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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晧然咳嗽了一声,纯粹是喉咙不舒服所致。

    大家询声望了过去,关注的焦点并没有在这个普通书生身上停留太久,仅是睥了一眼,然后又落到了孙秀才孙公允身上。

    一个秀才在广州城自然算不得什么,但在普通百姓的眼里,却是一个很有身份和公信力的人。特别这个孙秀才满口的知乎者也,很多人都说他迟早能考上举人,致使声望还要高于普通的秀才。

    孙秀才面对着黄米振振有词的指责,却没有半点羞愧的神色,反而显得理直气壮地说道:“尔所犯之事,乃国法不容也!岂会因昔日令尊区区几碗馊粥,而包庇于你乎!”

    “无耻!无耻!”黄米听着这一番论调,当即是被气得不轻。

    虽然他父昔日接济孙秀才确实抱有功利之心,但这孙秀才却说是“几碗馊粥”,实在是太不念旧恩了,真该是喂狗亦不能给这种人吃。

    堂下一些知晓实情的百姓听到孙秀才这个论调,亦是轻轻地摇头,暗感这真是一头白眼狼。

    “公允兄,说得好!”

    刁庆生看着黄米愤怒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大声地鼓掌喝彩道。

    孙秀才似乎真做了什么光彩的事情般,很标准地施礼道:“多谢刁公子赞誉!”

    张县丞鄙夷地望了孙秀才一眼,然后沉着脸指责道:“黄米,分明就是你想要谋人钱财,今有孙秀才作证,岂容你继续狡辩!来人,给本县丞继续掌嘴!”

    “是”衙差手持掌尺,作势就要往黄米的嘴巴打去。

    “等等!”虎妞再也压制不住地冲出来,指着孙秀才一本正经地指责道:“他才是在撒谎!分明就是他跟这个刁公子一起串供想要冤枉黄米,他们两个大坏蛋是一伙的,你应该打他们才是!”

    “小丫头,本公子还没说你呢!黄米伙同你们一起谋取本公子的钱财,你们亦是难逃其罪!”刁庆生目光落向虎妞,然后又睥向了林晧然,那双眼睛仿佛在说:我方才就说等着了,你这次还不死?

    之所以选择即刻发难,除了心中的怨气难平,就是想将这些不知好歹的人狠狠地教训一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小人报仇一日都晚。

    虎妞显得后知后觉,指着自己鼻子讶然地道:“什么?你是说我也打劫你吗?”

    这话一出,令到整个大堂的气氛一滞,目光纷纷落在这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身上。如果说黄米要抢劫刁公子还说得过去,但说这个可爱的小丫头亦是参与其中,当真显得滑稽了。

    “看来孙秀才的话当不得真啊!”

    “黄米是一个老实本分人,我不信他会干这种事!”

    “你们用脑想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在街巷洗劫四大恶少,谁能有那么大的胆!”

    “小声点!你们要是想知道实情,到那条巷子随便拉个人问一问,就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

    堂下的百姓都不愚昧,说老实巴交的黄米打劫刁庆生亦就罢了,现在还指控到一个小丫头身上,谁都能看出其中的猫腻了。

    林晧然主要是想做一个看客,想看这个衙门腐败到什么程度,想看事态会如此发展。

    当听到堂下数十百姓的反应后,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这丫头身上,倒没想到这丫头还有如此神效。但不得不说,直肠子的虎妞确实有着一个大长处,更容易获得大众的信任。

    张县丞看到事态朝着不利的方面发展,当即拉着脸恫吓道:“本县丞没有询问于你,你不能在这里胡言乱语,否则打你板子!”

    “我怎么不能说话了呀?我要为这位店家黄米作证,是这个大坏蛋强掳他娘子,我都亲眼看到了!”虎妞自然不受恫吓,指着软轿上的刁庆生一本正经地指控道。

    孙秀才显得极为不屑地说道:“你一个黄毛丫头凭啥作证,说出的话谁会信?”

    “你不在场都能胡乱作证,我在场又怎么不能作证了呀?”虎妞却是据理力争道。

    孙秀才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如此口齿伶俐,当即袖手道:“黄毛小儿也,本公羞与之争辩,有辱斯文!”

    “孙公允是本县的生员,素有贤名!你不过是一个小孩,本县丞如何能信于你,而质疑于孙秀才呢?”张县丞显得公正地说道。

    虎妞的眉头微微蹙起,觉得有几分道理,扭头望着林晧然脆声说道:“哥,那你来作证吧?看这个县丞是信我们,还是信这个大坏蛋!”

    “笑话!我乃甲寅年的广州院试第六名,他是来参加县试的吧?凭什么跟我比?”孙公允自傲地说道。

    虎妞的火似乎被点燃,当即掰着手指争辩道:“我哥是丁巳年石城县试案首、高州府府试案首、高州府院试还是案首。同年恩科乡试解元,戊午恩科会试会元,还是殿试状元,怎么比不过了呀?”

    一连串的功名,在虎妞的嘴里竟然不带喘气地说了出来,最后还能不屑地“哼”一声,不愧是当年能舌战村妇的彪悍小丫头。

    这……

    单论功名的话,这无疑可以吊打百万学子,整个大明更是无人能与之比肩。

    若仅是如此的话,那就罢了,但一个答案却是呼之欲出。这个看似赴考的书生,似乎就是大名鼎鼎的林雷公,广州府的新任知府。

    众人刷刷地望向林晧然,脸上充满着震惊之色。

    “不,不可能!”

    孙秀才震惊无比地望向林晧然,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骗我的,肯定是骗人的!”

    刁庆生更是震惊,同时还有一些恐惧,难以置信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大人?怎么可能?”

    张县丞抬头望向那个一直幽默着的书生,心里更是洼凉洼凉的。

    咦?

    堂下的百姓反应稍慢,心想这不就是在说林雷公吗?一念至此,大家亦是纷纷将目光落在林晧然身上,亦想要知晓他的身份。

    林晧然敛着脸先是扫了孙秀才一眼,孙秀才的背脊冰寒,又望了刁庆生一眼,刁庆生的大气不敢粗喘,最终落在张县丞身上,张县丞更是如坐针毡。

    不会的!不会的!

    张县丞等人心里有暗暗地祈祷着,若是这真是那位林雷公,他们三人恐怕都要有麻烦了。哪怕是最有背景的刁庆生,这时大脑亦是嗡嗡作响,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林晧然轻咳一声,诺大的大堂顿时是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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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晧然很想亮明身份,接着换上官服威风凛凛地坐到这公堂之上,然后化身正义将这三个颠倒是非之人全部进行法办了。

    只是身处于这个大明官场之中,有些规矩还得要老老实实地遵守,他现在终究还不是广州知府。

    纵使这件事做得极为过分,他可以提出异议,亦可以等到下个月上任后过问。但现在还不可以直接发号施令,更不能现在就惩治这三人。

    退一万步来说,他认为县衙和府衙无法主持公道,上面还有按察司和察院。

    林晧然想要在仕途走得更远,想要走得更顺畅一些,却不能像海瑞那种“脱群”,需要那种处事张弛有度的为官艺术。

    在轻咳一声后,他对孙秀才淡淡地说道:“孙秀才,究竟是谁撒谎,并不能以功名高低而论!关于此事的真伪,究竟是谁做了伪证,本官可以跟你当场当质!”

    本官?

    听到这个自称的时候,孙秀才最后一丝侥幸没有了,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之中。却不知是脚软了,还是想后退失去重心,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为了讨好这位刁公子,为了以后的仕途多个靠山,他满口答应帮着刁公子做伪证。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要污蔑于新任的知府大人,这简直就是在自寻死路。

    纵使他这次做伪证避免牢狱之灾,那他得罪了这位大人物。他的功名必定会被督学大人夺走,且不允许他再参加科举,他这辈子算是彻底完蛋了。

    林晧然没有理会跌坐在地上的孙秀才,目光又落到刁庆生身上,仍然是冷淡地说道:“刁公子,你说本官伙同这位店家抢劫于你,这事你得拿出人证和物证,否则一个诬告之罪你是跑不掉的!”

    “这……”

    刁庆生面对着林晧然高高在上的眼神,深深地感受到了一种恐惧,吓得眼睛都溢出了泪花。

    且不说孙秀才不可能扛得住,事情更经不起取证,说堂堂新任广州知府伙同他人抢劫他身上的钱财,这事说出去谁会相信呢?

    一旦落实到诬告之罪,他的老爹跟巡按徐楫关系莫逆不假,但巡按徐楫去年都被这林雷公狠狠收拾一顿,却不认为这林雷公会轻易饶过他。

    林晧然的目光又落向笑比哭更难看的张县丞,最后是忍着恶心地道:“张县丞,本官现在还没有上任,这次是以被告者身份上堂,你还是坐到上面审案吧!”

    张县丞从步入大堂到现在,不仅屁股没有沾过那把椅子,甚至一直是躬着腰,哪里有什么县丞的威严,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会为民主持公正?

    裁决?

    张县丞却是想要哭,这还如何进行裁决?难道说这位即将上任的府尊大人要洗劫刁公子,然后将他送到县牢,但县牢装得下这尊大佛吗?

    “林大人,这是小侄跟您开的一个玩笑!我撤诉!我撤诉!”刁公子出身于官宦之家,亦是练就了随机应变的能力,当即陪着笑地拱手道。

    尽管他的年纪还要大于林晧然,但却很顺口地以“小侄”自称,足见是一个能屈能伸之人。

    在说话的时候,他还对张县丞使了一个眼色,并做了一个手势。

    张县丞心领神会,避免着刁公子冷场的尴尬,当即寒着脸训斥道:“刁公子,你这个玩笑开大了!你可以撤掉诉讼,但这诬告林大人之罪却是推脱不掉了!”

    说着,跟着刁公子交流了一下眼神,又讨好地朝着林晧然拱手道:“府台大人,这诬告之罪,您看该如何惩罚呢?”

    这二人在一唱一和间,便将台子已经搭好,就等着林晧然顺坡下驴,同时惩罚的鞭子亦是交到他的手中了。当然,前提是不能真将刁庆生往死里整,否则张县丞亦没那胆子进行判决。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在前往广州城之前,就给自己定下了“低调”的基调。

    毕竟广州城跟雷州城的情况不同,广州府衙上面还有三司和察院,甚至还有一位两广总督。却不允许他在广州城只手遮天,需要那种张弛有度的手段去调协各方关系,不然极可能会成为各方攻击的耙子。

    现如今,刁庆生栽在他的手上,注定会有很多官员盯着这件事,并可能由此事来权衡于他的性情:是眼睛容不得半粒沙子,还是做人做事懂得给人留一线。

    林晧然在权衡之后,便是选择了后者,淡淡地说道:“张县丞,现在是你坐堂审案,量刑皆由你依法而定,你问本官做啥?”

    “是下官失言!下官失言!”

    张县丞连连道歉,同时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现在裁决完毕,上交到府衙,然后经由按察司上呈刑部,这个案件便定性了。

    张县丞的腰杆第一次挺起,对着刁公子大义凛然地宣判道:“刁公子,你犯下诬告之罪,是否认罪?”

    “我认罪!”刁公子深知当下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起码现在还不可能,必然给这位林雷公出一口气,更要给林雷公一些脸面。

    “念及你是初犯,且认罪态度良好!本县丞宣判,杖三十,徒期半年!”张县丞威严地说着,最后心虚地望了林晧然一眼。

    这看似不算轻的罪刑,但刁公子的诬告之罪需要反坐的。一旦深究起来的话,虽然白昼抢夺罪的处罚会轻一些,但亦得要流放。

    林晧然心里暗叹一声,这无疑是饶过了这位刁公子,算是一个不好不坏的结果。

    堂下的百姓倒是觉得可以接受,毕竟将这四大恶少收监半年,这已经算是破天荒的大好事了。至于黄米,心里更是安定,不仅洗刷了冤屈,恶少更是受到了惩处。

    “来人,给刁公子杖三十,然后将其进行收监!”

    张县丞看着林晧然没有提出异议,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这次既没有得罪新知府,又成功地保住了刁公子,想必刁同知会念及他的功劳。

    刁庆生轻叹一声,亦知道算是逃过一劫,但想着要坐半年徒期,心里却难以高兴起来。

    本以为告一段落,但虎妞无疑是一个极不稳定的因素,指着刁庆生脆声地提醒道:“等等!他强掳那个婶婶的事呢?这件事不能这样就算了呀!”

    按着原先的剧本,事情就这样默契地蒙混过去,毕竟这是一个“民不举,官不究”的时代。却是没有想到,在众人选择装醉的时候,却跳出了一个清醒的小丫头。

    张县丞和刁公子听到这话,悬着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件事一旦追究起来的话,那刁公子就罪大了。这强掳妇人的行径,加上他先前的种种作为,进行流放都算是轻的。

    林晧然扭头望着自家这个野丫头,发现真不怪带这个野丫头出来,当真是眼睛容不得半泣沙子。

    “哎呀!我的头!”

    张县丞灵机一动,突然夸张地大叫一声,然后便捂着头栽倒在地,翻了一个白眼竟然“昏”了过去。

    如此拙劣的演技,别说是林晧然了,哪怕是堂下的百姓都蒙骗不了。只是又不得不承认,对于张县丞而言,这无疑是化解僵局的最好办法。

    却是这时,一个捕快匆匆地跑了进来,脸色显得很是慌张。

    林晧然看着这个神色慌张的捕快,心里隐隐间有些不安,便是沉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捕快脸色犯难,一个衙役当即骂道:“赵六,有屁快放,这位是新任的府尊大人!”

    听到是府尊大人,赵六先是愣了一下,这不是刚才押回来的犯人,但还是老实地拱手道:“启禀府尊大人,三巷那边发生了命案,黄米的娘子……!”

    “刁庆生,你又做了什么?”

    林晧然猛地回味过来,方才他们一行人一起被押来衙门,在巷口却突然将黄米的娘子又放了回来,顿时闻到了一种阴谋的味道,心里蹭起一团火气,对着刁庆生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刁庆生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大骇,眼睛明显透露着心虚。

    搞什么啊?

    张县丞耸着耳朵,听到竟然还有这一出,心中亦是大为恼火。眼看着事情已经平息下来,却是连生波折,特别刁庆生这把火,分明就是要玩死他自己才甘心。

    “娘子!”

    黄米听到这一个消息,当即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衙门外面拔腿跑了出去。

    虎妞的动作亦是不慢,转身急匆匆地跟着黄米跑了出去,仿佛是她家宅子着火般,而阿丽、饭缸自然又是紧随其后。

    林晧然从刁庆生的心虚中猜到了结果,扭头望向躺在地上装昏的张县丞。正好看到张县丞一只眼睛鬼鬼祟祟地睁开,心里头的怒火当即蹭了起来,但还是忍着没有破口大骂。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然恶化,甚至超出了他所能够妥协的底限,毕竟他不是那种为了利益而出卖良心的官员。

    天空晴朗,下午的阳光显得懒洋洋的,正洒落在街道的青砖上。

    县衙离粥铺并不算远,大家陆续赶到那里,巷子口已经围着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一些刚过来的百姓亦是在打听着消息。

    林晧然阴沉着脸,带着铁柱走进巷子,任谁都能看出此刻他很是生气。还没有走到粥铺前,便从那些夸夸其谈的百姓口中知晓这里所发生的事情。

    跟他猜测的一样,刁庆生果然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

    却说黄米的妻子张氏回到粥铺后,收拾包袱准备锁门到县衙查看形势。却是不料,刁庆生的贼心不死,竟然派人再度前来强掳张氏。

    恰是这时,黄米的小舅子携老母正好从乡下过来探亲,看到两名歹人企图强掳姐姐,拿着扁担就朝其中一个歹人的背部狠狠地砸了下去。

    歹人挨了一扁担,亦是露出了凶性,当即掏出尖刀刺进黄米的小舅子张三的腹部,当时鲜血直溅而出。

    张氏看到弟弟受伤,拿着藏身上的剪刀朝着那歹人的背部扎了下去,结果歹人吃疼之后,转身又给张氏捅了一刀。

    好在邻居听到这院子的动静后,一起赶过来相救。

    虽然那个行凶的歹人逃走,但另一个帮凶却当场被擒获。只是对这对姐弟进行救治的时候,张三失血过多而亡,张氏如今还处于抢救之中。

    “呜……作孽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坐在院中的地上,对着张三的尸体大声地哭喊着,甚是惹人同情。

    林晧然走进院子中,看到那一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歹人,接着来到老妇人身旁看着那具尸体。张三是二十岁出头的壮实汉子,相貌显得憨厚,但眼睛已然永远地闭上了。

    在那地面上,落下一大滩鲜血,鲜血已是渐渐凝结。在这个诺大的院落中,可以看到多次经由打斗所留下的痕迹。

    林晧然又望向了张三的尸体,手紧紧地攥成拳头,胸中隐隐有着一股正义之火在燃烧。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比虎妞更好。他是一个理性的人,懂得趋利避害,懂得权衡利益得失,但却突然发现他其实跟虎妞有着一样的东西。

    饭缸正守在那房门口,估计虎妞带着阿丽在里面,却不知里面的张氏能不能抢救过来。

    “林大人,请为草民作主!”

    黄米从房间走出来,看到林晧然当即上前跪下,朝着那硬实的砖头用力地叩下去哀求道。心里似乎憋着极大的冤屈,两行眼泪不断地滴落在了地面,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请大人为我儿作主,我儿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

    老妇人得知这位竟然是大人,亦是跟着叩头道。

    林晧然轻叹一声,对这个老实本分的商户和老妇人无疑是同情的,但却不能轻易表态,上前扶起老妇人道:“老人家,你先起来吧!”

    却是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了很大的动静,广州府衙的一些属官闻讯而来。

    毕竟林晧然这位新知府出现在广州城,他们这些府衙的属官,自然要赶过来拜见这位新的大佬,同时敲定下个月上任日期。

    一共来了足足四位官员,一位正七品推官和两位正六品通判,而正五品广州府衙同知刁来西毅然在列。

    “让开!让开!”

    十几个衙差对围观百姓进行了驱逐,很多百姓亦是打听到,原来那个书生竟然就是新任知府,自然免不得又是一阵惊讶。

    “下官广州府同知刁来西拜见府尊大人!”

    刁来西领着大伙,老老实实地给林晧然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诸位同僚,起来吧!”

    林晧然摆着官员威严的模样,对着这四位属官淡淡地说道。

    “谢府尊大人!”

    广州府同知刁来西等人又是谢礼,这才坐地上起来。

    刁来西跟着林晧然有着一面之缘,在站起来之时,他的眼睛复杂地望着林晧然。曾经二人还同为正五品官员,但如今这个年轻人已经走在了他的前面,并且成为了他的顶头上司。

    林晧然迎着刁来西的目光,开门见山地询问道:“刁同知,这里所发生的事情你应该知晓了吧?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启禀府尊大人,下官会将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的,而且必定会让大人感到满意!”刁同知迎着林晧然的目光,目光透露着真诚地拱手道。

    在听到张县丞的汇报后,他亦是急匆匆而来,拜见这位新知府自然不是目的。他决定付出最大的代价,以换取林晧然能够不插手这事。

    “你不应该让本官感到满意?你应该让这位丧子的老妇人感到满意,让这位娘子正命垂一线的黄米感到满意!”林晧然指着老妇人,又指着坚持跪着的黄米说道。

    “大人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满意!”刁来西的眼睛微亮,然后又是压着声音道:“谢府尊大人体恤,以后下官定然以大人马首是瞻!”

    林晧然听到这一番话,却是苦笑不得地望着这个刁同知。

    在来广州城之前,他确定是打算低调为官,不给广州城的大佬们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特别是他这个年纪,更应该懂得韬光养晦。

    只是面对着这座乌烟瘴气的广州城,面对着这个腐朽不堪的官场,一个人命大案,这位同知大人竟然还想要包庇于他的儿子。

    当然,刁来西实质亦是包庇他自己,毕竟明朝官场不会容忍一位杀人犯的父亲继续担任重职。

    林晧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却更不是什么大坏蛋,在刁来西惊疑的目光中,他显得苦涩的嘴巴微微地张开,却说了一句令人莫名其妙的话:“本官今日就到城东驿站!”



    正月二十三日,一个不平常的日子。

    广州府衙一众官员和南海、番禺两县官员早早就恭候在正东门,显得焦急地朝着官道张望,相熟的官员自是免不得聊上几句。

    “安静!”

    刁来西的脸色很是阴沉,听到身后官员的交谈声,当即回头厉声训斥道。

    刁来西作为府衙正五品的同知,更是去年底原知府去职后,权知府事。在官场上,跟巡按御史徐楫走得极近,一度是广州新知府的最热门人选。

    不过,这一切都已成为了过去式,新任知府由雷州知府林晧然担任。林晧然不论自身的实力,还有在广东的声望,甚至是朝中的北山,都能稳稳地压住这一个曾经极为嚣张的刁同知。

    “怕是有人不能安静了吧!”

    番禺知县欧阳刚是进士出身,为官刚正,对同知刁来西向来不感冒,领着番禺县衙的属官站于后面,却是不卑不亢地说道。

    众官员听到欧阳刚如此顶撞,却是反应不一。有官员怒目敌视欧阳刚,有官员却是一笑了之,亦有官员朝欧阳刚竖起大拇指以示支持。

    刁来西询声望去,额头的青筋顿时冒起,但还是强忍着发作的冲动。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确实是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本以为那人如何都会卖他一点面子,而他亦有能力跟着那人抗衡,但那人简直就是一个愣头青,似乎真要跟他们徐党开战。

    旭日东升,金灿灿的朝阳将官道铺上了金箔般,一支浩浩荡荡的仪仗队踏着晨光而来。

    八抬大轿、旗牌、仪仗,打着“丁巳科广东乡试解元”、“戊午科会试会元”、“戊午科殿试状元!”、“六元及第”、“大明文魁”、“广东市舶司提举”、“广州知府”等旗牌。

    很多知府打着“XX科乡试第几名”、“XX科进士第几名”,这已经令到诸多士子和百姓羡慕和膜拜,曾几何时有这么壮观的排场。

    那一个“大明文魁”旗牌,整个大明独此一面,此后的数十年恐怕亦不可能会出现,这是属于林文魁林晧然的最光彩称谓,就仿若就初升的朝阳般璀璨夺目。

    “来了!”

    当看到这支仪伏队出现,这一大帮久候的官员当即变得庄重而恭敬。

    大明有史以来的六元郎,被圣上亲赐的文魁君,负责回广东开海取得了卓著的成绩。即便他们在广州城这里,亦是不断听到林晧然的种种功绩,被雷州百姓冠予“林雷公”的称谓,甚至传言雷州百姓已经开始动土建庙。

    如此显赫出身和政绩卓著的新知府,无疑是一条强龙。

    新知府兼任着广东市舶司提举,同时又是广东采购龙涎香的负责人,还有他在京城的大靠山,都足可以在广东官场占据着一席之地。

    却不知是“猛龙过江”,还是“龙游浅滩遭虾戏”。但不管如何,这广东的官场恐怕不再宁静,甚至还会重新洗牌。

    在城门进行了三接三迎的仪式,众官员簇拥着新知府的轿子从东城门进入广州城,轿子“由东往西”代表着“紫气东来”之意。

    大明有定制:一至四品绯袍,五至七品青袍,八、九品绿袍。其中正四品又是一个大门槛,只要正四品的官员不犯大错误,断然没有被贬到偏远之地的可能性。

    林晧然身穿着绯袍端坐在轿中,头戴着双翅乌纱帽,身穿着云雁补子的官服,腰间竖着素金腰带,宛如一个新郎官般。

    在众人的簇拥、鞭炮和锣鼓声中,他却显得很是平静。轿帘高高揪起,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如同老僧入定般。

    跟着当初上任雷州知府般,他先到了属于广州府的城隍庙进行祭拜仪式。

    城隍庙就坐落在惠福大街,旁边还有一个关帝庙,是广州城内的一处繁华之所。平时城隍庙门口会聚集一大帮商贩在这里摆摊售货,但今日却只能成为围观群众之一。

    由于今天是新知府的上任日子,特别林晧然的文名冠绝古今,致使很多百姓和士子纷纷前来围观,人数竟然有上千之多。

    林晧然从官轿下来,城隍庙门口自然已经清场,那些围观百姓只能远远围观。

    “为人须凭良心,初一十五,何用你烧香点烛。”

    “做事若昧天理,半夜三更,谨防我铁链钢叉。”

    ……

    林晧然正准备拾阶而上,但突然间顿足仰头观望这城隍庙门前的对联,这副对联无疑是对他们为官之人的一种劝戒。

    只是不得不承认,这种劝戒似乎没有什么效果,不然亦不会出现刁庆生这种恶少。

    拜过城隍庙,仪仗队穿过处在中轴线上的承宣大街,然后进入惠民大街。

    惠民大街亦称衙门街,第一座衙门是布政司,接着第二座衙门便是广州府衙,是主管广州府境内数百万百姓的府衙。

    “大人,衙门到了!”

    轿子到达府衙前,有人轻轻地提醒道。

    跟着雷州府衙的布局相似,前面是张贴告示的照壁墙,轿子在府衙广场停下,眼睛便是气势十足的广州府衙大门。

    八字墙、门很阔、檐很高,不愧为省会的府衙,规模要远胜于雷州府衙。

    轿子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进到府衙里面。左边是府衙的牢房,右边则是寅宾馆,接着队伍继续进入二门,这才停了下来。

    林晧然不紧不慢地下轿,以一跪三叩礼拜仪门。

    穿过仪门后,他到甬道中前的“戒石亭”前,假亭中竖着的一块大石,正面刻着“公生明”三个大字。

    跟着一次在雷州府的敷衍态度不同,这次林晧然很郑重地拜了“公生明石”,脑海并浮起出自《荀子*不苟》的“公生明,偏生暗”。

    接着,便是到了公堂。

    踏入月台,跨上丹陛,他整理装容,站到公堂之上,朝着北面的帝阙之位行大礼。礼毕之后,再拜摆放在案上的官印,这便算是正式上任了。

    只是广州府衙很大,后宅占地更是超过十亩。就如同后世入伙般,他还要拜衙神萧何、土地公、马房的马现神、灶王爷等,这才算是正式完成所有的仪式。

    待这些礼毕后,他才完成了所有的流程,成为了这座府衙的新掌舵人。

    咚咚咚……

    时间仿佛是掐着算一般,大门外的鸣冤鼓骤然响起。

    林晧然对此似乎没有丝毫的意外,一直是行尸走肉般的他,这时候眼睛似乎才多了一丝神采。

    按着官场的惯例,一般不是紧急的任命,大家更愿意避开这三个火月。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有理由打破这条陈规,更要告诉广州城的百万百姓:他对得起“林雷公”这个称谓。



    咚咚咚……

    鸣冤鼓突然间响起,大半个惠爱大街都能听到了动静。

    “我们进去看看!”

    围观的百姓并没有散去,这时听到有人击鸣冤鼓,且新任知府竟然受理了,自然纷纷涌向府衙大门。即便这是一起很无聊的案件,但能够目睹到新任知府的神采,亦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

    正是如此,聚到堂下旁听的百姓一下子就达到了数百之多,且人数还在不断地增加。

    咚!咚!咚!

    随着新任知府林晧然从恭寅门走出来,旁边的惊堂鼓便是连响三声,示意堂下的百姓保持肃静。

    林晧然走上大堂,头顶着公正严明匾,背靠海水月牙儿屏风,威严地坐在大案前,目光审视着公堂,脸上显得不怒而威。

    实质上,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如此隆重地升堂审案了。

    十二个头戴黑红帽、鬓插雉鸡翎、身穿皂红公服、脚踩高厚黑靴的衙差分成两列,手持水火长棍面对面地站在公堂两侧。

    这些衙差隶属于三班衙役中的皂班,个个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他们的身材魁梧,面带凶相,如今整齐地站在公堂上,确实给公堂增加一种威慑力。

    林晧然端坐在堂前,尽管是第一次坐上这广州府衙的公堂上,但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紧张。迎着数百双眼睛,握起惊堂木重重地一拍,沉声道:“升堂!”

    这一拍,很是用力,实质他亦是憋着一肚子的怒气。

    “威——武!”

    十二个衙差在新知府面前格外的卖力,整齐地抡起水火长棍捣在地砖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致使堂下的百姓感受到公堂的一种威严,不敢肆无忌惮地打量堂上威风凛凛的新知府。

    “传击鼓之人!”

    林晧然板着脸,沉声地命令道。

    没多会,击鼓鸣冤之人被衙差带上大堂。

    却见黄米掺扶着一位身披着丧服的老妇人走上堂来,老妇人的神色显得悲怆,致使堂下的百姓亦是摇头轻声一叹。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林晧然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显得公事公办地询问道。

    “草民黄米,拜见府尊大人!”

    黄米领着老妇人规规矩矩地跪下,郑重地给堂上的林晧然行礼道。

    “冤主因何击鼓!”

    林晧然不置可否,又是朗声地询问道。

    这话一出,倒是引起了那些不知情人士的好奇,纷纷朝着黄米望了过去。

    实质上,黄米选择今天击鼓,殊为不明智。今天是新知府上任的大喜之日,纵使有天大的冤情,那亦可以推到明天再敲鼓。

    现如今这鸣冤鼓一敲,若不是什么天大的冤情的话,那一顿板子怕是少不了了。

    黄米的眼泪顿时涌起,一咬牙便是朗声道:“草民要状告广州府同知刁来西之子刁庆生派人强掳我家娘子,我小舅子张三出手相救,反被那些歹人行凶刺死,我要刁庆生为我小舅子偿命。”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顿时哗然。

    且不论事情的真与假,这个黄米竟然是要状告四大恶少之一的刁庆生,这必定是一个大新闻,恐怕要轰动整个广州城了。

    咦?

    府衙的属官和番禺知县欧阳刚都没有散去,按着以往的官场惯例,在新知府上任的这一天,他们要赴新任知府的酒宴。

    却是没有想到,有人竟然选择在这时候前来鸣冤,故而耽搁了他们的酒宴,而他们这帮官员亦是留下来凑这个热闹。

    不曾想,鸣冤之人的矛头竟然直指刁同知的宝贝儿子,更是指向了曾经嚣张至极的刁同知。

    广州府通判慕容烈心中却是涌起一股爽劲,朝着旁边的刁来西望了一眼,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句俗语:“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刁来西听到敲击之人矛头直指于他的时候,那张胖脸当即黑了下来,却是死死地望向了正端坐在堂上的人,似乎是想要将林晧然给看穿。

    虽然林晧然选择仓促上任,他隐隐就感到了一种不安。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人会如此的不讲情面,竟然迫不及待地开堂审案,摆明是要将他置于死地。

    刁来西没有发作,或者知道他没有资本跟林晧然翻桌子,但藏于袖中的双手却是紧紧地攥着拳头,心里念叨着:“咱走着瞧!走着瞧!”

    “来人!传刁庆生!”

    却听到惊堂木一响,林晧然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又是从公堂传来,已然是没打算给刁同知面子,是要将这个案子一查到底了。

    在这一天,新任广州知府林晧然仓促上任,无疑是广州城的一条大新闻,但更大的新闻传来:林晧然选择仓促上任,却是要惩办羊城四大恶少之一的刁庆生。

    刁庆生,广州府同知刁来西之子,在广州城是无法无天之辈,声名早已经败坏。近些年来,跟着其他三个恶少屡屡骚扰良家妇女,早已经成为广州城百姓所痛恨的对象。

    虽然因为府衙官差没能找到刁庆生而休庭,但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广州城的大街小巷。

    一时之间,不论是酒楼,还是在茶馆,亦或者是花天酒地的青楼,都免不得要谈论这一件事,谈论着这起“刁庆生强掳妇人未遂而生起的杀人案”和“新任知府要惩办恶少刁庆生”。

    “大快人心!当真是大快人心啊!”

    “强掳妇人,他刁庆生仗着老爹做同知,当真以为可以无法无天了!”

    “林雷公能来到咱广州城,当真是我广州城百万百姓的幸事,当浮一大白!”

    “林雷公在雷州府干了什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现在雷州百姓已经开始为他建庙了!”

    ……

    一时之间,言论一致站到了正义的一边,越来越多人打听着林雷公的事迹,亦是纷纷支持林雷公对恶少刁庆生进行惩办。

    甚至有热心之人已经主动散布眼线,希望早日能将刁庆生给揪出来。

    不过事情却是很不顺利,刁庆生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整整三天过去了,府衙一共出动了上百名官差,竟然还是没能找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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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东布政司是正二品衙门,规模和气势都彰显着其地位不凡。特别后院中的名贵花树,早已经茁壮成长,且有枝头已经高于屋顶。

    初春悄然来临,很多花树抽出了新芽,加上那些在树头上忙碌着的鸟儿,这里呈现着勃勃生机。

    一个身穿着常服的官员悠悠然来到了这里,走到了那个亭子中,亭中两边挂着对联:人生百年如朝露活在当下,世间万象皆浮云乐住心中。

    “老爷,请用茶!”

    一个老仆将茶盏捧放在石桌上,很是恭敬地说道。

    汪柏已经五十多岁,但保养得很好,蓄着漂亮的胡须。虽不是什么显贵之家,但年仅十九岁就中举,哪怕他屡番败于会试,日子亦是过得很自在。

    自从卸任广东巡海道副使和被夺了皇差后,他显得越发的低调。即便是王钫无暇以广东巡抚的身份来处理广东的政务,他亦是更愿意将事情交由下面的人办理,隐隐有放权之意。

    或许是他的行事低调,又或许是大家看到他这位藩台已是日薄西山之人,致使他的门前很是冷清。

    汪柏似乎喜欢这个样子,每天都是喝喝茶,有空翻看一些书藉,然后便是打听广东官场的动态,仿若一个跟官场无关的闲人般。

    当下的广东官场最受关注的,自然还是广州新任知府林晧然上任三把火,竟然选择对广州府同知刁来西直接下手,现今都在关注着案件的进展。

    “老爷,现在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这个林知府是不是太过于年轻气盛了呢?”管家将茶盏放下,却并没有当即离开。

    汪柏端起茶盏,却是轻睥一眼道:“你觉得短短一年多就能将雷州府经营成自家地盘的人,会是一个年轻气盛之人吗?”

    “那……他为何会如此高调地要置刁同知于死地呢?”管家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汪柏轻拨着茶盏,淡然一笑地道:“因为广东的格局将会是‘徐倒严上’,以着他现在的地位和声望,根本不需要忌惮于刁来西。现在刁来西教出了这么一个混帐的儿子,犯下如此天理不容之事,林晧然对刁来西发难亦是符合自身利益,这谈不上什么年轻气盛。”

    “林知府可以不怕刁来西,难道不怕徐党会对他进行反扑吗?”管家蹙着眉头,仍然不解地询问道。

    汪柏轻啐了一口热茶,摇着头不屑地说道:“刁来西算什么东西?说他是王钫的门生,但他根本入不了王钫的眼,只配跟徐楫那种货色凑在一起,但徐楫其实早就自身难保了!”

    “徐巡按不是使了劲,将官印落在所携金银箱中的事给压了下来吗?”管家却是一愣,又是困惑地询问道。

    汪柏抬头望了一眼北边的天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现在朝堂还是姓严,姓徐的根本无法做到只手遮天!一旦王钫倒下了,那事情肯定被重新翻出来,甚至他徐楫都得掉脑袋!”

    “这么说来,林知府对刁来西动手的话,是不会惊动不徐党了?”管家显有所悟地说道。

    汪柏轻拨着茶水,很是肯实地点头道:“不错!以他现在的实力,加上这件事确实占着天理,徐党肯定不会因为刁来西这件事而反扑他,不敢轻易跟林晧然开战!”

    “我记得老爷曾经说过!林知府现在是强龙过江,定是要低调为主,但他现在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这才他又有什么好处呢?”管家看着汪柏的谈兴渐浓,便是困惑地询问道。

    汪柏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正色地答道:“一是,声名!从事情刚刚出来到现在就已经搞得尽人皆知,必定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而这背后之人极可能就是林晧然;二是,派系!林晧然可以通过铲除刁同知表示立场,可以串联起那些一直被徐党欺压的官员,特别是那些自谬清流的官员!”

    “他的野心真大!只是他这表露出建立派系的野心,难得不怕成为徐严两党的耙子吗?”管家添了茶,却又是困惑地道。

    汪柏轻叹一声,朝着西边望过去道:“他选了一个好时机!现在王钫的位置随时被取缔,而严党纵使能够上位,亦需要时间经营,所以两方都不可能轻易动他。”

    如果不是他在去年失了势,恐怕亦是他的好时机,同样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自立派系,然后凌驾于整个广东官场之上。

    “这么说来!他惩办刁庆生,确实是收益甚大啊!”管家微微感叹地道。

    汪柏端着茶盏苦笑道:“若是他真将刁庆生给办了,为着那个粥铺的店家平了冤,整个广东官员的名声,恐怕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了!”

    “若是如此的话,那他真的成了气候!”管家深知官声的威力,却又是困惑地询问道:“只是小人有一点还是不明白!我们都能查到刁庆生被丁以忠的儿子藏在家里,但现在都已经过了三天,林知府怎么还查不到人呢?”

    “不是查不到,是故意装瞎罢了!”汪柏轻拨着茶水,揭开答案道:“现在广州府衙出动上百名衙役都寻不着刁庆生,言论的压力就会落到刁来西身上,而林晧然更是能以此为借口梳理府衙的人事!林晧然根本不用着急,该着急的是刁来西,他现在只怕是烧香求着丁以忠能快点回广州城!”

    “这又是为何?”管家疑惑地道。

    汪柏轻啐了一口茶水,这才正色地答道:“刁来西过了绑儿子到府衙自首的时机,现在只有等到丁以忠回来交出刁庆生,这才会化解言论压力!”

    “此子的心性当真是可怕啊!”管家听到这一席话,不由得感慨道。

    汪柏亦是轻叹一声,似有所感触地说道:“嗯!老夫败在他手上,其实并不冤!”

    ……

    跟着汪柏所料一般,丁以忠回到家里得知情况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儿子丁吕狠揍了一顿,然后将刁庆生亲自绑送到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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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二十七日,天气微寒。

    令狐夕是广州城的一名老童生,自持身份没有跟普通百姓的街坊往来,但他童生的尴尬身份却攀不上那些显赫功名的同窗好友,故而渐渐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

    在得知新任知府是一个大清官,且要惩办那个恶少刁庆生,他亦是来了精神头。在关注着案件进展的同时,亦是打听着新知府的为人。

    听着林雷公的种种所作所为,甚至他还特意跑到庙街那里,看了一场“林雷公斩假知县”的戏码。对这个代天行道的新任知府林雷公,自然免不得产生更多的好奇。

    得知今天上午新知府将开堂公审刁庆生,他一大早就起床吃早饭,决定前往府衙旁观。

    他的宅子就在西关,出了巷子就是惠爱大街,离府衙并不远。当他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又是转身返回家中。

    小心地在大门上了锁,转身急步返回到里屋,翻开了那个藏在床底的箱子。在将锁子打开后,他却没有理会那些金银,而是将一份状子取了出来。

    令狐夕将箱子锁好放回床底,接着将状子小心地揣进袖子中,然后才重新锁门离开家里,一个人朝着府衙匆匆地走去。

    “这么多人?”

    令狐夕到了府衙门口顿时一愣,本以为来得够早了,但这里竟然已经聚了上百号人,且不断有人朝着这里匆匆走来。

    “你们都给本捕头规矩一些,都进去吧!”

    府衙的捕头扶着腰刀站在府衙大门处,显得很是威风地说道。

    令狐夕的运气不错,仗着身形瘦小,从人缝中挤到了人群的前面。结果他才站稳脚,就遇到了官差放行,便是走到人群的前头进入了府衙。

    由于新知府刚刚上任,府衙院子的青砖连青苔都见不着,周围显得很是洁净。

    令狐夕随着人流来到了堂下,却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府衙大堂。实质上,他曾多次来到这里旁听,甚至还站到公堂之上。

    哎呀……

    人群在规定的区域站好后,但后面有人还想要往前面挤,结果一个小老头越线扑到了前面的空地中,却见一份状纸亦是摔了出来。

    哎……

    令狐夕轻叹了一声,手紧紧地攥住袖口,谨防状纸亦是掉了出来。同时,他希冀地望向了公堂,期待这位真是一位能为民作主的林雷公。

    在他看来,这个被搞得乌烟瘴气的广州城,太过于需要一位敢于替天行道的林雷公主持正义。

    “什么?大状师黄一真竟然为刁庆生辩护?”

    只是一个不好的消息传开,有着“两广第一状师”之称的黄一真竟然为刁庆生辩护,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泼到了大家的头上。

    黄一真颇为传奇,刚出生之时却不哭不闹,家人都以为他是天生聋哑。待到五岁之时,其母带他到道观还愿,这才方开始开口讲话。

    在拜得名师之后,渐渐地显露出了过人的才华。虽然科举仅止步于秀才,但其巧舌如簧,再加上鬼点子极多,所以成为状师界的名状师。

    虽然黄一真主要为达官贵人辩护,但偶尔亦会主动帮一些穷人,故而名声倒没有太坏,哪怕传闻他的手段很是卑劣。

    却是没有想到,黄一真竟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为着恶少刁庆生进行辩护。

    黄一真三十多岁的模样,个子不高,脸色微胖,但衣服的料子极高,在四名护院的簇拥下,整个人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贱人!”

    令狐令看着风度翩翩走来的讼师黄一真,心里却是暗骂了一句。

    在几百号人的等待中,新知府林晧然终于出现在大堂上。很快就进入了升堂仪式,随着一声充满威严的“带人犯”,却见那个恶少习庆生被带到了公堂之上。

    习庆生的神色并不好,迎着黄一真那个鼓励的眼神,亦是轻轻地点头回应。

    身穿着绯色官袍的林晧然端坐在公堂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身穿囚衣的刁庆生,沉声地询问道:“刁庆生,你可知罪!”

    “敢问知府大人,刁公子何罪之有呢?”黄一真却是站了出来,不卑不亢地施礼道。

    “无耻之徒!”

    “这讼师果真都是官家的走狗!”

    “真该将这种人给活活地烧死!”

    ……

    堂下的百姓看着黄一真果然站出来辩护,却是显得义愤填膺,纷纷发声进行指责。

    林晧然的目光落到讼师黄一真身上,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事实俱在,岂容你为这狂徒狡辩?”

    “请问知府大人,你有何人证物证?”黄一真手持着纸扇,显得有条不紊地拱手道。

    “带人犯!”

    林晧然心里亦是涌起一团怒火,握起惊堂木拍下道。

    却是这时,一个衙役急急地跑上堂来道:“启禀府尊大人,不好了,方才我们去押犯人,结果犯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嗡……

    听到这一个消息,堂下的几百名百姓顿时就炸了,很多人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竟然就这样在监牢中死掉了。

    若说这里没有猫腻,任谁都不会相信,这明摆就是杀人灭口了。特别是那个歹人并没有行凶,罪不致死,根本犯不着畏罪自杀。

    服毒自尽?

    林晧然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死死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刁庆生,然后又望向显得洋洋得意的黄一真身上,答案已然是昭然若揭。

    黄一真迎着他的目光,那张显得老实的胖脸露着笑容地施礼道:“林知府,若是你没有人证物证的话,那依大明律法,你应当堂释放刁公子!”

    “不能让刁庆生走!”

    “分明是刁家杀人灭口了!”

    “这个牲畜,怎么能铙过他!”

    ……

    还没待林晧然进行表态,堂下的百姓就已经激动地高举着手,纷纷发表着意见道。

    林晧然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没想到刁来西竟然兵行险着。现在没有了人证,确实很难将刁庆生以杀人定罪,甚至是要将他当堂释放。

    若是将让刁庆生无罪释放了,那他这些天的造势就白费了。届时,肯定还会有人跳出来煽风点火,会污蔑他跟刁同知串通故意放走刁庆生云云。

    一念至此,林晧然亦是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这广州城的水比他想象中要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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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放走这个恶徒!”

    “不将此子严惩,天理何存?”

    “若是放了此子,定然又是官官相护!”

    ……

    堂下百姓的义愤填膺,骚动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甚至已经有百姓想要冲上公堂。

    林晧然的眉头蹙起,却是没有喝止,而是平静地望着维持秩序的何班头。却见他领着那几个人明显是出工不出力,并没有认真地喝斥百姓,隐隐有故意让事态扩大的嫌疑。

    大明采用的是异地为官制度,官员往往带着几名随从就直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上任,而吏员和衙役却都是本地人,一些更是乡绅群体的代表人。

    林晧然现在想要全面掌握住广州府衙,单靠府尊那一方官印是不够的,还需要鉴别吏员和衙役的忠与滑,选用那些老实本分之人,这才能够政令畅通。

    至于儒家所提倡的“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他却是不相信这所谓的思想教化,只有强硬的手腕才能驾驭住整个府衙。

    咦?

    何班头久久没听到堂上府尊大人敲击惊堂木的声音,感受到了些许的异样,正是回过张望的时候,整个人当即如坠冰窖之中。

    林晧然经过官场的磨练,早已经拥有了官威。尽管他没有出言喝斥,但却令人跟他目光相撞之时,便会感受到了一种压力。

    何班头不看不打紧,此刻看到林晧然竟然用眼睛盯着他,差点都要被差吓出了心脏病,同时知道他这个位置是要到头了。

    “李二,你要做啥?”

    一个高大的皂班衙役毅然挺身而出,将跑上台阶的一个混混狠狠地推了一把,凶神恶煞地怒目瞪视道。

    这是一个小插曲,纵使一个班头换了人,亦是极小的事情。

    呵!

    刁庆生听着前面的骚动,抬头看着“六神无主”的林晧然,心里涌起几分得意劲。实质上,他这些年没少闯祸,但每次都能够平安无事,这次自然亦不会例外。

    人死了,只要他抵死不承认,这位新知府亦动不了他分毫,等会仍然能够大摇大摆地走出府衙大门。

    “林知府,在下希望你将刁公子当堂释放!”

    黄一真看着坐在堂上的林晧然久久不吭声,手持着扇子再次提出要求道。只要刁公子安然无恙地走回来,那他就算是完成了委托,而且能拿到一大笔赏银。

    听到这番话后,不管是堂下的百姓,还是堂上的衙役,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新知府林晧然身上,都想知道他的决定。

    “不能放!”

    却是这时,一个小身影突然出现在院子的通道中,正急匆匆地迈着大步子朝着这里走来,那张肉墩墩的可爱脸蛋浮现着一丝怒容。

    咦?

    大家看着这个虎头虎脑的小丫头,顿时却是一愣。倒是有些人认出了这个小丫头的身份,正是新知府的妹妹虎妞,一个在雷州府拥有极高名气的小丫头。

    不过,大家很快注意到她身后还有人,却见两个捕头正押着一个青年男子跟着走来。

    “哥,就是他!”

    虎妞来到堂上,蛾眉微微扬起,有着小得意地指着身后的犯人脆声地道。

    咦?

    黄一真手握着扇子,紧皱着眉头歪着脖子打量着这个犯人,脸上显得很是不解的模样。

    怎么会?

    刁庆生回头睥了一眼,心头却是一惊。

    “跪下!”

    一个捕快将犯人押上堂来,接着精准的踢在犯人的关节处,让到他扑通地跪在大堂上。

    林晧然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这个长相憨厚的青年男子,然后沉声地质问道:“你就是赵四?那日便是你将张三捅死的?”

    轰!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问话,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位就是那个捅出张三逃逸的杀人犯,却是没有想到,竟然给虎妞找了回来。

    当然是峰回路转,竟然捉到了这个关键的元凶。

    这……

    黄一真脸上当即大骇,本以为那个叫多福的下人不开口的话,刁庆生就能够安然无恙。但没有想到,这位新知府竟然有这么大的本领,将逃亡的赵四给捉了回来。

    实质上,在察觉形势不对的时候,赵四便是逃出了广州城,前往佛山镇躲了起来。只是没有想到,还是给官府的人找到并押送回来了。

    只是面对着林晧然的审问,赵四却是一声不吭,显得这张嘴并不容易撬开。

    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到了赵四身上,看着他竟然久久不开口,刚刚涌起的兴奋又被浇灭了。一旦这人不开口,或者将所有的罪责揽到身上,那恐怕还是不能治刁兴生的罪。

    林晧然的耐性很好,看着他久久不吭声,却是突然慢悠悠地说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就在刚才,本府要提审你的帮凶多福,结果下面的人告诉本府,多福已经服毒自尽了!”

    赵四的嘴巴紧紧地闭着,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猛地扭头望向了旁边的刁庆生。他先是定定地望着,接着脸上涌起怒容地质问道:“此事可真?”

    “人中毒身亡的可能性有很多,你不可妄下定论!”黄一真扭头望向他,苦口婆心地说道。

    赵四知道这件事并不虚假,却是冷哼一声,朝着他进行挖苦道:“你当真以为我赵四是白痴不成吗?我为何不敢向你讨要银子就逃往佛山,还不是担心被你们刁家灭口吗?只是可怜了我的兄弟多福!”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竟然泛起了一层泪光。却不知是真想起这个兄弟,还是对未来产生了恐惧,或者是两者皆有。

    “赵四,本府刚才的问题,你可有了答案?”林晧然似乎是料到这个局面般,又是望着赵四询问道。

    “是我干的,但却是受刁公子指使!”

    赵四一咬牙,便是伸手指着刁庆生说出了事实道。

    刁公子当即就要说什么,一把扇子却是轻轻地搭在他肩膀上,却听到黄一真朗声说道:“赵四,你非刁公子的下人,何故会受刁公子所驱使呢?你莫不是在含血喷人吧?”



    林晧然的目光落在那把扇子上,然后又抬头打量着黄一真。却是不得不承认,刁席西请这位讼师过来,钱确实是花对了。

    “我本是珠江码头的力夫,但生来胆大,亦是敢干一些违法之事,在南城一带便算是有了一点名气!去年伤人入狱,被刁公子所搭救,便是一直受他驱使,干一些非法的勾当!”赵四老实地说着,然后轻睥着刁庆生道:“关于这一点,我相信刁公子亦不会否认吧?”

    林晧然的脸当即一沉,对着刁庆生质问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刁公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此事空口无凭!赵四并非是刁家的家奴,这种人偏偏双是贪婪之徒,他说是受刁公子驱使,但亦可能是受别人教唆!”黄一真却是一急,急忙站出来辩护道。

    林晧然不再收敛着自己的锋芒,目光落到了黄一真身上,然后才徐徐地说道:“黄一真,这公道自在人心!今事实俱明,你还如此为这恶人坦护,当真是妄读了圣贤书,当心本府亲自奏请大宗师剥了你的功名!”

    这……

    黄一真心里顿时微寒,这堂上并不是一般的知府,而是拥有着赫赫出身的林文魁。凭着他的地位和声望,一旦他真找上大宗师,那他的功名真的悬了。

    都说“破家县令,灭门刺史”,在这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面前,这小小的生员皮其实跟纸糊一般。一旦被扒了功名,那他的好日子亦是到头了。

    一念至此,他的额头都渗出了汗珠。纵使他有万千张嘴,即便他帮着刁庆生赢了官司,那他的功名便要葬送于此。

    林晧然震慑住黄一真,便望向刁公子喝问道:“你派遣赵四和多福二人强掳张氏,你可承认?”

    堂上的衙差纷纷望向刁庆生,虽然这事很多人都知晓,但刁庆生会不会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当然,现在赵四已经指认于他,他亦很难进行狡辩。

    “是本公子做的!本公子确实叫赵四和多福将那个小娘子带回来,但本公子却没有叫他杀人!”刁公子爽快地承认,但却是推脱道。

    此言一出,堂下的百姓突然间炸响。

    这猜测是一回事,事情得到证实又是另一回事。却是没有想到,刁庆生真的如此胆大妄为,竟然真是他派遣人去强掳张氏。

    哎!

    黄一真纸扇猛地敲向眉心,脸上出现了懊恼的表情。

    白痴!

    何班头望着选择推脱罪责的刁公子,却是暗骂了一句。

    林晧然望向赵四,徐徐地询问道:“你听从刁公子的吩咐,跟着多福一同前往黄家强掳张氏,却被张三撞破,你跟张三起了争斗,最终将张三刺三,事实可是如此?”

    “是!”赵四低头承认道。

    林晧然又是望向刁庆生,徐徐地询问道:“那日你到南海县衙诬告黄米等人,然后遣赵四和多福两二强掳张氏,事实可是如此!”

    “正是!”刁公子略作犹豫,最终还是点头道。

    林晧然扭头望着旁边的书吏,对着他吩咐道:“让他们二人签字画押!”

    “是!”书吏拱手施礼,便是将供纸拿到堂上。

    刁公子扫了一眼,看着供词并没有做手脚,便是痛痛快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并印上了手印。在他看来,事情虽然出现了变故,但他爹必定还能为他化险为夷。

    “东翁,请看!”

    孙吉祥接过二份状纸后,便是呈上来恭敬地道。

    “本公子虽已招供!不过关于强掳张氏一事,本公子却要在此说明!并非本公子贪图张氏的美色,而是黄米欠债不还,本公子方出此下策!”刁公子自行辩护地道。

    “无耻!”

    “分明就是含血喷人!”

    “这事有过先例,他刁家肯定又会拿出一份伪造的欠条!”

    ……

    听到刁公子这番言论,堂下的百姓当即义愤填膺,纷纷对着刁庆生进行指责。

    “肃静!”

    林晧然一拍惊堂木,沉着声音喝止道。

    “威——武!”

    十二名高大的衙役用手中的水火长棍抡在地板上,发出了“咚咚”的杂乱声响。

    堂下几百名百姓当即闭嘴,毕竟这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谁又真敢挑战他的权威。只是心里又难免忐忑,这刁庆生会不会再次逍遥法外。

    林晧然看过状纸无误后,便是一拍惊堂木,并没有理会刁公子的狡辩,沉声进行宣判道:“按大明律,凡谋杀人、造意者、斩。刁兴生日前遣赵四和多福强掳张氏,张氏其弟张三相救,却被赵四所杀,如今一干人等已然认罪!今本府正式宣判,赵四当斩!造意者刁兴生,斩立决!”

    随着“造意者刁兴生,斩立决”这话落下,全场皆寂。

    “怎么这样!怎么这样!我没有杀人啊!我没有杀人啊!”刁兴生却是后知后觉般,显得极为震惊地朝着旁人叫屈道。

    哎……

    站在一旁的黄一真却是摇头轻叹,对这个法盲已经无力吐槽。

    单是这强掳妇人这一条,就足可以将他流放三千里,而张三之死又皆因他而起,理因是要为张三偿命,这个判决是合情合理。

    堂下的很多百姓先是一头雾气,但其中有通晓大明律之人,大家这才是恍然大悟。

    “来人,将这二人拖入死牢!”

    林晧然不理会刁兴生的叫屈,又是下达命令道。

    “是!”

    衙役心里都有着一把公平的称,知道谁善谁恶。特别刁同知必然受到牵连,对林晧然自然是唯命是从,便是恶恶地将刁兴生拖了下去。

    “叩谢青天大老爷,呜呜……”

    黄米扶着老妇人走了出来,老妇人已经是老泪纵横,朝着堂上的林晧然郑重地跪拜道。

    “叩谢青天大老爷!”

    “叩谢林雷公主持公道!”

    “叩谢林雷公主持公道!”

    ……

    堂下百姓黑压压地跪倒一大片,尽管他们很多人有了预期,但当林晧然确确实实惩办了恶少刁兴生,他们的眼睛涌出了眼泪。

    他们所期待的好官无疑已经出现,正在为着他们这些贫苦百姓惩恶扬善,为着这一座广州城伸张正义。纵使是高高在上的刁同知家的公子,这位新知府亦是敢于下达“斩立决”的判决,这个判决甚至都超出了很多的人预期。

    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明白雷州府的百姓为何称他为“林雷公”,为何还要为他立雷公庙,因为这位新知府配得上这种待遇。

    堂上的众衙役看着跪倒一大片的百姓,脸上亦是无不动容。

    民心,这本该是无形的东西,但却实实在在地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广州城,一座人口达到上百万的超级大城。在这道路网错综复杂的街道中,最新的判决结果迅速传出,传到了每条小巷中。

    “恶少刁兴生被判了死刑!”

    这无疑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得到了百姓的广泛赞颂。最为重要的是,证明这位新知府没有跟那些官员沆瀣一气,而是真正替民作主的好官。

    外面很是热闹,但府衙却很是平静。

    林晧然退堂后,带着虎妞从恭寅门离开。两人穿过庭院上了二堂,绕过二堂屏风进去就是三堂,这里已然是内宅区域,外人不得进入。

    虎妞身穿着麒麟服,整个人显得是精神抖擞,走起路显得虎虎生威,嘴里正舔着糖人儿道:“哥,那个多福被毒死在牢里,我觉得很可疑哦!”

    “你想怎么办?”林晧然自然知道可疑,却是警惕地望着这个野丫头道。

    虎妞停止舔糖人儿的举动,仰起那张可爱的脸蛋认真地道:“当然是要追查的啦!那个多福虽然是帮凶,但他又没有杀人,现在他被毒死了,我们应该给他家人一个交待的!”

    “这件事恐怕有些难!”林晧然觉得这野丫头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很肯定地摇头道。

    虎妞认可地点了点头,舔着糖人儿坚持己见地脆声道:“哥,我知道很难!不过沈妍和小白都很厉害,我现在也越来越厉害,我觉得能帮到你哦!”

    却是不得不承认,虎妞确实是越来越厉害,像这一次抓回赵四,这里就有着她的一份功劳。

    “虎妞,我看你是查案上瘾了吧?”林晧然认真地审视着她,无情地戳破了她的小心思道。

    相对于这个正义感满满的小丫头,他确实没有太强烈的动力追查下去。且不说,这事肯定很难揪出那个幕后凶手,而若将幕后之人揪出来,恐怕亦不见得是好事。

    在大明官场中,虽然处处都是明争暗斗,但大家争的是权,犯不着将人置之死地。严嵩为何会被人诟病,很大原因是他将夏言弄死了。

    现如今,刁庆生已经认罪伏法,而刁来西自然要被朝廷革职,犯不着为了那个死者多福,从而对刁来西赶尽杀绝。

    当然,如果能有确切的证据证实是刁来西指使人毒杀证人多福,倒亦可以将刁来西绳之以法,毕竟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之事。

    虎妞舔了一口糖人儿,作了一个思忖状,旋即却是认真地摇头道:“哥,不对,我不是查案上瘾,我是抓坏蛋上瘾!”

    说着,还有些得意地望着林晧然,摆出那个“不骗你”的表情。

    噗!

    林晧然看着这个野丫头这般模样,差点没给她气死,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偏偏她还能如此的洋洋自得。

    虎妞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又是认真地脆声道:“哥,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追查这个案子,帮你将那个大坏蛋给揪出来,然后哥哥将那个大坏蛋判刑!”

    “这里可不比在雷州城,你不能给我捅出大麻烦!”林晧然选择了让她追查案件,但却是认真地叮嘱道。

    虎妞顿时蹙起眉头,显得不乐意地反驳道:“哥,我什么时候给你捅出大麻烦了呀?我一直都是在帮你,你怎么老说我惹麻烦呢?真是的!”

    “总之,一旦牵扯到大人物,那你得先跟我汇报才能行动!”林晧然无视她的小抗议,提出条件道。

    虎妞咬了一口糖人儿,仰着脸蛋困惑地道:“哥,你不是说,现在你的升迁在吏部,根本不用看谁的脸色了吗?”

    正四品,这是大明官员的一道极其重要的门槛。一旦到达这个品阶,升迁的考察权已经不在监察院,而是在京城的吏部。

    不管是广东的巡按御史徐楫,还是广东巡抚王钫,都无权决定林晧然的考评好与坏。以着林晧然的出身和背景,自然亦不用看这两人的脸色。

    至于他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汪柏,现在的处境并不好。

    汪柏能从正四品的按察司副使直接跳到正二品的布政使的位置,其升迁的原因并不算光彩,靠的正是采购龙涎香之功。

    只是林晧然接过这项皇差后,却花费更低的代价采购到更多的龙涎香,这无疑显得汪柏的无能。汪柏别说再夺回权势,不被收拾已经算是幸事了。

    另外,布政使虽然是名义上的一省行政长官,但其权力早被总督和巡抚瓜分得一干二净,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摆设,对林晧然自然没有升迁的决定权。

    亦是如此,林晧然这个广州知府确实不用看谁的脸色,有跟任何一位大佬叫板的资格。

    “我是不用看人家的脸色,但你哥还想要升官,以后可能还得求人家帮忙!”林晧然伸手掐着虎妞肉肉的脸蛋,有些无奈地说道。

    虎妞被掐着脸蛋,嘴巴有些漏风地道:“哥哥,我可以向你汇报!不过那些大人物犯了事,哥哥你也得将他们治罪,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林晧然看着这野丫头竟然还跟他讲条件,还很可笑地用“不高兴”来威胁他,但迎着她的显得认真的脸蛋,最终还是妥协道:“知道了!”

    在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签押房门口。

    林晧然却没有选择进入签押房处理公务,而是跟着虎妞继续往着前面的门走去,直接进到了他跟眷属起居的地方。

    这个后宅要比雷州府衙大上很多,足足有着十多间房舍,这正方形的庭院更是大了二倍不上,足够他们一大帮人住进来。

    管家林金元带领着几个下人处理着内务,饭缸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在井边打着水,吴道行捧着一只烤鸡和一坛酒在吃,这个庭院显得很是热闹。

    林晧然这些天亦是烦于政务,便是回到房间换了便服,准备给自己放半天的假期。

    只是他才刚换衣服出来,便看到孙吉祥神色匆匆地走来。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孙吉祥说出了缘由,刑房刚刚收到了几十份状纸,十几个百姓在门外喊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