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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倭寇兵临广州城,震惊了全城的百姓。

    虽然很多人都知晓大明的倭患严重,且有蔓延到广东的势头。只是广州城地处内陆,且南头城还驻守着一支水师,倭寇如何都不可能威胁到广州城。

    只是现实却给大家一个响亮的耳光,数千倭寇顺着珠江杀来,已经在城南外的珠江码头登陆,直接威胁到广州城的存亡。

    让大家感到稍微安心的是,广州城是岭南第一大城,高二丈八尺,可谓是固若金汤。且广州前卫、广州后卫、广州左卫和广州右卫的衙门都坐落于广州城中,有极多的兵力守护着这座城池。

    面对着这伙来势汹汹的倭寇,百姓自是希望官府能将这帮倭寇进行剿灭,从而保证他们的生命和财产不受到损害。

    广州城本该有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抚坐镇,只是兼任着广东巡抚的两广总督王钫已经到了潮州,还有其麾下的总兵、副总兵一同前往,仅剩下一名参将把守于此。

    这名参将叫蒙河,世袭卫指挥使出身,是一个很有着野心的猛将。

    “今倭寇来犯,当是男儿保家卫国之时,诸位将士随本参将一同出城杀敌!”

    在知晓倭寇打到广州城下,蒙河当即率领卫兵出城迎战,打算将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倭寇歼灭于珠江码头上。

    跟着海战不同,这陆战的装备彼此大抵相当,并不是兵多就能稳操胜券。

    纵使你兵再多,倭寇杀了你一个兵,其他四个兵可能害怕而逃,结果倭寇追上来再杀一个兵,还会再擒住一兵,剩下二个兵仍然害怕地往城里跑,却已经是闻倭寇而色变。

    不论是哪个时代,哪怕仍是最底层的一名军户,那亦是想要在繁华的大城中呆着,断然不会乐意跑到苦寒的边疆受苦。

    广州四卫的兵员虽多,但太多都是安于享乐的老爷兵。战场上,讲究的是士气,讲究的是狠劲,这些却是老爷兵所不具备的。

    参将蒙河带着这帮老爷兵气势汹汹地出城,拿出平时欺负普通老百姓的气势,但在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倭寇面前很快就原形毕露。

    他们不仅不能将这帮倭寇剿灭,反而被杀得是屁滚尿流,惊慌地进行逃命。

    好在蒙河的亲兵拼命掩护,这才让他成功地逃回广州城,不然这位志大才疏的参将亦会成倭寇的刀下亡魂,从而更加增长倭寇的嚣张气焰。

    “哈哈……一群孬种!”

    棺材发等海盗看着狼狈逃窜的广州卫,当即猖獗大笑道。

    广州卫战败的消息传来,让到整个广州城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云,酝酿出更悲观的情绪。

    “快!进城!”

    “让开!让开!”

    “谁敢挡本百户,老子斩了他!”

    ……

    在广州城的北门,一大帮军户和百姓络绎不绝地从各地赶来广州城,上千人争先恐后地挤进城洞,只希望能够逃进城中取得庇护。

    为了抢先进城,为了保持自己的性命,谁都不相让。马的嘶鸣声,军户的叫骂声,以及妇孺的哭泣声,让到城门前变得极度混乱,甚至发生了冲突。

    一名身材高大的守城将领扶刀站于城头观望着这混乱的场面,眉头微微地蹙起,眼睛关注着城外是否有倭寇的身影。

    他的责任并不是让军户或百姓进城,而是守护这个城门,他的生死跟着城门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关闭城门!”

    一道命令从广东都司传来,这名守将当即下达了指令,哪怕城外还有很多百姓没有进城。

    两架布满着锋利刀刃的塞门刀车在城门内两侧候命,此时以合拢的阵形向着城洞而去,慢慢地堵在了城洞中,且缓缓向城洞继续推进。

    “不要!”

    “我们还没进城呢!”

    “求求你们了,让我们进去啊!”

    ……

    城洞中的百姓看着塞门刀车缓缓推来,只能是步步退开,已然失去了进城的机会。

    明明离进城仅有一步之遥,结果却被阻于城外。而他们无法进城的话,极可能要丧命于倭寇的刀下,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同时发出了哀求之声。

    砰!

    这里的守门将士并没有怜悯,在塞门刀车的掩护下,城洞中的城门很快被关上,广州城毅然成为一座坚固的堡垒。

    一名军户堪堪涌进城中后,看着广州城竟然如此高度警戒,忍不住低声询问一名守城士兵道:“究竟来了多少倭寇?”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或者说,这已经跟倭寇的人数无关,总之他们广州卫打不过就是。

    现在他们都进了城,只要不将城门主动打开,单凭倭寇肯定是攻不进来的。

    既然如此,那他们何必还要去打倭寇,等着倭寇洗劫完城外的村庄自会离开便是,或者等待周围的卫所前来救援。

    不得不说,这便是广州四卫的悲哀。很多将领都是抱着这种想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已然是将自身安危放到第一位。

    守护南城门的是广州前卫,在那个南城墙上,同知李木跟着指挥使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李木,你还想要出城迎战?若是被倭寇攻入广州城,你可知这其中的后果?”

    “我们广州城兵多将广,如何能龟缩于城中,眼睁睁看着城外的倭寇为祸百姓?”

    “你没看到蒙参将都退了回来吗?你李木纵使再厉害,难道还能比蒙参将厉害?”

    “虽然蒙参将败下阵来了,但我们将士有保广州百姓安危之责,理由继续组织人马出城剿倭!”

    “李木,你只是广州前卫同知,我才是广州前卫的指挥使,将你的位置给老子摆正了!”

    ……

    二人争执的结果,是广州前卫同知李木没打招呼便负气而走,只是刚走到城墙的拐角处,却遇上了刚刚走上城墙的广州知府林晧然。

    虽然广州知府仅是正四品,但文官的地位要凌驾于武将之上。现在兼任着广东巡抚的两广总督不在广州城,布政使汪柏和按察使丁以忠不吭声,便是要以这位广州知府为尊。



    “参见府尊大人!”

    李木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恭敬地向林晧然见礼,而刘指挥使回头看到竟然是林晧然上城墙,亦是急忙上前恭敬地见礼道。

    林晧然示意他们二人起来,便是轻步走到城墙前,居高临下地望向珠江边。

    随着珠江的河道不断南移,城外已经留着大片的空地,空地上的草地显得油绿。当下正是落英缤纷时节,草地上正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

    林晧然自然不是上来领略春色,脸上带着一抹忧色,望向刚好从一间民宅中走出来的倭寇。这帮倭寇在那里嗷嗷直叫,手里扛着各种抢来的东西。

    这帮倭寇大多赤着脚,留着一个丑陋的月代头,手上的兵器有倭刀、小太刀、野太刀和太薙刀等,还有着倭铳,无不证明这群确实是真倭。

    都说乱世出英雄,现在的日本正处于战国时期,一些倭人当真是亡命之徒。若是单对单的话,大明这边确实很是吃亏,亦难怪真倭的人头悬金会越来越高。

    林晧然扭头望向了西边一里外的地方,这伙来犯的倭寇已经在那里安营扎寨,营地冒起了道道炊烟,毅然是要驻扎在这城外的意思。

    倭寇人数已经有探子回报,大概是二三千人,真倭的占比达到三成。只是这二千多人想要吃下广州城,无疑是痴人说梦。

    倭寇通常都是闲散的组织,往往由数股力量组成一体,应财而聚在一起。

    像那帮真倭,他们越洋而来,求的仅仅是钱财。他们断然不会为了一座城而用部下的性命去填坑,毕竟他们目的是为了钱财,而不是在这里建立新的朝代。

    “府尊大人,请允许我领兵三千出城剿倭!”

    李木单膝跪地,直接对林晧然进行请战道。

    若是能得到这位大人物的鼎力支持的话,他必然可以得愿所偿,从而领兵出城迎战,达成他从小保家卫国的夙愿。

    刘指挥使看到这一幕,心里当即是勃然大怒,用警告的语气对着这个不守规矩的属将道:“李同知,注意你的身份!”

    “我血性男儿当为国尽忠,应上阵杀敌报效朝廷!”李木脸上却是不惧,显得正义凛然地说道。

    刘指挥使心里更是怒气冲天,大声地进行质问道:“李木,你是在说本指挥使不想为国尽忠,不愿报效朝廷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李木并不是完全的愣头青,当即进行否认道。只是他的脸上,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心烫的模样,毅然是没有认错的意思。

    “刘指挥使,还请不要动气!”林晧然淡淡地阻拦道。

    刘指挥使是生气不假,但对林晧然还有保持着几分忌惮和恭敬,便是作揖地说道:“是!”

    “李同知,你且先起来吧!”林晧然又是望向单跪着的李木,又是淡淡地说道。

    李木站了起来,目光充满希冀地望着林晧然,渴望得到这位大佬的支持。只要这位大佬支持自己,别说是广州前卫,其他三卫的兵力亦可能会交由他来统领。

    只是一句话,却宛如一盆冷水从李木的头上浇下。

    “李同知,我明白你想要为国尽忠的心情,但现在城外的倭寇宛如虎狼。若是一个不慎的话,整个广州城百姓都要遭殃,此险不可轻涉!”

    林晧然望着这个身材高大的同知,很明确地表明态度地道。

    却不是他不相信李木,而是不相信这广州四卫的老爷兵,不相信广州四卫其他贪生怕死的将领们。

    若是他全力支持李木出城迎战,这损兵折将事小,一旦真被倭寇打进广州城中来,那他这个广州知府亦是到头了。

    一直以来,他追求的目标并不是剿倭,而是追求着这个王朝的权势。现如今,他一旦选择冲动之举,可能的代价是他先前的所有努力都将是白费。

    虽然他不会像一些权臣那般,为了所谓的权势而六亲不认,但亦不可能为了一时的冲动,而断送自己大好的前程。

    现如今,这场倭患很多的责任并不在于他,而是负责守护珠江口的严如斗。只要广州城力保不失,那朝廷的板子只会打到严如斗的身上,而不会怪责于他。

    既然如此,那他还有什么涉险的理由,只需要在这里坐收“渔利”即可。

    “大人,外面倭寇不足三千,我们拥有四卫兵力,何故惧之?”

    李木听到林晧然如此表态,当即情真意切地指着西南边的倭寇营地道。

    刘指挥使却是站出来大声地指责道:“李木,我看你分明是为了追求军功,而置广州城几十万百姓生死于不顾。你口口声声报效朝廷,但你可知倭寇攻入这广州城,将会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哎!

    林晧然轻叹一声,刘指挥使这话虽然是在危言耸听,但却不是不权衡着这样的后果。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确实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李木失望地看着走下城墙的林晧然,眼睛充满着悲愤。原以为,这位代天行道的林雷公会支持于他,但却跟着那些贪生怕死的官员根本没有两样。

    夜幕降临,整个广州城陷于阴暗中。

    倭寇驻于南城外,这无疑给广州城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连同热闹的承宣大街都变得极为清静。

    林晧然乘坐着轿子回到府衙,还没有走进府衙,却是传来了一个噩耗。

    跟着先前的噩耗一般,主角自然是虎妞那个野丫头。

    话说,在倭寇来袭之时,虎妞正在西城门上玩耍,却是目睹着百姓和军户涌进广州城的一幕。

    只是跟着北城门不同,几个倭寇在珠江码头抢了马匹,却是绕城而来。这几个倭寇的胆子很大,竟然在后面掩杀百姓。

    西城门的守将却是贪生怕死之徒,并不敢出城迎战,而是下达关闭城门的指令。

    虎妞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为了拯救城外的百姓,她却是带着她的部众及几名英勇的广州卫兵冲出城外杀敌。

    虽然她带着人将那几个猖獗的倭寇剿灭,但护城河的吊桥已经被拉起,城门亦是牢牢地关上了,致使她们一帮人根本无法进城。

    而更坏的消息是,虎妞跟她的人在城外似乎是遭到倭寇的追击,她领着人朝着西面的佛山镇方向逃去了。

    “将李木给我叫来!”

    林晧然在得知这个噩耗的时候,却是改变了初衷,当即下达命令道。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比权势更重要的话,并不是什么美色,而是一个喜欢惹事的野丫头。在关系到虎妞的安危一事上,他可以将官场斗争曾放一边。



    清晨,南城外一片寂静,一群麻雀正在野地里觅食。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由远而近,致使这群麻雀惊慌地抬头,然后纷纷振翅四下逃窜。

    嗽!

    在快马到达这里之时,马上的人将弓箭拉致饱满,一支飞箭径直地射向城楼。看到射出的飞箭落在城楼上,这名弓箭手打马绕了一个圈,便是朝着西边的营地而回。

    由于是“兵临城下”,整个广州城都进入了一级警戒状态。

    一名负责守城的百户看到这一幕,急忙跑过去将那支箭拾起,却见上面果然绑着一封书信,当即给他的顶头上司刘指挥使送去。

    刘指挥使亲自坐镇于南城门,在拆开这封书信后,脸色显得很凝重的模样。却是不敢半点马虎,当即就骑着马朝着广东都司衙门而去。

    广东都司衙门是三司之一,是广东名义上主管军务的最高衙门。

    只是大明设置总督和巡抚两个重职,且还有广东总兵、广东副总兵等军方重职,广东都司衙门手上的权力早已经被瓜分得七七八八,地位比布政司还要显得尴尬。

    不过现在顶头的大佬们都不在,特别是出敌失利的蒙参将“病了”,致使广东都司恢复了几分权势,刘指挥使亦是找上了广州都司指挥使黄辉。

    黄辉虽然向往权势,但亦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他看过这封书信后,稍作沉吟,便是当即乘坐轿子前往布政司衙门。

    明朝早有规定,但凡遇到重大的军务,需要三司合议。

    在三司之中,布政司的地位无疑是最高的。

    汪柏虽然已经很少过问政务,但现在却属于非常时刻,亦是接过了黄辉的书信。在看过书信后,当即派人到按察司邀请丁以忠。

    “林府台素有将才,咱们亦请他过来共同商议吧!”丁以忠看过书信后,却是提议道。

    现在他升迁山东巡抚在即,林晧然正在帮着他洗脱儿子的清白,这一次无疑是欠着林晧然的人情,这亦算是一个投桃报李之举。

    “好!”

    汪柏很爽快地同意,并吩咐人去将林晧然请过来。

    且不说,他要给即将升迁山东巡抚的丁以忠面子,何况以林晧然的地位和前途,确实有资格坐在这里跟着他们商讨这件事。

    若不是王钫恰巧不在这里,他们根本就没有资格决定什么。

    林晧然亦是收到了一封书信,但得知汪柏请他过去,亦是匆匆来到了这个客厅之中。他恭敬地给三位名义上的上司见礼,然后在末座坐下,亦是阅览那一封书信。

    书信的内容很是简单,却是出自于城外棺材发和小川四郎之手。

    这帮倭寇并不是势必要拿下广州城,在一番不愿多生杀戮云云后,直接开口索要十万两白银,他们拿到这笔钱财便会自行离开。

    十万两白银看似很大的数字,但以现在广州城的财力,自然是有能力募集到这一笔钱财。且对方索价十万两,想必还有着讨价还价的空间。

    拿财消灾,这对于“弱势”的一方,无疑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像宋朝的澶渊之盟后,宋朝得到了百年的太平,让到有“弱宋”之称的王朝得到延续。

    林晧然看过信封的内容后,眼珠子一转,再观看着三位大佬的脸色,便是知道这三位大佬显然是心动了。

    这个代价并不算太,如果多挪西凑,还是能弄来十万两为广州城百姓免除了一场祸事。只是这个事情进行操作的话,无疑又要承受着一定的风险。

    毕竟昔日福建巡抚阮鄂的前车之鉴在眼前,若是一个处置不当的话,难免会遭受到言官的攻击,从而要丢官回家了。

    一念至此,他的心里先是否决了丁以忠,丁以忠断然不可能会冒这个险,然后扭头望向汪柏,最后目光落到了“最失意”的都指挥使黄辉身上。

    黄辉已经年过五旬,并没有老当益壮的意思,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虽是正二品的武将,但却不算什么实职,且很难在战场上立下大功。

    黄辉轻咳一声,迎着众人的目光正义凛然地说道:“现在形势逼人强,这伙倭寇已经兵临城下,危及广州城的几十万百姓。如果诸位没有意见的话,本指挥使愿意亲自操行此事,为广州城百姓避免这一场祸事!”

    虽然说得含糊,但意思很是明显,他想要同意倭寇的要价,并愿意亲自操办,承当着这一个政治风险。

    “如此的话,那就劳烦黄指挥了!”汪柏和丁以忠心里一喜,当即拱手回应道。

    现在难题摆在面前,若是黄辉愿意出面的话,这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结果。纵使朝廷事后追究责任,那亦是怪不到他们头上来。

    “不敢!”

    黄辉拱手回礼,脸上却是难掩着开心。这自是有着他的打算,看似承受着很大的政治风险,但潜在的收益并不小。

    不说打着募资十万两银子的旗号,他能够光明正大地对城中的大户狠狠敲上一笔,这给倭寇的钱亦不一定非要足额,从中还能截取一笔钱进自己口袋里。

    反正他在仕途已然没有什么指望,倒不如借着这一些千载难逢的机会,狠狠地捞上一大笔银子,以确保自己下半辈子亦是荣华富贵不绝。

    “我反对!”

    正是黄辉开心之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间响起。

    众人询问望向,却见坐在末座的林晧然将手压在信封上,目光坚定地迎着众人。

    咦?

    汪柏和丁以忠都是微微一愣,显得疑惑地打量林晧然。明明有人愿意主动揽责,为何偏偏还要跳出来,这不是自寻麻烦吗?

    黄辉的老脸正绽放着笑容,却是僵了一下,然后不客气地对着这个小字辈责问道:“林府台,你因何要反对老夫!”

    林晧然自知是搅乱了人家的如意算盘,但却不怕得罪这个贪婪的老货,显得从容自信地回答道:“城外的倭寇不过是二千多人,还不致于要我们如此破财免灾吧!”

    “你一个黄毛小儿当真只会信口雌黄,可知这伙倭寇非比寻常,从潮州杀来而无人能挡!单靠现在的广州四卫,绝对没有能力剿灭他们!”黄辉显得激动地大声指责,并且很肯定地下达结论道。

    林晧然已然是打定主意,却是一针见血地回答道:“黄指挥,你怕是夸大其词吧?林某人愿肩负剿倭之责,势必将这区区二千多倭寇悉数尽剿,还我广州府之安宁!”

    咦?

    汪柏和丁以忠坐在首座上饮茶,这时不由得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发现林晧然现在很是激进,身上充满着锐气,却是少了往日的稳重和奸狡。

    虽然以广州四卫剿灭二千多的倭寇,胜算是相当之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输掉的话,那就会让自己的仕途蒙上一个污点。

    以着林晧然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潜力,只要老实地熬上二三十年,必然能够入阁拜相。犯不着为了这个政治筹码,而冒上这个险,却不算是明智之举。

    只是林晧然的目光坚定,毅然是要冒这个险,力争这一个政绩了。

    黄辉感觉拳头打到棉花上,凝望片刻,又是对林晧然进行质问道:“林府台,一旦倭寇破城,当如何?”

    “如若倭寇破城,林某人愿一力承当!”林晧然迎着黄辉的目光,很是直接表态道。

    他心里却是很明白,若想要取得主导权,那就必定要肩负上失利的全部责任。若非如此的话,别说黄辉会继续反对他,汪柏和丁以忠都不会支持于他。

    黄辉显得不甘心,眯着眼睛挖苦地道:“你承当得起吗?”

    “我林晧然是翰林侍讲出身,朝廷的正四品官员,现在更是堂堂的广州知府,如何承担不起这个责?”林晧然却是针锋相对地朗声道。

    黄辉心里当即泄了气,虽然很是不甘心,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确实有硬气的资格。

    汪柏看着林晧然态度坚定,跟着丁以忠交换了一个眼色,便对着黄辉说道:“既然林府台有此信心,那不若我们就信林府台一回,如何?”

    黄辉看着两位大佬都已经表明态度,而林晧然又是官场新贵,他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如何还能反对,便是轻轻地点了头。

    “广州城就拜托林府台了!”汪柏正色地拱手道。

    “下官必将城外的倭寇尽数剿灭!”林晧然自然地回礼道。

    得到三位大佬的支持,加上他贵为广州知府,当真是广州城的绝对话事人。在离开布政使司后,他当即进行发号司令,请四位卫指挥使都请了府衙中来。

    虽然他主动揽过剿倭的活,自是冒着一定的风险,但其中的收获亦是不小。

    若是他能够剿倭成功,不仅为他的开海扫平阻力,更让他积攒到可观的政绩。以他的年纪和现在的品级,恐怕很难再进行升官,但这政绩是会伴随一生的,对将来的升迁必然大有益处。

    现在以广州四卫的兵力对付二千多的倭寇,只要能令四卫的士气调动起来一些,这剿灭二千多倭寇并不算什么难事。

    林晧然很快就下达指令,开始对广州四卫挑战精兵良将。筛选的人都是卫所中的精英,且太多都是愿意主动出战之人。

    值得一提的是,新组建的队伍却不限于职位,有副千户充任千户之职,有百户充任副千户之职,有总旗充任百户之职。

    这个效果很是立竿见影,大大地提升了这些将领的积极性。

    与此同时,人头赏金亦是公布下去,不管城外是真倭还是海盗,一律按真倭论赏,这又大大地刺激到普通士兵的积极性。

    有着三司的配合,仅是经过一天的整编,一支全新的四千人军队组建形成。

    林晧然坚信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让广州前卫同知李木成为这支降临军队的指挥官,全权负责剿倭事宜。

    李木确实是一个有料子的将领,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已经整编出一个军阵。他将刀盾手安排在前,长矛兵紧随其后,然后是弓箭手和鸟铳队,制定了一个可行的作战方案。

    林晧然是一个做事很细心的人,在确定要剿倭的那一刻,亦是动用一切能够调动的力量。纵使最后是失败,那亦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遗憾。

    在开战的前一晚,林晧然以三司名义发函给南头城的水师,令他们按时出战。

    却不是说对方肯定会听从他的指令,但现在指令以公文的方式发出,南头城的水师哪怕是出工不出力,那亦会有所行动才是。

    若是南头城的水师还是按兵不动,那朝廷事后真进行追究,南头城的水师亦是难逃其咎,严如斗等人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眨眼间,已然是决战的日子。

    “天地人神共鉴,我等在此立誓!今出城杀敌,若是无故而退者,天灾人祸,使全家立死;若是上阵不奋勇杀敌者,男盗女娼,十代不止。”

    李木带领着诸将,在祭拜天地后,一并抽刀滴血,歃血为盟同饮血酒。

    这个举动,却不说有多大的效果,但很多士兵就是信这一套。在誓言的约束后,纵使最后真的溃败,那亦不会败得这么快。

    “出城!”

    李木坐在一匹高大的马上拔刀高举,然后带领着整齐的队伍徐徐地出城,弥漫着几分肃杀之气,满怀着一颗报国之心。

    吱……

    关闭数日的南城门,已然是徐徐地打开,整齐的队伍走出城去。

    以棺材发为首的倭寇知晓广州城的选择,但没有将广州卫放在眼里,亦是严阵以待,打算来鲜血来教训这帮老爷兵,甚至是趁机杀进广州城。

    身穿绯红官袍的林晧然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方的战阵,脸上显得很是凝重的模样。

    虽然他没有参与其中,但他的荣辱已经赌在这一场仗上了。一旦这场仗赢了,这便是他辉煌的一项战绩,必然为他日的升迁提供巨大的助力;但一旦输了,则会是他仕途的一个污点。



    城外,倭寇大军已然集结,且战船亦是缓缓迎向南头水师,一场大战即将是一触即发。

    “兄弟们,咱再给这帮老爷兵长点教训!”

    棺材发骑坐在一匹抢来的大黑马上,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大明官兵,心里却是丝毫不惧,脸上更是流露着轻视之意。

    “好!”

    众倭寇同样是不惧,面对着主动迎战的广州卫,他们心里都没有怯意。

    这些年,一直跟着官兵打交道,早已经清楚官兵的德行。看似有模有样,且装备亦显得精良,但真相生死相搏之时,他们的主将跑得比谁都快。

    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在数天前就杀得广州卫落荒而逃,已然占据着心理优势。

    由于要对付蠢蠢欲动的水师,这伙倭寇已然进行分流,这里只留下二千人马。以二千对四千,倭寇在人数无疑处于下风,但士气却显得更加高昂。

    待到双方相距二百步,李木勒令重整阵形,致使这里呈现着两军对峙的形态。

    李木骑在一头高大的枣红大马上,手持着一把长刀,眼睛流露着视死如归的战意。对于这一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却没有任何要退缩的想法。

    “呵呵……你们那些当官的为了省下区区的十万两白银,竟然叫你们出来送死,你们还真是听话啊!”

    棺材发出生在大明朝,曾经更是一名有身份的矿主,对大明的腐朽早看在眼里,便是故意出言削减对方的士气道。

    “将汝等倭寇剿灭,此乃我大明军士之使命,你还是洗干净脖子等着受死吧!”李木不仅没有被削减锐气,反而锐气更盛地回应道。

    “狂妄!”

    棺材发冷哼一声,心里的怒火燃起,抬手朝前一挥,却是选择主动出击。

    “兄弟们,上!”

    李木亦是下达指令,无所畏惧地迎上了这一支倭寇大军。

    城头上,三司长官已经来到城头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即将上演的血战。

    黄辉似乎是心存不满,由始至终地没正眼瞧林晧然,那张老脸却是一直紧绷着。却不知道是在担心着将士的安危,还是在怪责于林晧然断了他趁机捞钱的财路,或是两者皆有。

    “射!”

    “放!”

    双方相距百步之时,大量的箭矢和小铅弹便是漫天落向对方的阵中。

    噗!噗!噗!

    虽然有盾墙在前,致使很多箭矢或小铅弹被盾牌所阻。但箭矢或小铅弹实在太多了,却有从盾墙的缝隙或上方落下,从而插到身后士兵的胸膛上,鲜血飞溅而起。

    一时间,弓弩不断,箭矢到处乱飞。

    广州卫的弓箭明显更充足,但由于盾墙和兵甲的保护,对倭寇的杀伤却很有限。

    倭寇身穿着轻甲或铁甲保护着他们身体受到的伤害最小,同时对广州卫进行还击,亦算不上是谁占着便宜。

    由于双方缺少马匹,且都不善于骑战,倒没有骑兵在战场中进行干扰。彼此是要直接稳步推进,然后进行一场肉搏战。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双方离得越来越近,而伤亡人数开始持续地上升。每一刻都有人惨呼而倒地,给阵中的同伴带去了恐惧,致使双方的军阵都受到了影响。

    骑在大马上的李木看出了问题,当即大声地喝斥道:“不要乱,不要退!咱们继续前进,誓必将这帮倭寇剿灭,为国尽忠!”

    棺材发的阵中同样不算稳固,毕竟这帮海盗不是真正的死士,很多人仅是为了发财。而如今,一场厮杀即将上演,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怯意。

    当然,他们能够入海为寇,已经是选择将脑袋索在裤腰带上,论狠劲确实要更强于广州卫。特别有一支不怕死的真倭打头阵,为着他们减轻了很大的压力。

    棺材发的眼睛流露着必胜的胜念,显得粗陋地大声喊道:“前进!咱们杀进广州城,里面的金银财宝和女人,通通都是咱们的了!”

    “杀啊!”

    仅剩下十几步,双方当即进行了冲杀。刀盾兵和长矛队插入对方阵中,两方人马当即是短兵相交,一场充满着血腥味的厮杀便开始了。

    噗!

    一把穗枪将一名倭寇的胸膛贯穿,鲜血从他的嘴里溢出,眼睛明显流露着对美好世间的一份不舍。

    噗!

    一名手持倭刀的倭寇朝着士兵的脖子挥去,一颗人头当即滚到地上,然后被散乱的战阵踢得不知失踪。

    噗!

    噗!

    每一刻,都有人倒入血泊中,呈现着战场残酷的一幕。

    仅是片刻,这里到处都是尸体,鲜血亦是弥漫开来,令到这片春光烂漫的草地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兄弟们,顶住!”

    李木已经将指挥权交给副将,亲自带领亲兵上前进行厮杀。不得不说,他的这个英勇举动赢得了很多将士的好感,强行稳住了阵型不散。

    尽管如此,哪怕广州卫的兵力是倭寇的两倍,但颓势渐渐显现出来,倭寇显得更具优势。

    “林府台,我们并不是这帮倭寇的对手,让他们马上撤回来吧!”

    黄辉虽说没有立下什么大功,但毕竟是军政系统的绝对老油条,自然能够轻易地看出战场的局势。第一次正眼望向林晧然,直接出言进行规劝,不过眼睛似乎还隐隐有幸灾乐祸之意。

    汪柏和丁以忠扭头望向林晧然,心里更多的是惋惜。

    这场仗败下阵来后,不仅是广州城的局势变得更加恶劣,这位大明官场最耀眼的新星恐怕亦要夭折了。或许他还熬到六部尚书的位置,但将会想要入阁恐怕很难了,这个污点会伴随他的整个仕途。

    林晧然显得跟平日有些许不同,似乎是少了对这三位上司的恭敬态度,整个人多了几分锐气,却是淡淡地回应道:“诸位,请稍安勿躁!”

    “林府台,你竟然还如此的执迷不悟,是要倭寇杀进广州城才甘心吗?”黄辉仿佛是被点燃的火药桶般,当即就怒斥道。

    却是这时,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从西边悄然出现,直朝着倭寇的背部进行掩杀。

    噗!噗!噗!

    令人更为惊讶的是,这支前来的军队竟然显现着摧枯拉朽之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割着倭寇的一条条性命,宛如是神兵天降。



    “哪里来的军队?”

    棺材发回头看到很多部下不断地中枪或中箭身亡,整个人却是彻底蒙住了。

    一瞬间,他猜测是广州卫从西门绕过来,但看着这支军队的杀气,却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这种如同饿狼般的虎狼之师,哪可能是广州卫的老爷兵,分明就是最精锐的大明部队。

    “杀啊!”

    在经过一轮的射杀后,却见这支军队竟然是持刀枪杀来,继续如同死神般收割着一条条生命。

    随着这支援兵出现,原来占据上风的倭寇形势急转直下,当即陷入首尾无法兼顾的窘境。特别是身后这支援兵,如同一把利刃直捅在倭寇的肋部,致使倭寇的阵形开始溃散。

    “来者何人?”

    棺材发拍马转头而回,对着那位骑着一匹高大白马宛如天将般的将领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噗!

    这位将领长得浓眉大眼,身材高大而结实,单手持着一把重若十几斤的大刀,一副十足的大将风范。他刚从一名倭寇的脖颈处划过,又挑起一名身材矮小的真倭摔向前方,真倭当场吐血而亡。

    以凶狠著称的几名日本倭人,却是接连退了几步,如同是看到一个魔鬼般。

    这名将领傲然地望着瑟瑟发抖的倭寇,这才迎着棺材发愤怒的目光,朗声地自报家门道:“吾乃雷州卫同知石华山!”

    虽说雷州卫的猛将并不少,但石华山却没有争议地夺得了“雷州卫第一勇”的头衔。

    却说,王钫对潮州卫的战力深感失望之时,却是想到了广西的狼兵和雷州卫。只是前者是要钱才干活的土司势力,且这种民兵组织起来费时不少,而后者无疑更容易支使。

    正是如此,两广总督的调令直接发往雷州,让石华山带一千人移师潮州协助剿倭。

    在这个阴差阳错之下,王钫反倒是大大地帮了林晧然一帮。石华山率领雷州卫刚好经过广州府遇上了虎妞,自然是要出手相助于这位老上司,且要拿下这赫赫战功。

    有着广州卫的四千人马配合,他如何还会将这区区的二千倭寇放在眼里,这无疑是送到嘴边的一块肥肉。

    “雷州卫?怎么会在这里?”

    棺材发自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整个人却是愣住了。

    如果说这两年最有名的大明军队,无疑就是这支突然间崛起的雷州卫。这支卫军平掉整个粤西的海患,更将前往雷州的中岛三郎尽诛,许朝光亦在雷州湾栽了一个大跟斗。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支赫赫有名的雷州卫竟然出现在这里,并从背部狠狠地捅了他们一刀,令到整个形势迅速地逆转了。

    “怎么办?”

    很多海寇早就听闻雷州卫的威名,现在雷州卫跟广州卫前后夹击,心里难免涌起了一股惧意。先前的心理优势,在这一刻却是荡然无存了。

    “兄弟们!林大人正在城头看着咱们呢!我们得告诉他,咱们没有给他丢脸,咱雷州卫勇猛无敌!”石华头将长刀高高地举起,对着身后的雷州卫朗声地道。

    “勇猛无敌!杀!”

    雷州将士朝着远处的城头望去,眼睛显得更加热切,当即大声地进行了回答,然后便是跟着石华山全力地投入于这一场战事之中。

    经过战场的磨砺,雷州士的将士早已经有了血性。面对着这些倭寇,眼中并没有过多的畏惧,反而是活生生的一个个军功。

    若是在以前,他们或许会担心军功无法兑现。但自从遇到了林大人,他们根本不用考虑军功兑现的问题,只管能不能取得更多的军功。

    事实亦是如此,不说他们底层将士都一一兑现了军功,雷州卫的高级将领升上去的亦是不少,像原雷州千户赵勇就已经是廉州卫的指挥使,现任的雷州卫同知石华山亦是从千户升上来的。

    他们很多人已然是吃上了军功这种毒药,在升至百户后,却还想着继续升迁。现如今,自然是要奋勇杀敌,从而收缴这送到嘴边的军功。

    噗!

    噗!

    噗!

    雷州卫没等手持鸟铳或弓弩的倭寇反应过来,如同群狼入羊群般,刀起刀落间,解决着一个个倭寇,让到鲜血染红了这片草地。

    且他们早已经配合得当,对真倭则采用长矛攻击,彰显着一面倒的形态。

    “杀!”

    瘦猴自上次追杀一名真倭后,已然凭着军功升上了小旗,亦是从第一次杀人的恐惧中脱离出来。现如今,身形虽然仍旧单薄,但却是一名合格的军士。

    噗!

    瘦猴的身形很是矫健,在格挡住倭寇的长刀后,继续奋力向前,使出吃奶的劲全力从倭寇的脖子抹过。任着鲜血溅在脸上,他没有停歇的意思,又是继续投入于战斗之中。

    一千名雷州卫像是一千头饿狼般,从倭寇的背部进行了袭杀,致使倭寇的战阵溃散了。

    实际上,双方杀到最后只剩一兵一卒的情况是童话故事,往往丧失两三成的战力便足够让战阵散掉,很多人会想着逃亡了。

    倭寇并不具备人数上的优势,其最重要的优势是气势。

    只是他们的气势被打得七零八落了,这帮如狼似虎的雷州卫从后面袭来,让到他们来不及反应,更是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

    “逃!”

    很多倭寇看到形势不利,心里哪里还敢惦记着广州城的金银财宝和女人,却是纷纷选择逃亡,只希望能保住这一条小命。

    “杀啊!”

    李木看着援兵出现,且将这帮倭寇直接打到溃散,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雪光,身上的战意当即燃起,下达了冲锋的指令。

    “杀!”

    广州卫是老爷兵不假,但这样的人往往更是精明。这伙倭寇明显已经溃散了,若这时还不拼命夺军功,那还要等到何时呢?

    噗!噗!

    溃散的倭寇如同待宰的羊羔般,特别一些落单的倭寇,不是死于乱刀之下,就是被暗枪给捅死,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一时之间,广州卫配合着雷州卫将这伙倭寇尽剿,大家士气高昂地收割着一条条军功。

    这……

    战场的变化实在太快了,致使站在城头上的黄辉显得是目瞪口呆,然后又是震惊地扭头望向旁边这位运筹帷幄的年轻人,脑海闪过“可怕”两个字。

    汪柏和丁以忠亦是扭头望向了林晧然,心里同样是久久不能平复,突然有一种自己老了的感觉。



    站在城头上的林晧然在刚开始的时候,心里自然很是紧张的,甚至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哪怕有着一千雷州卫前来相助,又有南头城水军帮他牵制住部分倭寇,但毕竟他是将权臣的梦全部押到这一场战事上。

    现如今,看着城外的旧部雷州卫如此的给力,终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里更是想狠狠地对这支雷州卫嘉奖一番。

    这一次,雷州卫无疑是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帮。

    此次剿灭倭寇,不仅是解了广州城之危,更是让他积攒到了一笔相当丰厚的政治资本。

    有着这一个政治资本,纵使他年仅十九岁就身居正四品的掌印官位,恐怕整个大明的官员都不敢说他“年少气盛难堪大任”之类的话了。

    不过他想要凭着这政绩再上一步的话,恐怕会很艰难,毕竟他已经是正四品官员,且确实过于年轻。虽然十九岁在这个时代为人父比比皆是,但在官场这批老头子之中,还是显得过于扎眼了一些。

    虽说很难转化为升迁,但他的政绩却是无论如何都跑不掉的东西。有着这个实打实的政绩,哪怕将来像王阳明那般被送到南京养老,亦很容易就会被起复。

    这次固然有些冒险,但是收益亦是相当可观的,单是现在的地位就已经在无形中得到了提升。

    “杀啊!”

    雷州卫和广州卫形成合拢之势,一路追杀着朝着珠江边逃亡的倭寇,当真可谓是气势如虹。

    倭寇倒不是全都想要逃亡的,这倭寇之所以能够成为大明之患,确实有着很强的战斗力。亦有人想留下来杀出血路的,特别是那些头脑简单的倭人。

    “让我来!”

    几名广州卫将一名倭人围住,却听到一名小旗大喝一声,手持着一根绑着红缨穗的长枪从人隙间冲出,朝着倭人的背部而去。

    噗!

    倭人显然是听不懂大明话,正以为可以喘上一口大气,结果胸前一阵钻心的疼痛,一支枪头竟然出现在胸前,鲜血从嘴巴溢出。

    噗!噗!

    两个官兵一左一右上前,将刀子狠狠地捅进了倭人的肋部。却不知是跟着倭人有着深仇,还是仅是要补刀以确认死亡,致使倭人还没倒下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声息。

    “哪里跑!”

    石华山是一名很有血性的将领,虽说他现在什么都不做,军功肯定少不得他那一份。但看着棺材发逃马而逃,却是毫不犹豫地催马追了上去。

    或许正是他这种“身先士卒、无所畏惧”的作风,致使他赢得了部下的敬重,亦是激发了部下的斗志,从而打造了这一支王者之师。

    “八嘎!”

    小川四郎看着一个个得力部下被大明的官军围杀致死,又见这名领头的将军由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他,心里的怒火早已经燃起,便是愤怒地迎向拍马而来的石华山。

    石华山跟着胯下的爱马似乎有着心灵共鸣般,面对着突然跳出来的小川四郎,仅是两腿发力一夹,白马便是骤然提速。

    他借着冲势和马匹的突然间转向,脸上布满了浓浓的杀机,重若二十斤的雪亮大刀重重挥向了这个跳梁小丑。

    小川四郎出身于正统日本武士世家,手持着钢刀正准备给这个大明将军一点颜色,但他在格挡的时候显然是低估了对方的力量。

    石华山的大刀如同泰山般压来,小川四郎的钢刀从手中脱落,腰间失去了庇护,却是被余势未减的大刀当即斩断。

    噗……

    石华山单手提刀将小川四郎腰斩,却是没有丝毫欣喜的表情,仅是将小川四郎当成一个跳梁小丑,然后继续催马追向棺材发。

    此时此刻,他心中仅有一个目标,便是将这个倭首棺材发斩于马下。

    “挡住他!挡住他!”

    棺材发原本还不怎么将石华山看在眼里,觉得这个人就是身材高大一些罢了,但回头看到他竟然轻松地将小川四郎腰斩,便是惊慌地对着紧随的亲兵吩咐道。

    “杀!”

    几名亲兵心里自然是畏惧,但他们早已经效忠于棺材发,此刻是硬着头皮迎向石华山。

    石华山同样有亲兵相护,他的亲兵及时赶上。似乎是知晓着石华山的心思,便是迎着了这几名亲兵,为着他扫清阻碍。

    驾!

    石华山对小喽喽的兴趣并不大,却是拍马继续向东面追击棺材发,已然是吃定了这一位倭首。

    “你……你是在自寻死路!”

    棺材发突然调头不跑了,却不是他不想继续逃跑,而是他抢来的大黑马速度虽然不慢,但却是比不上石华山的大白马。

    亦是如此,他知道不将石华山解决的话,他断然没有逃脱的机会。

    “是吗?我看未必!”

    石华山迎着棺材发的目光,显得很自信地回应道。倒没有轻敌的意思,他单手持着大刀,仔细地观察着棺材发的装备和举动。

    杀!

    棺材发能够成为倭寇的首领,且有胆量来攻打广州城,自然不是一个泛泛之辈。且他经过诸多生死,武艺同样是不俗。

    杀!

    石华山自然不会畏惧,拍马迎向了棺材发,亦是想要好好地领教这个倭首。

    城头上,林晧然等人居高临下,将战况看得一清两楚。

    黄辉是军政体制的老人,对石华山似乎是不喜,却是轻轻地摇头说道:“此人虽是勇猛,但如此便将自身置于危局中,却是殊为不智!”

    汪柏和丁以忠却是苦笑,倒不好作评价。

    他们固然是欣赏石华山的勇猛,但黄辉批评得亦是正确。毕竟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石华山完全可以带领更多的部众去擒拿棺材发,而不是现在这般单打独斗。

    林晧然的目光仍然落在战场中,却是态度鲜明地说道:“此举并非不智!”

    “林府台,何出此言?”汪柏显得饶有兴致地询问道。

    林晧然没有理会黄辉难看的脸色,却是淡淡地说道:“若是一龙一猪,又谈何危机可言?”

    话刚落,胜负已分,棺材发虽然还立于马上,但人头却已经落地。

    (注:一龙一猪,这是一个成语!)

    .。m.



    噗!

    石华山的“雷州卫第一勇”的头衔并非浪得虚名,哪怕是赵勇亦得甘拜下风。那把长刀从棺材发的脖劲划过,一颗人头当即飞出数米远,然后便是滚落在地上。

    砰!

    失去脑袋的躯体仅是坚持数秒,然后便从马背上摔了下去,世间再无大海盗棺材发,其本名周大发亦是烟消云散。

    呼!

    石华山单手持着大刀,望着地上的尸首,轻吐一口浊气。虽说已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其中亦是承担着几分风险,这个倭首确实有几分真本领。

    “死了!棺材发死了!”

    当看到棺材发被石华山斩杀,致使雷州卫和广州卫的士气顿时大涨,被这位勇猛无敌的头领赋予了更多的男儿血性。

    倭寇看到两位头领先后被斩杀,这时已经彻底是没有了战意,一心只想着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只求能够保住性命。

    这一场战争的最后一点悬念已然没有了,大明官兵有条不紊地收割着倭寇的性命。

    在这一点上,雷州卫无疑是更有技巧和心得。纵使是追杀着倭寇,但他们保持着五人阵形,有序地收割着倭寇的性命,将自身的伤亡降到最低。

    噗!噗!噗!

    雷州卫和广州卫联手达到五千人之多,一路追杀着这伙被打散的倭寇来到珠江边,亦是用鲜血染红了这一路,到处都是倭寇的尸首。

    李木身先士卒,轻甲已经染满了鲜血,却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倭寇的血。

    扑通!

    扑通!

    扑通!

    ……

    剩下的倭寇被逼到珠江边,很多懂水性的倭寇纷纷扒掉身上的兵甲,跳出了滚滚的江流之中。只希望能够游到对岸,从而赢得一线生机。

    “救——命!”

    珠江作为大明的第三大水系,却非浪得虚名,致使很多倭寇被那些湍急的流水所淹没,仅是挣扎着发出几声呼救便失去了踪影。

    这一路而来,能够逃到江对面的倭寇仅有二三十人而已,大部分都被两卫的将士所斩杀,或者是自己跳到江里淹死,又或者选择最明智的投降。

    先前倭寇兵临城下的压迫感已经消散了,有的仅仅是尸横遍野。

    一盏茶功夫后,战场彻底安静下来。

    赢了!

    众官兵看着这个宁静的战场,虽然已经是尸横遍野,但绝大多数是属于倭寇的尸首。如此的战绩,如此的大胜,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大好事。

    就在几年前,张经斩杀不足二千倭寇,却是被誉为大明自剿倭以来最大的胜绩。现如今,这个战绩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人疲惫地坐在草地上大口地喘气,有人提着刀行走在战场上搜寻着漏网之鱼,亦有人已经开始寻找着值钱的战利品。

    很多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脸,且不说这次大胜极可能得到皇上的嘉奖,凭着这次的军功又足够让他们再升一级了。

    “你们雷州卫真是厉害!”

    在休息的时候,有广州卫的军士主动凑向了雷州卫那边,明显是要套近乎的意思。

    若不是这支勇猛的雷州卫及时出现,他们广州卫的人数纵使是比倭寇要多上一倍,但军阵恐怕亦要溃散了。亦是如此,雷州卫的功劳实质还要更大一些。

    瘦猴喝着旁人递过来的水,闻言便露出满口白牙骄傲地回应道:“那是!咱雷州卫杀倭寇,向来都是如同切瓜一般!”

    经过多番的战事,雷州卫已然是打出了傲气,这是大明很多屡战屡败的卫所无法比喻的。

    看着战事已然结束,四位大佬亦是一同走出广州城。

    林晧然的品阶无疑是最低的,但此时跟着汪柏等人并行,却没有任何人感到不妥。此次能够如此顺利地剿倭,正是林晧然运筹帷幄的结果。

    经过这一阵战事,他不仅是在军中赢得威望,在民间赢得拥护,在官场更是赢得了筹码。用夸张一些的话来形容:此次林晧然拯救了广州城。

    当然,林晧然并不是不懂圆滑的愣头青,适当地拿捏着自己该有的气势,并不是显得目中无人。

    “末将参见大人!”

    石华山拍马迎了上来,下马恭敬地朝着林晧然见礼。至于旁边的三位大员,却不知是他根本无视,还是并不知晓对方的身份。

    “石同知,快请起!”

    林晧然看着这个魁梧的大汉,主动上前虚扶道。

    “谢大人!”

    石华山恭敬地行礼,心中一直视林晧然为上司,目光流露着一抹敬畏。却是不管林晧然在雷州的所作所为,还是这一场极其漂亮的剿倭之战,都是这位大人运筹帷幄的结果。

    林晧然郑重地将石华山介绍给三位大佬,隐隐是有着栽培之意。

    “真猛士也!”

    汪柏捋着胡须,很是满意地朝着石华山点了点头道。

    严如头朝着石华山微微点头,不过黄辉却是冷哼一声,似乎是对石华山显得很不满。

    却是这时,数艘战舰一并出现在珠江码头上。

    初时大家脸上都显得凝重,但很快发现这是南头的水师战舰以及一艘似曾相识的战舰,这才算是放下心来,甚至心里又是涌起一份狂喜。

    大明水师的战舰出现在这里,那无疑证明那几百倭寇已经被剿了,整个广州府再无倭寇威胁,为此次大捷再添佳绩。

    “走,我们过去迎接胜利之师!”

    汪柏兴奋地相邀着三位同僚,便决定到码头那边去,身上显得一点架子都没有。

    林晧然远远就看到了身穿着四品官服的严如斗,严如斗显得气色不错,正带着几名将领威风凛凛地走下船来。很显然,这支水师总算是争了一口气,至少是将那伙倭寇打败了。

    林晧然跟着严如斗有着私怨,却是故意走在三位大佬的身后,且目光显得疑惑地望向停留在江中的三桅炮船。

    跟着来到码头前,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间从旁边响起道:“你们拦我做什么呀?我现在都烦死了!哥,我在这里!”

    林晧然扭头看着这个被军卒阻拦的野丫头,心里颇是无奈。这野丫头却不愿意被石华山保护着,竟然带着她的人直奔香山而去,如今从乔一峰的三桅战舰下来,无疑是参加了刚刚那一场水战。

    只是他感到很是疑惑,这个野丫头为何显得生气,却不是由得望向正是热情地跟三位大佬寒暄的严如斗。



    “哥!哥!”

    虎妞的脸蛋红彤彤的,整个人显得是精神抖擞,正中气十足地朝着林晧然叫唤,后面一个称呼却是透露着一丝不满的模样。

    林晧然的眉头却是微蹙,他都已经朝着那边望去了,这几名水师的兵卒竟然不主动放行,还继续拦着虎妞这个野丫头。

    啪!

    跟在林晧然身后的李木在看到这一幕,却是一个疾步上前,揪住为首的小旗扬手就扇了两个耳光,一边还恶狠狠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

    这名小旗似乎是想要反抗,毕竟他并不隶属于广州卫,更不需要看这位同知的脸色,但看到李木吃人般的目光,最终还是默默地咽下了这一口气。

    却有水师的高级将领看来,但似乎是忌惮着林晧然,所以才没有上前进行理论。

    虎妞警惕地望了那几名兵卒一眼,然后神神秘秘地将林晧然拉到一边,并示意林晧然蹲下来。

    林晧然颇是无奈,他的耳根最怕痒,但对这个惯于死缠烂打的野丫头无可奈何,便是摸着耳朵蹲下来道:“有什么长话短说!”

    石华山却是了解虎妞的性情,看着神神秘秘的虎妞将林晧然拉到一边,心里不免产生几分好奇,一直关注着这对兄妹。

    虎妞显得一本正经,说话吐着热气细声道:“哥!我告诉你哦!”

    “什么事?”林晧然强忍着那股热流造成的痒意,配合地询问道。

    虎妞脸上露着标准的“不骗你表情”,这才接着指着那边认真地道:“那些坏蛋想要抢军功,还派人威胁乔一峰不能说!”

    抢军功?

    林晧然听到这话,脸色当即凝重起来。

    在当下文官当道的时期,冒领军功早已经是屡见不鲜。现在往往是谁的后台硬,谁就能够手握重兵,却不见俞大猷都得找严党这座大靠山吗?

    只是林晧然却是明白,想要广州府免受倭寇之苦,想要广东有一支能战斗的军队,想要打造一支百胜之师,那就不能寒了这些浴血奋战将士们的心。

    若是他这次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那下一次倭寇兵临城下之时,他真的只能坐以待毙,或者是乖乖地送上十万两白银并跪求倭寇放过。

    林晧然并不是一个冲动之人,便向虎妞打听详情。

    原来南头水军是不战而逃,赶来的香山战舰选择主动迎战,并顺利地将倭寇的战舰击溃。

    只是不曾想,严如斗及南头水军看着这边取得胜利,却又是跑了回来摘果子,毅然是要将剿灭倭寇战队的功劳抢到头上。

    乔一峰不过是小小的香山千户,纵使他心生不甘,哪怕敢跟严如斗及诸将叫板呢?

    却不见,莫朝大将范子仪侵略钦州、廉州,扰乱边境,俞大猷平掉这场叛乱,结果严嵩压着军功不上报,仅给区区五十两赏银给打发了吗?

    亦是得亏虎妞在船上参战,不然这事恐怕就只能白白便宜严如斗了。

    “这次能顺利将倭寇剿于江上,皆因张指挥等将士用命!”

    尽管相距甚远,但仍然能够听到严如斗显得自豪的声音。

    林晧然结合着前后所发生的事情和等候在江中的三桅炮船,答案已然是昭然若揭,一切无疑正如虎妞这般,严如斗这帮人确实是要抢夺军功了。

    至于严如斗为何要抢功,却亦是不难理解。他作为广东巡海道副使,有保卫珠江口的重责,现在倭寇顺着珠江打到广州城,他需要一份军功为自己将功折过。

    在弄清事情的缘由后,林晧然恢复着平静的表情,朝着那边侃侃而谈的严如斗走了过去。

    严如斗无疑是一个官场油子,正跟着三位大佬聊着火热,却是话锋一转地问道:“咱们此次能如此里应外合地将倭寇剿灭,却不知是哪位大人的高招呢?”

    在他的轻描淡写之下,已然是他带领着南头水师跟广州这边的将士里应外合地剿倭,其功绩大大地昭显。

    说着,严如斗希冀地望着汪柏等三人,脸上保持着灿烂的笑容。今天的严如斗没有往日的嚣张,反倒显得很亲和的感觉,对三位大佬一直都保持着恭敬。

    似乎是对黄辉这个糗老头的能耐了然已胸,目光主要落到汪柏和丁以忠身上,认定是这两位大佬中的一位。

    汪柏和丁以忠却是含笑不言,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正朝这边走来的林晧然。跟着江上的战事相比,这次城外的剿倭之战,打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怎么可能?

    严如斗无疑是一个聪明人,脑海当即便闪过一个可怕的答案,但心里却涌起着一万个不相信。

    虽然身兼巡抚的两广总督王钫不在广州城,但广州城毕竟有着三司长官在这里坐镇,哪可能会轮到个黄毛小子做主?且这场如此光彩夺目的剿倭之战,怎么可能是由这个黄毛小子主导的,他怎么可能有这样能力?

    只是现实却是给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却听到汪柏开朗地笑道:“呵呵!自然是咱们的林府台,是他运筹帷幄,将来犯的倭寇悉数剿灭!”

    这……

    听到这个确实的答案后,不仅是严如斗本人,那帮南头水师的将领亦是充满着惊讶。当然,眼睛亦包含着羡慕和敬畏。

    如此年纪就立下如此大功,别说严如斗还要压制于他,恐怕两广总督都要给他留几个面子,整个广东必将有他的一席之地。

    “见过严大人!”林晧然并没有显得过于骄狂,主动朝着严如斗拱手,但身上难掩着霸气。

    严如斗面对着这个政敌,显得有些苦涩地拱手祝贺道:“林府台,果真是帅才也!如此的大功,朝廷必会对你进行重赏,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严大人谬赞了,本府仅是做了一些部署,主要还是靠诸位将士的用命,他们才是最大的功臣!”林晧然并没有揽功,接着朝三位长官微笑拱手,这才转身对着后面的将士朗声道:“本府在此承诺,属于你们的军功,本府定然丝毫不扣!若是有谁的军功被冒领,你们大可直接来找本府,本府定会帮你们作主!”



    众将士听到林晧然如此承诺,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无疑变得踏实。

    听着林晧然这番慷慨激扬的话,别人可能感到一头雾气,但严如斗这边的人如何不知道林晧然是在含沙射影。显然,抢占香山舰队军功之事,这人已然是知晓了。

    严如斗轻咳一声,示意那几个水师将领稍安勿躁,然后走上前微笑着对林晧然说道:“林府台,南头水军负责于江面剿倭,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他们亦要实行重赏啊!”

    无耻!

    汪柏和丁以忠等人却是轻轻地摇头,发现这个严如斗是一个厚颜无耻之人。

    且不论倭寇主力在城外,这南头水军有着把守珠江口之责,但偏偏致使倭寇顺着珠江杀至广州城下。现在凭着这些小小战绩,却想要平分一半功劳,当真是狮子大开口了。

    石华山和李木等将士脸色微寒,警惕地打量着严如斗。

    “哦?严大人,你以为当如何重赏南头水师呢?”林晧然的眉头微挑,显得温和地询问道。

    严如斗心里顿时一喜,却是指着江面朗声道:“南头水师将倭寇歼于江上,而广州卫将倭寇歼于城南,两军共歼得三千倭寇,而……此皆因林府台指挥之功!本官亦会亲自上书,为林府台请功,且还会支持香山新城,林府台认为如何?”

    不得不说,严如斗或许没有治军之才,但却是混迹官场的能手。

    南头水师凭借着这等功绩,虽然不一定得到朝廷的奖赏,但亦不会受到重罚,而他这位巡海副使同样不会受到涉及。

    而作为交换条件,他亲自上书为林晧然进行请功,且又会支持林晧然的香山新城计划,这无疑又赋予了林晧然很大的好处。

    “南头水师跟广州卫共歼三千倭寇?”林晧然却是不置可否,而是进行反问道。

    严如斗的眉头微蹙,但还是做出妥协着道:“南头水师剿倭八百,广州将士剿倭二千,本官率南头水师协助于林府台剿倭,一切皆是林府台指挥之功!”

    只是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严如斗是带着些许的怒气,已然是他肯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不过他亦是不断地安慰着自己,等到两广总督换成他严党中人后,必定要想办法狠狠地惩治这小子一番。

    尽管南头水师的战绩削减,但如此上报朝廷的话,他的水师恐怕亦不会受到重处。严如斗相信凭借着京中的关系,朝廷亦不会降罪于他。

    “南头水师真当剿倭八百吗?”林晧然却没打算妥协,接着又是朗声道:“我怎么听我妹妹说,你们南头水师狼狈而逃,是香山的战舰剿灭了倭寇呢?”

    跟着身后的虎妞却是眉头微蹙,却是在回忆着有没有说过“狼狈而逃”这四个字。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石华山和李木等将士是愤怒于严如斗和南头水师抢占军功之事,这无疑是他们最不能容忍之事,亦是明白为何林晧然方才慷慨激扬地说那番话了。

    汪柏和丁以忠等官员却是惊讶于林晧然的态度,竟然是要为香山战舰讨要公道,这明显是要公然跟严如斗撕破脸了。

    严如斗同样感到惊讶,本以为是作出了极大的让步,却不曾想林晧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竟然还要如此的咄咄逼人,便是愤怒地质问道:“林府台,你这话是何意?”

    一时之间,气氛亦得极为紧张,空气亦是充斥着一股火药味。

    “严大人,此事可否属实?”林晧然并没有退让的意思,显得针锋相对地询问道。

    石华山等诸将自然是坚定地站在林晧然这一边,亦是望向了严如斗,目光都显得并不友善。

    严如斗心里的火气怒起,但压着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道:“林府台,你不过是广州知府,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本府受三位上官所托,全权主导剿倭一事!今倭寇皆灭,当对有功之士进行论赏,方不负诸位浴血奋战的将士!”林晧然朝着汪柏等人拱手,显得正义凛然地朗声道。

    “谁他丫的抢军功,就是狗娘养的!”

    “你们水师无能,还好意思抢功吗?”

    “当真是笑话!杀倭不见人,抢功比谁都快!”

    ……

    身后的将士被林晧然的话点燃了豪情,先是有兵卒躲于人群中进行咒骂,结果一众将士都纷纷进行表态,矛头直指严如斗及南头水师诸将。

    南头水师诸将亦是强硬,当场就进行了对骂,但明显是底气不足的模样。

    “你们住嘴!”严如斗大喝一声道。

    却不得不说,严如斗这位海防最高长官还是有几分威势,当即令到诸位将士安静了下来。大明是文臣当道的时代,这些高级将领亦不过是高等兵头罢了。

    “严大人,若是你觉得事实不是我妹所说这般,那我现在就请香山的将士前来对质,如何?”林晧然自是不惧,却又是提议道。

    严如斗死死地望着林晧然,心里终究还是有所忌惮,半响才厉声质问道:“林府台,你当真是要跟本官过不去吗?”

    “严大人,言重了!本府不是跟你过不去,而是这军功是将士用命换来的,谁都休想要夺得一分一毫!”林晧然态度鲜明的回应道。

    严如斗心中的怒火已燃,半是威胁着道:“林府台,以你的精明,应该知晓这场战事之后,整个广东官场将会意味着什么!”

    不得不说,严如斗是一个很有官场智慧的人。

    倭寇入侵潮州,预示广东的倭患更显严重,这便是两广总督王钫不可推脱的责任。

    现在广东的倭患根除大半,接下来朝廷恐怕是要对王钫进行调整了。以着现在的朝堂形势,届时广东必然将姓严,而严如斗肯定能够借机上位。

    哎!

    汪柏等人都是官场的老人,自然能够看透这一点,故而方才会前来码头迎接严如斗等人,更是对严如斗一向都是和睦共处。

    一念至此,丁以忠显得好意地朝林晧然轻轻地摇头,劝他退一步海阔天空。

    林晧然自是知晓这一点,但却没有妥协的意思,转而对着汪柏等人朗声道:“藩台、臬台、黄指挥,明日本府要开堂公审雷州血案,还请三位到场!”

    此言一出,四下皆寂,汪柏似乎有所领悟,扭头望向显得更加愤怒的严如斗。

    这二人的脸确实是当众撕破了,但真正有麻烦的恐怕不是年轻气盛的林晧然,而是跟着雷州血案可能有牵连的严如斗。林晧然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审案,雷州血案恐怕是有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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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广东高官的争执,没有揪起多大的波澜,更是掩盖不住剿倭带来的喜悦之情。

    剿灭倭寇的消息传回广州城,整个广州城都轰动了。在确定事情无误后,全城上百万的百姓莫不是大加称颂,一场缠绕于广州城数日的大危机终于解除。

    广州城并没有太多秘密可言,从面临倭寇所产生的争执,到林晧然坚决主战,再到林晧然如何进行剿倭,这些都迅速传遍了广州城的每个角落。

    甚至乎,黄米的粥铺和鲁春花的田鸡店生意比平日更加的红火。

    虽然林晧然上任两个月不到,但林晧然为百姓惩奸除恶,更是严惩赫赫有名的大恶少,这次还一力清剿来犯的数千倭寇,其声望直攀顶峰。

    与此同时,大量的猪羊送到城外的军营,一场丰盛的庆功宴很快便开启了。

    雷州卫和广州卫亦是开怀畅饮,他们立下了赫赫战功,心情自然很不错。特别雷州卫本是前去潮州剿倭,结果途经广州便将事情办妥,这无疑算是意外之喜。

    最为重要的是,这种大捷比平时杀敌更具好处。平日斩下一颗首级恐怕得等一年半载才能兑现,甚至像以前早给高层将领私吞了,但这种大捷的军功往往一两个月便能全部兑现。

    次日下午,林晧然并没有失约,决定进行公审雷州血案。

    消息一经传出,府衙当即被围得水泄不通。

    雷州血案早已经牵动了广州城百姓的心,都渴望着林雷公将那个恶徒进行严惩,却不管是恶少丁吕还是恶少严宽。

    几百名百姓迅速地聚于堂下,期待着案子公审的结果,以给世间一个公道。

    若说先前大家可能会听信谣言,林晧然想在携私报复严如斗,但经过昨天的一役后,谁都不会再质疑林晧然半分,都已经认定他就是青天大老爷。

    在很多百姓的心里,他们是来看这位青天大老爷如何从这种般复杂至极的案情中,将那名真正的凶徒给揪出来的。

    公堂上,今天跟着往日不同,竟然是坐着一排的上官。

    三司长官很是给面子,都选择前来旁听,并有序地坐于堂下。不过亦有两位不促之客,却是定西侯蒋贵和严如斗。

    却是如此,不仅广东大佬都齐聚在这里,连同三位疑凶的父亲都到场了。

    身穿着绯色官袍的林晧然虽然品阶最低,但他却是提审雷州血案的主官,且又身具着皇命,自然不会忌惮于谁。

    他端坐在堂上,头顶着公正廉明匾,背靠着海水月牙屏风,整个人显得不怒而威,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带疑犯!”

    壮班的衙役将人押上公堂,却见丁吕、严宽和蒋建元三位恶少都身穿着囚服。尽管他们得到优待,但侍的地方毕竟是牢房,三人的精神都显得萎靡不振。

    “爹,我是无辜的,救我!”

    蒋建元看到老爹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当即哭泣地呼救道。

    蒋佑已经年过四旬,世袭定西侯爵已有四年,但由于自身没有太高的军事天赋,在军中并没有握到什么实权,因而在真正的地位并不能说有多高。

    现在面对着儿子的求救,虽然蒋佑是极度不满于林晧然的“欺凌”,但却是压着火气沉声道:“阿元,稍安勿躁!”

    蒋建元自是希望老爹能够勃然大怒,接着逼得林晧然乖乖从上面滚下来赔礼道歉,但看着老爹这般表态,却深知当下还得屈从于林晧然的淫威。

    “拜见大人!”

    丁吕等三人老实地跪下,并且乖乖地行礼道。

    林晧然居高临下,端着主审官的威严沉声地说道:“汝等三人,将那日之事,给本府娓娓道来!若有丝毫不实之事,休怪本府对汝等动刑!”

    “是!”

    三位恶少已然被磨掉了大半的锐气,老实地回答道。

    林晧然在进行警告后,便让三人再次进行讲述。

    丁吕跟着先前的供词一致,在接到蒋建元的书信后,却没有急于出城追赶蒋建元,而是在私宅住了一夜,次日清晨便启程返回广州城。

    严宽的口供同样不变,他在接到蒋建元的留信后,当即便启程追赶蒋建元,从雷州城一路追回了广州城,故而案发当晚并不在雷州城。

    在轮到蒋建元之时,面对着初十当夜在何处的审问,蒋建元却是显得支支吾吾,整个额头都布满了汗珠子。

    林晧然看着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便是拿起几份供词一摔,陡然变色地质问道:“蒋公子,你说留信便离开了雷州城,但为何有人在初十当晚在春风楼见到你在喝花酒呢?”

    此言一出,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到了蒋建元身上,其嫌疑当即是大大地增强。

    “大人,还请恕罪!我……我上次确实是撒了谎,虽然给他们二人留了书信,但当晚我并没有离开雷州城!”蒋建元硬着头皮承认,但很快又急忙解释道:“我并没有做出那种丧尽天良之事,还请大人明察!”

    原本当日他并没有离开雷州城,而是耍了一个诈。他出钱买通了管事人,让海船对外宣称停运三天,实质他坐第二天的船只返回广州府。

    “还查什么,我看就是他了!”

    “可不是吗?这事肯定是他设的局!”

    “供词一时一个样,这种人的话半点都不可信!”

    ……

    堂下的百姓当即是议论纷纷,矛头直指蒋建元,纷纷是出言指责。

    蒋佑面沉如水,一旦坐实是他儿子所为,不仅儿子要被处斩,他们定西侯的爵位怕是要砸在他手里了,这无疑是要愧对列祖列宗。

    “肃静!”

    林晧然一拍惊堂木,沉声地道。

    “威——武!”

    十二名高大的皂班衙役将手上的水火长棍用力地杵在地下,发生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致使堂下的百姓很快就恢复了安静。

    林晧然望着蒋建元,却是淡淡地说道:“事实如何,本府自会查明!”

    蒋建元听到这话,心才微微落下。

    林晧然又是继续翻着手上的纸张,却是突然间开口询问道:“严宽,本官再问你一次,那一晚你当真不在雷州城吗?”

    “林大人,这事可核查沿途的驿站,我从雷州一路返回之时,皆入住于驿站之中!”严宽的长相有几分儒气,显得神情自若地施礼道。

    严如斗正是坐在旁边,却是阴阳怪气地指责道:“林府台,这多少天了,这点事还没有查实吗?若是如此懈怠,当心本官参你一个办案不力!”

    “严大人言重了,本府已经查实!”林晧然淡淡地回应,并拿起几份证词传递下去道:“关于严公子从雷州府过来的行程,什么时间入住哪间驿站,这里皆记录得一一清二楚,诸位请看!”

    由于关系到自己儿子的利益,丁以忠和蒋佑接过那几份证词后,却是认真地进行查看,但发现并没有不当之处。很显然,严宽可以清洗自身嫌疑上。

    如此一来,这个案件不是丁吕,便可能是蒋建元。

    严如斗冷哼一声,直接对着林晧然道:“林府台,如今事实俱在,那我儿已然是无辜之人,你现今是否应该放人了?”

    大家纷纷望向林晧然,却听到林晧然淡淡地说道:“严大人,不用这般着急,令公子是否能够释放,还得再等上一等!”

    “为何?”严如斗当即不满地质问道。

    林晧然迎着他的目光,淡淡地说道:“严公子还须再见一人!”

    “谁?”严如斗疑惑地问道。

    林晧然并没有当即回答,而是对着下面的人吩咐道:“传人证!”

    不管是堂上的官吏,还是堂下的百姓都被吊起了胃口,都想知道这个人证是谁,却是纷纷伸着脖子朝着大堂左侧望去。

    很快地,那边有了动静,但他们的脸上当即都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却见一位身穿官服的中年官员走上堂来,这名证人竟然是当朝的七品官员,份量实在太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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