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帝国吃相 > 全文阅读
帝国吃相txt下载

    “此乃朝堂议政,非是闹市聚众斗殴,肃静!”皇帝发话。

    “陛下恕罪!”满朝文武同时拱手,然后一个个怒视蒋步之后坐了下去。

    蒋步此时已经浑身被冷汗浸透,面前的地面上已经被汗水滴湿了一大片,战战兢兢的看着皇帝,深吸几口气之后拱手结结巴巴的说:“陛下……裁撤西北大军,臣非是有谋逆之心,而是为我大秦将来计,如今匈胡皆灭,西北数十年甚至上百年都将再无战事,而数十万大军驻守西北边关,每日徒耗钱粮再无任何意义,裁撤这些兵卒有益无害,此乃臣忠心之言,臣只是一介武夫,因此也思虑简单,如有不妥还请陛下见谅,如若陛下认为臣说错,臣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到了此时,蒋步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说都已经说了,至于什么结果只能看皇帝的心情了。

    “裁撤西北军卒决计不可取,还请陛下三思!”李斯再次站起来躬身行礼。

    “李相言之有理,我等附议,请陛下三思!”

    整个朝堂之上几乎所有的文武大臣都一起站起来,整齐划一的声音震的江琥灵魂都差点儿崩溃了。

    “陛下,关于大庶长裁撤西北大军之事臣有话说!”等满朝文武都坐下去之后,一直低着头擦汗的江琥站起来拱手。

    “阴山侯请讲!”秦始皇微微点头。

    “臣以为裁撤西北大军正当其时,因此臣也认为大庶长所言有理……”

    “四弟,休要胡言~”

    江琥的话还未说完,同殿上朝的吏部郎将署丞江璞忍不住脸色大变,赶紧低声呵斥,声音虽小,但朝堂之上却听的清清楚楚,导致满朝文武几乎同时转头看过去。

    江璞以前是太原郡守,因为江琥立功而江北亭和江珩被调查之后调任外地,因此皇帝为了弥补江氏一族的功劳,特地将其从太原郡守调任为吏部郎将署丞,虽然品阶未变,但权力可是凭空增大十倍不止,现在负责管理天下官员的调派和任职,堪称位高权重,但即便如此,他还得看吏部令申公兖的脸色,还得被冯去疾、李斯、蒙毅以及三省六部的诸多高阶官员压制,站在朝堂之上每天过的小心翼翼,远不如当郡守一手遮天那么惬意。

    要知道当郡守基本上就相当于土皇帝,整个郡管辖的数十县都归他说了算,而站在朝堂之上,一句话不对便会被人揪住小辫子,和管理地方政务完全是两回事,位高权重但却如履薄冰。

    而自己的四弟江琥在丝毫没有和自己打招呼的前提下突然站起来支持蒋步的裁军奏书,一旦被人诬陷为谋逆,皇帝愤怒之下江氏一族都要被连累受罪,重则夷三族,轻者发配流徙边荒之地,因此由不得他不焦急胆寒。

    “陛下,臣去岁两次参加征讨匈胡之战,亲自体验过新式马卒装备和武器的方便犀利,那袭扰我中原数百年的匈胡在我大秦铁骑面前如同朽木粪土一般不堪一击,这两次大战除开精选出来的数万马卒之外,剩下的数十万军卒近乎于摆设,留之无益,臣以为,将驻守西北的三十万军卒裁撤之后组建数万精锐马卒,这样我大秦的战斗力只会增强不会削弱,因为也就无虞动摇根本只说,而言说大庶长谋逆之言更是诛心悱恻,大庶长在突袭河北之时一人斩杀数十位匈奴勇士,不光身受数次重创,更是单人匹马追赶十余里斩杀单于头曼,此一战消弭匈奴大患,蒋步当立首功,我等将士在战场生死搏杀,为陛下而战,为中原数百年安危而战,何来谋逆?我大秦以军功为荣耀,将士血染疆场用命搏杀来的功勋,岂可因为一次忠国之言而获罪,我等将士不求安死故土,但也不希望有人恶意中伤,臣请陛下治方才恶意诬陷蒋步谋逆者反坐之罪!”江琥神情严肃,声音在安静的朝堂之上听起来特别生冷,说完之后转头看着方才几个撸袖子跳的最凶的文臣,眼神中有冰寒的光芒在闪烁。

    许多被江琥扫过的大臣都情不自禁的缩了一下脖子低头,后背也微微有冷汗冒出来。

    江琥和蒋步的身份自然又不同,不光不同,而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江琥是武侯,而且爵位可以世袭,只要大秦不倒,后代子孙必然永远都是贵族,加上江氏一门皆都是大秦高官,江璞乃是三品吏部署丞,位高权重,前中车府令江珩如今调任会稽郡任郡守,江北亭任沛县县令,加上妻族舅族和满朝文武盘根错节的联姻关系,这股势力已经无法让人小觑,即便是蒙毅李斯要想动江氏,也要仔细掂量带来的后果。

    最最重要的是,听闻江氏和清河侯关系莫逆。

    如果没有生死冲突,没有人愿意去和这样一个豪门贵族交恶。

    一份奏书而已,不值得和江氏翻脸

    何况裁不裁军乃是皇帝的家事。

    于是面对江琥这样一个新近崛起的侯爵,满朝文武都沉默起来,整个朝堂之上非常安静,就连方才第一个跳出来呵斥蒋步的李斯都没有了任何动静。

    如果要随便指责江琥谋逆,不说眼下没人相信,就连皇帝也必然会愤怒。

    蒋步是个软柿子,满朝文武谁都敢跳出来捏一下。

    但江琥却是一个硬核桃,不光捏不动,还磕牙。

    “阴山侯言之有理,大庶长蒋步功勋卓著,是我大秦不可多得的猛将,以后谁敢妄言其谋逆者,朕必论之以反坐之罪,朝堂非是市井之地,诸位爱卿也非是市井之徒,焉能随意谩骂攻讦为朕立功的大将,冯相……”

    “臣在!”冯去疾站了起来。

    “爱卿还要仔细约束朝堂官员以后在朝堂之上不得恶意诽谤同僚,更不可信口开河谩骂侮辱,谋逆乃是夷三族重罪,岂可随意加之!”

    “臣遵旨!”冯去疾脸皮微微跳了一下躬身行礼坐下。

    “蒙卿!”

    “臣在!”蒙毅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

    “将方才恶意中伤大庶长者依律惩戒,以儆效尤!”

    “臣遵旨!”蒙毅拱手坐了下去。

    方才闹腾最凶的一群人顿时如丧考妣的蔫儿了下去。

    既然是惩戒,肯定不会太严重,最多就是罚俸,但今天这个脸却是丢大了,传出其必然要引起诸多人的笑话,看来以后还是得收敛一些才行。

    满朝文武此时皆都沉默不语,而蒋步也是终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不为侯,在朝堂之上终是蝼蚁。

    “爷们儿记下了,只要扛过这一劫,以后必然要立下封侯之功,你们方才这群王八蛋都要被爷狠狠的捏爆卵蛋才能出这口恶气!”蒋步紧握双拳心里在发狠。

    “陛下,臣有奏!”看见满朝文武已经被江琥用气势压了下去,而且皇帝也已经开始给自己的爱将撑腰,李信这才站了起来。

    “狄道侯请讲!”秦始皇轻轻点头示意。

    “陛下,方才蒋将军提议裁撤西北大军,臣也以为有很大必要,如今六国皆平,匈胡威胁也已经扫除,国内国外就只剩下了南方百越之地还未扫靖,但依照清河侯提请的蚕食之策来看,五岭之外的战争进展非常顺利,最多三五年百越之地必然并入我大秦疆域,自此南北再无威胁,眼下西北屯戍三十万大军,外加两次筹建的四万新式马卒,这股消耗极其巨大,实不亚于六十万大军,如果不裁撤的话就需要大量的钱粮供养,每年开销都在百万石以上,而这些粮草都要从中原粮仓长途转运,不仅消耗民力而且贻误农时,因此以如此巨大的代价供养已经再无大用的兵将,实则于国于民皆都不利,因此臣也以为需要将西北几处大营的兵将裁撤下来,根据军功授予田产房产还家耕种,也可以让这些常年在外屯戍征战的将士得以和家人团聚,而这本来也是所有将士的一致心愿,十多年战争下来,许多将士都已经年迈劳累,他们需要像普通民众一样,享受他们该得的奖赏和奖励,享受他们与妻儿团聚的安宁幸福,解甲归田安享太平,才是陛下应该给于他们的最好奖励!”

    李信这番话说出来,朝堂之上许多武将都忍不住点头,许多文臣脸上也露出隐恻之意。

    秦始皇本来平静的脸色也略有一些变化,拈着胡须微微颔首说:“狄道侯所言有理,但西北大军乃是我大秦安稳的根基所在,轻易不可变动,裁军之事容朕仔细思量,散朝!”

    “臣等恭送陛下!”

    满朝文武一起站起来手持笏板拱手,秦始皇大袖一摆站起来大步走向后殿。

    而散朝之后,很快朝议裁军之事就在咸阳流传开来,不到两个时辰几乎已经传的家喻户晓。

    裁军是个非常敏感的话题,无论对于朝堂和民间都影响深远,而且也影响巨大。

    大秦从未有过裁军之策,因为大秦一直就在不停的打仗,春秋时期和犬戎争斗,国内男子几乎人人皆兵,就连王族都要参与打仗,因此才有秦国的逐渐崛起。

    到战国时期,秦国吞巴蜀灭义渠,快速成长为一个巨无霸的帝国,与东方大国齐国一起联合称帝,虽然称帝之举受到其他五国的联合施压被迫取消,但却展露了秦国的勃勃野心。

    秦王政继位,扫地为兵以举国之力最终吞并六国,一统华夏取周而代,十年时间消耗兵力百万之巨,死伤的皆都是十五到六十岁的成年男子,这十年时间,就是不断的征兵……征兵……再征兵,大秦兵力膨胀的同时,带来的就是民不聊生的境地。

    天下一统,留给大秦的却是一个内忧外困的局面。

    内有六国王孙贵族复辟之忧。

    外有匈胡百越袭扰之困。

    在这种内忧外困的情形之下,充足的军队就是保护大秦稳定的基石。

    因此从皇帝到朝堂到民间,从未有人想到过裁军这两个字。

    不说皇帝不会答应,就算是老百姓都感觉不安全,特别是老秦人,一旦裁军,大秦根基动摇,如果六国贵族暗中作乱,国家安危如何保障?

    因此裁军这条消息从朝堂一传出来,整个咸阳都开始如同一锅热水沸腾起来,无论王侯公卿还是贩夫走卒,见面都是脸色严肃的讨论这个话题,就连平日最火热的话题东方道混凝土工程也退居二线。

    这件事关乎大秦生死和未来,没有人不关心。

    大部分人认为裁军乃是决计不能推行之策。

    还有一小撮的六国反叛分子则欣喜若狂。

    还有极少的有识之士认为裁军正当其实,匈胡皆灭,裁撤西北大军可以减少朝廷的压力,节省下来大量的钱粮用来发展民生。

    当然,其中还有一些人认为这是皇帝的家事,裁军或者不裁军都与己无关,事不关己过自己的低调生活。(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接下来连续数日,皇帝在紫宸殿连续召集皇族和三省六部的主要官员商讨,甚至还召集一大批武侯军爵在身的大将咨询。

    因此虽然没有更多关于裁军的细节从朝堂传出来,但民间的议论之声更加高涨,因为从这些情形看的出来,皇帝虽然当日在朝堂拒绝了裁军的奏书,但也并非没有动心。

    数日之后,西北军营,一身锦袍面色威严的大将军蒙恬正在大帐之外的一株盛开正妍的桃树下面抬头赏花,几只蜜蜂嗡嗡在花枝间来回飞舞。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透过稀疏的花枝看到澄净如洗的蓝天白云,蒙恬微微叹了一口气。

    西北已靖,他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从许多征兆来看,他可能会离开这个镇守了数年的边关之地了。

    一个家将从外面急匆匆而来。

    “禀大将军,二爷从京师送来一封书信!”家将从怀里掏出一个密封的严严实实的小竹筒递给蒙毅。

    蒙毅接过竹筒仔细观看了一下泥封和印戳之后微微点头:“你先退下,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营帐!”

    “喏~”家将抱拳,大手一挥,四周数十个虎背熊腰的侍卫立刻将营帐包围起来。

    蒙恬走进大帐坐下,盯着竹筒沉默许久之后捏开泥封,从竹筒里面倒出来一张卷在一起的麻浆纸,展开,一字一句观看完毕之后脸上露出极其古怪的神情。

    “裁撤西北大军……可惜已经与我无干了!”

    “报大将军,武城侯到访!”账外传来侍卫的禀报。

    蒙毅心头一动将手中的书信投入火炉中,看着麻浆纸在炭火中袅袅化作灰烬,这才整理一下衣服拿起案桌上的一卷兵书说:“快请!”

    “喏~”

    “哈哈,今日春暖花开,属下特地来邀大将军去关外策马踏青!”

    爽朗的笑声之中,同样一身黑色锦袍的年轻将军大步走进来,身体魁梧高壮,年岁约莫二十余岁,走路虎虎生风还带着一股春风得意的霸气,正是斩杀东胡王立功授爵的武城侯王离。

    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一半还多的大秦最为年轻的彻侯,蒙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同样畅快的笑容站起来迎接说:“本将也正有此意,本想去找武城侯,没想到侯爷竟然提前来了!”

    “那就正好,今日天气晴朗,春寒退尽,关外已经花草繁盛,一会儿猎杀几只黄羊烧烤,我还准备了一些葡萄美酒,正好与大将军痛饮一番!”王离笑着拉着蒙恬的胳膊就往外走。

    很快数百匹雄壮的匈胡骏马便驰出军营,为首两个锦袍大将,四周跟随的皆都是身穿皮甲,腰跨马刀,身背长弓硬弩的护卫,马蹄翻飞如雷一般带起一股尘土草屑,直接从巍峨高耸的城墙下面敞开的关口绝尘而去,而关外两边,则是绵延无尽的山岭沟壑,一群人马不停蹄继续前呼后拥的顺着峡谷奔出二三十里之后,山势逐渐平缓下来,眼前逐渐开阔,入眼处,是一望无际青葱翠绿繁花似锦的关外草原。

    眼下已经是仲春二月末,虽然中原诸地早已繁花开始凋落,但在西北关外,草原则刚刚才从寒冬之中苏醒过来,沉寂了数月的草原开始繁花盛开绽露生机。

    绿草如茵,繁花似锦,一条解冻的溪流弯弯曲曲从峡谷而出,顺着草原高高低低的浅坡流向远方。

    一群群牛羊马匹散落在广阔的草原上放牧。

    顺着溪流两边搭建着大量的破旧毡房,无数匈奴俘虏正在畜牧牲畜,其中还有许多腰跨刀剑手提皮鞭的大秦兵卒正在来回巡逻,不时会有几声皮鞭响起和大声的打骂呵斥。

    一群人进入草原之后如同狼群一般畅快的呼喝吼叫着,策马顺着溪流往更远的草原驰骋而去。

    “哈哈,快哉~”

    感受着呼呼耳边掠过的微凉春风,看着一路躲避惊慌失措的匈奴老幼,王离骑在马上兴奋的大笑。

    蒙恬同样策马疾驰,相聚王离不过数丈的距离,草原上散落的牛羊,星星点点如同蘑菇一样的毡房帐篷,天高地阔一览无余,这种无拘无束的自由奔驰也让他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裁军,似乎正当其时,中原如今已经征服了这片广阔的草原和天地,数十年甚至上百年,胡人的威胁已经彻底扫除。

    虽然对于自己将何去何从还不知道,但蒙恬此时已经清晰的感觉到提出裁军之策,必然是目光深远之人。

    大庶长蒋步,一介标准的武夫,对于这个新近崛起的大将,蒙恬不熟悉,只知道他是江琥的属下,以前不过是个统兵的都尉,并不出名,因为大秦西北数个大营数十个关口,屯兵三十余万,都尉不知几许,蒙恬即便是都见过也并不了解,而蒋步也并不出名,可见并不是文韬武略之辈,只能算是一个标准的中级武将,还上不得台面得不到他的青睐。

    因此蒙毅来信言说提出裁军之策的是大庶长蒋步,蒙恬深表怀疑,其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支持。

    而支持蒋步裁军之策的是江琥和李信二人。

    对于这两人,蒙恬可以说非常熟悉。

    江琥一直是他的属下,以前也只是一个都尉,但却能够带领数千人马独守一关,非常勇武而且精通谋略和兵法,算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个中级将领,再加上蒙氏和江氏在生意上来的来往,因此去年春季征伐河南之时,蒙恬便特意提拔江琥担任新式马卒部队的副将,而且果然江琥没有让他失望,兵出奇计突袭河北,杀入匈奴王庭斩杀单于头曼,一次完美的突袭让匈奴遭受重创,也让江琥得封阴山侯,一举带领江氏跨入大秦顶级勋贵行列。

    贵族,是有特权的。

    自古有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之言。

    勋爵在大夫之上,不在刑法的审判范围内,贵族犯罪,只能由诸侯或天子审判,不能用常刑处置。

    而到了卿和侯这个阶层,除非是谋逆反叛,否则即便是杀人一般也不会做太重的惩罚,这个特权几乎可以让贵族为所欲为。

    大秦虽然有严苛的法律,但也几乎都是针对平民的,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奸盗掳掠皆是重罪,但这些统统都不适合贵族。

    即便是刑法最为严苛的商鞅时代,表面是除开国王之外一视同仁,但其实也只是愚民之术。

    公子虔受人蛊惑杀了许多人,商鞅这个法家门徒也只不过割了他的鼻子而已,而正是这个小小的伤害,直接葬送了商鞅的性命。

    墨家钜子腹䵍之子杀人,惠文王欲释其罪,但腹䵍说:墨家的规矩就是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这是天下大义,若是我偏袒我的儿子,那么天下还有谁会相信我们墨家,于是腹䵍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但也正是墨家这种一视同仁的规矩,导致倡导法术治国的法家门徒都害怕了,处处排挤打压墨家,最后将墨家彻底打击的烟消云散。

    因此法术治国的根本并不是平等,而是统治,利用法律来维护王权和统治阶层的利益,而其中,法家门徒是最大受益者,他们自身成为了统治阶级,成为了贵族,犯法之后便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但天道自然,有因果律这个超自然的力量存在,杀人者人恒杀之,因此商鞅死,韩非死,李斯死,皆都不得善终。

    而所谓的贵族,也终将被不断崛起的新兴统治阶层抹杀,一茬儿一茬儿如同割韭菜一样,最后只有普通百姓顽强的如同小强一样活了下来,最卑微的人,往往活的时间最长,因为他们欲求很小,因此承受的因果也最小。

    蒙氏身为大秦顶级勋贵,已经逃脱在法律的惩戒之外。

    如今江氏也如此,只要不谋逆造反,这个世间便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够威胁到他们的存在,皇帝也不会轻易去惩罚他们,毕竟大秦天下的利益和这些顶级勋贵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因此裁军有了江氏的支持,皇帝不得慎重对待。

    而支持裁军的不仅仅只有江琥,还有狄道侯李信。

    李信的身份与江琥又绝然不同。

    江琥是新近崛起的顶级勋贵,代表了新贵族的一股力量,但李信却是地地道道的老秦贵族,狄道侯这个爵位就是传袭下来的,爵位更加稳固,甚至比蒙恬蒙毅的爵位更加高贵,在大秦将卒之中拥有无与伦比的号召力,因为李信和蒙武算是同时代的武将,第一次伐楚之战李信虽然失败,但并不表示他不行,只是他不如王翦这种老将谨慎和保守而已。

    如今王翦王贲解甲归田,李信便是皇帝最为器重的将领之一,比之蒙氏不遑多让,坐镇咸阳稳定军心,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李信必然会被启用统帅大军。

    而且去年两次征伐匈胡,李信皆是主将。

    由此可以看出李信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非常稳固。

    新式马卒组建起来足足四万人,但这四万人虽然名义上归蒙恬统辖,但实际上是单独的军种,分别由李信、江琥、王离和苏角统领,各自听命皇帝虎符单独调动,西北大军的局势,蒙恬手下实际上除开如今已经不能作为主力作战部队的三十万兵卒之外,身份已经正在快速的边缘化。

    特别是王离的崛起,斩杀东胡王后被授爵彻候,然后被皇帝任命为西北大军的副将。

    这个变化蒙恬很敏感,那就是自己很可能很快就会被调离西北,王离将接手西北大军的统治。

    而一旦自己调离西北军营,裁不裁军和他便没有了任何关系。

    如果是没有这个变化,蒙恬得到裁军的消息之后必然会第一时间上书皇帝,陈述维持这样一支大军的必要,但眼下,他突然眼界变的开阔起来,裁军,或许才是最好的策略,因为西北已经没有必要维持这数十万光吃饭不干活儿的将卒了。

    作为一个精通兵法的合格统帅,兵将贵精不贵多的道理他还是非常清楚的。

    有江琥这个军中新贵和李信这个老牌将军支持,裁军之事肯定不久之后就会提上朝堂讨论的议程安排。

    这是蒙毅写信来告诉兄长的内容。

    甚至在信的末尾,还隐晦的提到了清河侯。

    蒙恬自然心领神会,这裁军的最大幕后推手,应该就是清河侯陈旭。

    而纵观整个大秦天下,或许也只有清河侯才有勇气有眼光提出裁军之策。

    因为军队是皇帝的禁脔,任何人都不会去触碰。

    “清河侯……老夫真的对你很好奇……”蒙恬嘴里不由自主的轻声嘀咕一句。

    这个传说是仙家弟子的少年,一年之内如同一轮太阳一般突然凌空崛起的顶级勋贵,蒙恬还从未见过面,甚至连长的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但通过各种传闻却有一个少年的英武形象,如同神像一般戳在蒙恬的脑海之中,散发着灼热的光华映照他的神魂,刺激的他脸皮不断轻轻抽搐。



    “大将军,您在说什么?清河侯如何?”疾驰的王离收缰慢慢停了下来,转头冲着蒙恬大喊。

    蒙恬也勒住缰绳慢慢减速,最后两人一起并辔而行。

    “本将方才心有感悟,若不是清河侯发明制作这马镫马鞍,不知道我大秦何时才能扫平河南河北……”蒙毅骑在马上,看着前方一望无际花草繁盛的大草原感概的说。

    “大将军言之有理,清河侯乃是仙家弟子,发明制作的物品堪称精奇绝伦,这马鞍马镫和马蹄铁与别的发明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王离也心有戚戚的点头。

    “哦,武城侯可知道清河侯还有哪些精奇绝伦的发明创造?”蒙毅瞬间好奇起来。

    “化泥成石的水泥,水车推动的大铁磨,神雷焰火,灵活转弯的四轮马车……”王离掰着手指头开始一样一样的说,最后满嘴流着口水说,“其实清河侯最擅长的乃是制作美食,每一种都令某吃的欲罢不能!”

    “武城侯说的这些本将都还没见过,也没吃过,看样子哪天回咸阳了一定要去好好看看,去清河侯开设的清河酒店去好好品尝一番!”蒙毅笑着连连点头。

    “其实这些都还在其次,最让某记忆难忘的是清河侯发明制作的太乙神雷和太乙神火枪,释放出来火光冲天还伴随有惊雷之声,那太乙神雷爆炸之时,方圆数十丈鸡犬不留,而那太乙神火枪数十丈外取人性命如同吹灰……”王离满脸带着回忆的神情说。

    “这两样本将也听闻过,只是只闻其名不见其形,未免遗憾,可惜本将镇守西北不得脱身,不然要去拜会清河侯领略一下这两种仙术的威力!”蒙毅遗憾不已。

    “大将军或许很快就有机会回去了……”王离一句话出口,赶紧闭上了嘴巴,然后用马鞭指着前方一片山坡说,“大将军,我们距离关口已经近百里,就在此处歇息饮酒如何?”

    “好!”

    很快,一群人策马来到这片山坡之上,放眼四周,只见四面皆是连绵起伏的绿色草原,来路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天边隐隐绰绰的山岭,长城关口早已看不见,而山坡下面是一条小溪,蜿蜒三四里之后注入一个光洁如境的小湖之中。

    小湖四周鲜花繁盛,数百座匈奴人的帐篷稀稀疏疏散落在其中,一群群牛羊马匹在附近的溪流和山坡上放牧,远远还能听见传来的匈奴少女的歌声。

    就在一群人下马坐在山坡上歇息喝水观望,只见小湖四周的毡房之中有一群人很快聚集策马而来,远远似乎还能听见呼喝之声,一群侍卫顿时都紧张起来,在侍卫首领的招呼下开始取下弓弩准备战斗。

    “勿要紧张,这些匈奴人早已被杀破了胆,何敢再来攻击我大秦将士,静坐便是!”蒙毅放下手中盛水的皮囊摆摆手说。

    但一群侍卫仍旧不敢放松警惕,很快这群人越来越近,为首一个身穿皮袄头戴毡帽的匈奴老者,身后跟随的十多人皆都穿着破旧的皮袄,也没有携带任何武器,蓬头垢面如同野人一般。

    这群人奔到山坡之下一起翻身下马等候,只有老者一个人慢慢爬上山坡,在距离蒙毅等人数丈之外跪在地上磕头,用非常生硬的中原话说:“塔戈族头领普丹欢迎诸位将军的到来!”

    “你起来吧!”蒙毅点点头,老者这才慢慢爬起来,颤颤巍巍不敢抬头看蒙毅和王离等人。

    “我等今日闲暇出来踏青狩猎,路过此地歇息一下,你们这个地方不错,回去安排几个年轻的女人过来服侍,我们要在这里烤肉喝酒!”

    “是,大将军,普丹这就回去安排!”

    老者学着中原的礼节拱手之后弯着腰告退,下山之后带着一群人转瞬离去,不久之后,就看到远处的毡房附近一阵呵斥之声传来,很快就看到有人领着几个女人过来,而且还用马驮过来几捆柴草。

    “呵呵,果然如同大将军所说,这些匈奴人都被杀破胆了!”王离看着留下柴草和几个匈奴少女之后抱头鼠窜的匈奴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两次大战,李信和江琥二位将军共计斩杀匈奴成年男子数万,这些胡蛮本就人少,眼下这个匈奴部族能够开弓射箭的成年男子几乎一个都没有,何敢与我等相抗……”

    蒙恬说话之时招手让几个瑟瑟发抖的匈奴少女过来,让其把柴草点燃生火,然后又安排几个侍卫骑马去四周搜寻一下猎物,射几只兔子或者黄羊过来烧烤。

    而就在侍卫离去不久,塔戈族的首领普丹又带着两个族人过来,不光送来两头宰杀剥好的羊,而且还送来了几袋马奶酒。

    王离打开皮囊,闻着一股腥臊味道不由皱起眉头,然后喝了一口,噗的一声全部喷出来,把皮囊一丢愤怒的站起来抽出腰间的铁剑顶在普丹的胸口大怒:“又酸又骚,如此难喝,莫非你是想毒死本侯?”

    普丹和两个族人吓的噗通就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将军饶命,这马奶酒新酿不久,已经是我们招待客人最好的东西了……”

    “武城侯勿要动怒,去岁两次大战,这些胡蛮应该的确没有了好东西!”蒙恬站起来拦住王离,然后对老者说,“这些马奶酒我们喝不习惯,你还是带回去吧,我们自备的有酒水!”

    “哼~若不是大将军替你求情,某必斩你的狗头!”王离狠狠的收回长剑呛的一声插回剑鞘,然后从马背上的褡裢之中拿出来一瓶范氏酒庄的葡萄酒,打开涮了一下嘴巴吐在地上。

    看着王离喷出满口红色液体,普丹顿时吓的差点儿就晕过去了。

    “呼,葡萄美酒,才是真正的神仙佳酿,这些胡蛮的酒比尿水还难喝!”

    王离似乎终于顺过气来,举起酒瓶咕嘟嘟喝了几大口,一抹嘴巴坐下来,然后吩咐几个少女把两只羊架起来烧烤。

    很快便有一股烤肉的香味散发出来,普丹和两个族人跪在地上也不敢离开,王贲和蒙恬也没管他们,两人一边天南海北的谈论一些大秦都市报上登载过的奇闻趣事,一边喝酒等待羊肉烤熟。

    半个小时过去,几个狩猎的侍卫回转,提着三只兔子和一头野鹿,身上还插着长箭和弩箭,鲜血滴了一路。

    剥皮开膛,也不用洗,一群侍卫自己动手把猎物用木棍穿上架在火堆上烤起来,一边烤还往上面刷一些酱汁和盐巴。

    王离带了数十瓶葡萄酒,这些侍卫也五人分配一瓶,散坐在四周喝酒谈笑。

    “咕咚~”

    闻着空气中飘荡的烤肉香味和葡萄酒的清洌酒香,普丹和两个族人都忍不住开始咽口水。

    蒙恬随手拿出一瓶葡萄酒丢在普丹的面前说:“此乃我中原酿造的葡萄美酒,赏给你们品尝一下,去吧!”

    “多谢大将军!”普丹激动的抱着这个精致的陶瓷酒瓶,磕头之后站起来领着两个族人离开。

    “大将军何必浪费一瓶葡萄美酒,这些胡蛮只配喝马尿!”王离很不屑的摇头。

    “呵呵,灭国之战,以威服,以德胜,这些胡蛮如今看似温顺,实则内心极为狠辣,一旦有了实力必然会再次反叛,眼下我们已经将其打服,但要想长治久安,还必须收其心,辅以教化才行,当初之中山国,就是白狄鲜虞族所建,其国君努力学习我中原文化,北拒燕代,南抗强晋,西敌赵国,在我中原之地纵横俾阖,强盛时期带甲数十万,战车九千乘,与中原诸侯分庭抗礼,实乃劲敌也!”蒙毅笑着说。

    “中山国的确强大,但还是为赵所灭,大将军突然说这个是何意?”王离不解的问。

    “胡蛮之所以难收其心,就在于不懂礼仪不服王化,而中山国羡慕我中原文化,因此努力学习才变的非常强大,但强大之后必然会被我中原同化,最后不分彼此,懂道理的人可以征服,但不懂道理的人永远都无法征服,匈胡野性难驯,如果不施以教化,则永远只能用武力去征服,除非灭其族,否则只会一次又一次的死灰复燃,这也是我中原与胡人数百年战争仍旧无法平息的原因,因此我大秦和燕赵只能不断修建城墙来阻挡这些胡人的袭扰,本将监督百万降卒费时数年修建和连接边关城墙,绵延万里看似雄伟,但眼下却成为了一件摆设,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远不如清河侯发明的这马卒装备和钢铁武器。”

    蒙毅脸色有些颓然的叹口气,满心的郁闷无处发泄,只好闷头大口喝酒。

    “兵法曰: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功也。守则不足,功则有余。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功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王离看着蒙恬,笑着指着远方大秦和草原边界连绵起伏的群山,“兵法就说防守才是最稳妥的方式,不求胜自然就只能加强防守,至少大将军修建的这道长城阻挡了胡蛮的进攻,到如今我大秦兵力威势无双,以攻代守自然无往不利,只要有这道城墙在,哪怕匈胡再次卷土重来,我中原照样无虞也!”

    蒙恬微微点头,“武城侯精通兵法,言之有理!”

    “哈哈,能得大将军夸赞,离很高兴!”王离兴奋不已。

    而看着王离得意的样子,蒙恬不由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架在火堆上的羊肉外表已经烤的开始焦黄,几个匈奴少女跪在地上添柴加火转动烤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大将军,可以开食了!”王离抽出腰间的锋利铁剑割下一块烤肉。

    蒙恬也抽出长剑割肉大口吃起来。

    喝酒吃肉,很快两人各自吃下几块之后,王离挥手让几个匈奴少女和四周的侍卫都离开。

    “武城侯这是何意?”蒙恬略微有些不解的问。

    “大将军,今日离邀请将军出关游玩,实则是有一件事想要询问!”王离收起长剑擦干净嘴巴说。

    “武城侯请讲,本将若是知道必不隐瞒!”

    “多谢大将军,今日离收到一份书信,言说大庶长蒋步在朝堂之上提请陛下裁撤西北大军,而且还得到阴山侯和狄道侯的支持,这件事您如何看待?”王离严肃而认真的看着蒙毅。

    蒙毅默然许久之后点头说:“此事我也刚从咸阳送来的书信中得之,裁军自然由陛下一言而决,我等只能听命……”

    “大将军身为西北主将,三十万戍边兵卒的前途皆在大将军手中,难道就不能上书陛下驳斥裁军之策吗?”王离很颓然的说。

    “武城侯言重了,本将只是替陛下掌控西北大军而已,三十万大军裁撤与否本将都不会有任何想法,何况眼下匈胡皆都已经平定,这三十万兵卒已无大用,解甲归田安享太平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而本将也正好乘机请求陛下允许还家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

    蒙恬说完站起来,展望这片花草繁盛的辽阔草原,许久之后招手唤来自己的护卫把马匹牵来。

    “武城侯,今日多谢酒肉款待,本将有些累乏先行回营,告辞!”蒙毅翻身上马之后拱手告辞。

    “属下恭送大将军!”王离明显有些错愕,拱手之后看着蒙恬带着数十位护卫扬鞭策马远去,这才脸皮狠狠的抽抽几下。

    “这个老狐狸!”王离一屁股坐到火堆旁边,看着烤的油脂不断滴落的羊肉开始发呆。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裁军之事在咸阳经过一段时间纷纷扰扰的议论之后竟然慢慢平静下来。

    虽然这件事在朝堂似乎渐渐没有了下文,但在王侯公卿和三省六部的高层,却知道这件事越来越趋于明朗。

    陛下已经快要拿定主意了。

    时间已经到了二月底,桃红逐渐褪去,柳绿越来越浓。

    渭河两岸大片的农田麦浪翻滚,绿油油的麦苗茁壮无比。

    而整个咸阳民众的热情,又开始慢慢回归到正在修建的东方道上。

    春播早已结束,眼下正是农闲时节,关中之地大量的民夫开始带着干粮被褥去东方道打工,趁着这个时节挣一些闲钱补贴家用。

    陈旭最近有很闲,近乎于无所事事。

    东方道早已走上正轨,有杨堃、范采盈和科学院的一群人在负责操持,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只是偶尔去东方道管理总署听取一下进展汇报,然后就是去科学院和工学院讲讲课,要么就去女子学院给一群女学生讲故事,期间还专门组织了一次春游,用校车拉着全校的师生去封地上的农庄野炊游玩了一天,观看了分片饲养的鸡鸭鹅和牛羊果园,这件事还被好事的记者写成新闻发表在了大秦都市报上,惹起了诸多的讨论,都对清河侯对于农庄的规划感到很有兴趣,因此诸多咸阳市民也成群结队的跑到农庄去参观。

    这天陈旭正在观察种下的胡椒生长情况,一个谒者手持谕令而来,通传他明天上朝参加朝议。

    “等了这么久,看来是该有个结果了!”陈旭看完谕令之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裁军之事从蒋步提请奏章之后,已经过去了足足半个月,由此可见这件事皇帝是非常慎重的,而且期间还召集不少人讨论,但其中并没有请陈旭,这是出乎陈旭预料的。

    但陈旭也没有专门去进宫找皇帝,甚至也没去找任何官员打听此事。

    期间蒋步和江琥来过一次,讲述的还是那次朝堂之上蒋步差点儿挨揍的事情,至于后话,两人也是一问三不知。

    至于李信那儿,陈旭干脆没有去问。

    李信能够在这件事上挺陈旭一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毕竟作为大秦的老牌贵族,提议裁军还是要冒一些政治风险的,如果真的被盖上一个图谋不轨的大帽子,这辈子就算栽倒姥姥家去了。

    谒者离去,陈旭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遍之后蹲下来继续查看胡椒的生长情况。

    近二十天过去,种下的胡椒已经发芽。

    那精选出来的半斤好种子发芽率还不错,估计有六七成,在管家和几个家仆的精心照顾下长势喜人,已经长到了三四寸高,绿油油的非常赏心悦目。

    而被管家丢在库房发霉的那整整一袋胡椒也出了一些芽,但已经说不上发芽率,整整半亩地稀稀拉拉的只长出来几百根菜苗,寒碜的令人心酸。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够发芽,至少说明种出胡椒来还是很有希望,因此检查完这片胡椒苗之后,陈旭吩咐管家安排人就在水塘附近选了一片泥土肥沃的农田,精耕施肥,起陇开沟准备移栽。

    胡椒属于和薜荔类似的半爬藤植物,因此还要搭建藤架,而且印度气候温暖湿润,这些植物必然也属于喜光喜湿的作物,要做好保湿浇水的准备。

    指导完胡椒的栽种之后,陈旭回家收拾一番,把前面写的裁军安置奏书都准备好,只等明天去上朝看看皇帝对于裁军的最后结果。

    距离咸阳百里之外的频阳县美原镇,这里是大秦军神王翦的老家。

    这天傍晚,几骑快马从西北疾驰而来,马背上的人皆都身穿粗布麻衣头戴斗笠,腰跨长剑,一个个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军伍中人。

    “来者何人?”在美原镇口,矗立着一道高高的石门牌坊,几匹骏马奔驰到此处,几个负责警戒的侍卫准备抽刀阻拦。

    “放肆!”为首者微微掀开斗笠低哼。

    “侯爷恕罪,我等不知是您……”

    几个侍卫脸色大变赶紧长刀归鞘拱手行礼,但马上的几人却丝毫不做停留,挥鞭穿过牌坊疾驰而去。

    “小侯爷不是在西北大营么?没有军令怎么回来了?”一个侍卫疑惑的看着绝尘而去的骏马疑惑不已。

    “禁声,莫非你想死?”侍卫头领恶狠狠的一脚将说话之人踹到地上。

    “是是,属下多嘴了!”侍卫瞬间明白过来,脸色苍白的爬起来不敢抬头。

    大秦军令严苛,在外统兵之将若无皇帝谕令,任何时候不得离开军营,若是违反军令,轻者罚重者斩,王离本来担任西北大军的副统领,却无声无息返回老家,此事一旦传出去,王氏必将大祸临头。

    美原镇东南,有一条小河,一座占地数百亩的豪华大宅静静的矗立在河岸边,大树掩映之下,高达两丈的青石高墙,高耸的宽阔大门都在展示着这所豪宅主人的身份与众不同。

    几匹快马风驰电掣而来,为首之人一收马缰,骏马前腿离地长嘶一声,马背上的人微微掀起斗笠露出半边脸孔,守门的侍卫一看赶紧行礼,然后面面相觑的看着几个人策马冲入大门之中。

    “你……你怎么回来了?”

    正在后院与几个侍卫拿着刀剑进行格斗的王贲看着进来的王离,脸皮一抖丢下手中的长刀,大步走到王离面前低声呵斥。

    “爹,孩儿偷偷归来是有一件事想问问您?”王离急切的说。

    “逆子,莫非你想让我们王氏一族跟着你赔命?勿要多言,随我来!”

    王贲脸色漆黑的转身往房间走去,但很快又回过头来看着几个侍卫说:“吩咐下去,此事任何人不许说出去,否则家法处置!”

    “喏~”几个护卫瞬间收起刀剑出门而去。

    “爹,我听闻陛下要裁撤西北三十万大军?”前脚刚进屋,王离便迫不及待的问。

    “啪~”王贲回头就是一巴掌抽在王离的脸上,咬牙切齿的看着王离,“逆子,陛下裁军与否与你何干?你如此心急火燎的跑回家,莫非就是想问这件事?”

    王离捂着自己的脸颊呆了许久才使劲儿点头。

    “逆子,逆子,莫非你想气死老夫!”王贲气的五官扭曲,举起蒲扇大的巴掌看着儿子,最后又悻悻的放下胳膊一屁股在大椅上坐下来。

    “爹,到底陛下裁军是不是真的?”王离躲闪着王贲的愤怒眼神低声问。

    “哼,是真的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王贲重重的喘息了几次之后脸色慢慢平息下来,看着儿子脸上的一个红红的巴掌印,略有些不忍,叹了一口气摇头,“裁军之事眼下并无任何确切消息,但根据朝堂的变化来看,此事定然十有八九!”

    “那……那我怎么办?”王离急切的问。

    “你什么都不能办,只能赶紧回去静等陛下的谕令!”

    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门口一道人影出现,一个身穿粗布麻衣,须发银白消瘦的老者走了进来。

    “爹~”

    “爷爷~”

    王贲和王离赶紧都站好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

    “逆子~”王翦从王离面前走过的时候,眼睛一瞪吐出两个字。

    王离吓得一缩脖子,看着王翦在中央的大椅上坐下,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爷爷,若是大军裁撤,我……我岂不是变成了名不副实的将领,那我还守着西北几个空空的军营干什么?还不如呆在咸阳享福?”

    “西北军营怎么会空?只是人少了而已,裁军乃是清河侯主导,此事容不得你置喙,你急匆匆偷偷跑回来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王翦虽然身形消瘦带有一丝病容,但气势却非常强大,坐下之后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清河侯?不是大庶长蒋步上的奏书么?”王离呆了一下满脸疑惑的说。

    “蒋步,不过一介籍籍无名之莽夫,何来如此聪慧的头脑和勇气!天下间敢如此招摇者,唯有清河侯一人耳!”王翦摇头。

    “那……岂不是说阴山侯与狄道侯也都投靠了清河侯?”王离微微一个哆嗦。

    “呵呵,眼下整个朝堂想投靠清河侯的王侯公卿不知几许,老夫要不是因为身份问题也想投靠他,仙家弟子,谁不想投靠,皇帝如此器重他,满朝文武又都不是瞎子!”王翦脸皮抽抽了几下,双眼中露出一抹无法描摹的古怪神情。

    王离张大嘴巴呆了半天才低着头小声说:“我刚刚立功授爵,还准备大展身手一番,但陛下若是把西北大军裁撤掉,我以后怎么去立功?”

    “立功,你还要立什么功?再立功你就只能当皇帝了!”王翦冷哼一声。

    “啊!?”王贲王离父子两个几乎同时脸色大变。

    “啊个屁!”王翦狠狠的瞪了王贲一眼,然后吐了一口气说,“我们王氏一族如今三代皆是彻候,这份殊荣亘古未有,自从灭楚之后老夫便告老退隐不问军政,贲儿也在灭燕齐两国之后卸甲归田,我们王氏父子功劳太大,满朝文武皆都有猜忌之心,因此只能退隐保命,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当初范蠡辅佐越王勾践灭吴复国,然后急流勇退,但文种却贪恋权势不愿意离开,结果被勾践逼迫引剑自尽,临死才明白范蠡的话,可惜悔之晚矣!陛下虽然雄才大略,也非是越王勾践这种薄心之人,但皇帝随着年岁增大,心思越发难测,谁也保证不了将来的变故,如今西北匈胡皆灭,百十年内再无战事,裁军才是最好的策略,不然空养数十万光吃饭不打仗的兵卒何用?”

    “爷爷,这算不算是鸟尽弓藏?”王离小心翼翼的问。

    “愚蠢,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用打仗了还要那么多将卒何用?”王翦瞪了自己的孙子一眼。

    “爷爷,那……那我该怎么办?”

    “你赶紧回军营去,陛下既然有裁军意图,必然会再次召集王侯公卿上朝议政商讨后续之策,毕竟三十万大军裁撤下来如何安排也是一件大事,如果安排不好必然生乱,此事你莫要胡乱插手,对了,蒙恬可有什么举动?对裁军之事有何看法?”王翦问。

    “大将军似有退隐之心,对于裁军之事与爷爷看法并无二致!”王离赶紧回答。

    王翦捋着尺余长银白的胡须默默点头,“蒙恬驻守西北,统领三十万大军的主要目的就是对抗匈胡,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他非是愚蠢之辈,自然也明白该怎么做,偃武修文,归马南山,示天下太平也,蒙恬若退,西北大军必然归于你手,此应是陛下早已筹划之事,往后……往后……唉!”

    王翦脸色纠结而疑惑,平日胸有千般谋略,但在这件事上似乎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父亲因何叹气?”王贲很不明白。

    “本来此事很简单,但眼下多了一个清河侯夹在其中,老夫怎么都看不透,裁军似乎又并非老夫想象的如此这般简单!”王翦微微摇头。

    “爷爷,要不要偷偷去问问清河侯,我们怎么说和他也算是姻亲……”王离犹豫了一下说。

    而一提到王青袖,王翦身体微微一哆嗦,猛然咳嗽了几声站起来,脸色也带着一丝伤感说:“我们平日不要和清河侯走的太近,以免引起猜疑和误会,离儿赶紧回军营去吧,裁军之事这几日或许就会明朗……”

    就在王翦说话之时,一个侍卫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站在房间外面禀报:“报,侯爷,有谒者前来传旨!”

    “贲儿去接旨,如若问起老夫病情,就言说依旧病重无法起榻!”

    “是,父亲!”

    王贲转身离去,不过半刻时间就手持一卷帛书回转,进门就脸色古怪的说:“爹,果然如您所料,陛下请我明天去参加早朝,听传旨的谒者透露,估计就是西北裁军之事!”

    王翦站起来看着王离说:“离儿赶紧回军营,明日朝议之后必然就会有谕令通传西北军营,若是你不在军营之中必然多生事端!”

    “还不快滚~”王贲低喝一声扬起巴掌。

    “是是,爷爷保重,父亲保重,我这就回军营去!”

    王离抱头逃出房间,很快几匹快马冲出侯府往西北方向而去。

    “小侯爷不是刚回来么,怎么还没一顿饭功夫就又走了?”美原镇口的牌坊下面,几个侍卫目送几匹快马绝尘而去。

    “就你特么多话!”侍卫头领狠狠一脚将说话之人踹在地上。(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

    寅时,东方巍峨绵延的太乙山脉刚刚现出一抹亮白,整个咸阳城便已经开始热闹起来。

    大街小巷已经有人开始摆摊售卖早点,公交车也开始运营,和后世一样,许多准备去各处府署衙门上班的低阶官吏都身穿制式官服,在街边的小摊上吃着油条豆浆或者包子馒头,或者干脆用树叶包着春卷煎饼站在公交站台附近,一边吃一边等着准备乘坐公交车去上班。

    寅时中,随着天边一抹红红的光彩越来越亮,漫天红霞中,一轮红日从山峦之中跃出,驱散云雾,散发出靓丽的光芒照耀整个大地。

    而此时的咸阳城包括渭河两岸,早已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密密麻麻的商队来来往往,还有背筐挑担的平民从四门进出,特别是东门,人流如蚁完全如同一股黑压压的潮水一般通过渭河大桥来往于渭河两岸,而渭河两岸已经形成两个巨大的货物市场,里面货物堆积如山,无数黝黑的民夫在挥汗如雨的搬运货物,而一个挂着华夏钱庄大桥营业部的青石铁门房子门前,无数身穿华服的商贾进进出出正在交割货款,有取款也有存钱,哗哗啦啦叮叮叮当的声音中,一袋一袋的钱变成了兑票或者存单,一张一张的兑票或者存单变成了铜钱。

    自从渭河大桥修好之后,这个规划的市场便开始筹备建设,市场归内史府管辖,眼下虽然还没有完全修好,但每天的交易量都在不断的急速增大,鉴于市场巨大的交易量,陈旭让范采盈在市场专门设置了一个钱庄的营业部,以方便来往的商贾进行钱款交易。

    虽然这个营业部开张才几天,但每日的交易量便突破了百万钱之巨,而且钱庄如此体贴的做法也获得了来市场交易的所有商贾得交口称赞。

    除开大桥两边的市场热闹之外,桥下如今也自发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码头,大量货船依托桥头市场装货卸货照样热闹非凡,数百条木船停靠在桥下的河岸两边绵延排开数里,大量的民夫赤裸着上身喊着号子肩扛背驮的在搬运货物。

    沐浴着浓春的温暖阳光,渭河两岸花香鸟语,整个咸阳就像一个苏醒的巨人一般开始活跃起来。

    而在商贾平民的忙碌之中,咸阳城中心的朝议大殿门前的广场上,一辆接一辆的崭新四轮马车陆续而来。

    今日除开平日上朝的官员之外,还多了许多平日不曾见到的人物,这些人物虽然并不时常露面,但却都是大名鼎鼎的王侯公卿级别。

    再加上一些暗中传说的小道消息。

    今日这场朝议,恐怕会是一次大秦有史以来最为特殊的一次朝会,商讨的是裁军问题。

    裁军……从未有过。

    从春秋至战国,所有的诸侯国都是在拼命的发展军力,不断的扩充军队,不断的制造战车,逐渐都从周天子初期的百乘之国增长到千乘万乘的地步,而随着军力的逐步提高,所有诸侯的野心也越来越大,都开始蠢蠢欲动问鼎之轻重,继而逐鹿中原年年混战。

    穷兵黩武就是春秋至战国所有诸侯的共同表现。

    因此裁军是不可想象的,哪个谋臣要是敢建议诸侯王裁军,估计直接就会被诸侯王塞进夜壶里面憋死。

    没有兵将,夹在四面八方虎视眈眈的诸侯之间,很快就会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但这一次,裁军之事竟然如此隆重的提上了朝堂的议事日程,而且从蒋步提前裁军奏书至今,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而且听闻皇帝对于此事也非常慎重。

    最近关于裁军之事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不愿意去讨论。

    因为军队是一个禁忌,除开皇帝外,任何人都无法染指。

    “快看,通武侯来了!”

    还没到上朝时间,朝议大殿门口聚集了大量的文武百官和受邀而来的王侯公卿,此时都站在台阶上三五成群的低声讨论。

    几匹骏马沿着大街嘚嘚而来,为首一个身穿黑色锦袍,头戴武冠腰挎大剑的壮汉气场十足,身上的血色大氅随着骏马的奔跑不断迎风翻卷,身边几个家将侍卫也皆都是皮甲罩体虎背熊腰之辈,霹雳顾盼之间充满了煞气,四周驱车赶马之人皆都纷纷避让,即便路上上朝的侯爵公卿也皆都纷纷让行。

    王氏一门三位彻侯,已成为大秦不可触摸的最顶级的勋贵,没有之一,就连三位上卿都不敢有任何不敬,路上遇见都要恭恭敬敬的让行。

    台阶前面,王贲甩镫下马,把缰绳丢给身边的侍卫,然后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冠之后往朝议大殿走去。

    “通武侯好!”

    “见过通武侯~”

    一路前行,上朝的文武百官皆都站在台阶两边拱手行礼问候。

    几个武将聚在一起,有江琥李信蒋步章邯赵佗屠睢等人,此时正围在一个须发花白身穿二品绿色官服的老者四周。

    老者乃是尉缭,虽然没有武职,但却是一位兵法大家,以前一直就是皇帝的军事顾问,在没有三省六部改革之前担任国尉,但却并不领兵打仗,只是为皇帝的军事部署和战争提供意见和建议,后来三省六部改革之后,尉缭便被启用,并且授职二品兵部令,替皇帝掌控天下兵将的征召和功职考核,所有的将卒要想升官发财,都得看这位老者的眼色。

    因此一群武将和尉缭套近乎,目的也是想弄清楚皇帝陛下关于这次裁军的具体细节。

    “诸位将军勿要打听,老朽的确不知细节,通武侯来也,我等赶快迎接!”

    尉缭被一群莽夫围在中间七嘴八舌问的头昏脑涨,看见王贲走过来,顿时像见到救星一般,赶紧迎上去拱手。

    按照尉缭的身份和地位,整个大秦值得他恭敬的也只有皇帝和王翦父子。

    秦灭六国,首先有这个想法的并不是秦始皇自己,而是尉缭,而这个想法一下就戳中了秦始皇心底最深处的一根痒痒神经,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完成这个统一华夏结束诸侯混战的混乱局面,因此就授尉缭国尉之职,向他请教灭六国的方法,而尉缭也没有让皇帝失望,制定一系列详细的军事计划,辅助皇帝排兵遣将最终一统华夏,完成千古未有之霸业。

    后世传说尉缭是鬼谷子的弟子,但这个说法太过于玄幻。

    因为传说李斯王翦也都是鬼谷子的徒弟。

    但陈旭与尉缭和李斯不算陌生,一起吃过饭喝过酒吵过架甚至还怒怼过,对于王翦更熟,因此感觉这种说法很不靠谱。

    鬼谷子陈旭也见过了,的确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物,和赤松子这种半仙差不多,在没有弄清楚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神仙以前,陈旭不好贸然下定义神仙都是假的,但李斯、尉缭、王翦这些现实人物却是有血有肉的存在,陈旭可以确定,这些人就是很平常的人类,除开名声比较大权势比较高之外,并没有超脱出普通人类的范畴,属于可以用仙家弟子这种身份蔑视一下甚至欺负一下的存在。

    “缭拜见通武侯!”尉缭对着大步而来的王贲拱手行礼。

    “我等拜见通武侯!”李信江琥屠睢等一群武将也都赶紧站好拱手迎接。

    “国尉好,诸位将军免礼!”王贲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左右拱手还礼。

    今天早朝皇帝特邀所有王侯公卿上朝议政,而且是商议裁军之事,通武侯作为皇帝手中的镇国神兵和帝国军队的柱石受邀前来是理所当然之事,因此也没有人觉得奇怪,何况以王贲的地位来说,这眼下一群武将除开尉缭之外没有谁敢拿大,包括李信在内。

    随着广场上的车马越来越多,前来上朝的人也越来越多,其中许多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隐藏人物,但所有人到达之后却都不急于进殿,而是全部都聚在朝议大殿的门前低声谈论,时不时的还会扭头向广场上张望。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没有出现。

    “快看,清河侯的马车!”一个眼尖的官员突然指着广场外的街道嚷嚷。

    而看到这辆马车,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有清河侯坐镇朝堂当盾牌,一会儿皇帝问到裁军之事,必然只能让清河侯顶在前面,因此所有人都感觉心里一下轻松起来。

    皇帝一般是内事不决问丞相,外事不决问清河侯。

    但眼下,满朝文武都觉得无论内事外事都可以问清河侯,而且也必然能够得到令皇帝满意的答案。

    最主要的是清河侯的答案一般虽然令人匪夷所思,但不得不说效果都是杠杠的。

    “哈哈,好,好,诸位大人早上好!”

    陈旭从自己的豪华四驱版的城市越野中下来,顺着台阶一边走,一边和站在两边行礼的官员拱手笑着打招呼。

    “哈哈,数月不见,清河侯别来无恙?”王贲撇下一群武将迎上来。

    “数月未见,通武侯越发英武矫健了,看来最近一定过的非常舒心!”陈旭笑着拱手行礼。

    一群武将此时也都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打招呼,陈旭也都挨着一个个还礼,就在有人准备询问陈旭关于裁军之事的时候,随着当当几声,朝议大殿之中传出来钟声。

    寅时末,文武百官该上朝了,于是一群人只好散开走进朝议大殿,分别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好等待,而李斯冯去疾和蒙毅三位上卿早已在座位上坐好,眼观鼻鼻观心满脸的严肃认真,对于涌进来的百官公卿视若不闻。

    很快,随着谒者一声通传,后殿一群侍卫和宫人簇拥着皇帝大步而出。



    “臣等恭迎陛下!”数百人同时拱手弯腰行礼。

    “诸位爱卿免礼,请入坐!”秦始皇大袖一摆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谢陛下!”一阵轻微的熙攘之后,文武百官和受邀前来的王侯公卿皆都坐下,然后一起看着高坐九层台阶之上的皇帝。

    秦始皇面容威严,眼神慢慢扫过整个大殿之后最后落在陈旭身上,脸色放松下来微微点了一下头之后开口。

    “今日朕召集诸位爱卿前来上朝议政,只为半个月前大庶长蒋步提请裁撤西北大军之事……”

    朝堂上无比的安静,就只能听到皇帝平淡而威严的声音在回荡。

    “西北大军乃是我大秦最为精锐的一支部队,对抗匈胡护佑中原,乃是保证我大秦稳固的基石,一旦裁撤,必动摇我大秦民心,但又如同狄道侯和阴山侯所言,如今匈胡已靖,西北百十年之内将再无战事,留下这三十万大军徒耗钱粮,因此朕反复思虑十数日,还是未有一个两全之策,今日朝议,便是希望众位爱卿群策群力替朕想一个良策,既要保证民心安定的情况下把西北三十万军卒妥善安置,还要保证我西北边境的安稳,不能导致匈胡叛乱另生祸端!”

    皇帝的话听得满朝文武的脸皮都在抽搐。

    这到底是裁军还是不裁军呢?

    满朝文武大臣和受邀而来的王侯公卿皆都和四周的同僚互相看看,苦笑着交换眼神的同时开始小声窃窃私语的交流。

    保证西北的安全并不麻烦,眼下还有四万精锐马卒,这支征服匈奴和东胡的部队肯定足够护佑西北边境的安全,也对匈胡降奴拥有足够的震慑力。

    最困难的是剩下近三十万老式将卒,这些才是要慎重处置的重点,皇帝头痛的是这些人。

    裁撤容易,不好安置。

    这些为大秦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将士,不是当初那百万六国降卒,说遣散就遣散,需要妥善安置,一旦退伍就必须按照军功大小分发田产房产,补齐入伍期间的俸禄,而这笔俸禄,大秦已经欠了许多年了,发放不起。

    一个普通兵卒每天一斤粮食。

    一级爵位,既公士,除开粮食之外冬夏还各有一套衣物,每年还有五十石粟米的俸禄。

    往上随着爵位级别增加,每一级俸禄增加五十石粮食,田产房产奴仆等另有定例封赏。

    虽然军功很难得到,但三十万大军皆都是参加过六国之战的兵将,其中有爵者至少过半,因此除开无爵的普通兵卒可以像六国降卒一般发给一些钱财遣散归家之外,有爵的将卒必须妥善安置,田地好说,归家之后自然有当地官吏按照军功分配,但俸禄和奴仆是个大问题,大秦虽然以军功为荣,但其实对于士兵军功的兑现并不完备,拖欠非常严重,这也为大秦后来的倒塌埋下了一个很大的隐患,甚至可以说是祸根。

    因为扫灭六国之后,国内经济状况一塌糊涂,修长城驰道陵寝消耗了大量的民力,导致各种物资奇缺,大秦根本就兑现不了如此多的军功。

    这件事不光满朝文武明白,皇帝也明白。

    但只要军人还在军中,还有军籍在身,那么这些军功就可以一直拖着,但如果裁军,这些军功必然要兑现,不然恐怕这些将卒心有怨恨而引起祸端。

    当初分化遣散六国百万降卒,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也曾经闹麻了,皆都认为遣散不安全,还不如坑杀以绝后患,当然最后皇帝还是采纳了陈旭的计策,分成几部分遣散,如今一年多过去,百万降卒早已烟消云散,大秦不仅没发生丝毫混乱,反而是更加安稳,从全国各地传来的奏章和玄武卫探查的消息来看,遣散的百万降卒老实的不得了,大部分人甚至对皇帝和清河侯感恩戴德。

    因此在经过近一年的关注和监视之后,皇帝现在已经不太关心当初让他提心吊胆遣散的降卒了。

    这些降卒,大部分都只是普通百姓。

    他们也只是想混口饭食,许多都是被迫征召到军队之中打仗的,能过安宁日子,没有人愿意提着脑袋造反。

    而眼下西北三十万大军也是一样,许多人都是被强行征召入伍的。

    虽说大秦以军功为荣耀,但毕竟上战场是要死人的,而且军中法令异常严苛,惩罚也异常严厉,犯下错误虽然可以用军功抵消惩罚,但不打仗也就得不到军功,因此其中有许多军卒的身份等同于刑徒在军中服役,过的非常凄惨。

    中原十年战争下来,大秦伤亡不下百万人,要知道十年前整个秦国人口也不到五百万,十年战争,近三分之一的人口伤亡,余下皆都是老弱病残和孤儿寡母,一些乡镇除开工匠乡吏之外,基本上看不到多少成年男子的身影,除开女人就是孩童。

    即便是在战场上得到军功,但如果战死,家里分配的田地也没用,有田孤儿寡母种不了,有地也盖不起房子,数年下来便沦落到当初陈姜氏的境地。

    因此就像李信所说,既然没有了战争,解甲归田享受太平才是对于这些将卒最好的奖赏。

    蒋步当时提出裁军奏章之后,皇帝的确瞬间有一种热血冲昏头脑的愤怒,认为蒋步是想动摇大秦的根基,毁坏他的江山社稷,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

    三位刚刚参与了征服匈胡的大将军提请裁军,虽然看似不合理,但实际上又很合理,因为他们非常熟悉西北军营的情况。

    去岁春秋两次征讨匈胡和东胡的战争,主力作战部队都是新式马卒,余下近三十万本来作为大秦稳定基石的大军基本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最多就是在战争结束之后去接收战利品,实际上变相成为了一支辅助和后勤部队,和民夫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有了新式马卒这种以一当十的精锐部队,是否还有必要保留这三十万普通军卒?

    因此散朝之后,秦始皇回到紫宸殿仔细想了几个时辰之后,突然一下悟透,裁军竟然是一个非常好的策略,只要保留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新式马卒,足够保证西北的安稳,同时朝廷在钱粮方面的压力要减轻至少一半。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蒋步提请裁军建议的前几天,陈旭给皇帝送了一副世界地图和一个地球仪。

    这个地球仪已经让皇帝的目光看到数万里之外去了,两个已经被打残的渣渣胡蛮他已经看不上眼了。

    天地广阔,如果坐井观天一般继续把目光放在华夏这个小地方,不足以体现他人间帝王的威仪,更不能施展他帝王之道的抱负。

    凡日月所照,皆是秦土,江河所至,皆是秦臣。

    陈旭当初初入咸阳之时说的这句话,突然就像一个魔咒一般从秦始皇的脑海中翻腾起来,如同熊熊烈火一般将他燃烧的热血沸腾。

    因此皇帝急切召见王侯公卿商讨裁军之事,心情异常迫切。

    但所有的王侯公卿都不敢在裁军之事上表态。

    支持裁军,一旦将来大秦动荡就会成为顶锅的罪臣。

    但不支持裁军,从皇帝急切的行动来看,此事已经有了很清晰的苗头,不能为皇帝分忧,这也是一个不合格臣子的表现。

    因此在裁军之事皇帝已经要有定夺,事情开始变的明朗的前提下,所有大臣都有些惴惴不安。

    而皇帝仍旧犹豫的原因,那就是裁撤下来的军卒如何安置。

    毕竟军功奖励制度才是大秦兵卒悍勇的前提,一旦积累的军功奖励无法兑现,皇帝的威信将在将士的心目中大打折扣,这是秦始皇非常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而且每天盯着旋转的地球仪观看,秦始皇也似乎猜测到此事背后有陈旭的影子,心里也略微有些芥蒂。

    如果真的是陈旭让蒋步和江琥李信提请裁军之策,清河侯为何又不进宫直接上奏呢?

    这件事皇帝最终没有猜透陈旭的打算,因此也一直就没有召集他进宫商讨裁军之事。

    不到三十余万将卒罢了,前有安置六国百万降卒的经验,秦始皇相信在朝堂之上群策群力自己可以搞定这个有些烫手的问题。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场包括所有王侯公卿在内的朝议大会。

    而陈旭自然也无所谓皇帝的安排。

    裁军之事他不能直接上奏,毕竟他不是三公九卿,也不是领军的大将,手伸的太长必然会让满朝文武对他不满,甚至和皇帝之间也会产生裂痕。

    这就像两个好朋友,一个知道另一个的老婆在给好朋友戴绿帽子,但又不好直言相告,直接说,必然以后两个好朋友也做不成了,因为明显管的太宽了,好朋友知道了一定会猜测自己和他老婆是不是也有一腿,不然为什么会那么清楚,但如果不说,心里总有不忍心,毕竟是好朋友,于是就只能拐弯抹角隐晦的发一个绿帽子图标提醒一下。

    “兄弟,我有一个好朋友买了一顶帽子,好不好看?”

    如果好朋友够灵醒,必然会有所悟,问题解决之后照样在一起喝酒吹牛装作不知道,心照不宣的还可以继续做好朋友。

    同样一件事,通过不同的方法和策略都可以达到目的,但产生的结局差别很大。

    因此即便是皇帝最后知道提请裁军是陈旭的意思,也只能装聋作哑不知道,两人还是一团和气的君臣,还是关系良好的翁婿。

    而如果是陈旭当面上奏裁军,秦始皇在还没有明白裁军的好处和必须的前提下,可能会当场翻脸,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君臣二人之间必将产生裂痕,即便是日后皇帝明白过来,这种裂痕也无法消弭。

    让皇帝低头认错这种事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干的。

    而且还可能适得其反,皇帝为了表示自己九五之尊的威严,不仅不裁军,相反还可能再次征召一支军队去对付西域诸国。

    这种最坏的结果并不是不可能,依照秦始皇的秉性,反而是非常有可能出现。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朝堂之上受邀上朝的王侯公卿和文武百官皆都还在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但从所有人脸上看的出来,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当出头鸟,因为没有一个人的脑袋抬起来过。

    李斯冯去疾蒙毅三位上卿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各自看着自己手中的笏板貌似在沉思对策。

    陈旭也坐在自己专属的熊皮大椅上,眼观鼻鼻观心的……打盹。

    “大庶长,既然你提请裁军之策,可有具体的方法安置这些裁撤的兵卒?”

    秦始皇的眼神落在了蒋步身上。

    蒋步微微一个哆嗦站起来,支支吾吾的红着脸拱手行礼说:“陛下!臣也只是从两次征伐匈胡的战争中感觉有了精锐马卒,行动缓慢的老式步卒已经用处不大,因此才提请裁军之策,具体安排……臣没有细想过,陛下可以询问三省六部的诸位大人,必然能够得到安置良策!”

    三省六部的诸多官员瞬间都抬起头,恶狠狠的冲着蒋步翻白眼儿。

    这撂盘子的水平太特么不要脸了,明明是你狗日的提出来的计策好吧。

    秦始皇微微颔首,似乎蒋步的回答在他预料之中,因此眼神一转落在兵部令尉缭身上。

    尉缭不得不站起来苦笑着拱手:“陛下,裁军事关重大,需要谨慎细致,如果陛下决意要裁撤西北大军,还需要三省六部合议之后慢慢商讨对策,万万不能操之过急,不然恐留下祸患!”

    “陛下,尉兵部言之有理,裁军需商讨一个万全之策,宜缓不宜急!”一个兵部的官员站起来为顶头上司顶贴。

    “臣等附议,裁军事关国家安危,还请陛下不要操之过急!”

    朝堂之上瞬间呼呼啦啦站起来一大群官员。

    拖,眼下是最好的方法,毕竟三十万大军朝廷还不是养不起。

    而且大秦经济如今正在慢慢恢复发展,说不定拖上两三年之后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裁不裁军是皇帝的事,但一旦裁军的谕令一下,那瞬间就变成了三省六部的事情,一旦因为安置不妥导致军卒哗变出了岔子,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员人头不保。

    陈旭看着这些乌压压站起来的一大群官员,脸皮不由轻轻抽抽了几下。

    懒政啊,这就是最典型的懒政。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秦的官员已经开始蜕变成为了一群真正的官僚,从来都不怎么顾忌民生,鼠目寸光到快无药可救了。

    但显然皇帝不是鼠目寸光之辈,反而是眼神早已经越过西域落在了万里之外的广阔天地,因此脸色肃然的摇头:“朕深思熟虑许久,西北匈胡的威胁已经扫除,数十万将士也该还家享受他们应该得到的军功奖赏安详太平,四万新式马卒足够镇守西北边境,裁军之事朕认为势在必行,只要妥善安置便可,诸位爱卿还是给朕想一个妥善安置之策!”

    站起来的一群大臣都臊眉撘眼儿的坐了下去。

    这次群体灌水顶贴已经明显被忽视。

    李斯和冯去疾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冯去疾站了起来,“既然陛下决意裁撤西北大军,臣以为可以仿照去年分化六国降卒之策,按照军功军爵分化安置,无军爵者遣散还家,按照军功赐予钱粮甚至补偿田地房产,归籍为平民,允许耕种经商!”

    “唔,冯相言之有理,但有爵者该如何安置,还请冯相拿出对策!”秦始皇微微点头。

    冯去疾顿时脸皮有些扭曲,手持笏板沉思许久之后拱手说:“陛下,有爵者眼下孰难安置,当是重中之重,田地房产皆都好说,唯独俸禄难以补偿,据臣最近在兵部调集西北大军在职军册查验,有爵者不下十万,士爵俸禄低微,还可以让郡县自行筹措钱粮安置,但大夫之上军爵已经等同官员,按照我大秦军爵俸禄相关的律法,必须给予同等的官职待遇,臣思量数日也不曾有好的方法,陛下恕罪,老臣不知该如何处置!”

    朝堂之上一阵微微的骚动之后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冯去疾说的就是裁军面对的最大障碍。

    因为大秦军功律法早已成熟,而且规定异常详尽,只要不是犯罪被夺去军爵者,一旦退伍必然有丰厚的奖励安置,比如清河镇游缴刘坡,虽然只有四级军爵,但被委任为清河镇游缴,相当于派出所所长的职务,在镇上可以横行霸道,而爵位更低的可以担任亭长、亭父、求盗之职,再次也可以封为猎户,不需要像平民一样耕田种地缴纳大量的粮税。

    而雉县县尉房宽,武爵七级,可任五百主,如果是在军中相当于校尉之职,算得上是中级军官了。

    但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军爵积累到七级基本上已经到头了,再往上近乎于不可能,因为再往上一级八级公乘可以担任都尉,出入可以用公车,开始有三百户的分封食邑,不需要服役,已经迈进了高爵的行列,而九级军爵就能担任将领独自领兵打仗,享大夫同等待遇,食邑六百户。

    安置这些中高级官员最大的问题还不是俸禄补偿,而是食邑和职务。

    三十万大军裁撤下来,其中中高爵位至少数千人,食邑分封就可以将基层县乡搅的七零八落一塌糊涂,若是一个县有一两个高爵安置下去,这个县的国家税收瞬间就会掉落数成。

    虽然不想给,但又不得不给。

    给了动摇大秦的经济秩序,不给会让为大秦卖命十多年的将士寒心,以后如果真的国家动荡,这些人说不定就是祸患,而且朝廷的威信也会一落千丈。

    而除开食邑之外,还有职务安置才是最令人头痛的问题。

    按照军爵规定,五级大夫以上爵位就是官员,但大秦的官员早已一个萝卜一个坑蹲满了,候补的郎职还有无数等着官缺好补位,在一个坑都没有的情况下,如何把数百上千个中高爵将士安置下去!

    朝堂之上无数人都在揪胡须摇头。

    明显都不知道从哪儿可以想到一个两全其美妥善安置的方法。

    “陛下,老臣以为,裁军之事还是要暂缓!”沉默许久之后李斯站了起来。

    “陛下,李相所言有理,眼下裁军并非好时机!”

    李斯身后又有一群官员站起来顶贴。

    秦始皇很郁闷的揪着胡须,脸色有些难看。

    关键时刻,满朝文武似乎不大顶用。

    “蒙卿可有好的计策?”秦始皇眼神落到了如同雕像一般的蒙毅身上。

    蒙毅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眼神撇了陈旭一眼行礼说:“陛下,此事何不问问泾阳侯?”

    “对啊,清河侯必然有良策妙计!”

    满朝文武几乎同时眼睛一亮,然后如同一群帝企鹅一般齐刷刷扭头,眼神如同手电筒光柱齐刷刷落在陈旭身上。

    秦始皇脸皮轻轻一抖,然后转头和颜悦色的看着陈旭,“少师可有良策?”

    陈旭施施然云淡风轻的站起来,如同叮当猫一般从衣袖中掏出来几张麻浆纸拱手行礼。

    “陛下,臣半月前听闻大庶长的裁军奏书,也感觉裁军对我大秦有莫大好处,因此思虑许久写了一份遣散安置西北大军的奏书,今日带来献于陛下!”

    “哗~”满朝文武一阵明显骚动,许多人脸上露出或欣喜或激动或嫉妒或不可思议的神情。

    中车府令苏越亲自走下九层台阶,从陈旭手中接过几张麻浆纸,如同捧着一碗水一样,小心翼翼恭恭敬敬的放在了皇帝面前的御案之上。

    “陛下,清河侯的奏书,请过目!”

    “泾阳侯果然是朕的良师益友,竟然早已准备妥当,朕甚是欣慰……”

    秦始皇微笑着点头的同时拿起几张麻浆纸仔细的翻看起来,很快脸上的神情便变的异常古怪起来,时而严肃,时而轻松,时而纠结皱眉。

    几张麻浆纸,秦始皇竟然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然后又捻须沉思了许久之后脸上慢慢露出轻松畅快的笑容。

    “妙……实在是妙策,如此以来裁撤大军之事已然无虞也!”

    “哗~~”朝堂之上瞬间响起一阵更加剧烈的躁动。

    没想到清河侯竟然真的早已准备的有裁军良策。

    许多人都站起来踮起脚尖伸长脖子似乎想看清皇帝手中麻将纸上写的内容,但然并卵,坐的最近的陈旭都还隔着数丈远,更别说其他大臣了,十多丈的距离什么都看不清楚。

    “陛下,不知清河侯写的是何等妙策,可否念出来为臣等解惑?”一个户部的官员迫不及待的拱手大声询问。

    “刘署丞言之有理,还请陛下为臣等解惑!”

    朝堂之上几乎所有的官员都站了起来,其中还包括李斯和冯去疾两位丞相。

    所有人都好奇,感觉如同有猫爪子在心中挠了几下一样。

    如此难以解决的困难清河侯寥寥几张麻浆纸竟然就解决了,究竟用的是什么方法?

    “苏府令,把泾阳侯的安置之策念给诸位爱卿听一下!”秦始皇浑身轻松的把麻浆纸递给苏越。

    “是,陛下!”苏越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麻浆纸。

    爱尚手机阅读地址:



    陈旭的裁军良策苏越方才想看但又不敢看,因此浑身痒痒的难受,眼下可以正大光明的看了,因此激动的清了一下嗓子大声读起来。

    “西北三十万大军裁撤,安置殊为不易,臣拟有三策,其一,精选勇武将卒,组建一支不超过三万人的军队,配备马鞍器械进行日常训练,作为镇守西北边关的常备军,以巡逻关外之地和监视匈胡降奴,维护边境安全。”

    “其二,组建全国警察系统,设置单独归属于刑部的署衙,处置民间的奸、盗、掳、掠、抢、杀、斗殴、欺凌等事件,同有追捕逃犯侦缉刑案之责,将郡县乡镇同属于郡尉、县尉、游缴等相同职务剥离重组,以警务人员替代之……”

    “此乃换汤不换药之举,警务取代郡尉县尉之职,那郡尉县尉以及各地郡县所属的兵卒如何处置?”

    第二条方法还没念完,朝堂之上质疑之声顿时轰然而起。

    “其三,郡尉县尉所属不再参与民间治安之事,兵卒剥离重新组建地方警备武力,配备马匹军械日常训练,主要用于治理山匪流民,制止械斗、骚乱、叛乱等重大安全事故,维护郡县治安……”

    随着苏越第三条念出来,文武百官的质疑之声瞬间小了下去,一个个都恍然大悟。

    设置新的警察署衙专门处置民间鸡毛蒜皮的事情,而郡尉县尉的兵卒剥离出来专门处置重大事件,这样一来军民管理各有所属,责权比较清晰。

    “陛下,组建警察署衙的确非常有必要,眼下大秦由乱而治,民间奸盗掳掠以及斗殴刑杀之事层出不穷,郡尉县尉所属乃是军卒,擅长战斗而不擅长缉捕刑犯,有了单独的警务人员,可以大大缓解郡尉县尉把精力浪费在这些民间琐事之上,从而可以加强常备训练负责镇压扰乱国家秩序的不轨之徒!”

    刑部令阴戊第一个站起来,满脸兴奋的大声支持这个策略。

    刑部如今徒有其名,虽然名义上管理全国的治安,但实际上手中没有任何人手可以调配,咸阳还好说,毕竟刑部署衙有禁军配置,但一到下面的郡县,就只能看郡尉县尉的脸色,许多命令发下去之后如泥牛入海一般没了音讯,这既是咸阳对天下郡县掌控的力度不够,还有就是郡尉县尉隶属于军队,他们都算是大秦正规兵将,所有调动都是军事命令,只有兵部可以管理,三省六部其他府衙无权干涉,如果郡尉郡守沆瀣一气,不光刑部管不了,三省六部都可能管不了,这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但如果组建隶属于刑部的直属警察署衙就不一样了,这些人统归刑部管辖,就可以独立于郡尉县尉之外单独办案,刑部也就有了名副其实的力量去管理全国的治安问题,所有的警务人员自然都由刑部负责考核和选任,命令自然就能上下通达。

    当然,最主要的是阴戊手中就有了充足的权利和实力,再也不用看兵部的脸色了。

    “陛下,臣也以为清河侯此策精妙,兵部统辖郡县所属兵卒,大量精力浪费在民间斗殴偷盗等小事之上,荒废训练,如若一旦有战事发生,必然无法充足应对,将郡尉县尉的职责重新划分出来,组建军营日常训练,专门用于清剿山匪和镇压叛乱之事,必然会让各郡县更加安宁!”

    兵部令尉缭也站起来赞同陈旭的这条计策。

    郡尉县尉眼下责权不清,既负责治安剿匪又负责处理各种杂七杂八的偷盗抢劫等民事案件,虽然一般有死人他们才会重视,但不管怎么说,郡县兵卒有限,一个县百十来个兵卒既要负责防守县城的安全,又要负责下面乡镇的民间事务,剿匪、抓捕流民、缉拿刑徒甚至处置通奸等大小轻重不同的事情,根本就忙不过来,因此许多鸡毛蒜皮的事情只能放任不管,导致许多地方郡治县治异常混乱,百姓怨声载道。

    如果郡尉县尉的职责剥离出来,这样就不用为民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头痛了,管理起来轻松许多。

    “清河侯没说如何安置西北大军啊?”一个官员低声询问身边的同僚。

    同僚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儿,很是轻蔑的说:“单独组建警察署衙自然需要人,大秦如今三十八郡九百余县,一个县哪怕只需要一百人,十余万人也就妥妥的安置下去……”

    “哎呀,不错不错,某脑袋没转过弯来!”问话的官员恍然大悟。

    “清河侯这脑袋怎么长的,怎么就能够这么聪明呢……”答话的官员捏着下巴瞅着陈旭的脑袋嘀咕。

    虽然陈旭的奏书没有明说裁撤的将士如何具体安置,但多出来的这个警务署衙就可以解决最令人头痛的职务问题,其他的问题自然就由三省六部去合计解决。

    八级以上军爵才有食邑,虽然三十万大军之中这个爵位不算少,但也绝对没有多到大秦安置不下的局面。

    都尉最低可以统兵一千,算下来都尉以上高爵人数不会超过三百人,合计合计将这些人分散到全国的郡县肯定没有问题。

    因此听完陈旭的奏书之后,王侯公卿和满朝文武皆都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陛下这个棘手的问题在清河侯这个计策下化解于无形。

    堪称两全其美,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警务人员负责维持民间治安,而这些兵卒刚好都是杀过人经受过战火洗礼的悍卒,对付乡镇那些地痞流氓和宵小之徒绰绰有余,刚好实用至极。

    “既然诸位爱卿都认可泾阳侯的分置计策,裁撤西北大军之事今日便议定执行,苏府令拟旨。”秦始皇站起来。

    苏越立刻在案桌之上铺开麻浆纸,提起毛笔静候圣旨。

    “尚书省冯相听旨!”

    “臣在!”冯去疾站了起来。

    “谕令尚书省统筹此次裁军计划,其一,精选三万兵卒防御西北长城诸多关隘,此事由兵部负责;”

    “其二,裁撤所有无爵之兵卒,发放钱粮还家为民,根据军功分配田地耕种,此事由户部负责;”

    “其三,组建警察署衙,隶属刑部负责,筹备完毕之后由兵部、吏部、户部和刑部根据军功爵位授予官职和分配田地食邑;”

    “其四,全国所属之郡尉县尉统御兵卒不再参与辑盗捕刑之责,只负责剿匪安民,郡尉县尉责权重新议定,着兵部刑部商议之后报中书省与朕阅览。”

    “臣遵旨!”冯去疾拱手坐了下去。

    “中书省李相听旨!”

    “臣在!”李斯站了起来。

    “谕令中书省所属府衙,除开战事、民变和耕种事务之外,务必以裁军为要务,裁军所属事项从快处置,不得延误!”

    “臣遵旨!”李斯拱手坐下。

    “监察省蒙卿听旨!”

    “臣在!”蒙毅站了起来。

    “谕令监察省各级署衙,派遣监察御史密切监察裁军事宜,徇私舞弊者,串通闹事者,不尊律法者依律严惩不贷!”

    “臣遵旨!”

    “从今日始,裁军事宜半年为限,裁撤将卒务必安置妥当,三省六部不得拖延阻挠,如有不尊谕令者朕将重处!”

    “臣等遵旨!”满朝文武数百人一起站起来躬身行礼。

    裁军之事终于尘埃落定,所有人悬着的一颗心都终于落到了肚脐眼上。

    但皇帝却并没有坐下去,而是眼神扫过整个朝议大殿之后再次开口。

    “谕令,通传西北军营,令大将军蒙恬即刻返回咸阳,一切军务交由武城侯王离执掌!”

    “啊?!”

    这条突如其来的命令不光满朝文武都惊呆了,就连写完裁军命令准备歇一口气的苏越都手忙脚乱的赶紧再次拿起毛笔。

    看见满朝文武惊讶错愕的表情,皇帝略微一顿说:“数日前,蒙恬将军写信请求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朕思虑数日,蒙将军乃是我大秦柱石,如今春秋鼎盛焉能归隐享乐耶,但西北苦寒,蒙将军劳苦功高也该安享荣华富贵,因此朕将蒙将军调回京师,非是贬官夺职,而是另有他用,诸位爱卿切莫生疑!”

    看见皇帝如此解释,满朝文武虽然各自心底疑惑,但也只能认可了皇帝的说法。

    蒙恬交出军权,至此参与扫灭六国的所有大将再无一人在军中坐镇统兵。

    而王离执掌西北大军,可以看做是新一代领军人物的崛起,不过西北大军裁撤之后只剩下了七万人,而且四万新式马卒各自分属四位将军统领,名义上归王离统辖,但实际上各自单独听从皇帝的命令,已经和以前的局势完全不同。

    巳时,早朝散朝,王侯公卿和文武百官皆都陆续退出朝堂,陈旭也穿好鞋子,就在冯去疾准备上来和他说话的时候,一个宫人从朝议大殿之中跑出来通知皇帝要单独和他聊天,于是冯去疾只能满脸遗憾的先行离去。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m.



    紫宸殿。

    皇帝脱去朝服换上轻松的便服站在门口,看见陈旭跟着宫人急匆匆而来,这才笑着迎上来。

    “陛下,不知召臣入宫有何吩咐?”陈旭行礼之后问。

    秦始皇挽着陈旭的手进入大殿坐下,吩咐宫女泡上香茶之后才笑着说:“裁撤安置西北大军,爱卿又给朕一个巨大的惊喜,若不是爱卿的良策,此事或许还要拖上数年之久,可惜满朝文武拖得起,朕却拖不起,用兵之道贵精不贵多,朕现在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义,四万马卒,一年之内扫平数百年祸患,连朕现在想起来还犹如做梦一般!”

    “匈胡,小患耳,陛下如今应该多多考虑西方之事!”陈旭喝着茶笑着说。

    “不错,朕也有此忧虑,上次爱卿入宫献来地球仪,让朕突然眼界大开,这半个月朕都在思虑裁军之事,没有和爱卿闲聊了,因此今日特意请爱卿来说说话,商讨一下西域之事,虽然爱卿上次言说征讨西域不宜操之过急,但朕却还是需要爱卿给朕一些建议,好让朕心里有些准备,毕竟西域诸地我中原皆都不熟悉!”

    “关于西域之事,臣近日也有一些思量,不过猜想陛下对于裁军之事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拿定主意,因此便没有入宫前来向陛下进言,没想到陛下竟然如此雷厉风行,短短半个月便决意裁军,今日朝堂之上便决策部署,实在令臣佩服不已。此次裁军之后,将西北臃肿的大军精炼为数万精锐马卒,轻装上阵便于调配,不仅会节省军械粮草的配给和运送,更会大大增强陛下对军队的掌控,一旦战事爆发,数万马卒急如雷霆之势而出,天下莫敢当也,此乃国之幸事,何况裁撤下来的将卒也能还家耕种享受团圆安宁,也都会感激陛下今日所做的决定!”

    陈旭拍了一通马匹,秦始皇脸上笑意更浓,心里对陈旭本来有的一点点芥蒂似乎也瞬间烟消云散,放下茶杯高兴的说:“西北大军本就是朕为了讨伐匈胡而备,如今匈胡皆平,留之无益,李信、江琥和蒋步三位将军联名上奏裁军深合朕意,之所以踌躇许久,只是因为疏散安置耳,今日爱卿用三策解决此事,朕自然要以雷霆风暴之势将此事安排妥当,多拖一日便多耗一日的钱粮,因此裁军之事,爱卿当立首功!”

    “陛下言重,此乃国策耳,臣为陛下分忧乃分内之事!”陈旭拱手道谢之后接着说,“对于经略西域之事,臣以为可以和岭南一般徐徐图之,西域乃是羌戎胡蛮杂居之地,地处荒漠之间,虽然也有水草丰美之处,也有我中原未有的特产,但毕竟距离我大秦太过遥远而且地域广阔,因此征服西域诸国也不能采用和匈奴东胡同样的对策,主要以威服为主,设置郡县安排大秦官员前去管理并不十分合适,因此臣建议可以以大军威慑让其臣服,授权让那些羌戎部族自治,不过首领必须获得大秦的认同和许可,必须获得陛下亲自谕令才能称王称侯……”

    “爱卿莫不是说西域要采用分封诸侯之策?”秦始皇猛然抬头看着陈旭。

    “陛下如此理解也并无不可,我中原眼下人口不过两千万,地广人稀,如果继续采用郡县制,就必然要移民归化,但西域之地比我大秦还要广阔,而且羌戎胡蛮皆都野蛮不服王化,实行和中原同样的策略并不合适,相反大量移民还会造成我中原人口不足导致各种民生问题,何况故土难离,迁徙之民以刑徒为主,这些人一旦对陛下心生怨恨,杀官造反而拥羌胡自立,必然会造成更加巨大的动荡,对于以后征讨西方诸国殊为不利。”

    “唔,爱卿言之有理!”秦始皇微微点头。

    “攘外必先安内,国内安定,民生富足,兵精粮足之下对外则无往而不利,西域诸族本就是华夏先民,欲使其归化,必先收服其心,采用分封制接受我大秦的统治,同时多多分封诸侯,这些诸侯之间必然不服统治互相为敌,就和当初大周如出一辙,诸侯之间各自为政,互相掣肘,十数年下来必然一盘散沙,比如月氏,如今月氏王一统部族,统兵数十万比匈胡强大的多,但若是我大秦以兵压境,月氏必然惊慌俯首称臣,陛下特别恩赐将月氏王的一群儿子都册封为侯爵,允许他们自立称王,月氏瞬间就会分崩离析……”

    秦始皇端起茶杯喝茶的同时脸色古怪的看了陈旭一眼。

    这个计策好毒。

    就像当初的晋国一般。

    晋国独霸中原数百年,秦楚宋齐等邻国都被揍的灰头土脸差点儿跪着喊爸爸,后来六卿争斗不休晋王室势衰,周王本就忌惮晋国的强大和见谁揍谁的王八蛋属性,于是故意示弱封韩赵魏三卿为诸侯,许之称王,一个独霸中原的万乘之国轰然分崩离析。

    虽然那个时候周王室已经开始衰败,但还没有到诸侯国完全不听话的地步,至少表面上还是都非常尊重周王室的,韩赵魏三卿虽然有逼迫周王之嫌疑,但若是周王不同意分封三姓为诸侯,韩赵魏也并不敢把周王室怎么样,毕竟旁边还有秦齐楚宋等有能力称霸的诸侯在一旁擦拳磨掌虎视眈眈。

    实际上三家分晋既是晋国国内的混乱,同时也是其余被晋国揍遍了的诸侯国一致的心愿,加上周王室也乐见其成晋国垮台,因此顺水推舟之下,晋国这个几乎独霸春秋史册的诸侯大国便垮塌了。

    在分封制度下,对付不听话的诸侯国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断的分封其国内的贵族,让其国内混乱,这个计策在后世的大汉朝曾经实行过,那就是著名的推恩令,朝廷不断把诸侯王的儿子孙子封王,因为每个王都必须有自己的封地,因此这些诸侯国便越来越多,彼此的地盘也越来越小,最后慢慢瓦解无形。

    名义是推恩,实则是瓦解反对势力最毒辣的手段。

    “册封西域部族并无不可,但此并非长策,可以使其乱一时,若是其中突然出现一位雄才大略的人物,必然还要再起祸端……”秦始皇捻须沉思之后说。

    “陛下说的是,毕竟西域地域广大,分封之后我大秦并不能直接管理,的确会埋下一些隐患,其实臣还有一个更加巧妙的方法,只是可能实行起来会引起诸多同僚的误会……”陈旭想了一下说。

    “爱卿直言无妨,今日只有我二人,一切都可以商讨,如果朕觉得的确不妥自然不会传出去!”秦始皇兴趣十足的看着陈旭。

    当皇帝,不会害怕臣子不高兴或者反对,最重要的是要有充足的理由,让皇帝觉得这件事可为或者不可为。

    “大秦立国之后,采用郡县制度,废弃了前周的分封制度,这一策略极大的加强了朝堂对于全国的控制力度,但却也有一个极大的隐患!”

    “隐患何来?”秦始皇脸色一下严肃起来。

    当初力排众议采用李斯建议的郡县制,到如今朝堂和民间依旧反对的声音非常大,偶尔朝堂之上还会吵闹,虽然这种声音现在越来越小,但代表着一股老旧传统势力的公卿王侯并不肯罢休,朝堂如此,民间自然更加动荡,以儒家门徒为首的百家诸生反对的更加剧烈,大量儒家弟子不愿事秦,不愿意给秦始皇当狗腿子治理国家,特别是儒家当代的领袖人物孔子的八世孙孔鲋,号令天下数万儒家门徒,但却躲在鲁地整天咒骂皇帝,但鉴于其人名声太大,秦始皇都没有丝毫办法,只能把耳朵堵上装作听不见。

    前年皇帝巡游东南封禅泰山,召集鲁地七十二位德高望重的儒家门徒,秦始皇希望他们写一篇颂扬皇帝仁德的文章祭拜天地,但却被这些儒生指着鼻子臭骂一顿,秦始皇一怒之下把这些儒生全部赶下泰山,然后让李斯写了一篇拍马屁的文章刻在了泰山之上,完成了封禅仪式。

    这件事已经传的天下皆知,皇帝的做法也遭诸生讥讽。

    皇帝虽然不会自降身份去和这些诸生理论,但心里肯定憋着一团火。

    不然去年李斯提出焚书之策,皇帝差点儿立马就答应了。

    诸生在民间上蹿下跳,反对法术,反对郡县制度,反对大规模劳役,反对奢制陵寝,反对一切他们认为不符合他们治国理念的朝堂政令。

    这些人的存在让皇帝非常恼火,甚至是恼羞成怒,天天在皇宫划圈圈诅咒这些百家门徒都死的一干二净才最好。

    如今大秦看似平稳,但实际上民间仍旧惶惶不安,废弃分封制度就是主因,因为的确不符合商周传承下来的古礼。

    而且从后世的历史轨迹看来,彻底废弃分封,其实对于封建王朝的统治非常不利。

    没有血缘关系的分封统治,光靠郡县制度便没有对中央王朝的归宿感,一旦皇帝死亡或者继承者出现问题而朝堂发生动荡,各地都可能会冒出异姓势力造反,百姓会更加慌乱惶然,即便是有忠于中央王朝的地方想尊王护国,但却师出无名只能观望。

    要彻底实现郡县制成功,只能实行民主选举制度,在宪法的框架下皇帝轮流坐才行,但要想万世传承皇家的独裁统治,就需要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势力,从血缘关系上来维持帝国的凝聚力。

    虽然其中会有混乱和争斗发生,但至少还能保证血缘的传承。

    没有哪一种制度和哪一种帝国可以长盛不衰。

    天下大势就是如此。

    但大周凭借分封制度传承了整整八百年,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分封在民间拥有极大的号召力,也拥有极大的向心力,这是民意基础。

    大秦眼下的确稳固,但皇族势力太弱,全靠秦始皇一人在独立支撑和掌控,一旦秦始皇死,皇族没有足够的力量来维持帝国的运转,再遇上胡亥这种二世主,崩塌是迟早的事。

    而要加强皇族的力量,分封诸位皇子就是最好的方法。

    至少在国家动荡之时还有皇家血脉可以去凝聚民心。(http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



    血脉传承,是封建帝制的核心所在,天下百姓也认同这一点,因此这种民意基础一旦完全废止,带来的不是安稳,而是动荡和茫然。

    虽然郡县制已经成功,也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但对于偌大一个地球而言,全部采用郡县制绝对是一个伪命题,手不够长管不到那么远。

    但采用分封制却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把秦始皇的儿子孙子都分封到大秦之外的地方,既遵从了民意,又加强了那些极远地方对于大秦的归属感,在血缘关系的纽带之下,这些分封的皇室后代,只会认为自己的根在大秦,只有大秦才是唯一的正统。

    这个问题陈旭其实想了很久。

    秦始皇的一堆儿子孙子眼下除开一个皇家公子的身份之外什么都没有,身份等同庶民,既没有封地也没有权力,身边各自养着一群幕僚无所事事,从继承权上来说只有公子扶苏才有最大的希望继承皇帝大统,但皇帝迟迟不立皇后和太子,这让所有皇子都只能眼巴巴等着皇帝殡天,然后等着皇帝死前指定一个继承人。

    而秦始皇死了之后,竟然是胡亥这个最不可能当皇帝的人登基,诸位皇子手无寸铁只能一个个被戮杀,而扶苏也因为并非皇帝指定的继承人而没有充足的理由来反抗胡亥,也只能被逼自杀身亡。

    如果诸位皇子都被分封出去,哪怕是朝鲜和西域这些边荒之地,拥有自己的封地和微弱的力量,也不至于让皇族死的一干二净,嬴姓赵氏彻底从中国历史上除名。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分封可以解决百家门徒的投靠问题。

    眼下大秦百家门徒之所以闹嚷不堪,最主要的还是缺少了可以上进的机会和发挥能力的地方,一旦分封之后,大量在中原呆不下去的百家门徒还可以投靠分封的诸侯获取进阶的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同时也能很快把中原文化传播出去。

    “陛下,方才臣说到可以用分封之事来解决西域诸国的治理问题,这个方法陛下觉得有隐患,臣也同样认为,而国内采用郡县制,同样也有隐患,这个隐患便是郡县制的民心凝聚力不够,不过我大秦毕竟只占据中原之地这一小块地方,只要建立足够完善的管理制度,加强官员的调任和考核监督,发展经济让百姓丰衣足食,时日久了也自然会慢慢得到良好的控制,但对于西域甚至西方诸国,册封异族诸侯掌控不够,郡县制更加不可能,唯有将分封和郡县合二为一,才可能永久解决这种隐患!”陈旭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尽量让自己下面说出来的话能够让秦始皇接受。

    “爱卿还请明言!”秦始皇并不太明白陈旭的意思。

    “眼下诸位公子皆在咸阳,身份等同庶民,皆都无所事事,而陛下又不曾立下太子,这既不符合商周古礼,同时也让满朝文武公卿甚至天下百姓皆都茫然,臣以前说过,天下凡人莫有不死者,陛下可曾想过百十年后大秦的传承?”

    皇帝瞬间脸色肃然,直勾勾的看着陈旭。

    “臣并非想支持哪位公子将来继承陛下大统,但不立太子,总会是一个巨大的隐患,陛下自言不喜扶苏公子,那陛下可曾有立太子的想法和打算?”

    陈旭神情很淡然,这件事满朝文武都不敢说,但他就敢说而且敢问,而且眼下只有他和皇帝两个人,说什么皇帝都不会对他翻脸。

    秦始皇沉默许久之后轻轻摇头。

    “朕还未想好,不知爱卿突然问起此事,和经略西域分封诸侯有何关系?”

    “诸位公子贵为天家血脉,将来自然不能成为庶民,必须要有相应的身份和地位,不然天家威仪何在?但眼下诸位公子皆都慢慢成年却连普通的官员地位都不如,此事如果不尽早安排,一旦陛下殡天,将来诸位公子如何自处?而如果不立太子,争权夺嫡之事必然发生,大秦恐怕瞬间就会混乱不堪,陛下辛辛苦苦打造的这万世江山有分崩离析之危……”

    陈旭的这番话固然有些大逆不道,但却是事实。

    秦始皇脸皮微微抽搐,紧紧的握着茶杯,良久之后才慢慢开口:“爱卿难道是想劝朕立下太子,然后分封诸位皇子?”

    “立太子乃是陛下家事,臣不会置喙,只是想提醒陛下此事要早作打算,而分封之事眼下到是一个很好的时机,那就在西域诸地!”

    秦始皇眉毛一抖,脸上显出极其惊讶的神情看着陈旭:“爱卿是说让朕把诸位皇子分封到西域诸地?”

    “不错!”陈旭点点头,“陛下有皇子十多位,公子扶苏,公子高、公子昆、公子将闾皆都成年,他们都是陛下的至亲骨肉,身份尊贵,岂可将来沦为庶民而乞食与田亩和商贾之间?将他们分封到西域和东胡甚至是岭南这些荒蛮之地,册封为诸侯之国,既可以尊王攘夷拱卫大秦,又可以监控异族传播教化,此乃一举两得之利,而诸位皇子也因此获得皇族该有的身份和地位,虽然那些地方乃是苦寒边荒之地,但我大秦当初也起于西垂犬戎之间,数代先王励精图治,彻底将大秦融入了中原,方才有今日陛下一统华夏之功!而诸位公子分封出去,必然也会同样励精图治,将那些边荒之地的异族教化归服,比之直接册封异族诸侯要安稳得多,而且也会得到天下诸生的支持,许多在中原闹嚷不堪的百家门徒或许也会甘愿投奔而去,辅佐诸侯教化民众,百十年之后,这些异族尽皆说中原之语,写我中原之字,读我中原之书,著我中原之裳,以我中原为荣,共尊我大秦为上国,到时候四大部洲皆都车同轨书同文,八方来贺万国来朝,成就陛下威服四海八荒的帝王之道……”

    秦始皇霍然站了起来,眼神中闪烁着平日难得一见的精彩光芒,神情激动的背着手在大殿之上来回走动。

    “爱卿此策甚妙,当初李相提请采用郡县制,朕当时正年轻气盛,因此觉得郡县制的确可以减少诸侯争斗,但一统六国之后,朕又的确感觉到郡县制的弊端,郡县官员的任用和选拔虽然出自朝堂,但却仍旧处处掣肘,政令执行并不通畅,诸多郡县官员仍旧抱残守缺不遵朝令,阳奉阴违之辈处处皆有,直到爱卿来咸阳之后改制朝堂,实行三省六部和九品官职制度之后,这种情形才有所改观,如今政令比以前通畅的多,但西域甚至西方诸国,将来征服之后朝堂必然鞭长莫及,政令来往一次数月甚至数年,必然会埋下诸多隐患,唯有采用分封制度,以天家血脉统御,方才最为妥当……不错不错,与其分封异姓诸侯,不若分封诸位皇子,兄弟阋于墙而出外御其侮,此乃良策也!”

    看和秦始皇走来走去的嘀咕,陈旭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分封诸位皇子,可以说是平息大秦将来隐患的一个巨大步骤,分封国内,陈旭没去想过,毕竟郡县制相对于诸侯分治来说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与大秦同时代的欧洲,罗马盛极之时一统欧洲大陆,但正是因为分封制度,导致欧洲很快又分崩离析,本有议会这种超前的政治体制,但却还是没有发展成为华夏这种数千年大一统的格局,因此混乱了足足数千年,期间许多优秀的文明种族在混乱的战火中湮灭无形,而华夏却因此得以传承下来,成为唯一一个文明传承没有断绝的古老国度。

    但若是不分封,大秦皇族的力量便犹若一根独苗得不到支撑,全靠皇帝的掌控以及臣子的辅佐,皇帝霸道还好,但若是皇帝软弱,文武大臣必有心怀不轨者,叛乱一起帝国瞬间就会风雨飘摇。

    而让秦始皇把自己的这些儿子都分封出去,既是救他们的命,也是加强征服之地和大秦的紧密联系。

    一旦国内有任何反叛举动,至少这些分封的诸侯王不会坐视不理自己的老窝被外姓霸占了,必然会群起而攻之。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种事神仙也阻挡不了。

    至于大秦能够坚持多久?

    陈旭不会去考虑,也考虑不了那么远,任何事情都有自身的发展规律

    但从眼下来看,一国两制才是最好的方法。

    “最好是把胡亥这个祸害也分封出去,分到海南岛或者爪哇岛,把李斯这个反骨仔也一并带去,让他们两个在孤岛上搞基。”陈旭在心里默默念叨。

    “爱卿,若是朕现在就开始征讨西域,可有良策?”

    理解到陈旭这种分封的好处,秦始皇猛然间就按捺不住心中的猛虎了,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自己的一群儿子安排妥当。

    毕竟陈旭说的对,自己身为皇帝,一群儿子皆都无权无势连一个郡县官员都不如,这有损天家威严,国内无法安排,安排到国外就是唯一的方法,这也让他心中堵了许久的块垒突然就开始消融。

    “陛下,对于征战臣不太懂,羌戎比之匈胡更加势大,而且所处的地势贫瘠辽阔,若想用精锐马卒突袭之法恐难奏效,一旦深入其地,地形不熟补给困难,加上羌戎诸胡袭扰可能会导致大量将士伤亡,最主要的是眼下我们对羌戎所居之地的情形一无所知,军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因此臣建议陛下勿要操之过急,可以先暗中派人跟随一些来往于西域诸地的商队打听西域的情况,同时也可以暗中宣传我大秦即将派遣大军征讨西域,陛下两次征伐匈胡,如今大秦马卒的悍勇定然早已流传的天下皆知,一些小部族必然恐惧派遣使者前来咸阳乞求归服,至于月氏这种大部族,可以用计先探知其族内的动向!”

    “如何探之?”

    “陛下,去岁阴山侯攻破匈奴王庭,斩头曼单于,俘其妻子,但匈奴因受月氏、东胡和我大秦的三面挤压,为了求得生存之地,必然会质其子于月氏,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陛下只需要派遣使者手持谕令前去月氏,要求月氏王交出匈奴王子和逃散投奔而去的匈奴贵族……”

    “若是月氏人交,则说明月氏害怕我大秦,可以威逼利诱让其臣服,若是不交,则就可以策划一次机会征讨,务求一击而胜将其打怕,然后强收其地,册封一位公子掌控,然后组建奴兵辅以大军四面征讨,数年下来西域必然收入陛下囊中……”

    眼下大秦国强民弱,民生疾苦交困,非是最好的征伐时间。

    但秦始皇知道了西域之外还有另一番天地,必然不会置之不理,他要实现陈旭所言的帝王之道,就需要不断的开拓进取。

    但面对西域和西方诸国,大秦心有余而力不足,强行采用郡县制并不是良策,因此陈旭提出的分封诸位皇子的建议刚好可以化解这个难题,因此秦始皇便特别上心,拉着陈旭在紫宸殿足足聊了一个时辰,茶水喝了两大壶。

    巳时末,陈旭从皇宫出来。

    一边走路一边不断的摸着肚皮打着茶水嗝。

    他感觉肚皮都在晃荡。

    但今日收效显著,只要大秦按照他的计划慢慢发展下去,十数年之后,大秦自然又是另一番不亚于盛唐的繁华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