有抱负的人,虽然知道加快修建驰道的重要意义,但对于正值夏粮收割前夕征调数十万民夫也有很大的意见,不然他也不会征求县丞和县尉的意见了。

    不过看到两人一致的反对和低头不语,沉默了许久之后疾言厉色的说:“两位,这不是我江北亭心狠,但大秦律令严苛,我不得不做,两位岂能为夏粮之利而忽略了陛下的雄心壮志,一旦惹怒始皇陛下,雉县将血流成河,你我三人死日可期也!”

    “非是我等不愿意,而是这个时间实在是……”县丞刘通不知道自己该怎样继续说下去了。

    “哪怕再缓一个月也好,唉!”县尉房宽忍不住叹口气。

    看着县尉和县丞差不多已经服软,也默认了这次征调民夫的命令,江北亭这才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尼玛在咸阳早就听说楚国人不服帖,没想到还真是,自己上任后的第一道命令都差点儿没发出去,看来以后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既然两人都不在反对,江北亭也收拾心情开始布置策划,除开民夫之外,还有兵卒监视,工具,粮食等和后勤保障等一系列的事情要仔细安排,民夫不是奴隶,还是要管吃管喝最好都一个不损的活下来,不然他这个县令必定会在雉县混不下去,来几次乡民造反传出去,他这个县令也算是当到头了。

    根据南阳郡守的命令,十日之内六千民夫必须征召完毕,二十日内必须到达指定的区域集合,根据南阳郡的统一规划划片修建驰道,整个雉县数千家庭瞬间就会妻离子散,或许其中许多人从此葬身荒野,但这就是现实,如今始皇陛下修长城修水渠修陵墓,哪一天没有死人,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就算是想改变这种残酷的现实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就在三个人在大堂上商量细节之时,突然一阵吵嚷的声音从县衙大门口传来。

    江北亭不由眉头一皱,县丞刘通赶紧大步走出去。

    门口站岗的兵卒用手中的长戟正拦着一个矮壮的中年大汉,怀里还抱着一件东西,用麻布裹的非常严实。

    “什么人在县衙如此大声喧哗?”

    “刘大人,此人说是清河镇的匠夫,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县令大人。”兵卒赶紧禀报说。

    “大人,大人,我是清河镇的工匠古山,我改造了一件手锯,可以大大加快伐木速度,特地前来向县令大人禀报!”古山看见刘通赶紧大声叫喊。

    “手锯?拿出来看看?”刘通皱着眉头说。

    “好好!”古山手忙脚乱的打开麻布,然后露出来一把长约一米的崭新青铜手锯。

    刘通拿起手锯看了一下丢还给古山说:“这和普通手锯有何不同?只不过长一些而已,作为地方工匠,不好好打造农具整天研究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速速退去,不然笞刑伺候!”

    “大人~大人~您听我解释……”

    在古山的叫喊声中,刘通转头已经走进县衙大堂去了。

    十日之内必须征集六千民夫,还有筹备粮草工具等,对于县衙来说压力巨大,县令只负责下命令,一切安排都得他这个县丞亲力亲为的去跑腿安排,加上因为夏粮收割的事情,此时刘通的心情相当的不好,哪里还有心事来管一个工匠和一把锯子,除非能够给他突然变出几千民壮来。

    “刘县丞,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江北亭正在一块铺开的麻布地图上仔细观察,头也没抬的问。

    “是一个从清河镇来的工匠,打造了一把比普通手锯长许多的铜锯,言说伐木速度要比普通的手锯快很多,属下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不同的地方,已经打发他离开……”

    “不可,快唤他进来看看!”刘通话还没说完,江北亭愣了一下把地图一丢赶紧大声说。

    呃!刘通不明缘由,一头雾水的站在几米外。

    “哎呀,县丞糊涂,如今修建驰道需要大量树木,正需要一款伐木利器,我刚才还一直正为此事头痛,快快出去把他唤进来看看,如若真的效果很好,这次我就可以向郡守大人说明缘由之后少征招一些民夫,这样也就不会耽误了夏粮收割,又不会违背命令……”

    “大人所言极是,我……我怎么没有想到!”刘通短暂的愣神之后赶紧又跑出去,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古山和两个徒弟已经骑着马离开了。

    “快,县令大人有令,速去把刚才那个匠夫追回来!”刘通赶紧对站在门口的两个兵卒大声吩咐。

    “是,刘大人!”一个兵卒赶紧解开旁边马桩上的一匹马,翻身上马顺着大街追了下去。

    而此时古山已经和三个徒弟快到城门口。

    他原以为来到县城县令大人会重视他的发明创造,但没想到还没见到县令就被赶走了。

    连续两次受到打击之后,铁匠已经心灰意冷了。

    看来自己的确不该好高骛远指望什么名扬大秦和流传千古了,里典说的不错,自己不过是清河镇一个小小的匠夫罢了,还是应该老老实实回去打造农具比较合适。

    但就在古山垂头丧气的时候,突然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得得而来,就看到一个披着布甲的兵卒骑马急速而来。

    “前面那位匠夫,县令大人命你速速回去!”

    “师傅,县衙的兵卒似乎在叫我们!”一个徒弟伸手拉住古山的衣服说。

    “啥?”古山楞楞的停下马回头,就看见兵卒很快冲到身边勒住马匹说:“县令大人有令,命你速速随我返回县衙。”

    十分钟后,雉县县衙大堂上。

    江北亭看着手中这把加长的青铜手锯和两截掉落在地上足有腰身粗细的木头,还有满地的木屑碎末,脸上露出异常的激动和惊喜。

    “好好,古山,你改良的这把铜锯非常好,伐木速度的确比普通手锯快了数倍,而且还非常省力,有了此物,这次征调民夫之事看来要轻松不少,对了,你是如何想到这个改良方法的?”江北亭**着手锯兴奋的脸色都有些发红,县尉和县丞站在旁边也很激动。

    刚才锯木头的过程他们也亲眼见到了,如果能够大量配备这种改良的手锯,起码征调的民夫要少三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也就是说六千人的规模完全可以缩减到两千人以内,而且还不会耽误工期,还可以轮换回家,这样一来整个雉县境内的夏粮收割几乎不会受到影响,这完全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这个……”古山内心纠结了许久之后才支吾着说:“小人……小人也只是偶尔想到的,通过多次反复试验才最终达到这种效果!”

    “师傅!”身后一个徒弟忍不住扯了一下古山的衣服,但却被他用暗中制止了。

    这种锯子是陈旭发明的,但陈旭只不过是雉县治下最偏僻山村的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年,而且这件事铁匠觉得只要自己和徒弟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而那个少年懵懵懂懂,即便是他以后知道了也没啥,最多给他一点儿好处让他闭嘴便是,更何况那个少年又不是匠人,说出去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改良的铜锯是他发明出来的。

    江北亭和县丞还有县尉三人的心思都放在锯子上,根本没有闲心去观察铁匠的心思和小动作。

    “古山,你今天就不用回清河镇了,和两个学徒赶紧连夜加工两到三把同样的铜锯出来,完成后跟我一起去宛城向郡守大人禀报,只要确认工艺和制作没问题,到时候会有奖励发放给你!”

    “谢县令大人!”古山激动的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刘县丞,你现在就带古山去城内匠作坊,一切需要的东西和人手都速速备齐,打造的越快越好!”

    “是,大人!”刘通答应之后带着古山和他的两个徒弟离开。

    “江大人,这真是天上的掉下来的好消息,没想到如此棘手的问题竟然被一把小小的手锯给解决了!”县尉房宽感慨的说。

    “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等利器的出现将会到大大加快驰道的修建,也会大大减少征调的民夫,实乃天大的喜讯!”

    江北亭激动的连连点头,憋不住心中的兴奋接着说:“我等为陛下守国,为万民立命,当然要仔细发现这些看似不起眼的改良和创造,我们所吃穿住用之物,皆都是无数先民在不断摸索中得到的经验和结果,如今六国一统,万民归一,加之始皇陛下雄才大略,李斯丞相法令严苛,车同轨,书同文,度同制,以前六国通行的混乱规制都慢慢统一,各国工匠都在不断改良各种工具,大到马车房屋,小到剑戟弓箭,无一不在时刻变化改进之中,如果说民夫是大秦的立国之本,那么这些匠人就是我们大秦发展巨大助力,所以以后要好好对待治下民夫工匠,切莫太过盛气凌人!”

    “江大人的话属下记住了!”房宽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还是装作很诚恳的模样赶紧点头。

    “嗯,你赶紧去准备一下,安排好车马人手,明天我要去宛城见郡守大人!下去吧!”

    “是!”房宽大步退下。

    “如此利器,竟然是一个偏僻山野的匠夫打造出来的,未知其真假也!”

    江北亭独自一个人仔细把锯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之后,摇摇头把心底的想法抛到脑后。

    不管这把锯子是不是古山创新改良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的出现或许会彻底改变这次修建驰道的时间和规模,只要能够大量打造这种铜锯给民夫使用,驰道木轨的铺设这件最头痛的事将迎刃而解。

    “噗噗噗噗~”

    江北亭一时兴起,又拿起铜锯开始锯放在大堂上的一根木头。

    “爹爹~”随着一声清丽悦耳的声音传来,大堂外面一个身穿淡蓝色布裙,脚穿麂皮短靴,腰上挂着一把短剑的少女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年纪十三四岁,身材约一米三四的样子,柳眉星目,五官精致,皮肤虽然有些微黑,但却带着一种很健康的小麦肤色,跑动之中裙角飞扬,略瘦,但已经有了几分美人坯子的模样。

    江北亭不由停下来说:“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如果再整天在外面疯跑,我就把你送回咸阳去!”

    少女吓的吐了一下舌头搂着江北亭的胳膊撒娇说:“爹爹,刚才我听县尉说这几天要下去征集民夫修建驰道,我也想跟着下去看看,这县城内除了破破烂烂的茅草屋什么都没有,我都快闷死了!”

    江北亭瞪了少女一眼说:“你一个女孩子跟着下去干什么,这是雉县,可不是咸阳,山野之中流民匪徒到处都是,更何况现在正是野兽虫蛇横行之时,爹爹最近很忙,别给我添乱了!”

    “爹~你就让我去嘛,我让柳叔陪着,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爹~~”

    在少女连摇带晃的撒娇攻势下,江北亭感觉自己再不答应绝对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吃不好睡不好,只能板着脸答应下来。

    于是少女便高兴的哼着秦腔小曲蹦蹦跳跳的出去了,不过等她骑上拴在门口的一匹枣红大马背上后,小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神色,抽出腰间一把金光闪烁的短剑哼哼说:“你能杀死四丈大蟒蛇,我也能杀死三丈猛虎,还少年英雄,我呸!”

    好吧,其实陈旭丝毫不知道有个来自咸阳城的美少女已经呸了他一脸,也不知道自己发明的改良铜锯的版权已经被一个无耻的工匠据为己有。

    此时他还正在修建他的茅草屋。

    经过四五天的修建之后,房子的地基已经完全打好。

    为了房间干燥,陈旭采用了后世抬高地基的做法,荒地上已经填埋起来足有半米高的地基,石头碓建的基脚,里面填上泥土用木杵夯实,本来应该还要在泥土里面夹杂石灰杀虫的,但眼下没有条件,只能将就。

    地基上已经竖起九根三米甚至四米高的木头作为主支撑柱。

    十多个人正在用绞在一起的青藤绳索将一根根木梁吊起放到柱子上和早已锯好的榫头卯合在一起,然后用熏蒸过的青藤细细密密的捆扎在一起。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等太阳西斜之时,房屋的框架已经全部吊装完毕,纵横交错足足二十多根大腿粗细的木头构成了房子的主体结构,放在火堆里面熏烤过的木头表面略微碳化,看起来如同刷上了一层黑漆。

    本来按照正常的程序,这刚刚砍伐下来的木头是不能用来修建房屋的,必须放在阴凉处自然晾干后才行,但陈旭担心自己住的茅屋哪天夜里说塌就塌了,因此也顾不得以后出现变形啥的情况,新房子再怎么也比快塌的房子要结实的多,哪怕只坚持三五年也行,等赚到足够多的钱就盖一栋砖瓦房。

    全村的老老少少几乎都聚集在这栋还未完工的房子前面指指点点大声讨论,眼中充满了惊奇。

    虽然陈旭的房子依旧还是茅草房的架构,但看起来却要高大宽敞多了,最低的廊柱都有接近三米高,中央房顶位置的房梁足有四米,一排三间房,每间房的面积超过二十平米,随便一间的面积比原来整栋茅屋都还要大。

    还有就是地基,让所有人惊奇的同时赞叹陈旭的大手笔,因为这个时代修房子大多就是找一个地势高点儿的地方把地基修整平坦就行了,讲究点儿的就用石头在四周垒起来半尺高不得了了,但陈旭的房屋地基足足抬起来半米,门前还修建了三步台阶,这个工程十多个男人整整花了三天才填完,粮食都吃了近一石,肉菜也是消耗巨大,按照目前的花费来看,陈旭这栋房子修好至少好花掉七八百钱。

    七八百钱,老天,这群衣服破破烂烂的乡亲们都不敢想了。

    村里每家每户每年的收入不会超过一百钱,粮食都不够吃,平日除开卖盐巴之外,做衣服的粗麻布都买不起,平日如果打破一个两三钱的陶碗陶罐都要心疼半个月。

    不过大部分村民都知道陈旭前几天发了一笔大财,那头大野猪和一条大蛇足足卖了近三千钱,这不光给了陈旭底气,同样也让村里的人各种羡慕,加上陈旭当时在分肉的时候也非常大方,还有就是陈旭竟然治好了本来要被毒死的二喜,使得他的地位在村里陡然提高到了无与伦比的地位。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这句话无论放在任何时候都是没毛病的。

    陈旭一家如今有钱又有地位,因此村里人都愿意来帮忙,以往姜陈氏一个人苦哈哈的拉扯一儿一女的时候,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村里人固然都没有瞧不起她,但也就是感觉她一个没男人的寡妇比自己家过的还差,见面虽然热情的打招呼,该帮忙的时候也依然会帮忙,但总还是会小心的提防和疏远她,又穷又是寡妇,男的害怕被别人说闲话,女人害怕她勾引自己的男人,一来二去,陈姜氏一家便几乎成了村里最孤独的人,旁边牛大石一家虽然也没一个壮年男人,但是他舅就在村里,牛田氏也就是本村人,算是还有亲戚帮忙,家里的情况也比陈旭家要好的多。

    但眼下,几乎全村人都热情的来陈旭家帮忙,纯义务的来帮忙干点儿力所能及的活儿,男的和半大小子帮忙搬石头挑土,妇女和几个女孩子则帮助陈姜氏生火烧水做饭洗菜等工作,就连杏儿如今都成了村里的孩子头儿,一群十岁以下的孩子整天跟在她屁股后头,帮忙在村子里的田坎河沟边拔猪草喂几头小野猪,采集野葱姜蒜等调味品,反正是一家人都在村里极其受欢迎。

    “旭哥儿,你要的艾蒿都砍回来了,接下来怎么弄?”

    吊装完房屋的框架后,陈旭正陪着马大伯等人喝水聊天,满头大汗的牛大石带着几个十岁以上的半大小子每人扛回来一捆艾蒿回来,噗通噗通丢在房屋前面。

    “在房子内外点几堆火,把艾蒿放进去烧!”陈旭指着未完工的房子说。

    “烧?为啥要烧?我还以为你晾干了盖房子呢?”牛大石十分不解的问。

    艾蒿气味浓烈,具有驱虫和止痒的效果,很早以前的人就知道铺床和盖房子可以放一些干艾草驱除蚂蚁虫蛇,在这个没有蚊帐和驱蚊水的年代,艾蒿几乎就是家里必不可少的万能驱虫剂,平时挂一些在房前屋后,开春还要用艾蒿熏蒸房屋四周杀死虫卵,即便是两千多年之后,农村还是有用艾蒿驱虫的习俗,即便是城里人,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也会买一些艾草挂在家里,一是纪念给全国人民带来了三天假期的屈原屈大大,而且屈大大还是楚国人,在楚国的民间地位非常高,因此在过端午节的时候把他也一块儿纪念一下,吃点粽子表示一下怀念,二是也可以起到一些驱蚊虫的效果。

    (特别注明:端午节并不是为纪念屈原而诞生的,在屈原去世前几百年每年的五月初五就已经有了划龙舟和吃粽子的习俗,而且是整个中国范围内的诸侯国都有这个习俗,而屈原只是楚国人,当时的秦赵韩魏齐燕等国绝对不会去纪念在战国时期名声并不显赫的三闾大夫屈原的,后世人把这两件事牵扯在一起只不过是屈原恰好在五月初五这天投江自杀了而已,而楚国人在这天也开始在汨罗江纪念屈子,慢慢就形成了后世关于端午节的说法,其实在学术界是一直没有得到承认的。)

    “让你烧就赶紧去,烧着了就可以吃饭了!”陈旭懒得跟这个煮整只青蛙的未来妹夫浪费脑细胞,这个要解释起来恐怕又得费不少口舌,而且他可能还会为你为啥知道这么多的?那该怎样解释?

    所以陈旭很多事情干脆就直接说,从来不解释。

    在牛大石的带领下,一群半大小子很快在新房子的房前屋后甚至房间里面几间房子的地基上挨着燃起了几堆火,等火燃的很旺之后就把艾草铺在火堆上,顿时青色的浓烟滚滚,在风的帮助下,这些浓烟把整栋房子包括四周方圆数百米都笼罩在其中,如同烽火台一般冲到几百米的高空,在夕阳下看起来颇为壮观。

    这样大规模的用艾蒿熏房子自然也是为了驱虫,主要还是为了杀死泥土石缝和木头上的虫卵。

    果然,等吃完晚饭之后,浓烟已经慢慢消散,陈旭用竹筒端着一杯薄荷叶冲泡的水剔着牙走到新房子附近的时候,发现地面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被熏死的蚂蚁和蜈蚣,甚至还有几条拇指粗细的小蛇,都是从泥土和草丛之中被熏出来的。

    帮忙的人逐渐散去,回家洗洗涮涮然后睡觉。

    消食之后看着天色还早,陈旭便拉上牛大石去河滩上割草。

    “等下等下,把鱼篓带上,捉些鱼回来晚上烧烤宵夜!”牛大石赶紧提起鱼篓,并且还往里面丢了几块没啃干净的骨头才急匆匆跟上去。

    牛大石对陈旭把他当牛做马的呼来换去没有任何的意见,这是一个心思很淳朴的家伙,一门心思想娶杏儿,那么将来陈旭就是他的大舅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陈旭的忙他自然会当自家的事做。

    而陈旭为了笼络这个免费的劳动力,每天换着各种花样弄一些新奇食物来勾引牛大石,而烤鱼就是这几天发明的,虽然作料很缺乏,但加上葱姜蒜这些简单调料腌制后烤熟的鱼也让牛大石这种没吃过后世美味的土鳖整天口水不断,而且很快也跟着陈旭学会了用鱼篓在河里捕鱼。

    此时已经接近晚上六点,但现在以及快到了阴历五月,也就是快到后世阳历的六月,因此白天时间很长,气温也一天热过一天。

    一轮金红的太阳斜挂在西面的山顶上,亮丽的阳光斜照下来,河滩上大片大片的庄稼随风摇摆,淙淙流淌的河水波光粼粼,构成一幅绝美的山水画卷。

    河滩上已经割倒了一大片茅草,整整齐齐的铺在地上,经过几天的晾晒后其中许多已经开始枯萎。

    陈旭站在河边,看着牛大石熟练的用一根青藤把鱼篓栓好之后丢进河里,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自从把这个家伙教会之后,捕鱼的工作每天都由他来完成,而且还乐此不疲,傍晚来割草,把鱼篓放进河里,等收工的时候提起来,或多或少都会有几条鱼,运气好还能弄到半斤一斤的大鱼,就在河边把鱼剥细干净之后鱼篓会再次被丢进河里,第二天一早蒙蒙亮,牛大石又会早早的跑到河边来收鱼篓,然后又会弄到不少。

    陈旭每次看见都会为这个时代的鱼默哀。

    太特么容易上当了,几块骨头一夜能够弄七八斤十多斤,简直跟捡的差不多。

    而且也是因为吃盐水煮鱼快把他吃吐了,这才开始做烤鱼,因为没有后世专门烤鱼的网架,所以烤出来的鱼表面受热不均,有的地方焦糊,有的地方还没熟,加上没有植物油和辣椒孜然这些烧烤必备的调料,味道也让他完全无法接受,每次他都吃的最少,比陈姜氏吃的还少,咽不下。

    但这种烤鱼的味道却已经将整个村子的人基本上都征服了,眼下正是太阳落山之时,河边可以看到不少半大小子甚至是大人也正在往河里丢鱼篓,没有鱼篓的干脆弄个藤筐胡乱用青藤水草盖上丢进河里,但早上起来肯定或多或少的都有收获,即便只有三五条鱼,也能够改善一下一天的生活,吃肉食怎么都比吃黄豆糙米抗饿。

    放完鱼篓之后,两人趁着天色赶紧开始割草。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天色已经几乎完全黑了下来,河滩上有淡淡的水雾开始流淌,两人这才罢手,脱光衣服跳进河里好好的搓了一个澡,然后收拾鱼篓,弄了七八条二三两重的小鱼,洗干净后用一根草茎串好提着回家。

    “哇,今天又有烤鱼可以吃了!”

    小丫头早就已经等在院子门口,有些望眼欲穿的味道,冲上来接过牛大石手里的鱼赶紧往火堆旁边跑。

    “杏儿慢点儿?”牛大石赶紧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上去。

    陈旭看着两人极不协调的背影,很有一种一指头戳死牛大石的冲动。

    一个十四岁,一个才七岁,造孽啊!

    杏儿知道两人回来会带鱼,所以早就把葱姜蒜捣成了泥,弄了一些把几条鱼挨着涂抹了一遍,又撒上一些盐巴腌制起来。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做这些非常的熟练,而且神情特别专注,而牛大石则呆呆的坐在旁边看着小丫头麻溜的动作,脸上说不出的满足。

    陈旭的脸色不禁又黑了几分,只能强忍着挖个坑把牛大石埋了的冲动转身去看新房子,看看明天该进行哪一步,需要哪些东西,人手该怎么分派等事情。

    篱笆小院儿里面开始有浓浓的烤鱼香味散发出来,夹杂着野生的葱姜蒜特有的浓烈味道。

    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陈旭仍然能够闻到,然后肚子里咕咕开始叫唤起来。

    虽然家里最近有鱼有肉,粮食也有,但架不住一群干活儿的青壮年的大胃口,一个个简直就像几天没吃过饭似的,不吃上三碗五碗不会罢休,早上干饭晚上稀饭,但几天下来,买的两石多粮食已经吃了一半,肉也吃掉了二十多斤。

    当然,如果按照陈姜氏的打算是吃不了这么多的,但陈旭却不愿意克扣帮忙的村民的伙食,不吃饱哪儿有力气干活儿,而且都是一个村的,总不能自家吃大鱼大肉,给干活儿的人吃差点儿吧,因此这几天陈旭家的伙食在帮忙的人看来,每一天都和过年差不多,一辈子没怎么像这样敞开肚皮吃饱过。

    而经过这几天的大鱼大肉和充足的粮食,不光这些干活儿的村民看起来都壮实了不少,而陈旭一家也人脸上的菜色也褪去,脸颊开始丰满红润起来,特别是小丫头,有了几分小女孩儿的清秀模样。

    “旭儿,家里的粟米只能吃四五天了!”坐在火堆边吃着烤鱼,陈姜氏小声说。

    “嗯,我知道了,看明后天我再去镇集上一趟买些回来!”陈旭靠在一堆木头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一条烤鱼,双眼呆呆的看着漫天的繁星和一轮几乎只剩下了一弯月牙的月亮。

    等这道月牙完全消失的时候,就正式进入五月仲夏了。

    算算时间,穿越过来已经快十天了。

    整天为了吃饭和房子忙忙碌碌,这几日已经渐渐忘却了后世的一些记忆。

    共看明月应泪垂,一夜乡心五处同。

    此时睹月思人,瞬间后世老爹老妈的容颜和身影又从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来。

    可曾也有这样一个满天繁星的夏夜,儿时的自己躺在妈妈的怀里,仰看牵牛织女。

    但那一切已经化作云烟,再也找不到,只能从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尘封往事中寻找一丝两千年后的慰籍。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后世的父母此时是否也在看着同样的月色,为自己短命的儿子暗自落泪。

    同样的地方,却处在不同的时空互相思念。

    这是怎样一种体验?

    “兄长,你怎么啦?”杏儿稚嫩的声音把陈旭的思绪从重重思念中拉扯回来。

    “兄长正在研究星象,杏儿,你看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都在闪烁,隔我们非常非常的遥远,其中许多星星都有一个非常美丽的故事!”陈旭指着横亘在在天幕的银河缓缓的说。

    杏儿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一边吃着烤鱼仰头看着头顶上满天的繁星问:“兄长,到底哪些星星才有故事呢?”

    “好多都有,这条白茫茫的星河就叫银河,就像一条大河一样在天上不断的流淌,你看那里,就在银河西面……”陈旭用手指着头顶上一个位置。

    杏儿、牛大石还有陈姜氏都一起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看到那颗最亮的星星没有……”

    “这么多星星看起来都差不多啊?没觉得那颗特别亮!”牛大石歪着头喃喃的说。

    “仔细看,这颗星星后面有四颗星星组成了一个小小纺锤形,就像一个织麻布用的梭子!”

    “兄长兄长,我看见了!”杏儿根据陈旭的诉说马上就找到了梭子型的四颗星星,顿时兴奋的连声嚷嚷。

    “到底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牛大石瞪着一双牛眼,感觉满眼都是一大片星星在闪烁。

    “真的呢,我也看见了!”陈姜氏也看清楚了织女星的位置,忍不住惊喜的说。

    同时她的心里也突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想法,忍不住收回眼神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儿子摔一跤醒来怎么就什么都知道了,认识草药,会治病,会抓鱼,会盖房子,听大石从镇上回来还提起,他还懂得打造锯子,今天晚上更加惊奇,他还认识天上的星星。

    要知道陈旭长这么大最远就只去过镇集上。

    从来没有人给他讲过天上的星星,也从来都没有人告诉过他天上的星星还有故事,而且他还不认识字,虽然整个村里的人都不认识字,但不认识字又怎么会认识天上的星星呢?

    这种古怪的感觉让陈姜氏感觉很陌生,似乎这个儿子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儿子,就像突然换了一个灵魂似的。

    不过她很快就把这个匪夷所思的离奇想法彻底从脑海中清除了。

    她确信这就是自己的儿子,真正的唯一的儿子,只不过是自己还没太注意就突然长大了而已。

    “这颗星星就叫织女星,你们再看隔着银河的对面,斜下方的位置,这里也有一颗最亮的星星,仔细看,这颗星星的两边各有一颗不太亮的小星星,就像一个人跳着一个担子……”

    “看见了看见了!”顺着陈旭的指引,杏儿很快再次拍这手嚷嚷。

    “旭哥儿,我怎么还是没看见?”牛大石一脸的茫然。

    “你别看了,快吃完鱼回去睡觉,明天早点儿起来干活儿!”陈旭脸皮抽抽了几下说。

    “不,我还要听你讲故事!”牛大石倔强的继续瞪大一双牛眼。

    “既然你都看见了,接下来兄长就给你讲这个牛郎织女的故事好不好?”

    “好好!兄长快讲!”杏儿兴奋的连连拍手,手里的鱼也不吃了。

    “传说天上有个仙女,心灵手巧特别会织布,她织的布上面绣的花草会散发香味,果树能够结果,小鸟会飞,小鱼会游,日月星辰都能发光,山川河水还会变化,用这种布做成的衣服如同彩霞一样漂亮,因此所有的神仙都亲切叫她织女,于是天帝就命令她必须织出很多漂亮的布来给自己和妻子做衣服,有一天,一群仙女约织女一起偷偷的下凡,来到我们生活的人间游玩,玩累了之后就在一个小湖中洗澡……”

    “噶,仙女们都脱光了?”听的津津有味的牛大石突然双眼一瞪,忍不住发出兴奋的声音。

    “爬回去睡觉,你洗澡不脱衣服咩?”陈旭黑着脸恨不得把这货一脚踢到院子外面去。

    “嘿嘿,你继续继续!”牛大石正听到兴奋处,哪舍得回去,讪笑着不断搓手。

    “大石哥,你要是再乱说话我就不理你了!”杏儿脸颊红红的说。

    “别别,我保证不说话了!”牛大石瞬间紧张无比。

    “织女和几个仙女在小湖中洗澡,这时一个放牛郎准备牵着牛去湖里喝水,却听见湖里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因此就偷偷摸摸的过去一看,看到好多漂亮的仙女正在洗澡,就在他红着脸准备离开的时候,牵着的老牛突然说话了,告诉他只要偷走最好看的一套衣服,其中最漂亮仙女就会嫁给他,于是他就把其中一件最好看的衣服偷偷拿走走了……”

    “哇,这个放牛郎真坏,竟然偷看仙女洗澡,还偷仙女的衣服!”杏儿嚷嚷,却完全忽略了匪夷所思的重点,那就是老牛竟然会说话。

    “快讲快讲,然后呢!”牛大石急的抓耳挠腮。

    “过了一会儿,仙女们都洗好了,一个个都穿上自己的衣服飞到天上去了,只有织女怎么都找不到她的衣服,就在她无助的时候,牛郎抱着她的衣服出现了,织女穿好衣服之后就要飞走,牛郎却问她能不能嫁给自己,并且表示自己虽然很穷,但肯定会好好照顾织女一辈子,织女想着自己虽然住在天上,吃着好吃的食物穿着好看的衣服,但却一点儿都不自由,天天要不停的织布织布,那种简单枯燥的生活她早就忍受不了了,于是她就答应了牛郎的请求,留下来和牛郎结为夫妻,就在小湖附近的山村里一起生活,白天牛郎耕田,织女就织布,牛郎挑水,织女就帮忙浇园,从此过上了男耕女织的幸福生活,时间一晃三年过去,织女为牛郎生下了一儿一女……”

    “哇,还能这样……”牛大石显然感觉这种好事没掉到自己头上,对牛郎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狠狠的把手里的烤鱼戳在杏树的树干上跳起来。

    “牛大石,你到底听不听!不听就爬回去睡觉!”杏儿也生气的跳起来指着牛大石嚷嚷,显然对于牛大石打扰她听故事非常愤怒。

    “杏儿,不得大石哥哥无礼!”陈姜氏赶紧呵斥杏儿。

    秦朝男女之间的关系还比较开放,伦理道德无论是在王公贵族还是平民之中都并不严苛,要不然也就不会有秦始皇的母后赵姬先是在后宫和吕不韦鬼混数年,后来又和嫪毐淫乱并且生下两个儿子,从赵姬的淫荡生活就可以看出来,无论是先秦时期还是如今的大秦帝国,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并不十分在意,更没有后世孔孟儒家理论兴起之后的男女大防,因此这个时候男女之间的关系还非常自由,女人也不需要遵守后世的三从四德的妇道。

    但不管怎么说,人类社会一直在不停的进步,男人的地位一直在不停的提高,女人在生产生活中已经成为了受支配的地位,因此女人在秦朝的地位并不高,杏儿已经许配给牛大石,那么按照礼仪来说,尊敬自己的夫君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杏儿的呵斥自然让陈姜氏感到难堪和不快。

    “婶娘没事,杏儿妹子也别生气,我……我不说了,快讲快讲!”牛大石赶紧臊眉撘眼儿的坐下来催促陈旭。

    “天上一天,人间便是一年,织女虽然在人间呆了三年,并且生下一儿一女,但天上其实才过去三天而已,到了第四天,天帝发现织女没有按时织完布,于是一问之下才知道织女竟然私自下凡了,再安排人下凡一打听,得知织女竟然已经嫁给了一个凡人,于是大怒之下便安排天兵将她捉拿回天庭,织女被抓走了,两个孩子拼命哭着喊娘,牛郎没办法,只好用担子挑着两个孩子在后面追,追啊追啊,最后追到银河边,却被波涛汹涌的河水挡住了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织女被天兵抓着走的越来越远,听着两个孩子的哭声,织女很伤心,知道自己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丈夫和两个孩子了,于是就把织布的梭子丢出来给丈夫留个纪念……”

    “呜呜,天帝真坏,怎么能够把织女抓走?织女被抓到天上肯定又是没日没夜的织布,天帝,大坏蛋,大坏蛋……”杏儿听到这里伤心极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使劲儿诅咒天上的某个神仙。

    “然后呢?”牛大石瞪着一双牛眼。

    “旭儿,后来呢?”陈姜氏也听的入迷忍不住问。

    “对,兄长,织女一定很够回来对不对,你快说呀,快说呀!”杏儿也回过神来抱着陈旭的胳膊使劲儿摇晃。

    “别晃了别晃了!”陈旭哭笑不得的只好接着讲:“织女被抓走之后,牛郎带着一儿一女就天天在银河边上苦苦等候,两个孩子也天天哭着喊娘,希望织女能够回来,后来这件事就传到了天帝妻子的耳中,天帝的妻子叫王母娘娘,是一个温柔美丽的女人,住在昆仑山的瑶池仙宫之中,她听说牛郎和织女的事情之后就去找天帝,希望天帝可以网开一面让织女下凡去和牛郎继续生活,但天帝说仙凡殊途不可通婚,这是天条律令,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天帝虽然没有答应王母娘娘的请求,但还是答应允许牛郎和织女每年可以在七月初七这一天见一次面,至于天河阻挡他们必须自己想办法渡过!”

    “可是……可是天河那么宽他们……她们怎么才能见面,天帝太坏了,表面看起来答应了,其实就是故意不想让两人见面!”杏儿忍不住又开启了诅咒大法,但在陈旭看来却一语中的直指天帝的内心想法。

    “杏儿坐下,听兄长说!”陈姜氏虽然当了十多年的娘了,但毕竟也是一个才三十二岁的年轻女人,女人的八卦心性也迫使她想知道故事的结局。

    牛大石这次不敢再说话了,眼巴巴的看着陈旭。

    “要度过天河织女肯定没办法,牛郎一个凡人就更没办法,不过王母娘娘虽然自己不能出手帮忙,但却帮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她命令在七月初七这一天凡间所有的喜鹊都飞到银河上空用身体搭起一座桥,让牛郎和织女在桥上相会,因此每年到了七月初七这一天,所有的喜鹊都会消失不见!”

    “我知道我知道了,喜鹊都飞到天上搭桥去了!”杏儿听到这里终于破涕为笑,跳起来高兴的嚷嚷。

    陈姜氏和牛大石也都松了一口气。

    这个结局虽然不完美,但还是勉强能够接受。

    “到这里是不是该唱一首歌了!”陈旭讲完之后抬头望天,对着满天的星星忍不住轻声嘟哝一句。

    “兄长你刚才在说什么?”杏儿摇着他的胳膊问。

    “他在说要唱首歌!”牛大石如同鬼魅般在旁边蹦出一句。

    “好啊,好啊,兄长不光会讲故事,原来还会唱歌,快唱快唱!”杏儿高兴的拍手欢呼。

    陈旭幽幽的看了牛大石一眼,然后摸了一下挂在腰间的青铜匕首。

    这个虾子脑仁不大,耳朵忒好,而且嘴快,这种人将来最容易出问题,为未来计,要不要干脆提前把这个煮整只青蛙的妹夫捅死算了。

    “咳咳,好吧,兄长就给杏儿唱一段关于牛郎织女的歌曲!”

    陈旭清清嗓子,然后站起来双手背到背后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后世流传的天仙配选段《夫妻双双把家还》。

    天仙配本来是一段黄梅戏曲,讲述的也不是牛郎织女的传说,而是七仙女下凡私配董永的故事,但其实中国大部分人弄不清楚这两个故事的区别,以为两者就是同一个故事,其实不然。

    牛郎织女的故事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在《诗经》中都有相应的记载,只不过并没有流传很广而已,所以这个偏僻小山村里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山村野夫都不知道。

    而七仙女下凡的故事到东汉后期才出现,讲述的是董永卖身葬父感动七仙女,才有下凡私配董永男耕女织,然后王母娘娘横插一耙,派天兵将七仙女捉拿回了天庭的故事。

    但对于陈旭来说,两个故事变成一个一点儿障碍都没有,因为刚才讲起牛郎织女的故事,他的脑海里竟然顺理成章的响起了天仙配的歌声,就像一般人看到“两只老虎两只老虎”就会不知不觉的唱出来的一样,绝对不会是念出来的,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

    “月下金牛红线牵,牵牛织女共婵娟。结成比目得佳配,愿做鸳鸯不做仙。”

    陈旭如同唱戏一样踱步抬腿,望天念出四句诗之后唱出后世那首家喻户晓男女老少都能哼哼几句的天仙配选段。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带发间,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歌曲很短,只有寥寥几句,而且陈旭也只记得这几句,等他把最后一个间字的拖腔哼完之后,回头,才发现陈姜氏,杏儿,牛大石都如同雕塑一样呆呆的看着他,嘴巴张的大大的,三双眼睛都在夜色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咳咳!”陈旭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这个场景很诡异,让他感觉浑身毛炸炸的,于是干笑着搓着手说,“这本来应该是一男一女夫妻的对唱的曲目,我一个人唱有点儿不太合适……”

    “兄长,教我教我,那样我就可以和你两个人唱了!”杏儿回过神来兴奋的嚷嚷。

    “还有我还有我,我可以和杏儿对唱!”牛大石也激动的跳起来。

    “你回去睡觉吧,我要和兄长两人唱!”杏儿不屑的翻白眼儿。

    “妹子,咱俩才是真正的夫妻!”牛大石涨红着脸说。

    陈旭:……

    “唉,真的不该讲这个故事的,也不该唱这首歌的!”

    深夜,陈旭躺在床上,透过屋顶的大洞看着一条星光璀璨的银河嘀咕着慢慢睡去。

    因为一个故事一首歌,为了教会杏儿和牛大石,三个人在院子里唱了大半夜。

    此时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全部都是牛大石那种五音全跑调鬼哭狼嚎的声音,直到天亮醒过来的刹那,似乎还有一段魔咒般的余音在他耳边回响。

    那声音太有魔性了,用鬼哭狼嚎完全是抬举他,只能用要命来形容。

    吃早饭的时候,陈旭顶着俩黑眼圈不停的打着哈欠。

    牛大石也是眼圈儿乌黑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大眼儿瞪小眼。

    只有杏儿精神饱满,喂猪、吃饭、走路都在哼唱着歌。

    “树上的了鸟儿成双对……”

    “杏儿,你在唱啥呀,大声唱给婶娘听听!”一个帮忙烧水的妇女看着小丫头兴奋的样子问。

    而这一问立刻就让场面失去控制了。

    小丫头在人前人后的哼哼本来就是想炫耀一下,其实小心眼早就压制不住了,于是很激动的停下来开始讲述昨晚陈旭讲的那个牛郎织女的故事。

    小丫头记性很好,讲述的时候而且添油加醋,把织女织的布说的天花乱坠,把仙女洗澡说的绘声绘色,把牛郎偷衣讲的心惊胆战,把邪恶天帝贬的猪狗不如,讲完之后更是开口唱起才学会的夫妻双双把家还,除开一群大婶子老媳妇听的喜形于色之外,村里一群玩耍的小子丫头也都围过来听的津津有味,甚至一群正在吃饭的大老爷们儿也都端着碗站在圈外,听的忘记吃饭了。

    “唉!”陈旭很忧郁的叹了口气,赶紧几口扒完饭把碗一丢准备开溜。

    看小丫头一边唱一边偷偷看他的模样,他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他刚战起来,小丫头便指着他嚷嚷:“这些都是兄长昨晚教我的,这首歌两人对唱才最好听!”

    “时间不早了,吃完干活儿了!”陈旭赶紧大吼一声。

    但在这个时间根本就不值钱的年代,他的这句话几乎被所有人直接忽略了,不少人都嚷嚷让他和杏儿唱一个。

    看和陈旭起身提着柴刀准备逃走,马大伯很没有长辈的风骨,开口就是威胁。

    “小旭,你今天不好好唱我们就不干活儿!”

    “对,唱的不好听不干活儿!”几乎所有人都开始起哄。

    太不要脸了,吃老子的饭竟然不想干活儿。

    陈旭在心里咬牙切齿,不过看着这些穿的像叫花子却笑容灿烂的村民,他还是决定忍了,丢下柴刀干笑着走到人群中间,暗暗的在小丫头后脑门儿上嘣了一下。

    “兄长,我开始唱了啊!”小丫头满脸得意的笑着,然后开口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陈旭无可奈何的接:“绿水青山带笑颜!”

    杏儿摆出一个摘花的动作唱:“随手摘下花一朵。”

    陈旭翻着白眼儿装作接过杏儿手中的花朵往她头上一边插一边唱唱:“我与娘子戴发间!”

    “从此不再受那奴役苦……”

    这首歌昨夜陈旭教了很久,主要是这个时代的人吃不饱穿不暖,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听人唱过歌,因此唱歌几乎完全没有音调上的协调感,不然短短几句的歌曲为什么要教大半夜,杏儿虽然学会了,但现在随手做出来的动作却让陈旭都忍不住感叹,这丫头天生就有演戏的天赋,唱歌的时候附带表演竟然惟妙惟肖。

    如果换上一身漂亮的戏服,基本上可以达到后世小童星上台表演的地步了。

    两人一唱一和附带动作,很简单的一首歌转眼就唱完了。

    但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娱乐基本靠手,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自觉的年代,这个新颖的边唱边表演的节目瞬间就把所有没见过大世面的土鳖村民们惊呆了。

    两人唱第一句的时候还有人说笑,等两人唱完之后所有人都只剩下了发呆,就和昨晚陈旭唱完之后陈姜氏和牛大石三人的表情一模一样,张大嘴巴听的入迷。

    “唱完了?”许久之后一个妇女才忍不住问

    “好……好听,再来一遍!”一个小青年大喊。

    “对对,再来一遍!”更多的人开始嚷嚷。

    我去,陈旭脸都黑了,指着牛大石说:“这是一首夫妻对唱,我和杏儿表演不大合适,让大石来唱!”

    “哇,大石你也会唱,杏儿刚好也是你没过门的婆娘,你们两个一起来唱!”

    “好好!”牛大石激动的走路都打颤,走到杏儿旁边一本正经的站好。

    “好好唱,不然我以后不理你了!”杏儿忍不住叮嘱一句,然后开唱:“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

    牛大石一开口,果然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五音全跑,一圈儿人瞬间哗然,许多人干脆捂上耳朵,等大家都回头找陈旭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提着柴刀跑的没影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