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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来的贼人作乱,王家彦睡梦中没惊醒,匆匆率兵至蜈蚣街,见到那帮被围困的家伙几番询问才知,原是腾骧卫的士兵酒后聚众闹事,不由是又气又恼又无奈。

    腾骧卫是皇帝亲兵,虽名誉上属京营,但他却无管辖权,属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御马监管,可眼下皇城早已闭门,怎么找他们领导去,难道这烂摊子要自己来收拾。

    押回军营拘禁,王家彦近日奉旨严整京营,正想着抓典型杀鸡给猴子们看呢,这腾骧卫再怎么着也是在京营名下,便就拿他开刀,而且以其皇帝亲军都给治了,更能震慑其他。

    随即下令拘捕,那支这些人竟然拘捕,言之京营无权,和王家彦对峙起来。

    王家彦左右为难,但见围观者越来越众,除了那些沉迷夜生活不归的玩家们,还有附近被惊醒看热闹的老百姓。

    堂堂京营总督岂能丢了颜面,王家彦正要下令强拘时,突闻身后有声,回首便见有马车疾奔而来,车旁十余骑,杀气腾腾。

    常宇!

    眼见小太监从马车上下来,王家彦略显一惊,他怎么来了?

    随意恍悟,东厂现在在京城遍布爪牙,风吹草动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线,加上这小太监有特权,不光京城九门他随时可出入,便是那皇城也是这般,想必是闻得这事严重便亲自前来。

    “王大人”常宇强按怒气近前和王家彦打了招呼,话不多说,直奔主题“此事交由东厂如何?”

    王家彦对常宇其实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喜欢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何况他从东宫给事李明睿那里得知,这京营总督就是小太监背后推波助澜,要知道京营总督历来皆勋贵担当,前任是襄城伯,而他原本只是兵部右侍郎,直接提拔京营总督,那是越级,当初吏部和内阁便有不少人反对,勋贵也再不少,多亏崇祯坚持加上李邦华明里暗里帮着疏通关系,方才定下来。

    但总归来说,还是小太监当初力荐在先。

    “常公公,此乃京营士兵聚众闹事,乃本督分内之事,不敢劳驾”一码归一码,常宇虽对自己有伯乐之恩,但王家彦做事公私分明,觉得这事是京营自己的事,交由东厂处理算什么,传出去也回被人笑话,何况正打算杀鸡儆猴呢。

    哪知常宇闻言冷笑一声:“王大人既然这么说,那本督可也就亮了底,对你来说是份内事,对本督言则是家事了!否则这大深夜的本督闲得慌来管这事”

    王家彦闻言一怔:“常公公这话……难不成他们都是……东厂的人?”心中却想你扯淡呢,东厂的番子,还是东厂的太监,这明明都承认是从腾骧卫的人了,哦,难不成是御马监的魏大海得知消息托他来说情呢。

    “那个大个子的,东厂麾下黑虎营统领,那个身上带伤的,黑豹营的,那个一脸欠揍的黑狼营的……”

    话刚说完,王家彦转头就走!

    崇祯帝新编四营人马,置京营名下,实则东厂统辖的事,他怎么会不知,说白了就是让东厂养了一支嫡系军队,亲卫军只负责保护皇帝安全,而这支军队除此之外还能上阵杀敌,以皇军身份代帝亲征!

    所以,还扯啥啊,你家务事就你家务事吧,我回去睡觉去了。

    王家彦之所以走的这么利索,到底还是因为和常宇没什么嫌隙,要是换成李国桢试试,他非和常宇杠下去不成,仅一条京营有协助五城兵马司维持京城安全之责,硬要拿人就能掰扯不清,让常宇下不了台。

    王家彦一撤,兵马司的和花楼的人便来喊冤,直言这些大头兵毁物打人……简直没了王法,求厂公公正执法,给他们一个交代。

    当然要给他们一个交代,常宇正雄心勃勃给东厂正名呢,怎可落人话柄,一挥手,春祥带人先支开围观人群,随即把屠元几个带头的捆了带到常宇跟前踹到在地。

    几人低着头咬着嘴唇,目光闪避,酒醒了大半知道闯祸了,p都不敢放一声。

    “一个号称武技大高手,一个号称军中万人敌,现在被人揍成个猪头相,真他么的丢人”常宇目光从吴中,屠元身上掠过,然后又一指贾外雄:“还有你,身上带伤都不下火线啊,这是多饥渴啊!”

    三人不敢言,低头不语。

    “喝酒,赌钱,玩女人,男人本色,算不上多大事,本督也从不禁止,哪怕你们没了银子本督都会请你们,哪怕你们想玩遍京城本督都请,本督当你们是兄弟,岂会在乎那点银子”。

    “督主,今儿这不是因为银子的事”吴中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句话,屠元和贾外雄眉头一皱,心道不好,你个二货。

    果然,常宇一脚过去就把吴中踹翻,怒吼:“你他妈的还知道不是银子的事,就因为不是银子的事,老子的脸,东厂的脸都被尔等丢光了,此事若传入皇上耳力,尔等前日以命博来的战功都既有可能没了!你们不心疼,不可惜,本督心疼!”

    “天子脚下,聚众闹事已非同小可,何况是尔等是军人影响极为恶劣,然则你们喝酒砸场子也就算了,连兵马司的人都给打了,可是要造反啊!”

    “不敢,属下不敢”三人惊慌叩头。

    常宇冷哼,心中怒气不解:“来人给我打,每人三十军棍!”

    左右刚要动手,春祥却在常宇耳边低声:“大战在即,伤了不好!”

    这的确是,这三人都是以一敌百的猛将,明天就将随他南下剿匪,若是打伤了,岂非误大事,可是不打心中怒气难消,常宇抬腿对三人连踹几脚,言之罚俸三月,三十军棍暂记!

    三人赶紧谢罪。

    统领当街被罚,余众胆寒,纷纷跪地不起,常宇冷眼扫视一圈,本欲同罚,后转念一想,若同罚,则以后屠元三人的威严尽去,甚至会出现军令不从的现象,便挥手让诸人回营,若再犯则重罚!

    “一群软蛋,几倍酒下肚,娘们肚皮上滚一圈就腿软了,被几个纨绔的家丁揍的鼻青脸肿,当真丢老子的人”常宇怒斥,转身离去:“明儿一早出京南下,都给我滚回去睡觉”。

    见常宇离去,屠元三人才起身,面面相觑苦笑,随即去向店家和兵马司的人赔了不是,至于损失那也是该赔多少一个不能少。

    店家讲究和气生财,见人家道歉又赔了银子,加上得知这几人后台是东厂老大,哪敢再究,一笑泯恩仇。

    至于兵马司的无辜挨揍,却也得了不少好处,屠元赔了笑又奉了银子给人家喝酒,两下皆大欢喜,竟言不打不相识,相约有空一起喝个痛快。

    围观百姓,本就是瞧个热闹,明儿茶余饭后有的料报,虽觉得东厂的人太过嚣张跋扈,但后续处理却也无可挑剔,要知道换做魏忠贤那时,砸了你店就砸了,怎么滴?兵马司的人打了就打了,怎么着?

    现在的东厂不一样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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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宇回宫后余怒未消,麾下几人这马蜂窝戳的有些大,虽刚刚建功而来,可砸花楼,聚众斗殴,甚至打兵马司的人,性质太过恶劣,影响极坏,这若是被有心人炒起来,崇祯帝的脸面可就搁不住,必然怒斥于他,极有可能把那几个家伙的军功给撸下去。

    幸亏是深夜围观者不多,且大部分人都以为搞事的不过是喝多酒的兵痞子,最终也被东厂的人给处罚了,若是得知这些人是东厂麾下的四营将士,那可有的传了。

    但旁人不知晓,王家彦可是明明白白,他走的利索算是给常宇一个面子,但也算攥个东厂的把柄在手中,也是常宇最为头疼的事。

    此事不宜外宣,原来对东厂形象影响极坏,二来皇上脸面也不好看,王家彦此时和常宇并无嫌隙理应不会随意说出去,为保万一,常宇叮嘱春祥明日一早亲自登门敲打一下。

    “那兵马司的呢?”春祥问。

    常宇摇摇头:“兵马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他们现在还被东厂盯着呢,还敢自寻麻烦?”

    翌日一早,天色微明之际,常宇从内东厂衙门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直奔草栏场,三百宫字营太监军已全副武装列阵待发。

    关外一战,太监军多有死伤,此时回宫又补了全额,战死的入中官烈士陵,伤残的有终身抚恤金,想留在宫里的就安排一些闲杂职务,想出宫的给予一定银子补贴,但大不部分太监都不愿意出宫,因为外边的人心太复杂,眼神太扎心。

    常宇没多说什么,言简意赅,南下杀贼建功!

    不多会崇祯帝亲至壮行,宫字营士气高昂,内廷二十四衙门的兵仗局奉旨送来一些军备,这让常宇唏嘘不已,当初偷偷的练太监军,甚至从京营油耗子那里偷偷的购置兵器,还要藏起来,甚至连自己的兵器都要夹在柴火里带入宫。

    而现在,皇帝都亲赐军备,还是专门给大内制造的兵器,今日不同往昔呀!

    宫字营从东安门出了皇城,东厂麾下其余三营已列阵久候多时,随即四营开拔,直奔正阳门方向出城。

    常宇在东安门外回望皇城内那少年,拱手微微一笑。

    少年大呼道:“鞑子的京观看过了,贼人的尚未一见呢”。

    常宇大笑:“如你所愿”拱手道别,打马南下,随侍从之。

    四营千余铁骑,又有家丁押辎重与后,浩浩荡荡的出了正阳门直奔永定门而去,引来百姓夹道围观,纷纷议论。

    有灵通者便道,这是奉旨南下督军的东厂大太监的人马。

    百姓轰然,又是东厂那心狠手辣的大太监,听闻他督军太原太原大胜,督军关外,宁远大胜,这次去保定,应该也是大胜吧……

    又有人言,这大太监杀戮太重,太原斩贼数万造京观于城外,宁远一战更是带回京近万颗鞑子头颅……

    众说纷纷,小太监充耳不闻,出城南下。

    与此同时,城北李岩部已拔营,绕城东南下追常宇而去,至于满地凌乱的鞑子头颅,则等京营的人接手送至古北口长城下去筑京观。

    紫禁城内万岁山之巅,崇祯帝眺望南城,呢喃低语,旁人不可闻,许久放转身下山,半山腰却遇坤兴公主,便道:“娖儿,这大清早的上山不怕着了风寒”。

    朱媺娖脸色绯红,有些惊慌:“回父皇,孩儿穿的厚实,今儿天气也挺好,不冷”。

    崇祯帝嗯了一声:“多看看这皇城里的风景吧,过段时间嫁人了,可就没这般方便了”。

    “父皇”朱媺娖嘴巴一挑,崇祯帝呵呵笑了几声,便道:“你自个儿玩吧”随即转身下山去了。

    朱媺娖悠悠长叹,举步登山顶南望,没来由的心烦,抬脚踢了旁边草丛,身后宫女们紧张不已。

    天亮开市,江米巷作为京城最大的粮食批发零售市场,总是熙熙攘攘,街上店家平日闲谈的除了近日热点新闻外便是八达通商会了。

    八达通商会老板宋思扬原本仅是南城一黑帮大佬,米店在江米巷也仅算有点规模而已,可眨眼间,宋家米店改头换面,且扩大规模成了江米巷最大的一家。

    更让意外的,宋思扬的买卖几乎是多进少出,每日进江米巷的粮船有三分之一都被他给包了,但卖出去的却是寥寥,特别是八达通有时为了抢夺粮源出价偏高,引得其他粮商不满联合起来准备要和他打个价格战。

    羊毛出在羊身上,粮商抢粮源抬高采购价,但最终买单的还是京城百姓,粮食价格一日三变,眼见愈发凌乱之时,官府出文,扰乱物价者,抄家充公,一时间京城粮商人人自危,一夜之间粮食价格恢复如常。

    可唯独八达通商会的宋思扬,我行我素,每日照样大肆收购,却仅仅拿出些许出售,明显在屯粮啊,这不是扰乱市场秩序么。

    有人去举报,但很快整条江米巷,或者说京城粮商都听到了一个消息,八达通是皇商,人家负责给朝廷采购军粮的!

    原来如此,一时间,八达通商会扬名京城,人人艳羡不已,能拿朝廷批文插手朝廷项目的敢问天下的有几个!

    外界传言满天飞,宋思扬却忙里忙外根本无暇顾及,八达通现在皇商,一上市拿的就是大项目,为南下数支军队采供,运输供应军粮,每个环节都非一般人可想到的艰辛,特别是这兵荒马乱的年头。

    闻常宇一早要南下,宋思扬匆匆至永定门外送行却只见尘土飞扬,小太监早已经远去,他略有遗憾又急急坐了马车回来,今儿有大事要处理。

    昨日去了户部一趟,因为常宇和崇祯帝都打过招呼,户部尚书倪元璐亲自接待了他,问了些话,也批银子,要他今天去提。

    八达通现在有银子么?

    有,十二太保这些人的全部身家不是小数目,又有府军卫唐破天,腾骧卫程明等和常宇关系亲近的亲卫军将领入股,加上吴孟明东拼西凑棺材本都拿出来,何况常宇还投了那么大笔钱,八达通背后可谓是个大财团,家底雄厚。

    八达通缺银子么?

    缺,军粮采购需要大笔现银,加上现在铺子铺的大,虽不至于捉襟见肘但也快见底了,好在常宇回来又存一笔银子在这,言之急需时刻用来周转。

    刚至店内,便有家丁报信,东厂掌刑千户春祥和锦衣卫指挥使吴孟明来见。



    宋思扬知春祥乃常宇心腹,东厂的二把手,和那大太监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情若亲兄弟,至于老吴那更不用多说了,这俩人突然前来必有大事,他不敢怠慢赶忙把二人迎入内院大堂,心下嘀咕这一大早的,啥事啊。

    喜鹊登门!

    春祥和吴孟明相对一笑,然后看向宋思扬:“咱们联手做个大买卖!”

    宋思扬眉头一挑,想着京城十二太保联手成为皇商,专为朝廷采购军粮这买卖都够大了,如今这两位爷又要搞什么!

    八达通是八达通,十二太保手下养着数千兄弟算是有了着落,可东厂下边也养着成百上千人嗷嗷待哺呢,所以也要搞点营生,做点买卖养家糊口,但东厂是朝廷内衙门不能抛头露面做买卖,只好借壳上市!

    宋思扬一听顿悟,原是如此,没问题啊做啥生意!

    镖局!

    兵慌马乱的年头,行商的需要押送货物,银两,大户人家需要看家护院,市场需求非常的大,而提供这种业务的寥寥无几,这是常宇深思熟虑和春祥捣鼓一晚上想出的生意。

    镖局有正式记载和有在工商局(朝廷)注册的是在乾隆年间,山西人张黑五被称为镖局的开山鼻祖,乃乾隆的武术师父,后在乾隆帝的鼓励下创办了兴隆镖局,这是史上第一个在朝廷注册镖局,专门替有钱人武装押运,护送现银票号,珠宝首饰等贵重物品,这就是中国最早的镖局了。后来的镖师们一旦看到远处山上有土匪,就大喊:“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在山西方言中,“合吾”和“黑五”是同音词。

    但也有人考据,镖局的最始是有傅青主,顾炎武和戴廷栻为反清复明,保护商人押送物资所设,只是没有官方认定而已。

    谁最先吃的螃蟹不重要,重要的是螃蟹可以吃,而且吃的人不多,但螃蟹很多,可以确定的是镖局是个非常稀缺但市场无比大的生意。

    所以常宇决定开办镖局,靠这个来养东厂。

    春祥一早同吴孟明说了,老吴一拍即和嚷嚷要入股,这早在常宇意料之中,这家伙你只要给他下个饵他百分百咬,随即吴孟明同来寻宋思扬商议此事。

    一番商议后,三人做了决定,以八达通名义在前门外设一镖局,就叫八达通镖局,十二太保的人打理,东厂和锦衣卫九一开持股是为幕后真正的大东家。

    镖局有官府背景实属最正常不过,这个行当要和三教九流打交道,除了沿途打劫的强盗,还有江湖游侠,但最重要的还是要背靠大树,这也是为何很多被官府盯上的江湖人若住进镖局,是不可以进去拿人的,因为每一家镖局后边都有一个大后台。

    比如清末八大镖局中最大的会友镖局的后台就是李鸿章,他家的安保全权交由会友镖局负责,而会有镖局的创始人宋彦超本身就是出自神机营,和军方关系好的一比。

    李鸿章这个后台虽硬,但也仅是个后台,可八达通镖局的幕后老板就是东厂和锦衣卫,仅凭这点,黑白两道就没人敢找事,现在常宇就要开创八达通镖局,业务范围除了押送货物,银两,保护商家出行,同时也提供看家护院的业务,可谓是现代快递公司和安保公司的合二为一。

    三人从半晌午一直商议到晌午正中,真的是愈发觉得这行市场广阔,大有可为,一一详议后拍板便布置了酒菜吃午饭。

    “督主南下剿匪,临行前除了交代创办镖局一事外,还给八达通揽了个活”春祥边吃边把修建官厕的事说了,宋思扬大喜,便连吴孟明也是眉飞色舞,他是八达通大股东,八达通揽的项目越多,赚的就越多,他分的也就多,自然开心。

    “当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吴孟明举杯痛饮,直言小督主头脑灵活,修建官厕这事交由工部来办,一来工程时间长,二来费用造价高,但直接给私企民营做,那就不一样了,可谓一举两得,既能快速完工,又能朝廷省钱,还能给自家企业赚钱,简直不要太妙。

    “吴大人,近日京城鼠疫肆虐,清理卫生事宜不得怠慢,厂公临行前也曾说,仅靠百姓自觉是不可能的,需要监督才行,您老面子宽,去给兵马司打个招呼”。

    吴孟明嘻嘻一笑:“兵马司那个帮孙子最近又把柄在锦衣卫手里,趁着听话时机,得好好使唤使唤了”。

    “瞧您老说的好像咱们公报私仇是的,这不都是为皇帝效力么”春祥笑了笑又对宋思扬道:“还有一事”。

    “大人但说无妨”宋思扬心道今儿喜鹊上门,接二连三全是好事,难不成还三喜临门。

    算不上啥喜事,只是常宇想在城东南十余里外的潘家窑买地建房,东厂不宜出面,且暂时也没有这方面合适的人手,便让宋思扬亲自去谈,然后弄一支施工队去开工。

    几番探寻之下,春祥虽没明说,但宋思扬已知个大概,常宇买地建房并非为自己,而是为了安置伤员,确切说是为了安置那些受伤退役的太监军。

    受伤退役,宫中绝非久留之地,时间长了皇城成啥样了,崇祯帝也未必愿意花钱白养这些人,毕竟站在皇帝的角度看问题是另一个视野,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一个帝王,他怎么会在意几个太监的生活质量和生死去留。你若把皇宫里搞成伤残太监的养老院他绝对不同意!

    但若让他们出宫去,太监多是孤儿,即便不是孤儿也遭世人白眼,为族人所不容,多是孤僻郁郁而终,身上有伤残生活可想有多艰辛了。

    常宇不忍这些和他并肩杀敌同生共死的兄弟,最终凄凉的孤独终老,他要建一个养老院收留这些伤残退伍太监,让他们有个家。

    只是他没想到是,数十年后:世人不知潘家窑,遥指东南中官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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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为北地,京城却不似关外那般苦寒,时值四月,虽不及江南草长莺飞,却也万物复苏,荒野之间已见野草青头,道边柳树发了芽,真是出城踏春好时节。

    然常宇此时哪有心情,保定府被贼军重重围困,危在旦夕,史可法深陷其中,孤立难援,更重要的是面对数十万贼军以及卷土重来的李自成他还没有应对之策,更无必胜把握。

    千余铁骑自京城一路狂奔南下,途径乡镇村舍百姓避而远之,见其不扰方才松口气,暗道这是哪路人马怎滴如此杀气腾腾。

    大军出动,探子先行,常宇一出城,便撒出数股斥候,前方打探详细,十里一组,左右相互呼应。

    吴中的黑狼营一马当先在前,这货昨晚和屠元,贾外熊几人惹了大麻烦,待罪之身,见小太监脸色一直不善,远而避之。

    屠元和贾外熊却是皮厚不怕开水烫,麾下两营同宫字营人马并肩,二人围着小太监使劲套着近乎,却总是热脸贴着冷屁股。

    常宇虽是余怒微消,更多的是满脑子都在思索如何狙敌无暇理会,心忧李自成军威浩荡,除了十几万强兵外,还有数不尽的炮灰以及民心所向!

    中原老百姓没的吃了,就跟着他混饭吃,跟着起哄,古往今来从不缺这种起哄的人,只不过这时候的起哄叫响应号召,贼军过往响应着无计,穷人都仇富,都想着不劳而获,都想着杀地主豪绅,分粮分钱分地,打砸烧抢一扫往日的怨气,多么的快意恩仇,却不知道分到他们手里的只是一碗稀粥而已,而他们依然不过是个蝼蚁而已,待醒悟时已无回头路,只能随波逐流,走哪算哪了。

    当然李自成也是痛并快乐着,虽然声势浩大,让守城官兵望风而逃,不用一兵一卒就能攻占城池,可这么多炮灰这么多张嘴要吃饭啊,还有所过城池的投降的降兵,这个雪球越滚越大,本就是为了跑出啊搞钱搞粮食的,却没成想搞了这么多吃饭的嘴,可是他又停不下来,停止进攻就没了收入就更养不起那么多长嘴,而且还不能拒收,否则失了民心和军心,老百姓就不来当炮灰了,那些官兵也不会投降了开始抵抗如何是好。

    所以这是一个死循环一个死局。

    而唯一解开这个死局的方法就是把这些炮灰和降兵消耗掉,消耗一拨人打下一座城,抢到一笔是最佳方案。

    可谁曾想,一路东来,就他妈的没遇到过抵抗,招招手就投降了,炮灰们一个没消耗掉,反而越滚越多,多到压的他气喘,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眼瞅着雪球越来越大,大到快要崩盘的时,终于到保定府,北京城的南大门,李自成很渴望大干一场,消耗掉一些炮灰,不然越滚越大早晚把自己累死。

    李自成想着如何消耗那些炮灰的同时,也在幻想一个更大的梦,眼瞅着这样不动一兵一卒就打到了保定府,京城在望,那……

    这里可不是山西那边,一路北上京城有内外城墙关口重城无数,反而几乎等于一马平川,无山无关,甚至都没有大城阻路,早日如此当时应该就直奔这条路……

    李自成没想到的是一路如此畅通,常宇也是意外,心中痛骂那些食君禄不为分忧的朝廷地方官员将士,都特么的没点骨气,宁远从贼也不敢举刀反抗,竟让人家轻轻松松的打到家门口,实在是可恨。

    常宇心情一语,打马狂奔,胯下战马四蹄飞扬,似风驰电掣一般远远把随侍甩在身后,陈王廷等亲随不敢大意,打马狂奔。

    未及半响,常宇竟超越前军至吴中跟前,一声大吼,本督的狗呢?

    吴中一个激灵,心想啥狗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小太监说的他在宁远西山抓的那两只狼崽子。

    这两只黑狼崽子,无肉不欢,长势惊人且凶得很,外人不敢近前,唯独怕常宇和吴中,因为他俩喜欢动粗,不听话就是一顿揍,用常宇的话叫,白眼狼欠收拾。

    可明明是一双血红眼睛啊,蒋发曾对吴中说,这狼眼血红,恐是记仇乃不祥之物,早点给炖了吧,吴中犹豫,小太监却是一脸不屑,俩畜生还能反了天?这就是两条狗。

    于是这两条狗就被养在黑狼营中,此番吴中率部急行,便留在后方辎重的铁笼里,常宇闻言哼了一声,又打马往回奔,直至十余里外罗塘的队列。

    罗塘本是常宇买来的家仆,太子曾暗示杀掉,但其心慈养在军中负责后勤,此时随他南下虽轻装出行,依然还是装满了十多大车,行动稍缓居后。

    常宇把两只狼崽子从笼子里放了出来,陈所乐想套铁链被小太监制止,一声呼喝,打马便跑,两只狼崽嗖的狂追而去。

    诸人见状,皆惊奇不已。

    人马急行,常宇沿途纵马一边调教两只狼崽子狩猎,风风火火,喧闹不已,天近晌午已过顺天府大兴县。

    又行十余里,前方有村落名庞各庄,常宇下令就地休整,将士下马卸鞍就近荒野牧马,侯后勤人马至生火造饭。

    伙食丰富,有骨头汤还有从关外带来的马肉,宁远一战,伤马死马无算全被吴三桂屠宰充作军粮,常宇带了不少,南下之际也给将士好好补充,打仗靠的不只毅力还有体力!

    一支人马路经村落歇脚,引的村民惊慌不已,待见并无袭扰后,有大胆者向前询问得知是东厂麾下四营。

    一听东厂村民又惊,本欲远避之,但见其主将和蔼温和家长里短的问个不停,心下大胆,闻肉香便讨之,主将立允,传至村中,村民皆来讨食,皆允。

    “收买人心呢这是”吴中一边啃肉一边看着远处被村民围在中间的常宇,嘀咕着。

    “懂个p这是为战大明军人正名呢!”范家千翻了个白眼:“瞧瞧这天下哪支人马,百姓闻风不丧胆,视之若贼!督主这是煞费苦心要正名,你丫却说收买人心,怪不得督主总是想揍你!”

    “啊,督主真的总想揍我么?”吴中一怔,众人大笑。

    “说是收买人心倒也不为错,只不过不是为东厂为督主自己收买的,而是为大明收买的”胡岭长叹,众人不语,接着吃饭。

    老百姓虽见这支人马友善,但也不敢为甚,多是要了碗肉汤,些许碎肉便心满意足,倒是些小孩嘴贪,年余不见肉馋的慌,要个不停。

    后方来报,李岩部人马在十里外,常宇略感意外,怎么这么快,要知道李岩可是万余人马,辎重无数,详问之下才知,李岩这对夫妻档再次分工,他率三千骑兵先行,红娘子率余部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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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休整片刻,将士整装待发之际,李岩部前锋已至,也是满脸风尘,常宇令麾下先行,便去了见了李岩。

    李岩这部先锋人马乃轻装快行,只带了干粮,此时正好赶上常宇部拔营,捡了些剩汤喝了。

    “最新情报,李自成大军在保定府围而不打已有三日”两人至道旁一柳树下,见新芽初发,嫩黄可人,常宇伸手折断一枝,脸色凝重。

    李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着远处正在休整的部下,心中五味杂陈,脸色却也是同样的凝重。

    “你怎么看?”常宇看向李岩,人力总有穷时,他再精与计算也终究只有一个脑袋,可身边诸将多威猛却少睿智,却唯有李岩智谋过人,便来一问。

    李岩长呼一口气,思虑半响:“他在等”

    “等什么?等本督?”常宇一怔。

    “闯贼裹挟流民不计,声势虽浩大,却其实也有苦难言,一路东进只进不出搁谁也扛不住,他现在急需一战消耗压力,之所以围而不打也许就是等保定府的人忍不住先动手,或者等朝廷的援兵到狠狠打一仗,也许又只是等保定府的守将投降”李岩苦笑摇头:“反正就是在等,至于等什么末将不知,但却给了咱们时间”。

    常宇微微点头:“援兵最近在山东德州,近在咫尺,周遇吉也已至定州,他还不着急动手,要么是不把官兵放在眼里,要么就是想大干一场,狮子大开口要把周边官兵一网打尽”说着嘿嘿冷笑:“怕是不知道本督又来了吧”。

    李岩轻笑:“也许是就候着您呢”。

    “那倒是劳他费心惦记了”常宇眉头一挑,看向李岩:“李将军可以良策退敌?”

    李岩垂眉用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和宁远大战时清军何其像”。

    “可是保定府外无山可拒也无险可守,远了又难解近渴!”常宇皱了皱眉。

    “可贼军却无鞑子那般野战无敌的铁骑!”李岩微微一笑:“而且有可能打个围魏救赵”。

    常宇默默点头,李自成现在势力遍布中原,多处分守各城,他能围困保定府,那我就可以逐个拔掉他在各处的人马!

    “神机营到哪了?”常宇又问。

    “估摸到了京城附近了吧”李岩略一怔,神机营自关外收兵回京,因火炮辎重太多,行程较慢尚在红娘子之后,常宇出京南下时他们只不过刚摸到京城地界,按速度推算,天黑之际能到京城,只苦了吴惟英怕是要过家门都没法入,便要南下剿贼,谁叫常宇用神机营,用的那么顺手呢。

    “你不用跟的太近,太急,甚至可以等神机营一道在北边故布疑阵,虚张声势,听候本督调令便可”常宇脑海中已有个比较粗糙的计划。

    李岩聪慧过人,闻弦音而知雅意:“督主是要深入虎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常宇冷笑:“闯贼和朝廷干十几年,什么样的打法没见过,本督就和他玩玩非主流,让他尝尝鲜,长长眼”。

    兵行险着,出其不意,李岩赞同,但又觉得太过冒险,请求和常宇同去,被常宇拒绝,史可法深陷包围圈动弹不得,他要兵行险招入虎穴,那外围必定要留个运筹帷幄掌控大局的人,非李岩莫属。

    “严令你麾下不得扰民,违者杀无赦”常宇走前叮嘱李岩:“莫忘记你此时已师出有名”。

    李岩拱手奉令,他当然忘不了觐见崇祯帝时被赞正义之师,意指他们虽是贼军出身,但杀贼平寇为国效力便是正义之师,赐番号正义军!

    正义之师岂能再做那扰民之事,何况常宇现在正在为明军正名之时,谁若顶风作案无疑寻死。

    其实李岩在贼军时便军令严明,是闯王麾下少有的纪律部队之一,投降后率残部从太原到关外打援,千里之行所过村镇无数,皆严令不得袭扰。

    但毕竟有些人贼心不改,不偷点东西手痒,不弄个娘们心痒,寻机作案,被李岩发现后责以重罚以儆效尤,但尚未有杀头之举,眼下小太监下了严令,让他下定决心下重拳整治军纪了。

    况韧率五十神射手纵马狂奔,一路当先,常宇在陈王廷等十余骑的护卫下紧随其后,不消一炷香功夫便追上罗塘的后勤队伍,马不停蹄,又半柱香追上了殿后的黑豹营与贾外熊并肩。

    “督主,听闻前方不远便是固安县了,咱们要在那休整么?”贾外熊问道

    常宇哼了一声:“固安距此五六十里,到地头最快也要天黑了,这叫不远?”随即看了贾外熊一眼很是疑惑道:“你小子一身是伤,竟然还跟那几个货色去玩女人,怎么扛得住呢”。

    咳,贾外熊一声长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眼见常宇要发火,赶紧打个哈哈:“嘿嘿,不瞒督主,俺喜欢****,不费力”

    艹!常宇翻了个白眼:“坐莲,回头让你坐钉子”言毕,打马率亲侍狂奔而去,贾外熊不由的摸了摸屁股,心道太监都好这口?

    固安,顺天府最南端的一城,所以又称天子脚下,再往南便入了保定府的地界,一天的驰骋,常宇麾下四营终在天暮之时奔驰百里到这里。

    虽是轻装急行,依旧人疲马乏,常宇下令在城西数里外的荒野里就地休整,人下马马下鞍,戒严五里,侯后勤生火造饭扎营。

    “西北六十里便是涿州”常宇在荒野中探手一指,又道:“东南永清,西南定兴,再下去就是保定,距此两百里外”。

    城外出现一支兵马,引得的固安成内惊慌不已,这种小城有兵丁百余不足,若遇大敌几乎没任何抵抗力,也许是久观之下发现并无袭扰之举,城内很快便有快马奔出,竟是锦衣卫,奉高文采之命留守于此。

    这几个锦衣卫带来一些情报,比如八达通的粮队此时就距离保定城一百五十里外的定兴县不敢再往前。

    不是道路难行,而是前方杀机重重,在保定城北五十里外已见贼军踪迹,而往南百余里东西五十里皆有敌踪。

    常宇嘴里叼着一支干草,望着正南夜空眉头紧皱不语,麾下见状皆不敢乱语,胡岭等心腹跟随他日久从未见其这般苦思皱眉,知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史书记载,贼军发兵保定府时大兵加炮灰连绵三百余里可见声势浩大,而如今斥候已探知保定城周围百里内皆有敌踪,可见史料并非夸大。

    往前一步,步步危机,如何打?怎么打?常宇心中虽有雏形计划,尚缺详细计议,一时愁眉不展。

    一炷香后,罗塘携家丁至,开始生火造饭,将士忙着扎营喂马,常宇独坐帐外篝火旁出神,陈汝信拿一支烤野兔走了过来,督主。

    常宇伸手接过,示意他坐下,撕下一条兔腿递给他,陈汝信谢过也不客气的吃了:“想家么?”常宇问

    “男儿志在四方,卑下要跟督主建功立业”陈汝信抹了抹嘴边油腻,表情郑重。

    常宇轻笑:“这乱世虽好建功,但却也危险的很,当真不怕?”

    “俺二叔说过乱世出英雄,时势造英雄,俺想做英雄,不怕死!”陈汝信说着看了一眼正走过来的陈所乐:“他也想做英雄”。

    常宇哈哈大笑,抬手一指诸人:“尔等皆英雄”。

    众人见他神态转好,纷纷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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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定府素有“北控三关,南达九省,畿辅重地,都南屏翰”之称。 保定之名意为“保卫大都,安定天下”, 向来是“京畿重地”“首都南大门”。

    如今的南大门深陷重围,半月之间李自成的贼兵横扫保定府各县,四周如顺平,满城,望都,高阳皆落敌手,如今在城南清水河对岸扎营。

    这营地当真是一望无际,连绵十余里,遮天蔽日气势浩大让人看了就腿软,以至守城将士战意疲靡,城中百姓更是民心消极,这可把史可法急的上火牙疼,每日辗转城上激励士气,下城安抚民心。

    同时急催援兵开拔,奈何随着四周州县皆入贼手,方圆百里内皆为贼军所占,派出去的探子不是无功而返,便是被狙杀,更是让他肝火大冒,却一时无计可施。

    闯贼大军围城,而城中士气不振,民心不稳让史可法无比焦虑,唯感一丝欣慰的是城中尚有志同道合的志士,誓言一死也要守卫保定府。

    比如同知邵宗玄知府何复,力排众议,坚决抵抗,每日陪同史可法激励军民,巩固城防,保定本地乡绅张罗俊等也是出钱出力,号召豪绅们捐钱捐粮誓死保卫家园,因为他们非常清楚的知道,若贼军破城,他们首当其冲家破人亡。

    清水河,在保定城南,旧称阳城河,古为燕赵界河,城南这一段也是保定城护城河,此时一河之隔,官匪对峙。

    旌旗连营百里,李自成兵势之大空前绝后,自太原兵败后,这一月在中原所获甚丰,元气恢复,野心也随即大涨,原本只是出门抢个劫,如今这般气势,倒不若直接打到北京城下和皇帝老儿谈一谈,要么同分天下,要么掰手腕谁赢谁坐。

    最不济还能清除累赘,携金银珠宝回西安继续称王称霸。

    太原一战损兵折将,辎重尽失,仅月余时间他在河南攻城掠地大肆搜刮金银,把腰包装的满满,补充了兵力恢复了士气,便连几个受伤的大将也痊愈。

    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士气高昂,民心所向!

    我为何不趁机夺了这天下!清水河南岸,李自成望着远处保定城,脸色反复无常,身边李过面无表情。

    “还在想那个太监?”李自成扭头看了李过一眼:“明廷从头到脚溃烂到底,非一人之力可为,一个太监不足一提”说着冷笑:“明廷虽胜了一场小仗,却输了大局!”

    “孩儿并非想那太监,如父亲所言,他不足一提,孩子想的是那叛贼李岩”李过咬牙切齿!

    李岩的临阵倒戈,让贼军上下皆恨之入骨,李自成更是每思及于此,都是额头青筋暴涨,恨不得扒皮抽筋,悔不听牛矮子的话!

    牛矮子就是贼军头号军师,嫉李岩才情风流,每每在李自成跟前诋毁,言之非池中之物,非同道之人,要杀要趁早。

    然则李自成爱才,一时难断,终成恨。

    但比之李岩还有一个人更让李自成耿耿于怀恨之入骨的人,那就是常宇!太原之战初始以为掌舵的是蔡懋德和周遇吉,到了后期终于竟然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太监,可就是这个小太监,从头到尾吊打他,刺杀李来亨,擒杀部将李友,白鸣鹤,生擒大将刘体仁,伤大将任继荣,马重禧,击溃他数十万大军,死伤不计其数。

    十余年未曾遭遇此等惨败,李自成引以为耻,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只是这奸诈阴险的死太监此时何在?

    是坐镇太原呢,还是在定州,李自成目光朝西望去,数日前麾下来报,一支明军约三万人马自西从固关而出,直上西北一路披靡,沿途贼军流寇不可挡,终至定州城外被刚破真定府的任继荣和马重禧追到,双方大战一场,贼军正不敌之时,罗虎率震山营闻风而至,双方在定州城外唐河畔激战一番,隔河南北对峙。

    那西来明军却正是周遇吉部,他既然来了,那小太监应是不远了吧,李自成并不知道那时候小太监还远在关外和多尔衮杀的天翻地覆呢。

    眼见李过也是望着西方夜空发呆,李自成叹息:“想去?”

    “周遇吉既然来,那李岩应也来了,便是那奸诈无比的阉狗也极有可能躲在后边,孩儿怕罗虎吃了亏”。

    李自成微微点头:“那你明日便去了吧,至于这里”说着一直正北保定城:“三日他不动手,我便破城!”

    “还要等三日?”这时刘宗敏拎着酒壶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一脸醉意:“老子还着急去京城玩那明帝的皇后呢,听说那公主也嫩出个水……还在这荒喝什么北风啊,要老子说还等个毛的三日,就今晚吧……”

    荒野风大,帐篷被吹的猎猎作响,常宇难以入眠,辗转反复钻出帐篷,外边有些冷,但比之关外可好太多。

    千人营地没多大,四下篝火十余座,数队巡逻兵左右穿插当值,他的帅帐在营地正中,陈王廷等亲卫分侍左右,闻他动静,也都钻了出来,低声叫了声督主。

    常宇嗯了一声,示意诸人不用管他,便朝营地另一侧走去,直至家丁的后勤区域,惊得罗塘赶紧来见。

    “有酒么?”常宇问。

    罗塘摇头,言军中禁酒,绝无夹私。

    常宇不语只是盯着他看。罗塘眼神闪避,终是噗通一声跪下:“厂公恕罪”。

    恕个什么罪,常宇只是来要点酒喝,罗塘藏的酒是正宗的京城二锅头,此酒掐头去尾取中段第二锅,谓之二锅头,乃京城名酒有八百年历史,火辣烧心特有劲,为军人豪士所好。

    这壶不知道是不是牛栏山的二锅头,被常宇一饮而尽,然后倒头大睡,几近不省人事,麾下诸将皆惊,蒋发对吴中感慨:“大敌环伺,把酒当歌,这种气魄天下能有几人!”

    吴中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游侠儿故事听多了,一天天的神叨叨,喝个酒而已也能被你吹上天,这种酒老子三壶不倒!”说着舔了舔嘴唇。

    “待罪之身别找不自在啊”范家千从他身边经过,好像自话自说,吴中把目光从远处罗塘的后勤帐篷收回,朝将发挥挥手:“睡觉了睡觉了,那么好的酒一口闷,糟蹋啊……”。

    “吴中,吴中”贾外熊突然颠颠的走过来小声道:“咱俩去家丁那讨点酒喝去吧”

    “讨?”吴中眉头一挑。

    “要!”贾外熊腰杆一挺,给吴中挤挤眼示意行动。

    吴中也给他挤了挤眼,然后贾外熊就侧头看见了身边冷笑的胡岭,便道:“俺睡觉去了,吴中俺警告你以后这种有违军规的事不要找我”说着兔子一样的溜了。

    吴中,我艹……刚想解释,又看见李铁柱似笑非笑的走来,得,这仨人他惹不起,论私全是小太监的心腹,论公又掌军纪,犯在这仨手里,谁面子都不给,即便他武技无敌,也不敢造次,再者双拳难敌四手,他若敢用武,陈王廷,蒋发那几个大高手又是摆设么。

    还是少说,多睡觉吧,哎,那酒香可真诱人啊,吴中怏怏回了帐篷。



    清晨,天色朦胧之际,营地有了些喧闹,罗塘等家丁已开始生火造饭忙碌起来,除此之外大部分士兵还在熟睡中。

    一声惨叫自帅帐中响起,陈王廷等亲卫大惊,纷纷翻身而起持刀飞奔而去,却见常宇抱头跪在地上低吼,誓言再也不沾酒了。

    亲卫们随即松了口气,相视而笑,却又不以为然,好酒者第二天醒来头疼的时都会发这种誓言,却从来不会遵守。

    常宇不喜酒,一向少饮,只是近日压力太大,有点借酒消愁的意思,又或想用一场大醉来放松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却没料到二锅头的后劲那么足,醒来头疼如裂,这让没喝到酒的吴中和贾外熊几人暗自幸灾乐祸。

    热粥一晚,清茶几壶下去,用冷水洗了脸,常宇方觉头疼渐消,此时麾下四营正整装待发,拔营起寨。

    正北尘土飞扬,却是李岩的先锋人马已至,常宇迎向前和他筹谋半响,便随即下令启程发兵去定兴县。

    定兴县在保定东北百里,周边县城密集,如高碑店,易县,涞水等,属保定府的北端一线,仅邻顺天府,不过均为芝麻小城,有的甚至无驻城守兵,紧靠一些衙门捕快或民兵维持治安。

    日上三竿,常宇率四营发兵疾驰,行不过十余里,便遇不少北上逃荒难民,一个个面黄肌瘦,神情惶恐,见一支兵马迎来纷纷四下逃散。

    直至见这支兵马并未追赶,才止步,常宇率亲卫十余人下马询问,得知他们都是保定府逃来的,已走了数天。

    再问得知,保定府周边十室九空,富绅被贼军拷掠至死,余下百姓多是归附贼军,响应他们的号召要攻城掠地翻身做主:“均田免赋,迎闯王,不纳粮”的诱惑太大,受尽苦难的老百姓突然发现,不用种田,不用交税,跟着义军烧杀掠夺就有吃有喝的,这人生多自在啊!从者如云。

    但也有实在的百姓,不想从贼,只好四下逃难,多选择北逃,毕竟距离京师进一步就越安全一些。

    “军爷,您们是来支援保定府的么”难民中有一老者询问,见常宇点头,苦笑摇头:“这么点可不够啊,贼军给那蝗虫一般,遮天蔽日到处都是,保定府四周全是贼军啊……”

    “兵不在多,在精!”常宇微微一笑,取了点干粮递给一小孩:“贼军不过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定然让他们屁滚尿流,前段时间在太原能把他们打败,这次也同样会打败他们,你们要对朝廷,对官兵有信心”常宇眼中杀气滔天,惊得难民不敢搭话。

    “对了老乡,皇上已下了旨,免河南全境以及河北山西山东部分地区三年赋税,这保定府也在其中,你等记得贼军退后赶紧回乡好生营生,望四下告知”常宇不忘叮嘱,随即翻身上马,下令队伍急行。

    越往南行,难民越多,拖家带口惨状不忍直视,常宇心痛,令罗塘取些军粮施舍,并四下传告朝廷免税的消息,难民感激涕零,问是哪支人马

    得知是东厂麾下四营,百姓皆惊又疑惑不解,没听过这支人马,但东厂的名声可不咋好,却怎么会有这样一支善良军队。

    行至三十里外的白沟河放马饮水,这里很多百姓在歇脚,常宇欲向前闻讯,陈王廷等担心其中有贼军奸细,不欲他亲至。

    李自成此时壮志雄心,一路北上逼京自是早早做了准备,虽大军止步保定城,但必然派出大量奸细暗探随难民北上,若见常宇露相,保不齐会出手刺杀。

    常宇毅然前往,千军万马中都杀的几进几出,又何惧奸细暗探的刺杀,便去了难民群里闻讯,陈王廷等亲侍不敢大意,紧握刀鞘随侍左右。

    河畔边挤满了歇脚的难民,有的在破冰取水,有的甚至就地弄了个地锅生活做饭,也不过是清水煮了几颗米,却引得很多人纷纷围观,垂涎欲滴。

    得知是官兵,又见军纪严明,无袭扰之举,难民们对常宇也并不是太害怕,对他的问话有问必答,甚至还围着他问三问四。

    河边枯树下一个小儿扶尸痛哭,旁人视若无睹,正眼都不瞧一下,毕竟这年头,死个人太平常不过,早已麻木。

    常宇近前,发现那小儿不过五六岁,竟是一道童,躺在他身边的却是一须发皆白的老道人,年约七十左右,身形削瘦,衣衫血迹斑斑,伤在肋下。

    “你叫什么名字”常宇蹲下去问道。

    小儿抬头,满眼泪水,一脸悲哀:“没名字,师父叫俺小道童……”

    常宇见他悲伤至极,口齿不清,又问他师父怎么死的,小道童说师父带游历四方化缘,前日遇贼人进村杀人放火,师父不忍见一妇人受辱,提刀杀贼……

    “本督常言不喜和尚,诸位可知因何?”常宇听罢起身环顾四周。

    “厂公说那些和尚只会装神弄鬼骗人钱财,不劳而获也无所贡献,是为蛀虫”胡岭轻声道。

    “这只是其一,这佛家本就非我本土宗教,乱世缩头不出,盛世却大开香火敛财”说着转身看向地上那老道尸体:“反观我本土道宗,乱世下山悬壶济世,盛世归隐山林修行,虽都是鬼神玄学,高下立判”。

    麾下诸人皆点头,心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你可愿随我走”常宇蹲下问那小道童,战乱年头,这么大小孩一个人生存机会太渺茫。

    小道童摇头:“俺师父说,当兵的都是坏人,没个好东西”。

    咳咳咳,常宇差点被呛到,刚夸你师父路子正呢,就这么不给面子。

    李铁柱抬手就要给那小道童一个教训,被常宇瞪了回去,温和道:“我们是例外,是好人,专杀那些贼军的,我葬了你师父,你便随我去吧”。

    小道童抬头看了他一会,竟微微点头:“那你葬了我师父吧”。

    常宇令人在枯树下掘坑把老道人埋了,又削木为碑,刻无名道人之墓,小道童太过年幼,不知师父名字。

    胡岭甚喜小道童,牵手问他:“你认我做爹吧”

    小道童茫然:“什么是爹”。

    众人苦楚。

    常宇握拳青筋暴涨,望着正南方,浑身抖的厉害。



    小道童在无名道士的坟前磕了几个头,被胡岭牵着随常宇回到队伍里,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

    常宇心情抑郁到极致,穿越过来已有数月,金戈铁马经历过,风花雪月也浅尝辄止过,却看不了这种被世间疾苦折磨的惨状。

    小道童受不了战马的颠簸,被送至罗塘的后勤队伍里坐马车,抱着一个窝头,一边啃着一边望着愈来愈远的那棵河边枯树抹着眼泪。

    百里路程,三十里一歇,终在天黑之际常宇率四营人马至定兴城外,遥见城上火把跳动,想必是准备应战么?

    定兴县辖周边易县,涞水,容城三县,算是保定府北的大县,实则不过四里小城,此时更无兵丁防守,平日为乡勇治安,但眼下突然涌出数百人上城,却又是何人?

    自己人!

    十二太保的广安门大佬杨天武,亲自押送南线军粮,从粮队帮工到护卫人手近六百人,第一批速度较快入了保定城,第二批至于定州县时,贼军已北上,保定府境内流窜数股,杨天武不敢再前,只得退入定州县观望。

    他是皇商身份有官家背景,一入定州县城便被县令宋明池委任守城之责,于公于私杨天武都不能拒绝,派手下日夜在城上巡防,天暮之时突见有一支军马临城,自是大惊失色。

    “这城高仅两丈余,方寸之地,咱们若是想打应该轻松拿下吧?”陈所乐随口嘀咕,却被常宇的听到:“你拿下给本督看看,虽是城小墙矮,若无攻城器械你硬攻至少要比守兵多五到十倍兵力,也就说城中此时若有五百人防守,咱们得三五千人方可”。

    陈所乐吐吐舌头,常宇又道:“当然若是有攻城梯啥的,以咱们四营兵力拿下倒也不是难事”。

    自己人当然不会去打自己人,常宇部至城下言明身份,杨天武见他现身顿时大喜亲自下城开门迎接。

    闻知是东厂督主亲至,知县宋明池在衙门亲设宴席接风洗尘,常宇领麾下诸将赴宴,一洗沿途风尘,只是严令不得饮酒让诸将多少有些遗憾。

    席间盘问周边形势,杨天武和宋明池有问必答,言及尚未在附近发现敌踪,常宇发现宋明池一再给杨天武使眼色,以为做的隐秘,却早被他窥到,只是当下并未揭穿。

    散席之后,常宇邀杨天武入内堂问了些情况,随即挑明席间疑惑,杨天武这才恨恨道:“督主多防备那宋明池,先前督主兵临城外时我等不明来历,他三番劝说,若是贼人来攻,为了保城中百姓不受兵灾,就降了吧,方才席间一再给我使眼色,怕是我说与督主听吧”。

    常宇愤然冷笑:“贪生怕死偏偏还要扯个蒙羞布说是为保护城中百姓,忒的无耻!”

    “不若杀掉?”杨天武混黑的,当然也不是啥善良之辈。

    常宇摇头:“此时贼军未至杀之乱民心,但若真的到了贼军临城前夕,杀了也无妨”。

    稍后,又有人至县衙求见常宇,入内禀明身份方知是东厂的眼线,常宇细问之下知是高文采埋下的人手,保定府此时是战区,情报异常重要,高文采几乎在每个城中都伏下眼线,布下一个庞大的情报网。

    没成想这个大忠臣还是非常有能力的人才,常宇暗赞,又问之下,得知五十里外的徐水和容城已被敌占有数股在境内流窜,四下掠劫。

    于是至此,常宇差不多已经摸清眼下形势,保定府内东西南三面所辖县城几乎全部失陷,北边的徐水和容城也落敌手,至于府城保定已成孤城,而闯贼的主力大军就驻扎在城南十里外的清水河畔。

    夜黑风高杀人夜,常宇嘴角一丝冷笑,直接招呼麾下诸将议事准备干活,知县宋明池想要围观被请了出去。

    大堂桌上一张图纸正中放了个茶杯,常宇道:“这是保定城”然后在东北方向一点:“这是徐水县”又在徐水东北一点:“这是容城,两地之间相隔几十里地,至明早天亮,本督要这两城收入囊中”。

    这两地距离定兴县都是五十里左右,也都是弹丸小城,平日几无官兵防守,此时已为敌占,常宇推断,贼军主力大军在保定城南,各部人马除了分守其余各州县外,还要应对官兵的援兵,所以这些小城极有可能只是麾下几股流寇顺手占,兵力绝不可能太多,就像抗日期间几个鬼子就能占领一个县城那番景象,即是如此何不给吃了。

    麾下诸将踊跃,常宇点兵,屠元拿徐水,吴中拿容城,贾外熊有伤未愈坐镇定兴,虽愤愤不平却也抗不过常宇的军令。

    二将领令便出了县衙提兵,趁夜色出城,而常宇吩咐贾外熊接手定兴城防后,率宫字营出发,他目标直奔百里外的保定城,他要深入虎穴!

    杨天志在城墙上,目送三支人马出城,心里直打鼓,问身边贾外熊:“保定府外贼军如蝗,督主三百铁骑是不是有些托大了”。

    “你是不是想说此举无异寻死”贾外熊冷笑:“太原数十万贼军围城时,小督主放马城外玩似的,关外清军铁骑十几万,小督主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想他死的人太多了,现在还活蹦乱跳呢”。

    常宇自然不是寻死,他这是要打草惊蛇,要敲山震虎,告诉李自成:爷来了,都消停点。

    自定兴南下,一路荒原,月光之下,三营骑兵马踏飞尘,似流矢飞逝,路遇逃难流民,皆四下逃散。

    这些流民夜宿道边村舍,不敢燃火,恐招致贼军袭扰。

    其实如此深夜,大股贼军多宿于城中,唯各路探马四出,偶遇流民也是手下不留情,多是劫掠一空,其中也不乏各种宵小打着贼军旗号作乱。

    常宇无暇顾及这些,率三营人马赶路,一口气急行二十里至一大村外略休,村子已空,唯一年迈老者佝偻身子不停的作揖:“军爷,军爷,家徒四壁没啥可抢的了,就这一草房容身,千万别给烧了……”。

    屠元取了碎银给了老者,又给了些干粮,问了得知村子叫固城镇。

    “吾等家中皆有父母,何忍于此?”常宇朝屠元部长叹,诸将士纷纷低头侧目,他们本是贼军投诚,知常宇此言在敲打他们,别忘了现在的身份!

    片刻休整之后三营开拔,吴中率黑狼营分道东去容城,常宇一点都不担心这个曾经跑江湖的现在领兵行不行,因为他麾下率领一支最强战队,曾经大同总兵姜瓖的私兵。

    屠元去徐水因和常宇顺路,两人并肩疾行,常宇不时嘱咐遇敌如何应对,如何快速攻下城等等。

    与其说这次是偷袭,或者敲山震虎,倒不如说是常宇练兵,他手下几个悍将皆是勇武无敌,冲阵杀敌都是好手,但若独立执行任务则略显不足,简而言之还不能独当一面,此时正好趁机训练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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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水,春秋属燕地,战国为燕赵会战前线,宋时为边陲军镇杨延昭曾在此镇守,不过此时仅为距离保定数十里外的一个人烟凋零的小城。

    城西五里地外,常宇下令两营歇脚,遥望东边几乎火光,以此推断徐水城要么贼军太少,要么太过松懈。

    两人正低声讨论时,突闻正西方一阵喧哗,随即有人来报,发现贼军一路探马,约十余人,李铁柱已率人前去追杀。

    常宇闻言忍不住笑了,想必是这股探马以为他们是流寇,不然不敢这么近前,毕竟此时保定府周边都是贼军的势力范围,他们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有这么一支官兵就那么大摇大摆的抹黑进来了。

    “量力而行,切记不可强攻,麾下这些兄弟的性命每一个都很重要,闯贼草菅人命不拿他们当回事,咱们可不能那样”常宇叮嘱,若攻不下便去保定城接应本督。

    屠元领令,翻身上马率黑虎营朝东缓行而去。

    常宇随即也下令宫字营朝南继续开拔,只因连续疾奔战马略疲,同样是缓行刚至几里外一条河畔,便见李铁柱凯旋而归,那股贼军探马被他杀了精光。

    过了河就算真正进入了贼军实控势力范围了,定然会遇到更多的贼军探马,或小股流寇,不过常宇推测此时已是凌晨,碰到探马的机会远大于成股贼军。

    常宇率宫字营南下时而放马缓行,时而疾驰,不出所料几十里路几乎是一路畅通,偶遇几股探马误以为是自己人,近前打招呼,全都被接待了,偶有激灵的也在三里之内横尸荒野。

    天色微亮之际,远处有一座巍峨黑影,常宇知保定城近了,便令将士下马休整,做最后准备。

    保定城内,忙于城防的史可法刚睡下不久,便被当值的亲兵叫醒说是城上出事了,史可法大惊,以为贼兵攻城慌忙起身,同住一院的程明等六七个腾骧卫的千户也闻讯急匆匆一同往城上奔去。

    不是南城?亲兵说是北城!

    史可法心中疑惑,贼军主力在南城外的清水河,怎么会从北城进攻,哪知上了城才知道,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般。

    “尚书大人,半柱香前北城来了一支人马,不声不吭射入一封信,说是东厂援兵,要见您!”

    东厂援兵?史可法眉头一挑,接过那封信,实则是一块布,上写:尚书大人有礼,东厂常宇率援兵至,求见!

    常宇不是去了关外督军了么,怎会来此?

    史可法有些疑惑,望着护城河外隐约可见一支人马,不由嘀咕道:“护城河距离城墙一里有余,如此远的距离对方怎么可能把信射上来?”。

    程明曾跟着常宇在太原并肩作战过,闻言便道:“这点距离对于擅弓者不足为奇,卑职在太原曾见过闯贼手下有一神射手,箭术通神令人叹为观止,便是小督主本人也精箭术,他麾下更有一支神射手亲随,其统领况韧也是箭术高手”。

    史可法点头,但想不明白常宇怎么会来此,担心是贼军骗门,不敢大意,便令一心腹缒城至护城河边确认。

    那心腹却是见过常宇的,此时天色微亮,隔河可见果是常宇,大喜就要回报,却被常宇叫住,随即一支利箭插在他脚边,箭尾系着一封信,外边有一个大大的密。

    这一切城上史可法等人已是看的清楚,见心腹反应便知城下应是常宇真人无疑,心中大喜,随即城上心腹上城,把密信交于他。

    史可法一目十行,看后心中大震,终于知道常宇为何刚才是不把这封信射入城,而非要等他亲至,这的确是一封密信。

    “尚书大人,既是督主无疑,卑职下去开门迎他入城”。

    “不用了”史可法微微摇头:“他不会进来的”。

    为何?众人一惊,有机灵的立刻反应过来,莫非援兵仅此而已?

    假若真的这点人马,进不进来真的没啥区别,甚至不进来还安全些。

    史可法又在心腹耳边嘀咕半响,把他缒下城去传话,就在这时突见西边来了一股贼军约百人,朝常宇部靠近,城上人顿时变得紧张不已。

    哪知常宇却气定神闲,不惊不慌,对那支靠近的贼军视若无睹,待的和史可法那心腹聊完,这才调转马头,刀锋一指那支近前的贼军:“灭了!”

    此时天色已亮,这支人马应该是在城西附近扎营的一支贼军发现了异样,派人来盘查,却不想成了送人头上门。

    史可法久闻小太监的杀名,入京前便闻得其在太原一战成名,在京城时更是诸多传言,言及他善战勇武。

    今日终于一睹其风采,眼见常宇率部先是缓行迎向那股贼兵,待五十步时突然暴起,三百重甲骑兵杀了过去,如狂风扫落叶,贼军大骇,慌忙四下逃窜,然则杀神已至,摧朽拉枯,势不可挡。

    仅用半盏茶功夫,百余贼兵被屠戮一空,宫字营不待多留,调转马头奔东而去,转眼之间消失在荒野尽头。

    城上史可法目瞪口呆,风卷残云,来去如风,这是何等的威猛,小太监果然名不虚传,竟有那古之名将之风,旁边诸人也是纷纷赞不绝口,唯程明一脸自豪。

    常宇率宫字营屠光那一股贼军后,打马东去数里后遇一小股贼军又是一阵厮杀,见南方数里外好似还有贼军踪迹,麾下战意正浓,提议前去厮杀。

    略一环视四下,常宇果断下令宫字营立刻北上,远离保定城,结合先前斥候的情报此时他已算摸清周边形势。

    保定城西有三条河,居北一亩泉河,居中侯河,居南清水河,这三条河在城西南汇入清水河从城南流过,同时也是护城河的源头。

    在这三条河畔都有贼军的营地,大小规模数十不等,分部十余里范围,城东南清水河畔也同样如此,而李自成的主力大军则驻守在城南十里外的另一条清水河分支河畔。

    也就是说,贼军扎营是临水而居,正南主力,西南和东南分部大小敌营数十个,应分属麾下各部人马,至于城北因无河而无兵驻守,但应该由东西驻兵负责巡防,常宇刚才所遇的那股贼兵应该就是驻守在一亩泉河的敌营的巡逻队伍。

    既然已摸清周边形势,刚才连杀两场又搞了那么大的动静不跑留着让人堵么,他就是再牛逼也不敢把三百人马深陷重围,于是在贼军尚未搞清楚状况时赶紧溜之大吉。

    宫字营一口气跑了近二十里,人疲马乏正要下马休整时,突遥见东北一支人马杀来,约数百之众,诸人大惊,常宇下令备战。

    哪知近前一看,却是黑虎营,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也心中疑惑,屠元怎么这么快就来了,难道徐水难攻?

    难攻?不存在!

    屠元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再给诸人描述他的攻城之举,听的众人一脸讶色,不费一兵一卒甚至没开打就拿下了,这特么的也行?

    是的,屠元也没想到徐水里的贼军不过只是一支三四十人的流寇,确切说是几股探子临时的凑在一起的基地。

    探子向来都很机灵,加上他们据城而守,想打下来也非易事,可屠元麾下都是什么人?李岩部的贼军啊,这都是老相好!

    贼军不可能亲自冒寒在城上巡防,仅是派几人带着一帮伪军在城上做个样子,熟睡之际闻城下有支人马叫门,询问之下对方却骂骂咧咧说是某一个草头王的部下,出来掠劫途径这里累了要进城休息。

    城上人随口问了几句,城下人对答如流,本就没啥防范之心的他们便认定了是自己人,因为打死也不相信明军两百人就敢深入虎穴,随即开门,随即被拿下,随即引路把城中的余下的贼兵连窝端了。

    就是这么轻松,轻松到让常宇都一脸愕然,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古往今来这种骗城门的把戏数不胜数,官骗贼,贼骗官的比比皆是,甚至有很多不可思议的,屠元率领的人马毕竟是贼军旧部,骗城门难度本就不大,倒也说的过去,只是城中仅有数十人,还是让他意外。

    料知不多,却没想到这么少,随即便也释然,想到史料记载,刘芳亮拿下广平府(今邯郸地区,府治永年县)后北上,仅留兵五百驻守,一个府城才留五百,徐水这种小县城有个几十人都不错了。

    也许吴中会捡个漏,容城可能都没有贼兵,常宇如是想着,又问屠元徐水的情况,言道

    城中狼藉不堪,十室九空百姓多逃亡,城池又小又矮没有驻防价值,便弃城来寻常宇,正好在半道迎上了。

    休整片刻,斥候来报南方十里有敌踪,常宇知是贼军被惊动了开始四下搜捕这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马。

    常宇随即下令去往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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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保定城中,史可法下城之后立刻召集何复,邵宗玄以及程明等腾骧卫几个千户入堂密议。

    “确定那人是东厂的督主?”何复和邵宗玄也是一头雾水。

    “千真万确”史可法长叹,:“那小督主有天纵之才,太原之战联手周遇吉破贼数十万,打的李自成丢盔弃甲,月前和本督一同出京,他出关御敌,本督南下剿贼,眼下本督深陷重围,他却已凯旋而归,当真英雄出少年啊!”

    少年?何复和邵宗玄听这话里之意,那督主还是个小儿不成,皇上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儿提督东厂……

    史可法自是不会和他们二人纠缠这事,而是敲了敲桌子:“现在小督主情报送了过来,拿人的事咱们要速速办了”。

    “现在是非常形势,仅凭他一句话咱们就拿人,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军心不稳啊”何复一脸为难。

    史可法闻言一时为难。

    “几位大人,末将可否插句话,”程明拱手起身,史可法微微点头。

    “末将在太原时曾在小督主麾下听过令,小督主提督东厂连锦衣卫都听令于他,而这两个衙门负责军情搜集,必然是掌握了一定证据才下令拿人的,这事在太原时已有先列,曾在开战之前拿了十余中低级军官,皆有通敌之嫌”。

    程明顿了一顿又道:“再者何知府也说了,此乃非常之时,拿人虽有可能引发军心不稳,但反之也是敲山震虎,这才是真的稳定军心,诸位大人,内应误大事啊!”

    “不错,既然查明有这个人,东厂也点名了,那就绝非空穴来风,拿,一定要拿”邵宗玄道。

    何复便点头应了,看向程明:“将军既然在那督主手下共过事,此事便交由将军去做吧”。

    “段武虎去拿人”程明对着门外大喝一声,段武虎是他麾下头号战将,曾在太原参战过,并且曾和常宇一起混入贼军大营刺杀李来亨,此时也来了保定府。

    史料记载,刘芳亮劝降保定无功后下令攻城,当日夜半南城守弁王登州数人缒城投降,从者上百,防守顿空,使得贼军趁虚而入,同时当时避难城中的李建泰所带的几百“代帝亲征”的士兵也成了内应同推官许曰可,清苑知县朱永康投降。

    历史稍微改变些轨迹,李建泰没来得及代帝亲征,此时也没在保定府,听闻暴尸街头,但余人尚在,该算的还得算。

    不多会,院内传来喧闹,史可法几人闻声走出大堂,见段武虎率腾骧卫士兵捆着十余人,除了两个文官外余下皆是兵勇。

    “王登州?”史可法望着那个个头不高却魁梧健壮的低级军官问道。

    “史督师,何知府,吾等犯了何罪?”王登州一边挣扎一边怒吼。

    何复不语,史可法眼睛微闭一脸冷酷:“通敌之嫌!”

    “冤枉啊,督师大人冤枉啊,吾等忠心守城怎会通敌,可有证据?”王登州喊冤。

    “有冤去对东厂喊去吧”程明冷哼:“不过东厂暂时无暇理会尔等,便有由腾骧卫代劳”说着对段武虎道:“分开审问,要供词”。

    段武虎挥手示意手下带走,然后近身低声问道:“大人,若无供词呢?”

    “有没有都得杀,这是小督主的军令,要个供词只为光明正大不落人口实,避免军心不稳”说着冷笑:“小督主只说王登州会投敌,定然会和亲近的人密谋过,眼下他的亲信被你一窝端了还怕问不出供词!”

    “尚书大人,那我等呢,何罪之有?难不成也是通敌?”许曰可和朱永康一脸悲愤:“吾等日夜协助大人忙于城防,起早贪黑没功劳也有苦劳,你若无证无据便是欲加之罪,吾等死不瞑目!”

    这两人的确不是通敌是在战时见大事不好,又被李建泰蛊惑便投降了,若要证据,常宇都没有,史可法此时又何来证据。

    不过史可法老姜弥辣:“没人说你通敌,只是你而二人御敌之心不坚,怠战情绪太浓,此是非常时刻,本督不得不防,暂且委屈二位了!”

    “吾等忠心日月可鉴,怎么就怠战了”朱永康厉声,一脸愤然。

    “不用日月可鉴,摸摸自己的良心”史可法一脸苦楚拍了拍胸口,挥手令士兵将二人带走关押,随即转头看向何复一众人:“愿吾等众志成城,联手抗敌!”

    “卑职唯大人马首是瞻与保定府共存亡”何复等人纷纷效忠。

    清水河贼军大营,李自成刚起床得报一支不明军队在保定城北斩杀百余义军,又至城东杀了数十人后扬长北去。

    他来了!

    李自成几乎是第一反应就想到了常宇,详细盘查之后,各种蛛丝马迹以风格都和太原时极其相似,一定是他。

    可据查他是从北边过来的,不应该是在西南定州和周遇吉在一起么,是了,保定城南百里之内义军如云,他自是不敢深入,定是绕行而至来不及入城就被发现夺路而逃。

    于是下令严防保定城周边,不得让明援军靠近,同时又令人前去追捕,账下诸将皆知小太监的厉害,多在他手下吃过苦头,一时竟无人敢往,而对常宇恨之入骨又不怯战的罗虎和李过去了定州拦截周遇吉去了。

    刘芳亮此时主动领令,一个太监领几百人的骑兵能泛起什么大浪,心下不屑诸将在太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堂堂爷们竟然被一阉货吓破了胆,当真可笑。

    要说刘芳亮现在可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出西安过黄河时他只不过是个偏师,主要职责本是四处掠夺为李自成的主力提供后勤保障,谁成想主力在太原吃瘪一败涂地,而他的偏师却成了主力在河南境内,攻城掠地所向无敌,竟然轻轻松松的打到了京城南大门保定府,这份功劳,可以说在贼军里独一无二,声威一时无人出其右。

    得李自成令后,刘芳亮立刻命麾洗部将张洪提一千骑兵搜捕那支明军,哪知李自成得知后又令他加派人手。

    刘芳亮心中嘀咕,据报明军不过两三百人,还要加派人马?但见李自成如此坚持,便不敢在大意,又派出三支人马,各自五百,多方向搜捕,同时传令军中探马注意那支明军。

    “这狗日的都偷摸到跟前了,你还要等明天动手攻城么?”刘宗敏大喇喇的说道,一脸的桀骜不驯。

    不!李自成摇摇头。

    “额就说嘛,还等个求,就今儿干了”刘宗敏一拍桌子:“今儿额打头阵两个时辰破这保定城!”

    哈哈哈,李自成挥手止住他:“不等明天,也不是今天,而是再多等些时日”。

    啥?刘宗敏眉头一挑,吼了出来:“还等个求,等到何时!”

    “汝侯勿燥”牛金星出列,一脸轻笑看着刘宗敏道:“此时正是看好戏的时候,多等几日又何妨”。

    “你这矮子,又有啥鬼主意”刘宗敏不解:“说道来给额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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