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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中,茶香袅袅。

    吴山是刚直不假,但在官场沉浮二十多年,如何不知道林晧然此时所想,面对着求助的目光,便是淡淡地说道:“取号之事,可以不急于一时!”

    “好,那小婿回去再好好地斟酌,到时还请泰山大人帮着参详参详!”林晧然轻吐一口浊气,忙是恭敬地拱手道。

    倒不是他不想取号,而是这事过于烧脑。若是能够拖一拖,无疑亦是极好的,没准到时脑子便会闪过一个狂拽炫酷降龙之类的号。

    吴山将林晧然的欣喜看在眼里,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当即端着茶杯板着脸道:“我可没那么多功夫帮你参详此事!若是有想法的话,现在便在这里说出来,若没有的话,日后可别拿这种事来烦我!”

    管家林金元候在客厅的外边,担忧地望向了自家老爷。

    噗!

    林晧然刚刚的侥幸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傻眼地望向吴山。他确确实实是没有主意,如此说亦是表现着谦虚的作风,但却没想到吴山会如此的回应。

    他若是选择不要吴山帮着参详,那就显得“不尊师重道”,而若要吴山参详,那现在便要在这里将自己的号想出来。

    面对着吴山如此的回答,他当即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只好吐吐吞吞地硬着头皮答道:“小婿现在便想一个!”

    吴山不置可否地继续品着茶,将林晧然脸上的尴尬反应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大感有趣。

    “小婿生于高州,又在雷州担任知府,不知高雷可妥?”林晧然转念一想,便是有了一个主意道。

    吴山略作沉思地轻呷一口茶水,却是摇了摇头道:“高雷?不妥!当世越来越多的读书人不翻史书,至今很多人误以为诸葛先生姓孔。你注定是名留千古之人,若是你以此名为号,怕是后人会误以为你姓高。”

    “小婿家乡在青叶镇,不知可否以青叶为号?”林晧然心里又是一动,当即又是请教道。

    “不可!虽然取家乡之名,有扬家乡之举,但你取号的本意是要显得老诚,这青叶有年轻正茂之意,再想一个!”吴山当即进行否认,看着林晧然一脸便秘地继续思索的模样,便是好意地道:“你既是来自大明之南,便取个南字吧?”

    “岭南?”林晧然想到村子就在老虎岭的南面,鬼使神差地说道。

    吴山停下喝茶的动作,轻轻地点头道:“好,那就岭南吧!”

    啊?

    林晧然脱口而出之后,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但听到吴山已经一锤定音,嘴巴不由得微微地张开着,总觉得如此重要之事显得过于草率。

    特别吴山如此轻描淡写都替自己拍了板,他突然觉得太不尊重自己的号了。

    “经你这么一闹,为师反得到了一线生机!”吴山喝过一口茶水,直接将茶盏搁置在茶桌上,抬头认真地望着林晧然道。

    此番过来,他自然不是因为要帮林晧然取号的,而是他这位“被圣上先是勒令在家自省,而后被免职闲坐”的人又获得了重新任职的希望。

    他从嘉靖十四年入仕至今,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官场生涯。只是他不得不承认,官场并不重看品德,而是更侧重于政治手段。

    在得知圣上要任命严讷出任礼部尚书后,他深知他的仕途已经算是终结了。在经过一个痛苦的夜晚后,他决定在京老老实实呆上半年,然后便离京回乡。

    但没有想到,林晧然的突然出手,却给了他一线生机。

    “泰山大人,何出此言?”林晧然心里又惊又喜地追问道。

    吴山认真地透露一则消息道:“我今天得到一个消息,圣上可能会拿下高耀?”

    “这消息可信吗?”林晧然进行追问道。

    按着他对事情发展的预判,徐阶主导的调查结果出炉后,接着便是严嵩进行发难,最后逼得高耀下台。但却不知为何,现在调查结果都还没有出炉,便已经流出高耀下台的消息。

    “哪有百分百准确的消息,圣心难测!只能说,有这个可能罢了!”吴山并没有深谈的意思,转而又是询问道:“你如何看待朝廷克扣宗藩禄米一事?”

    “财政关乎一国稳定,当下国帑萎靡,朝廷自然应当继续克扣宗藩禄米!”林晧然对宗藩并没有什么好感,显得旗帜鲜明地表态道。

    “此举唯恐引宗室内乱!”吴山蹙起眉头,显得担忧地说道。

    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水,侃侃而谈地道:“非也!当下大明宗室不比往朝,他们既无精兵亦无巨财,宁王之乱便可见一斑。何况他们并没有太强的动机,宗室为何要内乱?是他们无米养家了?还是他们无法再过骄奢淫逸的生活?小婿先前已经对宗藩禄米进行统计,各地王府禄米达八百五十三万石,山西宗藩禄米为三百一十二万石,而每年入太仓的米粮不过四百万石左右,宗藩禄米已经成为大明财政的最大负担。纵使经过高耀的克扣,各地的王府仍然能够继续过着骄奢淫逸的日子,底层的宗藩或许会日子难过一些,但他们的日子比大明百姓仍然好上很多。虽然亲王郡王定然不甘,但他们顶多会鼓动底层宗藩到礼部衙门闹一闹,但绝对不会造反!”

    这些自然不是无稽之谈,而是宗室的实力和动机都严重不足,若是仅仅因为削减一些禄米便会谋反,这才是荒谬之事。

    吴山相信了林晧然的判断,但眉头仍然紧蹙,又是认真地询问道:“此举有失君道,提议朝廷对宗室禄米进行改制如何?”

    “不妥!且不说皇上应该不会同意,宗室亦会站出来进行强烈反对,这反而会给他们提供发难的契机,此举会引起风波的!”林晧然显得认真地告诫道。

    吴山轻叹一声,显得忧心忡忡地说道:“朝廷依靠着如此无赖的手段,此举不仅有失朝廷体面,亦非长久之策!”

    “现在的情况其实是最好的!朝廷先是对宗藩禄米进行克扣,让到宗藩们慢慢接受那种骄奢淫逸已经不再,让他们明白大明面临着财政危机,他们才会比较平和地接受宗藩改制方案的!”林晧然认真地劝阻道。

    吴山轻轻地点头,对着这位女婿刮目相看地道:“或许你是对的!”

    林晧然看着吴山接受他的观点,悬着的心亦是慢慢地放了下来。

    如果高耀去职,则有可能是由严讷接任户部尚书,吴山重新出任礼部尚书。但亦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吴山直接填补户部尚书。

    虽然这种可能性要小一些,但却不是没有可能。若是吴山担任户部尚书,而不懂得对宗藩禄米进行克扣,不说圣上不会饶恕他,大明的财政亦是陷入危机之中。

    当然,现在这一切还言之过早,毕竟高耀会不会下台其实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五月的傍晚,显得多姿而多彩,西边那一片如同火烧的云朵将整个京城渲染出一层金黄,亦是推迟着夜晚的降临。

    翁婿两人分长幼而坐,仍然呆在客厅之中,管家林金元站在旁边认真地服侍着。虽然茶水已经续了几回,但他们二人的交谈声仍然不断,却令到林金元偷偷打了好几个哈欠。

    林晧然原本是想要领着吴山到宅子四下参观一下,但发现吴山坐在这里便没有再动的意思,且发现吴山对经济方面的事情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他亦是滔滔不绝地讲解着一些经济原理。

    虽然在学识和文化底蕴方面,他不及吴山之万一,但论到对经济方面的见解,恐怕整个大明朝都没有能跟他比肩之人。

    “圣上修玄已久,国帑早已枯竭。当下想要解决大明财政问题,要么想办法向富人征税,要么大力发展关税!若还是按着旧思路,从粮税或盐税二大重税着手,效果恐怕并不明显,甚至如严阁老般遭到一些势力的反扑。”林晧然侃侃而谈,最终下达结论地道。

    吴山不置可否地品着茶,亦是对着林晧然的话进行思量。

    他是以科举入仕,从翰林编修一步步走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算得上是大明最正统的词臣,对着政务亦早有他的一套见解。

    只是此刻听着林晧然的一番见解后,且不说林晧然的观点对与错,单是他如此年纪便有着这番深刻的见解,已然足够让他对这位女婿是刮目相看了。

    实质上,随着跟这位女婿的深入接触,他确确实实感觉到这位无愧于天纵之才之名。

    “女儿见过爹爹!”

    客厅出现一道影子,身家着诰命夫人服饰的吴秋雨从外面款款地走了进来,显得规规矩矩地朝着吴山施了一礼道。

    她跟林晧然一般,同样显得过于年轻。只是她虽然没有花映容那种天生夫人的骨架子,但在举手投足间,已然有了一种女主人的大家风范。

    吴山跟着女儿有些时日没见,看着走进来的女儿,心里头亦是一暖,但仍然敛着脸道:“嗯,你有一点一家之母的样子了!”

    “多谢爹爹夸赞!”吴秋雨的脸上洋溢出笑容,又是认真地道:“爹爹,女儿已经让人准备好晩饭,还请移步到花厅!”

    “岳父大人,这边请!”林晧然从座位站了起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吴山看着这对配合默契的夫妇,亦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五月的天气已经显得比较闷热,花厅无疑要更凉爽一些,故而吴秋雨擅作主张地将酒席设在花厅之中。

    随着她嫁入林家,由于林家并没有公婆,所以她早早就掌握到了治理家宅的大权,成为林家的女主人,麾下有十几名家仆供她驱使。

    经过这些时日,她亦是由着依赖父母的少女,毅然成为了能够拿主意的女主人。这次招待双亲宴席所选用的菜品,以及用餐的地点,全都是她拿的主意。

    吴山此次过来,主要还是想看看女儿过得如何。虽然女儿其实没少回家,更从夫人嘴里知晓女儿的一些事情,但却仍然担心她在林家过得不开心,或者在林家还会使吴家大小姐的脾气。

    只是看着女儿今日的种种举动,原本还担心她在这里过得不开心,还是在家里的大小姐心性,但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特别将宴会安排得有条不紊,不由得对女儿刮目相看。

    吴母却没有那么多的小心思,对着桌上的佳肴,特别是那一道北京烤鸭显得是赞不绝口。

    饭罢,林晧然和吴秋雨自然是希望吴山留宿,但吴山却执意要回去。

    看着马车消失在胡同口,林晧然轻吐了一口浊气。哪怕这位已经不再是礼部尚书,甚至朝廷不再启用,他仍然只能扮演着孙子的角色。

    吴秋雨对着双亲的到来,尤其是父亲的到来很是开心,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扭过对着林晧然询问道:“相公,娘亲说爹爹可能会重新被皇上任用,此事有多大把握?”

    “现在还很难说!起码高耀现在拦在前面,高耀必然要先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下来才行!”林晧然轻轻地摇头,并抬手示意回宅子。

    吴秋雨的眉头微蹙,跟着林晧然转身返回宅子,却是继续追问道:“如果高尚书被革职,那我爹担任户部尚书?”

    “有这个可能,但更大可能应该是由严讷接任户部尚书,你爹还是继续担任礼部尚书!”林晧然显得理性地分析,始终认为吴山是最合适的礼部尚书人选。

    吴秋雨轻轻地点了点头,却又是认真地询问道:“这些说来,两个职位都有可能,相公你说我爹是担任户部尚书还是礼部尚书好?”

    “从你爹的角度来看,自然是礼部尚书最适合他,他就是天生的礼部尚书!不过从为夫的角度,却更希望他担任礼部尚书!”林晧然站在前院中,显得狡黠地答道。

    吴秋雨的脸上一愣,歪着脖子望着林晧然疑惑地问道:“相公,你为什么希望爹爹担任户部尚书?”

    “你猜!”林晧然丢下两个字,便是扬长而去。

    吴秋雨看着林晧然故意吊她的胃口,少女心性涌了上来,显得气恼地咬着下唇跺了跺脚。

    弯月已经挂到夜空上,洁白的月光洒在这座大城的街道和庭院之中。

    林晧然回到内宅,并没有直接返回主卧,而是选择前往书房。

    自从将人生目标放在大明首辅的追逐上,他便开始严于律己,不再前往那些烟花之地。哪怕是下衙在家,他的主要精力亦是会放在府衙的公务上。

    当务之急,却是要设法减轻顺天府百姓的负担,特别要将提编这个吸吮百姓骨髓的杂税给移除,或者将这个吸吮百姓骨髓的杂税的危害性降低。

    正是如此,他打算今晚便拟好一份奏疏,为着顺天府的数百万百姓进行请愿,履行好他这一位父母官的一份职责。



    提编,正是源本朝。

    嘉靖三十三年,因东南遭到倭寇侵犯,朝廷对江南加派四十万两,从而令到大明有了这种名正言顺的杂税。

    顺天府地处京师,虽然没有倭寇的侵犯之害,但能够列出名目同样不少,故而这里已经成为朝廷财政的吸血之地。

    林晧然现在贵为顺天府尹,虽然明知道抗拒“提编”的做法跟朝廷愿意相违,甚至会被当今圣上嘉靖所不喜,但他既然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自当要为数百万顺天府百数发生“抗议”的声音。

    倒不是他突然变得正派了,而是他年仅二十一周岁就已经官居正三品顺天府尹,纵使是获得嘉靖的青睐,那亦不可能将他提到大明首辅的位置。

    当下最为重要的是,要获得一个良好的官声,获得一个能够打破年龄桎梏的大杀器。至于会不会引起嘉靖的反感,他相信嘉靖不会如此的小肚鸡肠。

    林金元领着人将房间的灯点亮,并燃放了一些能够驱蚊虫的檀香,这才悄然地退下去。

    灯下,林晧然在书桌上铺好笔墨纸砚,先是屏息凝神,提笔便开始进行草拟。

    “顺天府尹林晧然谨奏:提编之弊,苦于正额。微臣阅本府各州县夏秋两税额,折银不过十万零九千两,而额外加编竟多至十一万二千六百余两。顺天地处京城之下,采办加派天时,添设劝借不已,仅以宛平、大兴二县而言,有全里逃亡无留下一丁的,有仅余下二、三户的。”

    先是以“提编之弊,苦于正额”为奏疏的一大论点,接着写下提编的弊端和害处,这份奏疏的第一部分便是完成了。

    或许受到后世思维惯性的关系,他并不喜欢这时代那种忧国忧民的抒情方式,更喜欢列举出具体数据,然后再陈述问题。

    这一种思维方式,倒是给他带来一些益处,让到他能够更有效地通过奏疏打击正敌,或者是阐述清楚自己的观点。

    谁都知晓百姓最重的是粮税,但现在他却采用“提编之弊,苦于正额”,无疑是一个相对有震撼力的举证,很轻松地说明了提编银的严重危害。

    至于逃丁一事,亦非杜撰,但实则不能全怪提编银。

    宛平、大兴二县毗邻京城,很多百姓面对这种高额的负担,更愿意选择到京城中谋生,在京城的大户人家中做长工。

    不过在这里,林晧然自是装糊涂了,将脏水直接泼给了提编银上。

    林晧然亦是顿了顿,手捻着衣袖,继续在洁白的宣纸泼墨挥毫。

    “今当编均徭之期,宜令各州县官预先将境内丁田核其原额,厘正欺隐,差役究其因革而裁其冗滥。然后按丁粮之多寡,为赋役之轻重,务使差徭均平,不得额外滥编。”

    在指明问题后,林晧然又是提出了有些不切实际的政治念想,希望朝廷不要“额外滥编”。

    这自然是很难完全根治问题,就像嘉靖已经品尝到克扣宗藩禄米的甜头,你让他从此不再“克扣宗藩禄米”,这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当下通过提编能够从顺天府百姓中得到十一万二千六百两白银,朝廷又岂会轻易罢手,自然还会继续盯着这一块肥肉。

    当然,林晧然现在将这些不公捅破出来,以后朝廷纵使还要提编,恐怕亦会有所收敛。

    在写完这份奏疏后,林晧然从中修改了几个字,并对这份奏疏进行润色,力求做到最是完美。在做好这些事后,他从旁边的书架取一份空白的奏疏,将拟好的奏疏小心翼翼地誊抄在上面。

    “哥,嫂子叫你去沐浴了!”

    虎妞从外面走出去,脆声地提醒道。

    林晧然眼睛却是一亮,将刚刚写好的奏疏合了起来,对着刚刚洗完澡的虎妞道:“虎妞,你明日帮我送一封奏疏到通政司!”

    通政司在城南,而他现在居于城北,这跑一趟来回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他现在通常交给林福等人去办,但有些重要的奏疏,还是更喜欢交给虎妞这个野丫头。却不是不信任其他人,而是交给虎妞会让他更加安心。

    “可以!但你后天到孙家庄,你必须带我去!”虎妞接过那一份奏疏,却是趁机提出条件道。

    林晧然跟着这时代那种强势的家长不同,面对着虎妞的讨价还价,却觉得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便是痛快地答道:“成交!”

    虎妞的蛾眉轻扬,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片雪亮,当即将那份奏疏收进衣服里面。她决定明天早上到通政司一趟,顺便去吃那里的虾馅饺子。

    京城的官场进入了短暂的宁静中,近日并无大事发生,一切都显得那般的平静。只是很多人都知晓,一场大动荡即将来临。

    林晧然位居城北,却仿佛已经远离了朝堂般,正是尽心尽责地做着顺天府尹。

    在主持完公堂点卯后,他便乘坐马车朝着朝着西直门而去,从西直门离开了繁华的北京城,郊外丰收的风景当即映入眼帘。

    时入五月,郊外的稻田一片金黄,已经到了丰收的季节。

    京城的米价贵,很多富户亦担心某日蒙古军队再度围城,所以很多富人更愿意在京郊之地购买田产,致使这西郊不是皇庄便是富庄。

    笃……

    身穿着斗鱼服的虎妞骑着一匹红枣宝马,显得威风凛凛地走在最前头。自从能够骑马后,她便不再乘坐马车,更喜欢这一种拍马驰骋的感觉。

    到了十里乡,再往西十余里便是孙家庄了。

    孙家庄明成祖时期的移民,当年为了修建北京城,不少百姓被迫来到了北京城。有人服役之后便返回家乡,亦有人却选择留在这里,直接在这北京城的荒野开荒拓田。

    孙家庄的先祖是两兄弟,故而村里有着大房和二房的区分,更是建了两座宗祠。只是这么多年过去,这种区分已经慢慢淡化。

    孙吉祥先一步回到了村里,而族长得知府尹大人要来,显得极为激动和重视,早早便组织大家在这里等候府尹大人大驾光临。

    “吉祥,你家大人今天真的会到我们这里山旮旯来吗?”率领众村民在村口等候的族长心里仍然没有底,却是再度认真地询问道。

    其他村民亦是纷纷望向孙吉祥,眼睛流露着怀疑和期望。

    孙吉祥面对着族长的询问,显得不耐其烦地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起始以为林晧然的到来是一件小事,但着众村民期盼的表情,便是慢慢知晓其中的重大意义。

    若是林晧然真的能够到这里,不仅会给他孙吉祥带来很大的声望,亦给他的家人带来莫大的荣耀,而且还会让到全村的村民感到骄傲。

    “来了!来了!”

    一个村民急急地跑回来兴奋地汇报,众人朝着东边方向望去,果真看到了一支仪仗队伍出现,正敲锣打鼓地朝着这边而来。



    “来了!真来了!”

    族长的视力并不算太好,极力地朝前面进行张望,果真看到一行人前来。他的脸上如同夏日盛开的菊花般,亦是露出了那一口黄牙,终于相信顺天府尹真的愿意前来他们的村子。

    孙吉祥望着那支出现在小山坡上的仪仗队,脸上却是浮起凝重之色。

    随着那一支仪杖队伍临近,村民脸上的欣喜却是慢慢地消失,转而露出了困惑之色,纷纷充满疑惑地望向了孙吉祥。

    寥寥无几的旗牌,一名衙差敲锣,一人打钟,一把大黑扇,一顶显得破旧的官轿子……一切都显得那般的简单,敢情顺天府尹的依仗队原来如此寒酸的吗?

    “这不是我家老翁的仪仗!”

    孙吉祥并不需要看那旗牌上面写着什么,便直接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只是疑惑地打量着这支由远而近的仪仗队伍如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呼……

    族人等人听到这并不是顺天府尹的仪仗队,心里既是侥幸又是一阵失落,同时亦是注视着这一支突然出现的仪仗队。

    “县丞大人出巡,闲人避让!”

    一个无精打采走在前头的衙差手里正提着铜锣,在看到这村口聚集着一大帮村民后,当即昂首挺胸地敲响铜锣并大声道。

    新任宛平县县丞苟无悔举人出身,只是他家资丰厚,跟着那些注定要熬了一辈子才能混到知县的举人官有所不同,他进入官场仅是五年,通过上下打点便捞得了正七品的宛平县县丞。

    虽然他是花费钱财上位,但并没有因此削减野心。这刚刚上任便表现出亲民的一面,已然是要在这底下的村庄进行走动,竖立起他亲政爱民的高大形象。

    一个师爷装束的小老头看到孙家庄的村民,显得兴奋地对着轿中的苟县丞道:“东翁,这里的村民似乎是知道大人要来,他们都候在村口呢!”

    呃?

    苟无悔的眉毛挑起,便是揪起帘子朝着外面望去。之所以喜欢往这乡下跑,主要还是城里的大人物多如牛毛,他这一个小小的县丞根本没被人当回事。

    “这是孙家庄的村民,您要不要对他们讲几句勉励的话呢?”师爷手持着一把纸扇挡着头上的烈日,跟着轿子边走边提议道。

    坐于轿中的苟县丞陡然变色,冷哼一声道:“孙家庄?不就是那些纵火烧房反贼的村子吗?这村子出了如此大恶不赫之徒,想必这村子便是贼窝,休要理会他们,省得沾了晦气!”

    说着,他便是重重地将轿帘子放下,眼睛亦是闭了起来,似乎都不愿再多瞧这帮村民一眼。

    他之所以不辞辛劳地前来,正是因为听到孙家庄的几名恶徒抢粮烧房之事。他想要抢在顺天府衙的前处理好这一起案件,从而讨好那一位公正严著称的顶头上司顺天府尹,期待能够抱住这一条超级大腿。

    “是!”师爷显得恭敬地回应,微弯的腰杆挺起,便是恶恶地朝着孙家庄一众村民瞪了一眼,接着催促着轿夫加快速度。

    族长等将县丞的话听到耳中,这一位素来以孙家庄风气为荣的老人,听着苟知县将他村子定义为贼窝,心里当即是一阵绞痛,连给县丞下跪都忘记了。

    孙吉祥看出了族长的异样,但却不知该怎么样劝导。

    “狗官!”

    一众村民亦是将苟县丞的话听到耳中,朝着远去的仪仗队吐了口气,对这一位县丞已然没有半点好感。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阳光已经高悬于空,天气显得越来越闷热。村民显得地上的蚂蚁般烦躁,频频望着前面的小山坡望去,同时亦是不免怀疑地望向了孙吉祥。

    他们素来纯朴,故而对孙吉祥所带回来的消息并没有过度怀疑。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再想着那一位可是文魁星出身的顺天府尹,亦是难免质疑这种大人物岂会光临他们这个偏远的村子。

    族长管理这个村子数十年,对村民的心思拿捏得很准,轻叹了一声,直接对着孙吉祥道:“老十,府尹大人是不是真的会来?”

    “族叔,再等半柱香吧!”

    孙吉祥抬头看着太阳预测着时间,当即对着族长认真地说道。

    现在他的心里亦是没底了,由于通讯落后,甚至都无法跟林晧然取得联系。村里连一匹马都没有,亦无法打听林晧然的动向,不知林晧然是因为事务修改了日期,亦或者在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

    族长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他对着高高在上的顺天府丞大驾光临已经不敢抱太大的期望,但还是给孙吉祥的面子再继续等一会。

    正是这时,一个村民从村中急匆匆地跑过来,显得慌张地大声道:“不好了!不好了!诸村的人跑到我们宗祠,好像是要抢我们的祖方。”

    “走!”

    族长的脸色当即一变,忙着领着众人急急地赶回村子。

    他们先祖到北京城服役,在一个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一份酿酒的配方。虽然这个配方有点鸡肋,但他们世世辈辈谨尊先祖教诲,将这祖方一直保存至今。

    现在听说郭员外竟然觊觎他们的祖传配方,族长的心里亦是涌起了一股熊熊怒火,当即便领着众村民朝着宗祠的方向而去。

    孙家的宗祠就位于村子中央,宗祠前面有一大片的开阔地带,这时空地上已经聚满了诸村人。

    一个村民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正抱着肚子在那里呻吟着,已然是惨到了诸村人的毒打。

    欺人太甚!

    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孙家庄的村民当即怒火中烧,却是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头或木棍,直接朝着诸村人的围了上去。

    诸村此次显得是有备而来,诸管家不仅带来了诸府的所有家丁,还带来了诸村的诸多子弟,手里更是拿着趁手的武器。

    孙家庄的村民虽然人多,但并不占优,只是并没有丝毫的退缩。双方形成了对峙的局面,同时纷纷愤怒地威胁着对方。

    一场村子跟村子的械斗,显得要一触即发。



    “住手!”

    族长匆匆赶到,面对着来势汹汹的诸村人,板着脸大声地喝止道。

    孙家庄的村民还是很敬重自家族人,闻言便是压抑住怒火没有动手,但眼中仿佛燃起火焰般,仇恨着这帮欺负他们的诸村人。

    诸村带头人正是诸府的管家,面对着族长亦是丝毫不惧,显得理直气壮地道:“你们孙家庄偷了诸府的米粮,还放火烧了咱诸府的房子,你们可欠着一个交待呢!”

    “冤有头,债有主,此事跟我等无关!”话刚落,当即引起孙家庄的村民强烈不满,对着诸府管家大加指责地道。

    诸府管家面对着村民的指责,却是戏谑地说道:“别以为我们不知,孙九那些人肯定是你们派去的,现在被你们藏了起来!要么将他们交出来给我们处置,要么…就将你们的祖方交出来!”

    事已到此,他亦不再隐藏,将此次前来的企图倒了出来。

    “你们果真是打我们孙家祖方的主意!休想!”村民确定诸管家打的正是祖方的主意,当即愤怒地指责道。

    族长自知不可轻易招惹诸府,但沉着脸正色地道:“孙九他们盗取你诸府的米粮确是不对,但你们既然已经报官,此事自有官府进行处置。老夫啥事都可以商量,但你们若想要我孙氏的祖方,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祖方是族长的最大底线,纵使是面对来势汹汹的诸府,亦没打算做丝毫的退让。

    “不就是一份不值钱的酒方吗?识相的,赶紧交出来,咱们诸府亦会对你们枉开一面,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诸管家没想到孙家庄如此强硬,半是威胁地冷哼道。

    在祖方上,双方已然是达到不可调和的矛盾,一方索要一方却坚决不给。

    “诸管家,请听我一言!”

    眼看着械斗一触即发,孙吉祥挺身站出来道。

    诸管家已然打定主意,今日便是趁机拿到孙家庄的祖方,面对着这一位孙家庄的老生员却有一丝忌惮,显得不耐烦地道:“有屁快放!”

    “府尹大人一会便前来我们村子,咱们由他来作评判,如何?”孙吉祥亦不管林晧然还会不会如约而至,当下选择搬出林晧然认真地道。

    哈哈……

    话语刚落,诸村那边却是传出一阵哄笑声,很多人嘲笑地望向了孙吉祥。

    管家更是笑出眼泪,抹掉泪花嘲笑道:“孙秀才,你怎不说皇上亲临呢?没见几年,这吹牛的功夫见涨啊!堂堂的府尹大人会来你们这个破村子?”

    诸村人纷纷点头,嘲笑地打量着孙吉祥,已然是没有人相信这么荒唐的事情。甚至很多孙家庄的人亦是不相信,脸上浮起了难堪的表情。

    高高在上的顺天府尹,被圣上赐予大明文魁之名的林文魁,确确实实没道理大老远跑来他们这一个破落的小山村。更大的可能,还是孙吉祥欺骗了大伙。

    孙吉祥面对着大家的质疑,当真是又气又恼,但一时半会亦无法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

    他希冀地朝着村口方向望去,但那里并没有半点动静。

    “诸管家,找到了!”

    正是这时,先前摸进宗祠的家丁兴匆匆地跑了出来,怀里正是抱着一个木盒,毅然正是孙家庄的传承之宝,一份传承百年的祖方。

    哎哟…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毅然是点燃了火药桶般,双方人马不约而同地动手。

    一个家丁被结实拳头打在鼻梁上,扭着鲜血如注的鼻子倒地;一个孙家庄的村民被人踹中肚子,整个人向后腾飞,倒在三米开外的地方。

    场面彻底失控,双方已经交战到一起,鲜血很快便染红了这片空地。

    郭村虽然武器占优,但孙家庄胜在人多且占据主场之利,双方打得是难舍难分。

    围绕着那个木盒的争夺,更是显得疯狂,盒子在打斗中不断易主。

    孙吉祥是读书人,且年纪已经不小,自然不会参与到这种斗殴中,更不会有人主动找他的麻烦。

    “快跑!”

    一个村民鬼使神差地将木盒交给孙吉祥,挡着扑过来的诸村人并大喊道。

    孙吉祥深知祖方对孙氏的意义,身上孙氏子弟的热血燃起,紧抱着木箱不管不顾地逃离这里。

    “哪里跑!”

    诸村人的目标极为明确,当看到木箱落下孙吉祥手里,从三个方向扑向孙吉祥。

    孙吉祥拔腿就跑,只是他这个年迈的读书人确实跟一只弱鸡无异,却不用诸村人追上,仅逃出几十米便体力不支被拌倒在地。

    “不好!”

    孙家庄的村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更揪心的是一个诸府家丁已经到了孙吉祥身边,举起拳头便朝着孙吉祥的鼻梁处挥去,已然是要强抢孙吉祥怀中的木盒。

    孙吉祥深知祖方的重要性,面对着由上而下的拳头,却是紧紧地抱着木盒并闭着起了眼睛。

    啪!

    那个诸府家丁的拳头就要落下,但一条凭空出现的鞭子重重抽打在他的脸上,痛得他痛苦地大叫一声。

    在这场两村械斗中,已然闯进来几匹快马,为首的竟然是一个小女娃。

    诸村人看到这个突变,亦是愣住了,不明白这些人打哪冒出来,有什么样的来历。

    “东翁果不欺我啊!”

    孙吉祥睁开眼睛看到虎妞出现,热泪涌出了眼眶上。

    “快抢祖方!”

    诸管家并没有自乱阵脚,坚持要抢夺孙氏的祖方,大声地下达指令道。

    几个家丁和诸村人凶神恶煞地继续扑向孙吉祥,仍然是打算抢夺那个木盒子。

    “打!”

    虎妞像模像样地骑在马上,面对着这帮要“欺负”孙吉祥的坏人,她亦是强硬地下达指令道。

    阿丽、木英以及两名身强力壮的海侗族人面对着扑上来的人,自然是没有任何的畏惧,当即拍马上去进行打斗。

    饭缸则是直接翻身下马,抡着硕大的拳头,如大力士般将冲上来的两名诸村人打翻在地,并成为了孙吉祥的守护神。

    虎妞自然不会安份,她这些年一直习武,难得有这么好的实战机会,当即亦是投入这一场争斗中。

    “住手!”

    却是这时,一支仪仗队在宗祠的另一头出现,正是宛平县丞的声音,而郭员外的轿子紧随其后。



    民畏官,这是亘古不变的现象。

    两伙正打得热火朝天的村民,当看到官轿出现后,亦是纷纷停了下来。因得罪官员而落得家破人亡的故事,他们从小时候开始,实在听得太多太多了。

    孙家庄的一个村民看到官轿便很良民地主动收手,结果给诸府家丁一脚踹中肚子跌倒在地上,毅然是吃了一个闷亏。

    只是整体上,随着这官轿的出现,双方的打斗已然平息。

    虎妞这边以压倒性的优势解决了这帮人,抬头便看着突然出现的官轿子,心中自然不会感到畏惧,但难免露出诧异之色,不明白为何有官员会出现在这里。

    身穿七品官服的苟县丞从官轿子下来,轿子虽然已经很破旧,但他端的架子十足。

    他正值壮年,留着漂亮的八字胡,整个人显得昂首挺胸,特别那下巴高高地扬着,威风八面地从轿中慢吞吞地迈着官步走出来。

    官越小,反倒更喜欢端官架子,在这位苟县丞身上得到了印证。

    “汝等小民,还不速速跪下!”

    师爷就站在轿门旁,将苟县丞从轿中迎出来后,转身便指着众村民趾高气扬地道。

    “拜见二老爷!”

    族长等人只能是照办,纷纷在地上跪了下去,给这一位高高在上的县丞老爷行礼道。

    诸管家却是一个机灵人,悄悄地走向诸员外,将这里的情况悉次进行汇报。

    苟县丞在地上站稳,扶正头上的乌纱帽,显得轻蔑地扫视着跪着的村民道:“果真是一群山野莽夫,遇事不识仁德,只知拳脚相向。”

    族长听着苟县丞如此尖酸的话语,亦是忍不住自辨道:“启禀二老爷,并非我们孙氏子弟不想讲道理,而是他们诸村人要强抢我们孙氏的祖方!”

    “孙大,你休要在这里狡辩!”身穿绸缎的诸员外来到苟县丞身旁,却是对着地上的族长进行的指责道:“分明是你们抢了本员外的米粮,烧了本员外的房子,而今又盗取了我诸氏的秘方!”

    什么?盗取了他的秘方?

    在听到这番指控后,不仅是族长愣住了,其他村民亦是纷纷愣住了。却是万万没想到,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胆敢如此的颠倒是非黑白。

    诸员外是一副标准的土财主形象,那双小眼睛亦是很是精明,转身对着苟县丞拱手道:“二老爷,请为本员外追回秘方,本员外不仅有厚谢,更要为大人立匾扬名!”

    “本官岂会在意你一块牌匾和厚谢!不过……此等山野村夫竟然行此不法之事,本官自会为你作主!”苟县丞装着不屑,接着显得正义凛然地大声道。

    “二老爷,还请明察!我们并没有盗取诸员外的秘方,而是他们来抢夺我孙氏的祖方!”族长的眼睛闪过一抹慌乱,指着诸员外进行申诉道。

    诸员外正要开口进行辩解,结果苟县先开口了,指着村子的房舍显得有理有据地道:“荒谬!你这村子破破烂烂的,乃鸟不拉屎之地,能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

    “大人英明!”师爷跟诸员外目光相触,当即从袖子伸出大拇指夸赞道。

    族长正要进行辩解,苟县丞却沉着脸继续道:“孙家庄当真是可恶可耻也!抢人粮、烧人屋,今还盗人宝,实乃一贼窝也!”

    贼窝?

    族长面对着如此的指控,心头传来阵阵的绞痛,整个人陷入失语的状态。

    诸员外的脸上露出喜色,悄悄地打量了苟县丞一眼,发现这位县丞简直就是他的福星。原本他对今日能否得到孙氏的祖方还不抱希望,但现如今恐怕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笨的,他说什么就什么了呀?”虎妞将孙吉祥从地上扶起来,本就是爱打抱不平的性子,这一刻当即挺身而出道。

    苟县丞询声望去,却见是一个女娃,当即轻蔑地说道:“汝个女娃,可有翻过圣贤之书,竟能胆敢指责本官,当真是不知所谓!”

    “我是女娃又怎么了?”虎妞的脾气亦是上来,指着诸员外显得有理有据地分析道:“如果这真是一起盗窃案,那他就应该知晓秘方的内容,现在他应该着紧的不是得到秘方,而是防止秘方被外泄了!”

    经过这些年的磨炼,以及虎妞自身所具有的天分,加上林晧然的教导,已然令到虎妞成为一个有着理性分析的小丫头。

    诸员忍不住咽了咽吐沫,显得惊慌地打量着这个聪慧的女娃,当真是一针见血。师爷亦是暗捏一把汗,有些担忧地望向了苟县丞。

    “好一张伶牙俐齿!”苟县丞却是皮笑肉不笑,接着衣袖用力一挥并下达结论道:“不过,你这是一派胡言,在这里胡说八道!”

    咦?

    诸员外等人纷纷疑惑地望向了苟县丞,却见苟县丞的脸上露出沾沾自喜,接着显得高深莫测地继续说道:“财物失窃,自是要寻回财物,此乃人之常理也!”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又换上怒容,指着虎妞进行训斥道:“偏偏你一女娃,却在这里胡搅蛮缠、贻笑大方,简直不知所谓!还真干扰本官破案,当真是可笑至极!”

    说到激动处,口沫横飞,亦好在虎妞离他有几丈远。

    这……

    众人发现这位苟县丞除了引用的成语比较多外,根本没有什么逻辑可言。

    虎妞见过不讲理的,但亦没见过能够如此理直气壮不讲理的,却是不由得感叹地道:“我哥说得对!有些官读书太多,已经读坏了脑子!”

    这话却不是杜撰,而是某人在教导虎妞的时候,很多时候强调要进行变通。

    苟县丞仿佛又抓到了什么一般,当即义正严辞地指责道:“此乃大逆不道之言!你哥是何方人士?今在何处?本县丞定要恶惩于他”

    虎妞显得戏谑地指着后面,对着苟县丞认真地回答道:“我哥就在我后面,应该很快就到了!”

    正是这时,一只仪仗队伍突然出现在村口,正朝着这里吹吹打打而来。



    在离村子还有一里地的时候,队伍进行了休整,林晧然改乘坐轿子前往孙家庄。倒不是他刻意要摆架子,这样做既是他顺天府尹的一种体面,亦是对孙家庄的一份重视和尊重。

    一个雕花画鸟的官轿子,象征身份的褐色大伞,后面是一块块写着功名和官职的旗牌,前面则是代表着官威的锣鼓等。

    孙家庄虽然隶属于顺天府,但地处于宛平县的西边,跟北京城相距较远,又没有毗邻官道。故而这里跟外界隔绝,已经跟普通府县的村庄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一路走来,所耗的时间确实不少,致使当下才赶到这个隐藏在山林中的小村子。

    只是让林晧然感到意外的是,本以为孙家庄的人会在村口迎接他这位顺天府尹的大驾光临,但不曾想村口竟然不见人迹。

    不过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过于挑剔的人,当即令人直接进入村子,亦是想要好好看一看他所治下的偏远村子的模样。

    虽然带着功利的心思,想要在整个顺天府境内谋取好官声,但他亦是确确实实想为这种的穷苦百姓做些实事,让这些同胞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

    顺天府尹亲至,这对于这种偏远村子而言,自然是头一遭。而随着这一支豪华的仪仗队出现,村中变得落针可闻。

    苟县丞本来打算要会一会这一个狂妄之徒,甚至要将这狂妄之徒送进县衙大牢,但看着由远而近的仪仗队,嘴巴却是张得大大的。

    凭着他有限的见识,虽然不明白为何一个女娃穿得酷似飞鱼服的衣物,但却清楚这是几品官的仪伏队,更是猜到是哪一位大佬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破村子。

    “真的,来了!”

    孙家庄等人自然没有得健忘症,已然是联想到了那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便是纷纷将目光又是落到了孙吉祥身上。

    虽然仪仗队就在眼前,但很多村民的脸上仍然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位高高在上的顺天府尹真的不辞辛劳地来到了他们的村子。

    要知道,他们村子成立至今,亦是只有一位宛平知县到仿而已。

    孙吉祥在看到虎妞出现后,对林晧然的出现自然不会感到多么的意外,但看到这支仪仗队到来,眼睛亦是免不得溢出泪花。

    他深深地知道林晧然出现得多么的关键。要是林晧然今日不来,那他们孙家庄不仅祖方不保,恐怕还要被这位昏官再扣上一项罪名,甚至他们村子真会被冠予“贼窝”的名头。

    “草民拜见府尹大人!”

    待身穿正三品官服的林晧然从轿子钻出来,还没等林晧然在地上站稳,这里两百号人便是规规矩矩地行跪拜之礼,而孙家庄村民的声音显得很是洪亮而充满着喜悦。

    以连中六元状元及第,被圣上赐予大明文魁的名头,年仅二十一周岁便已经官居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大明未来的诸相……有太多的光环笼罩在这位文魁身上,致使有些村民都怀疑他不是人。

    有些村民对着这一位传闻中的文魁君极为好奇,带着一份敬畏的心情,偷偷地抬头飞快地瞧了一眼,整个人当即如同吃了蜜一般。

    至于那些少女看到林晧然后,芳心更是不能自仰,已然被这一位仿佛生活在天上的男人所迷倒。

    林晧然在地上站稳,先是睥了一眼蹲在屋檐嗑着瓜子准备看戏的虎妞,接着很意外这里有着一位七品官员,更是看出这里有打斗的痕迹。

    以前他的聪明,自然看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但还是保持着沉稳,亲自上前将族长从地上扶起来道:“孙老,快快请起!”

    “使不得!”族长看着林晧然用力要挽起他,连忙受宠若惊地推辞,但林晧然还是坚持微微发力,将这位瘦弱的老头子从地上扶起来。

    族长的眼眶当即便红了,显得激动地望着林晧然。他不过是一个偏远山村的老头子,何曾有过如此殊荣?现今受到如此的礼待,已然足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下官宛平县丞苟不悔拜见府尹大人!”苟县丞的表现欲很强,却爬到林晧然前面又是行礼道。

    林晧然是翰林院出身的正三品顺天府尹,苟不悔是举人出身的正七品宛平县丞。不说双方存在的从属关系,单是这出身和品级差距,就已经让二人差如云泥。

    林晧然并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苟县丞,而是对着走上来的孙吉祥认真地询问道:“先生,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孙吉祥并没有添油加醋,而是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府尹大人,此事冤枉啊!他们孙家庄的人到我府上盗取秘方,是晚生派人过来寻回,不曾想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孙家庄的人不肯交回,故而才发生这一场冲突的!”诸员外的眼睛溢出泪水,跪着过来叫屈道。

    “府尹大人,下官已经查实,那个木盒应当是属于郭府之物。此等穷酸之地,焉能有宝乎?”苟县丞指着那个宝盒,显得很是笃定地说道。

    林晧然并没有进行表态,而是扭头望向落在族长手中的木盒子,微微一笑地说道:“孙老,请先借木盒一观!”

    族长显得有些迟疑,毕竟这是他们孙氏的祖传秘方。孙吉祥看出了族长的顾虑,便是给了他的一个安心的眼神。纵观整个大明朝,能入这位东翁之眼的,恐怕已经不多。

    林晧然接过盒子,看着盒子明显已经有了好些年份,便是望向诸员外问道:“诸员外,你如此笃定秘方就在盒内,那此盒亦应当是你之物吧?”

    “正是!”诸员外眼珠子一转,很肯定地点头道。

    “你既然是读书人,那自然便是识字的。”林晧然说到这里便停住话头,扭过头对着张虎道:“去,给他取来纸笔!”

    “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诸员外抬起头,显得茫然地询问道。

    林晧然迎着他的目光,显得官威十足地说道:“你将秘方的上半部分默写出来!如若默得出来,本府尹自然会为你作主,但若是默不出来……这次不仅是你诬告他人,更是在行强盗之事!”

    啊?

    诸员外听到这番中气十足的话,整个人不由得傻眼了,这跟他所预期的完全不相符。

    张虎去而复返,已经找来了纸笔,并摆放在诸员外的面前。

    “快写啊!”

    “就是!怎么不写了?”

    ……

    孙家庄的村民深知真相,当即在旁边起哄道。

    诸员外犹豫地抓起了那支笔,但一道道汗水从脸颊滑过,不断地滴落到那张白纸上,而他手持的笔却是迟迟没有动。

    “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郭员外,你是招还是不招?”林晧然看着他的种种举止,如何还看不出真相,当即冷声地质问道。



    举头三尺有神明!

    这是一句新鲜的话言,而放在这个充满迷信的时代更是有杀伤力。

    不仅是诸员外动容,跪在地上的诸村和孙家庄村民都忍不住抬起头,望着这晴朗的天空,隐隐间真有神明在看着他们一般。

    “我招!”

    诸员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苦涩地吐出了这两个字道。

    面对着这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且明显没有这位苟县丞般好糊弄。若是继续狡辩的话,只会彻底激怒这位精明的府尹大人,让到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何况他亦是受到了精神上的压迫,心知他的一举一动逃不过神圣的眼睛。不再隐瞒,承认他并没有丢失祖方,而是过来想要逼得孙家庄交出他们的祖方。

    这……

    苟县丞既是感到羞愧,又是感到惊讶,同时还有一份佩服。仅是几句话间,府尹大人便戳穿了诸员外的谎言,更是让他坦白招供。

    阿丽扶刀靠在祠堂的墙角边,远远地望着这一幕,那双漂亮的眼睛显得微微出神。

    林晧然面对着诸员外的招供,脑子却是在快速地运转着,突然计上心头,继续板着脸质问道:“诸员外,你可知你犯的是什么罪?”

    “恶意滋事!”诸员外有着一定的见识,便是苦涩地回答道。

    林晧然轻蔑地望着他,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轻则,你是恶意滋事!重则,你这是行强盗之举,可判流放三千里!”

    流放?

    在听到这一番话的时候,不管是诸村还是孙家庄的村民都为之一惊,只是望向满脸正经的林晧然,谁都知道这并不是开玩笑。

    “大人,不可如此妄断啊!我只是恶意滋事,并没有行强盗之举,你不能判我流放啊?”诸员外的脸刷地白了,急忙叫屈地申辩道。

    纵使他在宛平县衙有些熟人,但面对这一位高高在上的府尹大人,他简直如此蝼蚁。最为重要的是,他的举动还真能这么判决。

    跪在地上的苟县丞咽了咽吐沫,亦是觉得这种处罚过重,只是他仅是小小的正七品县丞,却是生怕自己不小心为诸员外说了话,从而遭来了灭顶之实。

    林晧然的脸色不改,望着诸员外质问道:“据本府尹所知!孙九等人盗米不成,被你家的下人发觉后,他们强行带走区区二十几斤多米,不巧撞翻油灯烧了几根柱子,你便告他们谋反,可有此事?”

    “大人,是……是这样没错!只是他们做出如此恶行,抢粮烧屋,已经是谋反之举!”诸员外犹豫着点头,但坚持自己没错地说道。

    却不是他的学识多么的渊博,打从朝廷将民众强抢富户粮食、烧富户房子之时定义为谋反,并将两百余人悉数斩首,这种事情亦是早已经在富户中传开了。

    当下他虽然遭受的损失不大,但却是知晓能够给孙九等人扣上造反的罪名。

    孙家庄的村民不免担忧地望向了林晧然,孙九那些人确确实实做得不对,但却不是那些大奸大恶之徒。

    林晧然的眉头轻轻地蹙着,显得恼火地说道:“孙九他们谋不谋反,本府只有公断!就像你是恶意滋事,还是强盗之举,本府尹亦会有公断!本府尹对有德行之人,自会从轻发落,但对心肠歹毒之人,本府定会从重发落,这亦是本府素来刑量的宗旨。”

    此番话说得抑扬顿挫,令到周围的村民亦是纷纷动容,暗暗称赞这是一位好官。

    诸员外终于是开了窃,像是抱着一根救命草般道:“大人,我是有德行之人!小人愿意撤诉,不加对孙九等人进行追究,请您对小人从轻发落。”

    相对于孙九的死活,他心里更在意自己的处境。一旦落到流放的罪名,他当下的好生活不在,恐怕亦要死在流放之地。

    林晧然看着对方开窍,但并没有接诸员外的话,而是将目光落向两村的村民朗声道:“你们既为邻里,难免会发生一些摩擦。只是再深的过节,心里有多大的委屈,亦不可轻易要了人的性命!今本府尹在此做个调解,不管以往两村有何恩怨,望你们孙诸两村今后能和睦共处!”

    孙家庄和诸村的村民看了看彼此,最终认真地承诺道:“谨尊府尹大人教诲!”

    却不是他们多么的好斗,亦是想过要和睦共处。只是很多摩擦从很早之前便有了,若是没有一个足够份量的人进行调解,这种矛盾根本不可能消除。

    当下林晧然的这一番话,却是抓到了人命的重点,本身还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村民心里难免产生了共鸣和意动。

    林晧然看到这帮村民都是心善之人,又是望向诸员外认真地说道:“你既有心致力于两村和睦,那本府尹自不会严惩!本府尹会着令孙九等人将米粮悉数退回,那烧坏的房屋则由顺天府衙帮着你修补,而你则给各家赔上一些汤药费,此事便休要再提了。”

    “府尹大人仁德,小人今后一定痛改前非,致力于两村和睦共处!”诸员外仿佛是死里逃生一般,心里太为触动,对着林晧然进行许诺道。

    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看着林晧然如此处置,心知他们是遇上了一位真正的好官。特别是孙家庄的村民知晓孙九等人已经无事,心里显得极为高兴,对这位府尹大人更是感激。

    “诸位,都起来吧!”

    林晧然看着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便是温和地对着众村民道。

    “府尹大人,小人已经在家中略备微酒,还请移步!”族长的脸上洋溢着兴奋而讨好的笑容,对着林晧然恭敬地发出邀请道。

    林晧然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是迈出了步子,准备到族长家中坐一坐,想要了解一下孙家庄的一些情况。

    苟县丞是悔青了肠子,心知只要林晧然跟吏部打个招呼,那他这个县丞便是到头了。看着郭员外恬着脸跟了上去,他亦不再顾及脸面,同样堆着讨好的笑脸跟在后面。



    孙家庄有好几十户人家,村子不大不小,但房子全部都是土砖结构。由于鸡鸭鹅都是放养模式,地上难免有一些家禽的排泄物,空气亦会飘着一些异味。

    族长的房子是孙家庄最好的房子,但这个好是相对的。像尾随着的苟县丞看着前面破破烂烂的房子,再看着身上崭新的官服,竟然打起了退堂鼓。

    林晧然昔日在长林村亦是渡过一段时间的穷日子,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应,微笑地跟随着族长进到屋里,并在那位破旧的八仙桌坐了下去。

    “府尹大人,虽然老十(孙吉祥)说您要来,但老汉却是将信将疑,家里亦是准备不周,还请府尹大人恕罪!”族长显得愧疚地解释道。

    身家绸缎的诸员外从外面进来,当即大声地说道:“孙大,就你这破地方准备得再好,那亦是破房子一间!府尹大人肯进来,你当真该烧高香了,你看那位县丞被你家那条臭水沟拦住了呢!”

    此时此刻,苟县丞原本鼓起勇气要跟着进屋的,但看着门前那道脏水流淌的排污渠。他的脚却是不敢迈过去,生怕会掉到这渠中脏了他的官服和身子。

    “本府尹亦是贫寒出身,昔日住的房子还比不上这里呢!”林晧然其实亦是有些不适应,但多年的官场生涯令他早已经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显得从容地回答道。

    族长听到这番后,心里显得好受了不少。虽然他知道用这房子来招待林晧然,自然是不上不得台面的,但这已经是全村最好的地方了。

    诸员外的脸色很厚,直接在桌子坐下并恭维地道:“府尹大人纵使是住陋室,那亦是充满文人气息,哪是这种乡下的破房子能相提并论的?”

    孙吉祥亦是亲自端起菜肴进来,并将一杯好酒打开。

    菜肴其实很是简单,主要是杀了一只肥鸡,整盘鸡摆在林晧然的面前。虎妞亦是进来逛了一圈,结果捧着两个鸡腿便是喜滋滋地离开了。

    林晧然望着将一只鸡腿分给阿丽的虎妞,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仍然不明白鸡腿有什么魄力,竟然能让这个丫头如此的钟情。

    一顿简单的午饭后,林晧然提出要看看村子庄稼的要求。

    面对着这一个要求,出乎族长的意料,但自然是满口答应。诸员外读过几年书,同时是一个头脑精明的人,却是深深地望了林晧然一眼。

    孙家庄跟大明大大小小的村子一般,都是以农业生产为主,在水源的旁边种植着大量的稻田,从而靠着这些稻田的收成过日子。

    这时代的百姓并没有太大的野心,渴望着一种平静的生活。耕种着自家的田产,过着简单的日子,哪怕一辈子都生活在十里范围内。

    一行人到了村子的西头,站在那个山坡上,便能够将下面一大片黄澄澄的稻田尽收眼底。只是这片稻田虽然看起来很大,但几乎是孙家庄的全部田产,是一百多口人生存的依靠。

    孙族长和诸员外都认为林晧然只是过来看看,但林晧然的言行又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林晧然接连询问了几个专业的问题,涉及到水利和一些潜在的危害。特别是水利上,简直是直击核心,比他们跟稻田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农民还显专业。

    族长和诸员外心里暗暗佩服林晧然是明事人,便是将溪水来于一处天然大山塘的事情说了出来,将村子如此防涝防旱的措施都全盘托出。

    林晧然心知很多时候不是天然灾害多强,百姓最大的敌人始终是苟政,转身望着族长又是认真地询问道:“孙家庄的提编银几何?”

    “大人,你当真是顺天百姓的再生父母啊!这些年,这提编的银两都已经超过正税了,我们孙家庄当真是苦不堪言啊!”族长的眼睛涌现眼花,当即大吐苦水地道。

    诸员外的脸上亦是露出悲愤,大为感叹地说道:“府尹大人,别说是孙家庄的贫苦百姓了,连我都已经快要吃为不消了!”

    林晧然却是鄙夷地望了诸员外一眼,显得不屑地说道:“大明征税素来是以人丁,而非田之多寡。你名下恐怕有数百亩良田,这提编银又是按人丁征取,岂能伤得了你分毫!”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是指出当前杂税的最大弊端。由于是按人丁征收,大户实则无所谓,但苦的仍然是广大的穷苦百姓。

    诸员外的谎言被戳穿,脸上却没有尴尬,而是显得佩服地拱手道:“府尹大人乃神人也,是小人孟浪,还请恕罪!”

    林晧然得到孙族长确切的答复,负手望着坡下的稻田道:“本官查核顺天府去年的提编额,确确实实已经超过正税,所以已经日前上疏朝廷,请朝廷停止征收提编银!”

    “大人能出任顺天府尹,实为顺天百姓之幸,亦是我孙家庄之幸也!”孙吉祥对着林晧然如此的举措,显得由衷地拱手道。

    “我诸天涛从来服人,大人是第一个!顺天府能由大人来治理,亦是我诸村之幸也!”诸员外亦是看到林晧然此举是真真正正为民请命,脸上显得敬重地跟着施礼道。

    林晧然看过村子的稻田情况、所居住的环境和税赋的数额,此行的目的算是达成发了,便是打算要启程返回京城。

    两村的村民都没有离开,却是要送一送林晧然的意思。

    只是在临要上马车的时候,孙吉祥却领着族长匆匆过来。

    族长将林晧然请到一旁,显得认真地说道:“我们孙氏的祖方实质是壮阳酒,但所用的药材极为上等,故而对我们孙家庄一直都是鸡肋!小人愿意将此方抄录一份大人,但还……还请代为保密,绝不可外传。”

    孙家庄的百姓很是纯朴,面对着林晧然的大恩,更是第一位到访孙家庄的高官,所以便是决定拿出最好的东西跟林晧然共享。

    只是他们亦有着原则,这壮阳酒是他们祖传的秘方,却不愿意传于天下。

    诸员外一直觊觎孙氏祖方,当下看着孙大竟然拿出来要给林晧然,心里虽然感到失落,但亦有一种宝剑配英雄的感觉。

    林晧然原本是要拒绝的,他的身材强得跟一头牛似的,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但转念一想便认真地说道:“祖方你还是留着!你列一份所需要用到的材料,我会让人将材料送来,你们负责进行酿造。如果此酒效果好的话,我会支持你们在京城开一间酒坊,以后这亦能成为你们孙家庄的谋生之法。”

    林晧然拥有着极强的生意头脑,若是这是效果良好的壮阳酒,却不失为一门好买卖。如果到了那时,这个村子恐怕亦能大变样。

    “大人如此厚爱我孙氏!他日若大人有任何需要,我孙氏定为大人马首是瞻,绝不二话!”族长心中大为撼动,当即进行跪拜道。

    “老大人莫要如此,这是我这一位父母官应该做的,快快请起!”林晧然连忙将族长从地上扶了起来,显得真诚地说道。

    两村的村民目送着林晧然的马车远去,这才纷纷地散去。虽然刚刚经过一场械斗,但两村的关系反观显得融洽起来,有人已经正在兴奋地攀谈着。

    却不管如何,林晧然这一位顺天府尹已经深入民心,成为两村所赞颂的对象,更是两村今后能够和睦的最大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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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城,繁华依旧。

    从北到南,从内城到外城,除去那金碧辉煌的皇宫,城内处处都是鳞次栉比的青砖宅子。棋盘街道上往来不绝的马车和轿子,云集而来的士子搂着美人品着美酒指点江山,显得那般的意气风发。

    无论是哪一个时代,百姓都离不开衣食住行。当下京城的餐饮业尤为兴盛,不说那帮喜欢聚会的士子们,那些富商为满足口欲亦能一掷千金。

    有利益的地方,自然就会有竞争。

    联合酒楼在京城朝阳门一带开业,随着菜品新鲜出奇,加上京城第一厨赵一刀加盟,令到联合酒楼的生意日益火爆,已然成为京城名副其实的第一楼。

    京城最不缺的便是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他们不是吃便是喝,随着联合酒楼名声在外,自然亦是成为了他们的首选。

    两淮商会会长陈伯仁家的公子正在国子监读书,且不说在国子监能不能学到东西,他却是结识了不少官家子弟,毅然是交际花般的存在。

    国子监离朝阳门相对较近,经过他的一番花言巧语,倍力推崇着这间突然崛起的酒楼,又是将三位官宦子弟请到联合酒楼中。

    正是午饭的饭点,却见联合酒楼的一楼大厅坐无虚席,而小二在这里热情地招待,甚至掌柜都抽空帮着端着饭菜。

    “这酒楼好像才刚开没多久,怎么如此火爆了?”在上楼的时候,居高临下地看到一楼大厅火爆的场面,高公子显得困惑地低咕了一句。

    左副都御史赵柄然家的公子亦是被陈公子拉了过来,面对着高公子的疑惑,亦是热情地讲解道:“我先前倒是跟郭公子来过一回!这里的菜好,服务周到,亦难怪会火爆!”

    他口中的郭公子自然是指吏部尚书郭朴的儿子,凭着同乡的情谊,已经跟郭公子搭上线。现在虽然跟着高公子一道,但他却自认为是“郭公子的人”。

    “赵兄,你只是道出了其一,却不知其二!”陈公子手握着一把画扇,却是陪着笑说道。

    赵公子虽然视陈公子为“饭票”,但亦知晓陈公子是极有见识的人,所以并没有急于恼怒,而是困惑地询问道:“陈兄,何出此言?”

    除了这三位公子外,还有一位鄢公子,闻言亦是困惑地望向了“博学多才”的陈公子。

    陈公子迎着三位同窗的目光,卖起关子道。“这家酒楼的菜好是不假!只是同样的厨子,同样的食材,这的菜却偏偏更好吃,可知是何缘由?”

    “陈兄,快说!”赵公子是个急性子,当即催促道。

    “因为这家酒楼用的是包厨制!”陈公子打开扇子并揭示了答案,看着三位同伴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又是进行详细解释道:“这是一种全新的经营模式!这间酒楼并不是直接雇佣厨子,而是跟厨子合作。这些名厨负责炒菜,双方约定进行分成,这菜卖得越多便能够赚得更多,故而这些名厨自然使出浑身解数!除此之外,酒楼对食客的用餐体验极为重视。如果不合口味的菜,像是菜太咸了,咱们还可以要求重新上一盘,直到满意为止!”

    “呵呵……倒是有一些生意头脑!只是这间酒楼如此纵容,若是食客一直坚持说不合口味,那这酒楼岂不得关门不可?”高公子的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道。

    说着,便朝着订好的那间雅间大步走去。

    “这……”

    陈公子正说在奋头,结果像是突然吃到一只苍蝇般,显得苦涩地望着走在前头的高公子。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但这明显是来找茬了。

    不过他亦是明白,这天底下的生意有头脑并不重要,更重要还是要有权势。哪怕再好的赚钱生意,当权者一句话便能够搅成屎,这间酒楼自然亦是如此。

    “鄢公子,请!”

    陈公子却是左右逢源,来到雅间门前,对着落在最后的一位公子哥抬手微笑着道。

    他此番之所以慷慨请客,除了继续巴结好高公子外,真正的目标正是这一位鄢公子,当下左副都御史鄢懋卿的二公子。

    鄢懋卿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江西丰城人。走得是科道言官的路线,先是进入监察院任御史,九年考满升任大理寺少卿,三十五年任左佥都御史。

    而后,他选择投靠严党,并得到了严嵩的重用。去年以左副都御史的身份总理以两浙、两淮、长芦、河东盐政,成为大明盐政的最高长官。

    “有劳了!”

    鄢二公子微微拱手,便是迈步走进里面。

    虽然他父亲已然成为严党的核心人物,又总理着四地的盐政,但终究仅仅是一位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在京城仍然算不上大人物。

    哪怕他父亲能够以六部侍郎的身份重返京城,他比高公子和郭公子仍然得低上一头,更别说京城是卧虎藏龙之地。

    雅间布置得很有特色。这里充斥着书香之气,墙上挂着几副名人字画,架子放着一些文人用品,窗前摆放一张书桌,从这里恰好可以看到一座寺塔。

    高公子打量了一下这里的布局,眼睛却是流露出一丝不屑,当仁不让地坐于首座,对着跟着落座的鄢公子显得阴阳怪气地道:“鄢公子,你爹不厚道啊!”

    此言一出,不说鄢二公子,赵公子显得诧异地扭头望向了高公子,却不知道他哪来的怨气和底气。若不知彼此身份,还以为这高公子比鄢公子要高出一大截。

    哎……

    陈公子的脸上浮现一丝苦恼,显得忧心忡忡地望向了高公子。他深知高耀被弹劾后,这位高公子最近是“火气旺盛”,似乎是见谁都不顺眼。

    刚刚他并不打算邀请这位高公子,但却不巧在国子监门口撞上了,而他自然亦不好推脱,毕竟淮盐还得依仗于高耀。

    鄢二公子刚刚落座,听到这话心里当即生起几分不喜,但还是忍着怒意地板着脸回应道:“高公子,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