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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如此那就布下一支让清军看上去似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人马”常宇突然眉头一挑,笑了。

    “实则暗中伏以重兵?”唐通脱口而出,随即脸上一红,宁远兵力都不足,怎么可能分兵去百里之外屯兵所。

    “重兵有心无力,但可伏以重拳!”常宇微微冷笑勾勾手指,吴三桂和唐通凑耳过去,听了他一番话后,眼神眯了起来。

    这场战一旦打起来激烈程度三人都有心理准备,但有一点大家都清楚不会是持久战,多尔衮长途奔涉,粮草不足不会在一座小城上浪费太久时间,将会速战速决,胜则兵临山海关下,败了会立刻撤兵。

    而常宇这边也没有能力打一场持久战,一旦清军围攻之下切断外援,关外孤城无援无助无粮无兵,就是学祖大寿杀人吃肉又能撑多久。

    所以多则一月,少则半月这一战便会见分晓。

    双方都想速战速决,那其中惨烈可想而知。

    三人躲在房中,密谋至天黑,此时唐通的人马皆已入城安顿,军营拥挤不堪,为防备奸细,城中已下戒严令,封城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城。

    山雨欲来风满楼,雪似停未停,风却极大卷着雪沫扫在脸上似刀割。

    城中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挤在一起取暖的难民,吴三桂最终还是设了粥棚让他们不至于饿死,但冻死的事他则无能为力。

    城南大街上,常宇看着眼前两座高大的牌坊,视线久久不动,吴三桂在身侧表情复杂,唐通默然不语。

    这两座牌坊是二十年前宁远大捷,朝廷为祖大寿,祖大乐兄弟俩立的纪功牌坊,听闻当时也有袁崇焕的,只是后来又被推到。

    “时光如白驹过隙,世事如白云苍狗”小太监低叹一声,随即上了城楼,绕到西门朝西山望去,黑漆漆,白茫茫。

    晚间便饭,常宇回到巡抚府稍作休息,见李铁柱在梁上给他挂了个沙袋,房柱上围了布便脱了单衣开始疯狂训练。

    呼喝声大作,竟引得隔壁院的唐通好奇心大作,前来拜访,见小太监赤膊,浑身肌肉隆起根根似铁条,原来他竟如此强壮。

    又见常宇拳击沙袋,腿踢房柱,速度之快,力量之猛,世所罕见,惊叹小太监真是铜筋铁骨,恰在这时吴三桂又来访,同样心神大震,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击打和抗击打力都非常人可比,怪不得他一脚低扫就能让沈江虎无再战之力。

    “吴将军,练练手?”小太监满头大汗,一脸人畜无害的笑着。

    吴三桂伸手去解外套。

    唐通在桌边坐下,吹着杯中热茶,暗叹竟然有这种享受。

    翌日一早,吴三桂披甲戴盔率亲兵绕城巡视,时而城上驻足北望,时而入军营检查军纪,时而在街头巷尾看着市井百姓愁眉不展,有眼尖的部下见他脸上有淤青,心下疑惑但却不敢问。

    唐通也没闲着一早就去寻常宇美其名曰以督主为镜,强身健体,却一炷香不到便一身大汗,双腿发软借口巡查军营走了。

    常宇一如既往的泡在热水里,萧然又来汇报工作,神机营晌午前可达,中后所城附近的山里有点不安静,城北发现不明骑兵数股,每股十至二十人不等,在宁远城北十余里外徘徊流窜,尚未近前,这是城北首山上烽火台布置人手发现的。

    山中宵小不安宁,很快就有这行的老祖宗来收拾他们,至于那些不明人马,如所料不差自是清军的暗探了,看来多尔衮的先锋人马快来了!常宇钻出水面,长呼一口气,眼睛一睁,杀气腾腾,惊得萧然不由后退一步。

    “城中可有异常?”常宇变穿衣服边问。

    “回督主,城中昨夜冻死一十三人,军营中一切如常,还有那刺客好似凭空消失一般……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督主责罚”。

    小太监自不会因此降罪,招手在他耳边低语半响,萧然匆匆离去。

    看着门口发呆的吴中:“带你去磨磨刀吧”。

    吴中蹭的站了起来,双眼放绿光,咧嘴笑了。

    “找副盔甲穿了”

    “不用,卑下一刀在手,天下我走,无人能近三步之内”吴中豪气冲天。

    “马战”常宇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

    吴中顿时垂头,然后长长一声叹气!

    宁远全城戒严,城外民夫尽归城内,四门紧闭,闲杂人不得靠近,更不允许出入,违者格杀!即便是军方的探马和锦衣卫也需要再三验证方能通行,

    此时能直接叫开城门随意出入的只有两个人,吴三桂和常宇,即便是唐通都不行!

    常宇率二十骑兵出城的消息很快传到总兵府,吴三桂闻言一惊,慌忙上城查看,却仅见城北的白茫茫的荒野中几个小黑点。

    城外已发现清军的探马,他这个时候出去作甚,实在太过凶险,吴三桂脸色凝重,望着那几个黑点眉头皱成一团。

    “将军,是否派人出城接应督主大人?”沈江虎之前很反感太监,但武人尊强,强者为尊,常宇进城几日不显山露水的立了几威,他反倒很敬佩这个很有血性的小太监,此时竟然开始担心他的安危。

    吴三桂沉默,那小太监既然不打招呼就出去了,很显然就是不想让他干涉其中,但他真的不知道城外凶险么,那些清军探马凶残至极,见人就杀,一个不慎就有去无回。

    城北五里,天寒风大,四下白茫茫一片,积雪没了马蹄,常宇缩着脑袋放马缓行抬头望着远处首山上的烽火台,眼神冰冷。

    吴中穿盔戴甲,左手持缰,右手一杆长矛,背挎他那形影不离的长刀,眼神在四下荒野里扫来扫去,落在小太监身上:“督主为何弃刀用槊”。

    “马战用刀费力,长矛马槊单手可持,且敌军多批甲,刀砍难伤,不若矛枪锋利”李铁柱在侧忍不住的吐槽:“给你说几遍了还是不停的问”。

    “你若的觉得使刀顺手就使刀,但双手持刀,马缰松手,以你骑术做得到么”常宇嘿嘿冷笑,吴中闭嘴不语。

    一行人放马北行,过了首山又行几里地便到了山口,常宇知晓穿过十余里山路便是葫芦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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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口到处都是凌乱的马蹄痕迹,看来清军探子进来不少,常宇眉头紧皱,纵马在山口附近转了一圈,一挥手,随侍散开查探。

    “督主,西边”这时一个随侍抬手往正西一指,众人顺势望去,却一脸疑惑,并未发现有何异状。

    “烟,烟,烟……”随侍急道,常宇眯着眼凝望,果然正西远处山脚下一缕袅袅青烟若隐若现,若不仔细看,真的很难发现。

    明军坚壁清野方圆数十里外早无人烟,军方夜不收行事谨慎不漏痕迹,如此这般不怕暴露痕迹的只有一个可能,清军的探马!

    常宇,吴中,李铁柱三人对视,眼神中杀气蔓延。

    宁远城西北二十里外的摸虎山脚下的一个避风山坳里,十几匹健马正在积雪里探寻着草根,旁边不远十余大汉围着一篝火,火上架着几只野味,正在滋滋滋冒着油,大汉们双手满是油腻正在大快朵颐,时而竟然还灌了几口烈酒,不时大声嚷嚷着什么,时而哄堂大笑。

    这些人正是清军的一股探马,此时躲在这山坳里避风,喝酒吃肉大声喧哗竟丝毫不把近在咫尺的宁远城明军放在眼中。

    他们当然不把明军放在眼中了,手下败将,望风而逃,那些明军探马从来不敢和他们打个正面,只要发现踪迹便远远避开,实在避不开时也是落荒而逃或者被他们擒杀。

    嘘,突然一个远处撒尿的清军探子,吹了个口哨,眼睛望着山外,众人慌忙起身望去,顿时一怔,一里地外,二十余骑正缓缓的而来。

    他妈的的这什么人,不像是自己人,清军探子们立刻朝战马走去,伸手拔出腰刀,翻身上马,聚与一处紧紧盯着那拨人。

    常宇双目凝视,紧盯着山坳里的那些清军探子,有的裹着兽皮,有的批皮甲,眼放凶光,粗犷野蛮之相,原来这就是传说的鞑子,传说战无不胜的大清勇士,和自己在后世看的电视剧里,那些带着长长尖帽子,五彩缤纷的盔甲整齐划一的士兵大有不同,也许因为他们是探马非正规军吧。

    但也不像清末那些穿着臃肿棉服,身材消瘦,留着长长的马尾的软弱无能的清军,此时眼前这二十余人全身上下就散发着两个字,凶悍!

    像是发现了常宇等人的身份,那群清军探子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然后径直打马过来,嘴里不时大声吆喝着什么,伴随阵阵狂笑。

    吴中紧了紧手里的长矛,看了对面缓缓而来的清军,又看了一眼小太监。

    常宇眉头紧锁,他今日出城的目的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听萧然汇报城外有清军探子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好奇,然后想围而杀之。

    好奇心人皆有之,打的明军毫无招架之力的清军到底是啥模样,战力真的那般强悍么?这个问题从常宇出京时就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场大战的胜败虽包含诸多因素,但屡战屡败那说明战力的确不如人家,但清军的战力到底强明军多少,小太监一直想知道。

    明清几次大战他心中都了然,同时还记着几场小规模的冲突皆以明军惨败收尾。

    大凌河战役时,吴襄和宋伟去支援祖大寿时被皇太极发现准备埋伏,恰好明军暗探也发现了皇太极这拨伏兵,于是干了起来,吴襄兵马六千,皇太极和多铎当时二百人,明军惨败!六千对二百惨败!

    松锦大战初期,祖大寿奉命去守宁远,选蒙汉各三百共计六百人在乌欣河口遇清将阿尔萨兰的满蒙军一百六十人,明军惨败,被斩首八十四人,得马匹一百五骑。

    还有数次史料记载的小股百人之战,不管是探马遭遇,还是伏击别人明军无一胜局!

    明军真的这么弱么,清军真的这么强悍无敌么?

    常宇很想一探究竟!

    所以他出城寻来了。

    只是他又纠结,到底要不要杀,这些探马明显是奉命查实吴三桂“乞师”信中的消息,若是给杀了,岂不误事!

    不过随即他就释然,这些清军探子绝非一股,先前萧然也曾汇报发现好几拨,且从马蹄痕迹来看已有数股人马越过宁远奔往南边去了。

    所以,这拨不如就给宰了……

    刚打定主意,那帮清军探子已到了眼前十余米,这时候常宇才惊觉自己想多了,因为不管他动不动手,人家是没打算放过他!

    一共十七个清军探子,满脸桀骜,眼神中充满鄙夷不屑,慢慢靠近然后散开,挥舞着手里的腰刀,嘴里大声呼喝着,他们根本就没吧这股多自己一倍人马的明人放在眼里。

    “他们这是要把咱们围起来了”一看清军散开,常宇冷笑:“铁柱,把他们全给干了,一个不留!”说完双脚一夹,胯下宝驹一声长嘶,直奔对面清军冲了过去。

    “受死吧”常宇大喝,手中马槊对着当先迎过来的个清军捅了过去,那人却突然间从马背消失,常宇顿时一惊,暗道不好,双马交错之际,突然一刀寒光从地面袭来直掠门面,原来那清军骑术高超,竟在那一瞬间藏身战马腹下,一个反撩杀招,置小太监于险地。

    常宇早非昔日阿蒙,一见那人不见同时,便回槊护身,正好险险挡住那刀,但斜处又是寒光一闪,又一清军杀来,急忙侧身躲开,长槊横扫将其击落,随即手一抖,血花四溅。

    策马回头望去,随侍已和清军杀作一团,这才短短几个回合竟已有三五个落马在雪地里翻滚险象环生,这让常宇心中一痛,震惊清军果然凶悍。

    清军骑术精湛,如长在马背上一样,上下翻腾灵活自如,这点太监军远远比不上他们,但太监军也有自己的优势,个个虎背熊腰,魁梧力大,而且作为常宇的随侍那必然是宫字营里出类拔萃的好手,加上他们身上皆批甲,只要不是被一刀砍中脑袋,没那么容易。

    不管是明军还是清军,探马都是最凶残最强横的,因为他们随时都在刀刃上行走,双方一交手,便是性命相搏,激烈异常。

    宫字营人马多清军三分之一,可未见占上风,一时间打两个旗鼓相当,可见这拨清军探马战力之强悍。

    然而最让常宇感到意外的还是吴中,他骑术最差,从未参与马战,更不善使长矛,本担心这厮有闪失,却不料这家伙平时有点傻头傻脑,一干架便似换了个人。

    长矛不好使,那就不使呗,刚一开打,手中长矛用力一掷,正中一清军战马,瞬间被掀翻在地。

    马术不精那就不骑呗,长矛刚脱手,反手抽出背后长刀跃下战马一刀结果地上那清军,就地一滚躲开另外一击,长刀一横,地方战马后蹄被斩断,落马,向前一刀……

    短短时间,这货在雪地里翻滚摸爬竟然干掉三个清军。

    而另一边李铁柱可就没那么轻松了,清军明显看出他是这队人马的头领,很有默契的把他列为重点清除对象,各种围攻堵截,幸而身边部署拼命抵挡,否则早遭不测。

    可即便这样他已身中两刀,若不是甲衣防护,早已殒命。

    “兄弟们,这些狗鞑子也不过如此,刀砍了也叫疼也会死,还以为他妈的三头六臂呢……宁远军真特么的一帮软蛋……”李铁柱挥刀挡开对手一击,扯着嗓子狂吼。

    却没在意背后一清军快马驶过,腰刀直奔他脖见掠过……

    “小心”旁侧人惊呼,却发现根本不及救援。

    刀锋所过,寒气刺肤,李铁柱双眼一闭,心有不甘,我命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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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利箭破空呼啸而来,直接洞穿那清军脑袋,哼都没哼坠马一命呜呼,李铁柱等人心下一惊举目望去十余米战局外,常宇手持强弓,正在不停射杀和宫字营搏命的清军。

    这股明军的战力远超清军的意料,人马旗鼓相当,但短短半盏茶功夫竟被对方砍了三分之一,这让他们又惊有恐,又见圈外有人射箭猎杀,头目勃然大怒,拍马便朝常宇奔去,同手挽弓瞄准。

    正待射出刹那,突然一道寒光从马腹下掠过,战马一声长嘶,前蹄被削断摔倒在雪地里哀嚎,马上人倒也强悍,顺势滚地,翻身而起,捡刀便朝雪地里那浑身泥泞的一个魁梧大汉砍去。

    又是一道寒光,清军头目的头颅掉在雪地里,染红了一大片。

    吴中扬刀狂吼:“老子也杀鞑子了,老子也杀鞑子了”。

    突闻耳边噗通一声,扭头一看,却见一清军摔倒在身侧,手里握着刀,一支利箭从左眼贯脑,原是一个要偷袭他的人,被常宇一箭射杀。

    “你这个装逼货不要命了啊”小太监打马狂奔而来,经过吴中的时候,伸腿一脚把他踢翻在雪地里。

    转眼之间清军折损过半,这股明军战力之高远出乎他们意料,个个勇武且毫不畏惧,怪不得敢找上门来。

    加上头目战死,对方还有个箭术高手在外围捡漏,地下还有个玩刀的,杀人屠马如砍菜瓜一样恐怖。

    清军胆寒,一声呼哨四下散开,他们要逃了!

    “围住,一个都不能放过”常宇见机早,大喝一声,抬手射杀一人,打马便奔着一清军追了过去。

    清军马术精湛,一边打马狂逃,一边竟还可以回首张弓,追击的太监军猝不及防,被射翻几人,距离便渐渐拉开。

    这更激起常宇的怒气,强弓连发,射人先射马,连续干翻几匹,随即便有太监军上前一刀了结,侥幸逃过的却又被地上那家伙盯上,上马无路,下地嘛……

    清军还剩下四骑,依仗骑术竟逃出百米之外,李铁柱率随侍几番围堵都不凑功,气的破口大骂。

    “往南截”常宇略一观察,随即下令。

    随侍散开,东西北三面围堵,清军不得已只得打马难逃。

    又追三里地,正在狂奔的清军突然人仰马翻,摔的半死不活,李铁柱率人狂追至跟前,看着栽在壕沟里的动弹不动的清军,嘿嘿冷笑,长刀扬起,白雪染红。

    吴三桂动用数千民夫在城北挖数道壕沟本就是针对清军的骑兵冲阵,此时壕沟被白雪所掩,逃窜的清军慌不择路果然如小太监所料,一头栽了进来。

    这一场厮杀还不到一炷香功夫,常宇率二十太监军硬撼清军十七人,清军全军覆没,太监军无一亡,但几乎人人带伤,其中四人重伤。

    清军尸体被集中一起扔进壕沟以雪覆盖,十七颗头颅挂在鞍边,十七匹清军战马死三伤六,全被缴获。

    “上将伐谋,这小督主却逞匹夫之勇,实让人无语”宁远北城头上唐通看着由远及近的常宇,摇头轻叹。

    匹夫之勇?这小太监一肚子诡计多端,但他如此争勇斗狠却的确少见,吴三桂心中暗叹,常宇率部和清军探子酣战他和唐通全程关注,一开始距离太远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但见激烈两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直至将清军溃逃摔如壕沟方才松了口气。

    宁远城沸腾了,东厂督军太监率其部下二十人,在城外遭遇清军探子,双方血战,全歼清军……不管是本地居民还是难民又或宁远军还是唐通部全都闻讯上街,直奔城正中鼓楼广场。

    十七颗鞑子人头,就挂在钟楼旁边,血已冰封,有的怒目圆睁,有的紧闭双眼,有的脸上惊恐尚在……围观人窃窃私语。

    从百姓角度来说,鞑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可恨可憎但更可怕。

    从军人角度来说,清军凶悍不可敌,让他们闻风丧胆,甚至比百姓还恐惧清军。

    然则就是这如魔鬼般勇不可敌的清军,却一战全军覆没,杀他们的太监军二十人出战无一伤亡。

    百姓指指点点,低声窃语,军人却集体沉默。

    “鞑子不过尔尔,你们觉得他们无敌,是因为内心有了恐惧,久而久之的恐惧把尔等变成了怂蛋”小太监站在人头下一脸的冷笑扫视那些士兵:“事实证明这些鞑子没有三头六臂,也是血肉之躯,中了刀也会死,败了也会逃也和你们一样怂,只不过你们更怂!”

    诛心之言,引起一片躁动,小太监却飘然而去。

    巡抚府的偏院里,吴中正吐沫横飞的和几个没去参战的随侍吹嘘自己的威风,说到兴头眉飞色舞,那神情连天桥说书先生也不及他三分。

    “匹夫之勇,还有脸在这给自己贴金,若是遇大股敌军,你下马等于找死,活活被战马踏死,有这吹牛逼的功夫还不如多去练练骑术!”洗漱完毕的常宇在堂内听他没完没了的吹实在忍不住怒斥,吴中便怏怏而去。

    “一人杀了四个清狗,吴中此战当属首功,就是有点爱吹”,李铁柱在侧轻笑说道。

    “他乃万人敌的将才,杀几个清狗便这番德行,瞧那点出息,何时才能成气候,不琢不成器的东西”常宇冷哼。

    午时有人来报,城南十里有大队人马正在赶来。

    常宇闻讯,携吴三桂,唐通,出南城去迎,神机营终于来了。

    恭顺侯吴惟英满脸风尘,面色凝重,见了常宇等人连笑意都很勉强,他这种勋贵之后受祖上荫庇锦衣玉食何曾吃过风雪赶路,夜宿山林这种苦。

    受苦是其次,恐惧才是由心的,虽掌管过京营,却从来没有带兵实战过,更没来过关外,此番头一次领兵出战,竟然是出关和强横的清军作战,这对于一个菜鸟来说,心理恐惧可想而知。

    吴惟英是侯爵,身份尊贵,吴三桂和唐通对他礼遇周到,但论此时兵权他还略逊吴三桂,仅和唐通一个级别。

    毕竟这里是吴三桂的主场,如何布阵打仗他有绝对的指挥权,吴惟英和唐通只算援兵,要听从调遣。

    当然吴三桂上边还有一个真正的掌握指挥权的人。



    在吴三桂,唐通眼中吴惟英是侯爵尊贵至极,是他们这辈子都梦寐以求的目标,然而常宇这儿却丝毫无感。

    京中勋贵多如牛毛,大大小小多多少少都和他有些瓜葛,文臣武将的至尊——国公爷,他都不放在眼里,该扳手腕就扳,该甩脸就甩脸,何况一个侯爵。

    眼下他更关心的是吴惟营带来的这支人马的情况。

    神机营总兵力五千,步兵三千六,骑兵一千,炮兵四百,全营被抽调随常宇出关作战,这是一支纯火力部队,论战力可能稀松平常,但论压制力无人可比,只需运用得当甚至可能是决定这场大战胜负的关键。

    吴惟英和千余骑兵率先到达入城,后边是步兵营,最后是辎重车,这也是神机营最核心的部分,战车和重炮。

    神机营的建制应有盏口将军(野战重炮)160门配备炮兵,战车128辆配备步兵,但因损耗及留了部分守卫京城,吃饭出关仅余野战跑七十余,战车八十余。

    “路上可曾遇异常?”堂上分坐,热茶奉上,常宇侧身问吴惟英。

    吴惟英微微沉思:“出关后遇清军探马数股”。

    常宇和吴三桂,唐通相视一眼又问:“可曾有摩擦?”

    “在山海关时候,高总兵曾与本侯言及一些内情,所以一开始并未对其动手,后因为那些探子屡屡靠近,为免暴露军中战车火炮,便下令驱之”。

    常宇三人微微松了口气。又问中后所留下多少人手?

    “百人加盏口将军十五门,中后所几为废城,督主为何还如此看重要分兵于此?”吴惟英不解,刚至绥中的时候便遇到锦衣卫传令,让他分些人手在此。

    中后所去年被清军所攻,守兵死一半被俘一半,里边少许居民也逃的逃,死的死剩下没几个,几为鬼地,朝廷一时也无钱无人整修,更无兵驻守。

    “可做饵,做断后,可分清军兵力,作用大着呢”常宇微微一笑,把和吴三桂商议好的计划简略说与他听,吴惟英这才恍然,心中打定主意,你们说啥我照办,赢了我有功,败了追责也找不到我头上。

    他是个纸上谈兵的将领,从未有过实战,知道自己的斤两,此番打定这主意做个听话手下倒也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置了饭菜为吴惟英接风洗尘,随即安排住处让其休息,常宇便同吴三桂,唐通三人去了军营慰劳神机营。

    本就拥挤不堪的军营随着神机营的到来,更是不堪,到摩肩接踵,满地泥泞,让士兵忍不住怨声载道,不过好在今儿改善伙食,有汤有肉,是一件开心大事。

    肉是马肉,汤是马骨汤。

    马是战马,宫字营击杀清军的探子,当场毙了三匹战马,立刻煮了改善伙食,听闻另外六匹受伤的也活不长了,过不了几天也会宰了用来犒劳立战功的将士。

    神机营的将士被安置在军营一隅,他们长途跋涉冒严寒而来,此时疲惫异常,但凑巧赶上了军营改善伙食有汤又肉也算喜事一件

    诸将士在狼吞虎咽,常宇和吴三桂,唐通却在围着他们的辎重转来转去,这看看,那摸摸,是不是一番摆弄。

    这次神机营带来七十余火炮,留在中后所十五门,尚有五十多门加上从山海关调来的红衣大炮,宁远城的火力辅助将大大提高。

    “督主大人,这叫霹雳炮”一个掌号头官在旁一一介绍神机营的火气,步兵手持的火铳叫霹雳炮,炮兵的防身手铳叫手把口,四百人人手一只,且炮兵除了有野战炮外还掌管另外一种火器,叫大连珠炮两百多杆,其实就是多管火枪。

    随着神机营的人马陆续进城,宁远城的城门关闭,城外的清军探马突然间变的都了,时而直奔正南,时而绕城,其中不乏摔落壕沟的,但好在并未发现被宫字营击杀的清军尸体。

    “他们现在一定很是疑惑不解”城上常宇望着野外明目张胆纵马清军探马,脸上冷笑,双拳紧握。

    吴三桂撇了一眼,知道这小太监又动了杀心,那些清军探马嚣张至极,甚至敢直奔城下张望,丝毫没把明军放在眼里,也许在他们看来明军都已乞师了,自然不会射杀他们,但更疑惑的是城外的壕沟,从关内源源不断过来的军队又是怎么情况。

    这些军队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如丧家犬是攻山海关溃败的宁远军么?又或者是其他……

    “督主,小不忍则乱大谋”吴三桂出声提醒,他怕小太监一言不合射杀了城下游荡的探马。

    常宇长呼一口气,拳头慢慢松开,突然道:“派人出城驱走这些杂碎”。

    “督主!”吴三桂和唐通异口同声。

    “神机营要进山”常宇扭头淡淡说道。

    二人松了口气!

    按照先前商议的计划,神机营留守一部分炮兵驻防宁远城,余部皆入山随常宇打游击战在外策应,可以最大程度发挥其火力优势,同时也能缓解城内拥挤。

    听闻要去城外山中打野,刚刚休息好的吴惟英忍不住打了个颤,他怕!深山野林风雪露宿遭罪不说,不在城池之中更缺乏安全感。

    “和本督同往侯爷有何可惧,此番立了功本督保你吴家再添一笔功业,但如你敢怠战畏战或误战,本督刀下杀个侯爵也不是啥新鲜事!”

    小太监驭人之术,从来都是简单明了,一手糖一手刀。

    “不敢,不敢,此番当以督主马首是瞻!”吴惟英赶紧道,心里那个主意更加坚定!

    天黑之前,城上明军突然放箭驱离那些靠近城墙的清军探子,这让他们有些愕然,更多是愤怒,开始远远绕城破口大骂。

    但随即宁远城四个城门大开,每个城门涌出数百骑兵开始驱逐那些清军探子,但并未给以狙杀,探子们骂骂咧咧的开始撤离至首山以北山口徘徊。

    但让他们奇怪的是那些出城驱逐他们的明军却一字排开列阵和他们对峙,不进一步也不退一步,也不动手,这是要干嘛!

    自是掩人耳目。

    借着天色,刚入城休整没几个时辰的神机营便出城入山,野战炮带走三十门,骑兵和战车全部留在城内,余下三千步兵在吴惟英的亲自率领下抹黑直奔西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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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惟英骑在马上缩着脖子看着远处漆黑的山影,扭头望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宁阳城,犹如旷野里一盏灯笼。

    步兵营紧跟在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扛着枪喘着粗气麻木行走,最后边有十余辆辎重车里边装的是炮弹火药和少许粮草。

    夜黑风高,深山老林的为免暴露行踪又不能点火把照明,,望着黑漆漆的山口,吴惟英心下紧张又恐惧,暗骂自己点背,本该在京城美酒佳肴却没来由遭这风寒之苦。

    正在山口犹豫,一群人从山中钻了出来,却是前来迎接的范家千。

    “宫字营范家千见过侯爷”。

    吴惟英嗯了一声,心下鄙夷一个群太监而已,还宫字营,装模作样!

    但却也知道眼前这魁梧大个子太监是常宇的心腹,不敢表露出一丝不屑,毕竟小太监的手段他是知道的,京城里那么多勋贵想弄他死,可他依旧活蹦乱跳,反倒把好几个勋贵弄进了诏狱,简单说,他惹不起。

    山道狭窄,积雪乱石,杂草荆棘密布以至车马难行,吴惟英也不得不下马步行,在家丁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累的气喘吁吁。

    “何时才能到地头?”吴惟英嗓子眼都要冒火了,一路上他和范家千没有任何交流,此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侯爷,再行半里地便可骑马”范家千抬头打量一番后淡淡说道。常宇带出的人都有一股傲气,既是无话可说,你不搭理我,爷也懒得奉承你,伺候过皇上的人,还真不把你们这些勋贵放在眼里。

    吴惟英长叹一声,一个家丁矮身背起他继续前行,又行半里果真霍然开朗,一条大峡谷出现在眼前。

    “倒是别有洞天啊”吴惟英赞了一句,借着满山白雪仔细打量四周,这峡谷两岸陡峭高耸,抬头望天仅成一线。

    若是在这上边伏击,恐怕……吴惟英暗想,突然前方响起一阵口哨声,暗夜中特别瘆人,竟把他吓了一哆嗦,险些摔下马。

    “侯爷勿惊,暗哨”范家千抬手指了指峡谷上方。

    吴惟英松了口气,抬头仔细观察,两岸白茫茫的雪,黑漆漆的杂林乱石,哪里有个人影。

    像是知道他心思,范家千解释道:“两岸杂林野草稠密,弟兄们在里边支了窝,便是白日都难寻,正好这几日又下了雪覆了痕迹更是毫无破绽,便是站在跟前都未必能发现”。

    “那倒是好,倒是好”吴惟英点点头,说着又抬头四下看着貌似想寻找那暗桩所在。

    这根本就是个生瓜蛋子,一不会行军二不懂打仗,除了装腔作势外真不知皇爷派这种货色来干嘛,范家千瞧吴惟英好奇宝宝似的东张西望,嘴角不由一撇。

    “这天寒地冻的有个草窝倒也暖和”吴惟英突然叹口气,心道山里扎营,不知道遭什么罪呢。

    “侯爷咱们营地可比城里的好多,干净暖和又宽敞,督主都说比总兵府还舒服呢”范家千轻笑道。

    吴惟英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他,太监果真没个正常的,这是冻傻了么。

    宁远城北二十里外的山口处,六七股清军探马近百人四下徘徊,他们此时满头雾水,满脸懵逼。

    明军在天黑之际突然派出四股人马近千人绕城驱赶他们,方圆十余里数股探子都被他们驱除到此处。

    然后这些明军就和他们对峙,只要探子不主动攻击他们也不动手,对峙持续近一个时辰后明军开始撤退,但并非撤回城内,而是在城外四处狂奔,说是操练吧不像,说是发疯更确切吧。

    清军探子懵逼了。

    城上小太监却松了口气,总算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神机营送进山了,至于城外明军乱窜,自是在掩盖痕迹。

    总兵府大堂的油灯忽闪个不停,似风中残烛,小太监,吴三桂,唐通三人端坐堂内,气氛有些压抑。

    清军探马越来越多,那说明一件事,清军近了!

    宁远城看似做好准备,壕沟已挖,城墙冰封,援军部分到了,也按照计划部署,但这些并未完善,且更重要的是粮草尚未到达。

    八达商会接手筹办军粮后,因为南边战线吃紧,重点供应南线,但小太监是商会大股东,硬是为了关外挤了点出来,交由商会运输。

    隔山跨水,又有风雪阻路,还是延迟了些,根据锦衣卫的情报才刚至山海关口附近,两百里路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到。

    而清军的先锋人马必然先粮队到达,那时候可就棘手了!

    “将军”这时沈江虎匆匆赶来打破堂内沉默,三人却同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烽火台示警!

    首山上的烽火台火光冲天,数十里外可见。

    北城头上,常宇皱着眉头:“会不会是清军探子围攻烽火台……”

    吴三桂摇头:“警讯不同,若是小股人马围攻烽火台,他们点的是小烽台,督主,鞑子来了,

    必是他们的行军火把为烽火台观察道,以可见度推测应在三十里外“。

    来了,终于来了,常宇紧握双拳,他能感觉自己紧张了,但更激动!

    只是比预计来的早了些!而且清军来了多少人马还不确定,因为清军的探马密集出动,明军的探马一时渗透不过去,或者已过去的送不出来情报。

    吴三桂随即派人出城去首山烽火台验实,同时以清军火光推测兵力几何。

    “督主,将军,南城外有人叫门!”这时有人来报,常宇等人俱是皱眉,深更半夜谁来叫门,若是援军,值守官兵就不会这般说了。

    两百余人在南城下翘首,大声喊着:“自己人,快开门,求见督主大人……”城上官兵呵斥远离城门,否则射杀。

    深更半夜来路不明,谁知道是不是鞑子所扮。

    声音有些耳熟啊,常宇眯着眼望去,看不甚清楚,扭头问当值将官:“没自报家门么

    说什么亲卫的,太原过来了,这不扯淡么,太原距此何止千里之遥……”

    草!常宇心中一动,探头大喝:“屠元,是你么?老贾,老贾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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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宇的大嗓门让城下瞬间安静,但随即躁动起来了。

    “督主,督主,是卑职来了……”城下两骑跃出安全线直奔城门下,城头士兵刚要搭弓立刻被吴三桂喝住。

    果不其然,城下两骑正是满脸风霜的屠元和贾外熊,两人举着火把照着自己的脸,常宇看的真切,大吼一声开门!

    城门打开,常宇飞奔下城,城上吴三桂和唐通面面相觑,这两人什么来头竟让小太监这么激动,看着块头不小,难不成又是宫中太监!

    “卑职见过督主大人”屠元和贾外熊,况韧进城下马,见常宇赶紧施礼。。

    “好家伙,还是那么壮实”常宇上去直接给屠元一拳,屠元纹丝不动,他自己倒差点闪着,身后吴中眉头顿时眯了起来。

    “督主拳头越来越硬了,属下恐怕要受了内伤”屠元皮糙肉厚摸摸被常宇拳击的地方嘿嘿笑着。

    “跟谁学的油腔滑调了”常宇笑骂:“这一路可还顺当?”

    千里奔袭,风雪无阻,近三百骑,马不停蹄日夜赶路,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小太监心下甚为感动,更重要的是屠元和贾外熊是他的左肩右臂,有二人在侧,清军再是强悍又有何可惧,至于况韧,有他的神箭手在,安保更上一层楼。

    正寒暄中中吴三桂和唐通下城,常宇引见,屠元和贾外熊,况韧赶紧参见。

    得知是小太监的麾下猛将和贴身侍卫官,吴,唐二人,深感意外又好奇。

    贾外熊的两百精骑兵是从金吾卫中千挑万选,曾在太原大战表现不俗,此时调往宁远将要与宫字营并肩作战,一入城便被安置军营,小太监随即下令杀了那六匹清军伤马犒劳他们。

    这让吴三桂和唐通不由感慨,果然嫡系是亲生的啊,待遇就是不同。

    况韧的随行五十个神箭手,被安置到巡抚府,他们本就是负责常宇的安保的,眼下长途跋涉需要好好休整。

    总兵府再开席,热汤热菜上桌,屠元,贾外熊,况韧三人狼吞虎咽,不时和小太监聊着一路道听途说,说到好玩的四人哈哈大笑,闹做一团,吴三桂和唐通二人大眼瞪小眼,完全被无视。

    小太监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和部下称兄道弟打作一团,时而就如孩童一般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哪里还有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东厂督主威严。

    欢声笑语很快戈然而止,吴三桂派去烽火台核实军情的人已返回,带来一个消息,以火光推测清军应在五千人以上,此时驻扎在葛砬子山,具体详情已派暗探前去低近侦察。

    葛砬子山在葫芦岛北十余里和塔山堡之间,松锦大战后皇太极下令毁松,杏,塔三堡,不然清军这支人马不可能驻扎在荒山野岭的。

    五千人马那就是清军先锋了,看来多尔衮果然小心谨慎至极,大部队辎重多受风雪所阻,加上情况不明,所以遣一支先锋过来踩点,能以这么快速度来到地头,毫无疑问是骑兵。

    大清国的骑军,铁骑无敌,横扫关外所想披靡。

    既是先锋人马,当以掌控时局,摸清形势为主,即便清军根本不把明军放在眼中,但此时形势复杂,定然也小心翼翼,加上长途跋涉,常宇和吴三桂推测,一两天内这支先锋军不会擅动,但会派人前来接触。

    今晚注定不眠。

    吴三桂传令城中一级戒备,麾下诸将全部当值,城上,军营,城内不得有一丝松懈。

    葛砬子山下清军营地战马嘶鸣,将士正在休整,巡逻队里外三层不敢有一丝大意,营地正中的大帐内灯火通亮。

    帐内阿巴泰端坐正中,虽然他爵位最低,但在另外三人之中他辈分最大,何况这支人多尔衮指定以他为统领。

    此时豪格,尼堪和罗洛浑分坐左右和阿巴泰一样眉头深皱听着探马的汇报。

    真是越听越糊涂。

    山海关的确发生了交战,附近的三山五岳都知道高第造反了,把吴三桂的人马击败溃逃回宁远城内。

    但让人疑惑的是,探子侦查几日后发现,连续有几波溃军退回宁远城内,吴三桂有这么多人马?还有宁远城墙冰封,城北壕沟数条这又是怎么回事。

    唯一让他们稍感安心和自豪的事,明军第抵近侦查的探子并未下杀手,最多驱赶,看来应是吴三桂下了命令。

    大军随后就到,眼下情况不甚明了,作为先锋要以最快的速度摸清状况,吴三桂虚虚实实一时让人摸不着头脑,阿巴泰几人商议好决定明日派一支人马去宁远城和吴三桂直接接洽,探个虚实。

    只是派谁去呢?

    豪格踊跃自荐,尼堪当人不让,只有罗洛浑没有表态或许是因为他年纪最小不好意思和两个叔叔争功吧。

    罗洛浑的是岳讬的第二子,岳讬是代善的长子。

    代善虽终皇太极一朝因为年长位尊一直被打压,郁郁不得志,也无所作为,但其子孙都非常有出息,是满清战功赫赫的名将。

    长子岳讬自不必说,只是已于五年前去死,儿子硕讬去年因为帮多尔衮争皇位被处死,三子萨哈璘因拥皇太极称帝有功,最得看重和信任,但其一早病逝,皇太极哀痛,对其子女多加照料,比如曾想大力栽培其长子阿达礼,但却因萨哈璘太过优秀所以皇太极总觉虎父犬子,怎么看都觉得阿达礼烂泥扶不上墙。

    于是总是多加训斥,造成阿达礼的叛逆之心,最终两人互看不顺眼,犹如仇人一般,所以当多尔衮和豪格争夺皇位的时候阿达礼义不容辞的跟他叔叔硕讬一起支持多尔衮,最终也一起被弄死了。

    但罗洛浑和他爷爷代善倒是目标一致,虽说当年皇太极打压自己,但更不想让多尔衮称帝,所以退其次让福临上位。

    但在多尔衮的角度来说,你不支持我,那就是反对我。

    所以这支气势汹汹的先锋铁骑,战力虽无懈可击,但其将领却是面和心不和,各怀鬼胎。

    “罗洛浑,明日你去”

    阿巴泰思来想去,还是把机会留给了最小辈的罗洛浑。

    尼堪和岳讬互看一眼,各自冷笑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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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股人马本督要吃掉,一个不剩!”总兵府大堂内,常宇指着地图上葛砬子山的位置用力敲着。

    吴三桂和唐通两人相视一眼,脸色凝重。

    清军先锋最少五千余,以往日经验推断一比四的战力,明军若想战胜他们至少需要两万以上人马。

    但以这么快速度到达地头必然是骑兵,大清铁骑所想疲靡,野战无敌!

    小太监想啥呢,倾宁远城兵力去和这股骑兵硬磕?

    即便赢了所剩那点人马还怎么应对清军后边的主力部队,这场仗的意义何在。

    意义就在鼓舞军心!

    若是吃掉清军这支人马,对振奋宁远军心起到的作用自然不言而喻,同时还能沉重打击多尔衮的军心,最不济也可催化其内部矛盾,当然以清军骑兵的野战之威,自然不能正面直撩虎须!

    “督主的意思是要伏击?”唐通皱眉“情况不明前,多尔衮派先锋前来试探,接触,但决然不可能冒然深入”

    所以被伏击的可能几乎没有。

    “山不来就我,我便就山”常宇嘿嘿冷笑:“再者,清军一向狂妄自大,根本不把明军当回事,往日几百人都能干翻咱们成千上万,眼下这支骑兵在五千以上,保不齐明儿就绕宁远城遛马呢”。

    “此事不可冒然行动,督主还需三思”吴三桂久在边关与清军作战,深知清军不论单兵还是成军,战力胜明军一筹,更重要的是论战术也狡猾至极,什么设套埋伏,迂回突袭样样的玩的精。

    小太监初来诈到,只不过弄死一拨清军探马便飘了自以为天下无敌了,现在竟然要打这支先锋骑兵的主意,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被人家反杀一口吞掉,这是得了失心疯么!

    “三思,自然要三思,”常宇微微一笑:“吴总兵,咱们的最初目的便是让多尔衮转头来这里,此时他的先锋人马已至说明已然上钩,主力不出意外已在来途中,也就是说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如何杀敌了吧”。

    吴三桂点头。

    “即是如此,何不趁清军主力到来之前先吃掉这股人马!”

    操,小太监这是铁了心要吃,吴三桂顿感头疼,真当打仗是儿戏啊,真当清军的骑兵是闯贼那些泥腿子啊。

    “督主……”

    吴三桂觉有必要给小太监浇盆冷水,却刚张口就被常宇打断:“此番清军主力未到,就这么点人马,尔等竟已吓破了胆,就想着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了”

    吴三桂侧目和唐通对视一眼,两人低头,呼吸变得沉重,似乎在做一个非常难以抉择决定。

    “都知道正面不可敌,若出其不意搞一下或许有意外之喜,再不济一击不成,立刻退回城内便是”常宇的确如吴三桂所想,他就是铁了心要吃这支清军骑兵。

    干了!吴三桂咬咬牙,一脸狠劲,这两年天天躲在宁远城里龟缩,被清军和自己人各种嘲讽鄙夷早憋了一肚子火,如今小太监所言有理,连自己人都没有把握没有信心没有勇气去打伏击战,向来狂妄自大的清军自然也料不到小白兔竟然敢打野狼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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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来听话的唐通自然不甘人后,唯小太监和吴三桂马首是瞻。

    只是宁远周边根本没有合适的伏击之地!

    往西一马平川十余里外才是西山,往北,十里之内就巴掌大的首山孤零零的矗立,再往北就是几条不大不小的山岭,其中以滕家岭最大,山岭中间一条山道直通正北葫芦岛,也是清军南下必经之路。

    滕家岭山道那边一无险可守,二光秃秃满山积雪无法隐藏行迹,清军过路自然是侦骑四出,雪地留痕一打眼就会被发现,如何伏击。

    但除了这条山道根本无处可伏击,等清军过了山谷堵住后路?

    清军出了山谷便是平原,骑兵野战无敌,你伏不伏又有何区别,何况如何神不知鬼不觉避过清军探马调一支人马堵住山口。

    常宇既然想吃这块肉,那一定是准备好了佐料,伸手在滕家岭西边的一条山谷上敲了敲“从这深入敌后,绕道北边咱们就把清军堵在滕家岭的山道里干他”。

    吴三桂和唐通皱眉,西边山谷是野谷山道难行不说,且和滕家岭仅一山之隔,难保不被清军探马发现。

    “不如从这边绕吧,远是远了点,但至少够隐蔽和安全”唐通一指常宇杀清军探子的摸虎山口,那儿距离滕家岭山道正西二三十余里地。

    小太监直接翻了个白眼:“有道看山跑死马,唐总兵你可知道这随手一指多少个山头啊,等本督的人马绕过去,清军都打到山海关去喽,摸虎山,山高谷深用来藏兵倒也还罢了,取道?还不如西天取经了”。

    唐通脸上一红,他多年前参与了松锦之战,但对这里地形并不熟悉,前日到了地头后也根本没出过城!

    “兵行险着,未尝不可”吴三桂一直低头看着地形图:“清军自大只要滕家岭这边顺顺当当的他们也没必须要跑那野山谷去溜达,说着微微一顿,只不过咱们将士出城却不能直奔而去,容易被清军探子发现行踪,需从南城出门直奔正西绕过西山从那边入野谷深入敌后……”

    “无妨”常宇打断他:“吴总兵只需正面周旋拖住麻痹清军便可,至于后边便交由本督吧”。

    吴三桂大惊:“督主的意思是要带山中人马迂回敌后,就那点人马?”

    “足以”常宇微微一笑:“兵在精不在多!”

    见小太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吴三桂和唐通心理七上八下,清军骑兵至少五千,你却只带三千六人马就敢深入敌后打伏击,且其中有三千人是步兵。

    他到底是真的有两把刷子,还只不过是个爱装逼的瘪犊子呢,吴三桂很好奇,唐通也很好奇。

    三人闭门商议至凌晨,才各自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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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吴三桂下令沈江虎率骑兵两千驱逐宁远城方圆二十里内的清军探马,全部截在北边山口不准南下一步。

    与此同时,城中贾外熊率两百金吾卫精骑兵直奔西山而去。

    巡抚府,常宇洗漱完毕坐在堂上看着桌子上的早饭发呆,清军逼近压力大,夜里睡的不踏实,此时也没有胃口。

    李铁柱和屠元站在门口看着院中吴中练拳,两人不时低声说着什么。

    常宇侧头撇了一眼二人,见屠元嘴角若有若无的挂着一丝不屑,便把他叫到身边:“院子里那憨货仗着几分力气嚣张至极,夸口军中无人可敌,你去教训教训他”。

    屠元挑眉:“力气大?大的过我?不过铁柱说他拳脚很厉害!”

    “厉害个求,老子分分钟让他趴下,也就仗着点力气装逼,咋滴,你不敢弄他?”小太监开始煽风点火。

    屠元一听只是力气大,加上小太监挑唆,哼了一声,转身便朝院子走去。

    常宇叹口气起身,战时精神压力大,看看戏舒缓一下,李铁柱非常有眼力见的搬了张椅子放在廊下给小太监坐着。

    几趟拳下来,吴中浑身热汗,收了劲准备回房换了衣服,刚转身就看到一铁塔大汉挡在眼前,退后一步方才看清是昨晚才来的那人,据闻是小太监手下一员猛将。

    “练练?”屠元似笑非笑。

    吴中皱眉:“你不是对手”

    草,果然够狂啊,屠元伸手一推,吴中连退三四步,心下大惊,这货力气怎滴如此之大。

    “督主说你老厉害了,兄弟不服想切磋一二,吴大高手请赐教”屠元嘿嘿笑着。

    吴中扭头看了一眼廊下看戏的小太监脸上似笑非笑,便知今儿免不了,不过打架谁怕谁,回首望着高他半头的屠元:“请”

    屠元闻言也不再啰嗦,抬腿就是一脚横扫,吴中冷笑,见其空门打开,左手格挡右拳刚要攻击,却一声冷哼摔翻四五米外,浑身骨头都似散了架。

    一力降十会,屠元天生神力,全力一击之下能正面挡下者寥寥,当世除了刘宗敏,郝摇旗,罗虎,吴三桂这种同样神力者之外恐无其他人。

    吴中自恃武技高超,判断失误,硬接一招,下场就是被一腿扫飞!

    牛逼,小太监高呼抚掌,屠元回首挑了个眉,一脸的得意。

    吴中脸色羞红,从地上翻身而起一脸寒意奔着屠元蹭蹭蹭就冲了过去。

    呵,屠元冷笑,抬腿又是一脚踹过去,那知吴中侧身一闪,嗖的便到了他身前,二话不说一击崩拳正中屠元胸口。

    蹭蹭蹭,屠元连退三步,捂着胸口一脸痛苦。

    好!小太监又在高呼。

    你他娘咧,屠元收到了刺激,怒吼一声冲着吴中猛冲过去……

    “督主大人,吴总兵有请”这时一个亲卫来报。

    常宇猛的起身,急急离去,院子里屠元和吴中还在地上翻滚怒吼。

    总兵府内,吴三桂和唐通已经等待多时,常宇进了门见两人脸色凝重,眉头一挑:“清军动了?”

    吴三桂苦笑摇头,指着身边一人道:“给督主再说一遍”。

    常宇这才注意到吴三桂身材一个满脸风霜的汉子,被派去清军大营给多尔衮送信的吴钊。

    多尔衮对他严加盘问后并未拘禁,在清军先锋出发一天后边放了他们。

    吴钊一行四人日夜兼程踏雪而行,终于在今早回到宁远城。

    “清军先锋八千,由阿巴泰,豪格,尼堪,罗洛浑统领,多尔衮的主力再后,最迟七天内可抵达!”

    八千骑兵,不容小觑!

    常宇眼睛眯了起来,而且派来四个悍将都是八旗中的几个比较有实力的家伙,常年作战,战功赫赫,每一个都是硬茬子也都是吴三桂的老相好,怪不得脸色如此难看。

    “吴总兵,还记得当年袁督师怎么死的么?”小太监突然嘿嘿笑了起来,端起身边茶杯看着吴三桂。

    十四年前袁崇焕被崇祯杀掉,罪名天下皆知,通敌卖国!

    但吴三桂和唐通二人脸色巨变,默然不语,因为朝廷此时尚未给袁崇焕平反。

    很多人认为袁崇焕的通敌罪名直到乾隆年间才被平反,其实在崇祯十五年的时,邝露和梁非馨(袁崇焕二次督师时的头号幕僚)就上疏为袁崇焕平反,但只不过崇祯为国事忧心根本无暇此事,加上以他刚愎自负的性格也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直至1645年南明弘光帝为其复官,赐葬,1648永历皇帝为其增谥!也就是说明朝曾为袁崇焕平过反。

    但此时崇祯十七年,袁崇焕的罪名依旧是通敌卖国,即便现下朝野上下大部分人都已明白当时不过是皇太极的反间计。

    即便最恨袁崇焕的辽东旧部们,也不得默认这件事实,其为人行事虽褒贬不一大有争议,但的确是冤死了!

    朝廷既然没有给平反,吴三桂岂敢妄议,何况又是在东厂大头目跟前。

    见二人不说话,常宇长叹一声:“皇太极一定料想不到他死后多年有人对他儿子也玩这一手吧”。

    “督主要对豪格使反间计?”吴三桂,唐通大惊。

    小太监端着茶杯笑道:“有何不可,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吴惟英从未想到有一天会睡山洞,虽不及他侯爷府那般富丽堂皇,但比之路宿野外受那风寒之苦好上千倍万倍。

    山洞宽阔,容的几千人马也丝毫不显得拥挤,洞内温暖干净又有清泉,若不是正值战火纷纷还真是个探古寻幽好地方。

    吴惟英昨晚进洞兴致极高,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后随即就令兵丁用木石在洞中给他造了个隔间,毕竟堂堂侯爷怎能和小卒们共处一室,席地而睡。

    侯爷的早餐也是异常丰富,米粥小菜还有野味烧烤。

    哪知刚洗漱完毕要大快朵颐的时候,一支骑兵进山,为首将领魁梧健壮,一脸彪悍,进洞后先施礼问好,随即自我介绍。

    怎么金吾卫的人也来了,吴惟英正在诧异间,贾外熊又说了一句让他浑身不舒服却又无可奈何的事:“奉督主令,卑职现在接管步兵营指挥权”。

    吴惟英的嘴巴能塞进一个大鸡腿,神机营总共五千兵马,出京时皇帝钦点他为统领提督,这下可好,刚到地头一夜,大半个兵权就被小太监给释了,而且连杯酒都没给喝。

    嘴巴慢慢闭上,吴侯爷认了,这山高皇帝远的他就是不服气哪去说理去,还是那个心思,你让我干啥我干啥,赢了分功,输了先跑。

    贾外熊没有吴侯爷那般讲究,也没那么大的派头,士兵吃完早饭后,他便在洞中检阅步兵营

    三千五百四人,人手一枪,背弓跨刀,腰系弹药包。

    “巳时发兵”贾外熊声若洪钟,言简意赅!

    吴惟英却惊得一跳:“开打了?清,清,清军到了,多少人?”

    贾外熊看了他一眼:“侯爷赎罪,此乃军机要密,督主下令不得外泄”。

    “本侯是外人?”吴惟英大怒,但随即反应过来脸色一缓:“额,这次……本侯不用参战?”

    贾外熊点了点头:“督主令侯爷坐镇山中协助胡统领经营山中工事”。

    吴惟英不由一喜,但还是冷哼一声,坐镇山中说的好听,好像他是山中老大一样,但又让那个协助那姓胡的太监,还不是架空了自己。

    稍作休顿,贾外熊率金吾卫精骑兵二百,连同范家千的二百余宫字营及步兵营三千人马从西边出洞,穿过黑凤山直奔正北摸虎山口方向行去,他们要从那边绕到和滕家岭一山之隔的那条野山谷里潜伏侯令。



    山中自有风光,常宇不在吴惟英便是大爷,胡岭自也不会去他跟前找不自在,带着家丁在山中巩固一些工事,砍柴割草储备物资,而吴侯爷带着几个家丁穿林踏雪狩猎,不用出去打仗乐得在山中逍遥快活。

    可宁远城中却是剑拔弩张的另一番景象,全城警戒,百姓不得随意走动,更不能靠近城门,宁远军在营中整列待命,城上故布疑阵,仅几队巡逻兵在上边来来回回巡视。

    几匹快马从正北驶来,很快进城,直奔总兵府。

    清军两千骑兵出动,在山口和沈江虎对峙,点名要见吴三桂,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吴三桂和常宇唐通三人略一商议,遣人传令沈江虎不得后退一步,因为此时贾外熊的人马正在西侧二十里外急行军,若是这边让出山口,清军探马到处溜达万一发现则前功尽弃。

    同时为免激怒清军暴起,传信给清军统领告知吴三桂随后即到。

    传令兵刚走,唐通率兵上城,令炮兵就位待令。

    吴三桂点骑兵三千偕同常宇出城直奔北边山口。

    滕家岭山口处,罗洛浑全副盔甲加身,目视二里地外的两千明军,一脸的鄙夷,和身边部属指指点点大声嘲弄,虽然此时他也仅率兵二千,但他有自信能碾压对面明军无数个来回。

    罗洛浑很年轻,不过二十一岁,正是年轻气盛不可一世的年龄,如同他的那些同辈或叔叔辈们一样,打从十五六岁起就开始随军南征北战,虽年少,但作战经验丰富,曾在两年前参加过松锦大战,还立了功。

    为什么多尔衮出兵要把这个战功并不大的小子带出来呢,根由还是牵制政敌代善。

    代善年长位尊,有八个儿子,其中不乏战功赫赫,只是此时老大老二老三老五老六皆死仅余老四,老七,老八。

    老八尚小才十五六,老七文官,老四能力平平。

    所以只能靠孙子辈来撑门户,去战场挣功,但能力最强的孙子阿达礼去年刚被杀,眼下能拿出手的只有长孙罗洛浑了。

    多尔衮岂能把他留在京城。

    罗洛浑虽然年轻气盛易冲动,但却非他十二爷爷阿济格那种有勇无谋的暴徒,不然阿巴泰也不会点将让他来接触吴三桂。

    阿巴泰老油条,就是以他的年轻气盛又略有心计来试探吴三桂的虚实。

    此时,罗洛浑虽不屑和他对峙的明军,但心中也在犯疑,明军驱赶探马,封锁宁远十余里范围,不允他南下一步是何意?

    “再等一盏茶功夫,若还不见吴三桂,便给老子屠了这支明军”罗洛浑恶狠狠的对身边一个甲喇额真说道。

    清军的编制单位以牛录约三百人,五牛录为一甲喇约一千五,五甲喇为一固山约七千五百人,后皇太极精简一牛录百人,一固山三千人,设固山统领三人,正职叫固山额真,两个副职位梅勒额真,(为方便,以下皆按照明军编制称呼)

    罗洛浑想踏扁对面明军的想法没来得及实现,便感到一股地震山摇,随即挑眉望去,正南从宁远城奔出数千骑兵疾驰而来。

    “大人……”身边的罗洛浑身边的一个属下抽出马刀,看了他一眼,只需要他一声令下,这些清军铁骑立刻就会杀过去,明军打仗从来都是靠人多势众吓唬人,实则不堪一击。

    罗洛浑轻轻摇头,目视远方,数十骑战马当先已到了跟前,和原本对峙的明军回合一处,很快后边那大队人马也到了跟前,一字长蛇阵排开从东到西延绵数里,把整个山口团团围住。

    倒还真他们的挺唬人的,罗洛浑望着不足二里外严阵以待的明军,队列整齐,气势滔天,心下不由一震。

    两年前他虽参加过松锦大战,不过那时候年幼,叔父辈们是主角,他不过是个跑龙套的,小打小闹从未正面迎敌过,如今见了这阵势这大场面,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但紧张并不恐惧,明军是草包是绣花枕头这话他不只耳朵听出老茧,也曾亲自体验过,事实也无数次证明,明军就是那么没用,屡战屡败。

    半响,就在他观察之际,明军阵列出来一骑,至他阵前十米:“来着何人,所为何事?”

    呸!罗洛浑吐了口吐沫,一脸狞笑,大声骂道:“瘪犊子玩意,千里迢迢求爷爷们来救命,现在摆什么架子,速让吴三桂过来跪于马前”。

    常宇凝目望去,心中快速推测这人是谁?他对清军制服不了解,根据服装猜测不出这人军衔,同时北人长相粗犷,十八年龄三十八的长相最正常不过,一时间他难以摸清对方的底,是豪格,还是尼堪,又或是罗洛浑。

    没错这个单骑到清军阵前传话的就是小太监,罗洛浑此时要知道他身份,搞不好一激动就动手射杀他了,当然罗洛浑若知道以后发生的事都和这小太监有关,他此时便是拼的身死也会把眼前这个明军扒皮抽筋。

    “还不滚回去报信!”罗洛浑怒吼。

    “将军既是来议事,当以平等想见,吴总兵位高权重,便是摄政王对他也是礼遇三分,尔一个小小将领,便敢如此口出狂言,若是如此,今天便不谈了罢!”

    妈的,罗洛浑身边一人大怒,搭弓便要射杀常宇。

    罗洛浑挥手止住他,眼睛掠过常宇,见其身后五十米外有十余骑在徘徊,便道:“吴三桂在那边是么?”

    常宇冷笑,吴三桂乃一军主帅,怎可身涉危地,那十余人乃屠元和况韧,刚才那清军幸亏没发箭,否则便是先死的绝对不是小太监。

    “一军之帅,自是在军中压阵,将军若有诚意,便各自选三人,大军后退半里如何?若无诚意,今日便去罢”。

    罗洛浑略一沉默,便点头应了,看着常宇冷笑:“你是个勇士,单枪匹马立大军阵前,面不改色,明军中竟有如此人物倒也稀奇”。

    “多谢将军夸赞”常宇抱拳。

    “但本将最爱杀明军勇士了,杀他们的时候才发现一个个都是软蛋”罗洛浑嘿嘿大笑,部属轰然。

    常宇脸色铁青,转身打马而去,直奔阵中。

    吴三桂迎向前:“是谁?阿巴泰?”

    常宇摇头:“是个年轻人,虽然长的一脸老气,但声音略显稚嫩,应是罗洛浑!”

    吴三桂皱眉,不明白为何是这小屁孩来此。

    探虚实,常宇冷笑,附耳吴三桂说了几句,吴三桂皱眉:“万一……”

    “他不敢!”常宇胸有成竹!

    吴三桂咬了咬牙,点点头,他突然觉得自从小太监出现后,他整个人也好似变了样,原先行事小心谨慎,稳中求稳,而如今怎么竟在危险边缘溜达,打擦边球上了瘾。



    明军和清军各自后退半里,两军相隔三里多地,罗洛浑带着五个人纵马缓缓至中间驻足,这边吴三桂常宇屠元吴中四人前往。

    相隔五米,勒马驻足。

    罗洛浑好奇的看着对面当先那人,虎背熊腰,风采照人,这吴三桂倒生了个好卖相,张口问道:“可是吴三桂?”

    言辞甚是无礼。

    吴三桂抱了抱拳:“正是,不知将军是……”

    、

    “大清国和硕礼亲王之孙,和硕成亲王之子,多罗贝勒罗洛浑便是老子!”罗洛浑一脸傲然的看着吴三桂,眼中充满不屑:“你千里求救乞师我国,此番倒说说是何道理阻本将于此?”

    “吾以国事相商,多尔衮竟然派一黄毛小儿来此满口雌黄,如此相辱,吾与尔又有何可言,速回去复多尔衮,不为友便为敌,尔等可画下道道,且看我明人当真没了骨气,没了血性可是!”

    吴三桂大怒,指着罗洛浑破口大骂!

    罗洛浑被这突来的爆骂弄的狗血喷头,待反应过来后顿时勃然大怒,一指吴三桂:“你骂我黄口小儿,今儿倒让你见这黄口小儿如何斩你与马下,踏平宁远,血洗全城”说着竟要发令。

    “尔敢!”常宇一声怒吼,

    “此等军国大事,由的你放肆,就不怕回去多尔衮屠了你一脉”。

    本已怒火中烧的罗洛浑被常宇一声怒喝惊醒,是了,吴三桂若是真的打算乞师,自己惹怒了他,坏了大局,本就对他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多尔衮那还不把他下油给炸了啊。

    罗洛浑心中苦啊,其实他和多尔衮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和,谁当皇帝对他来说都一样,可是就是因为他是代善的孙子,多尔衮就处处针对他。

    然则他和代善其实早就不是一家人了。

    清朝早期,父子兄弟之间亲情淡薄,代善两个战功赫赫的儿子岳讬和硕讬都是前妻所生,取了小老婆后,代善一直虐待这俩兄弟,甚至硕讬难忍虐待离家逃亡,代善竟然陷害他跑去明朝通敌了,后来找到硕讬后,跟本就没有这事,在事情明确的情况下,代善竟还六次跑去找努尔哈赤让他杀掉硕讬。

    努尔哈赤大怒,把代善暴骂一顿后,同时废掉他的太子之位,同时令岳讬,硕讬二人和代善分家,各过各的。

    所以理论上罗洛浑和代善都不是一路人,甚至因为父亲的原因,极其嫉恨代善,可是多尔衮不管那么多,谁叫你他么的是代善的孙子,谁叫代善是我政敌。

    就是这么狗血,那边爷爷不爱,这边多尔衮不疼,罗洛浑觉得自己真他么的可怜。

    甚至眼下被吴三桂痛骂,他竟不敢下手杀之泄恨。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被阿巴泰这个老狐狸当枪使了。

    罗洛浑虽年轻血气旺,但也是个有脑子的人,强抑内心杀欲,重重呼了几口气,平息一下情绪,看着吴三桂道:“你今日辱我,他日毕将以血洗耻,但眼下如你所言,国事为重,咱们便谈国事”。

    吴三桂看着一脸藐视:“说了,你不配!”

    “你……”罗洛浑气的浑身发抖,双拳紧握:“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你且试试!”

    吴三桂冷笑:“凭你这两千人马?信不信本将一声令下,一炷香内把尔等踏成肉泥,我大明将士再不济也还轮不到你这黄毛小儿骑在头上撒野!”

    罗洛浑怒极而笑,掠过吴三桂望着远处明军阵列,延绵数里,旌旗飘扬,金戈铁马,气吞山河,自有威严。

    这大明的兵马,不可小觑,何况兵力是自己两倍之多,瞧吴三桂这胸有成竹模样,保不齐真非昔日阿蒙。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若真和吴三桂起了冲突,那后果……误了大事,多尔衮能活剥了他,除非他能在这一战活捉吴三桂。

    活捉?罗洛浑眼睛一亮,己方六人,对方仅四人,若是突然袭击,速战速决干了他们活捉吴三桂返回阵营,他部下也救援不及……

    “那种小心思想都不要想,吾虽四人虽不敢妄言三合之内杀了尔等,但绝对能撑到援兵到来,你信不信?”小太监察言观色就知道罗洛浑心里算盘,于是出声揭穿。

    罗洛浑皱眉,看着小太监,这个本来以为不过是个传令兵的小年轻,看来让他走眼了,能跟在吴三桂左右当是个人物,最差也是个偏将啥的吧。

    眼见被戳穿心思罗洛浑反而忍不住笑了,听那小子话里之间竟似在说堂堂大清国的勇士在他们三手中敌不过几合?

    笑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你到底是谁?敢说这等大话,即是如此咱们较量较量,不要只在这逞口舌之快!”果然是年轻人,好胜,好斗!

    且,吴三桂一撇嘴:“黄毛小儿,不知轻重,军国大事当前,岂有闲工夫在这和你争勇斗胜,与街头地痞流氓何异!”

    吴三桂从军十余年,从来没这么爽过,连他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能当着清军将领的面骂的对方狗血喷头,对方却拿他没办法。

    罗洛浑就是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他一口一个黄毛小儿,他早已成年,又不是个十三四岁小孩,吴三桂如此是故意羞辱他。

    何况他带兵的哪有一个好脾气的,都是一点就炸,他能忍到现在已是极难得了,此时他再也无法忍受,豁的一身剐,也得把这货拉下马……

    “将军,我倒有兴趣和这小儿玩玩”就在罗洛浑即将爆燃的时候,常宇开口了。

    这下所有人都惊了,吴三桂也感到意外,事先商议的可没这一出啊,难不成小太监又要使啥坏点子。

    罗洛浑是又气又惊还有点开心,气的是小子才是个小屁孩竟还口称自己为小儿,惊得是他和吴三桂说话的语气,开心的是这小子要和自己较量不是送上来的出气包么?

    “群殴还是单挑,要是害怕就一起上,老子照样削死你们”常宇才不管他那么多的心路历程,不待吴三桂点头直接喊阵。

    如此狂妄,罗洛浑怒极而笑,伸手一指常宇:“老子现在就手撕了你!”

    “马战还是拳脚,先别吹牛逼,把话说清省的待会矫情!”常宇冷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罗洛浑嘿嘿冷笑:“马战胜之不武,便让尔等见识一下大清巴图鲁的勇猛”说着率先跳下马。

    看似大方,实则因为双方先前议定不带兵器,所以马战没任何意义。

    “别装犊子,当我等不知呢,巴图鲁是英雄,勇士的封号,非钦赐不得自称,你算哪门子巴图鲁”。

    小太监翻了个白眼,罗洛浑脸上一红,他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耍嘴皮,无论吴三桂还是这小子他都不是对手

    既然如此,何必浪费口水,手下见真章。

    “老子修的是行军布阵,千军万马中取敌首的兵家之道,拳脚小技不屑为之,那谁……”常宇伸手一直背后的吴中:“去把这黄毛小儿削翻,让他知道什么叫挨揍!”

    吴中面无表情,跳下马直奔罗洛浑而去,旁侧屠元脸色有些醋意直瞪瞪的看着常宇嘴里嘀咕着:“督主”。

    常宇随即给了他个眼色,屠元顿悟,咬了咬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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