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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名官员四十多岁的模样,身材并不高,一张刚正的国字脸,生得浓眉大眼。虽然品阶并不高,但举手投足间已然有着几分官威。

    来到大堂中,却见林晧然抬手指向旁边的诸位大人,他便心领神会地转而走向了左侧,朝着汪柏等大佬进行施礼。

    大家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却都想要知道林晧然找来的证人会是何方神圣。以这个年纪身居七品官,这应该应该是进士出身无疑,其含金量自然要远超举人官。

    这名官员的声音显得洪亮而自信,进行恭敬地见礼道:“下官电白县知县杨君正拜见诸位大人!”

    “电白知县?”

    “这事怎么扯到电白知县身上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驿道似乎不经电白县!”

    ……

    在听到这位证人的身份后,堂下的百姓便是议论纷纷,心里的疑惑更甚,不明白堂堂的电白知县为何成为了证人。

    “电白县知县杨君正?”

    汪柏等人亦是打量着这名证人,心中同样生起了诸多的不解,并扭头疑惑地望向了林晧然,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却不说旁人,连同杨君正本人都显得一头雾气般,接着对堂上端坐的林晧然施礼道:“下官参见林大人,却不知传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呢?”

    这……

    在听到杨君正的话后,众人当即又是愣住了,这事情似乎整得太离奇了一些,竟然连证人都不知晓是要来指证什么。

    “杨知县,还请稍安勿躁!”林晧然却是卖了一个关子,然后望向了跪着的严宽。

    严宽拥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据,从雷州返回广州一路均有入住驿站的记录,这无疑证实案发当晚已然离开了雷州城,这亦是他最大的底气所在。

    安抚住杨知县之后,林晧然却是望向严宽沉声道:“严宽,你可曾还认得杨知县?”

    大家听到这话,目光纷纷落向了最没有嫌疑的严宽身上,杨君正亦是疑惑地望向了严宽。

    “我跟杨知县素未谋面!”严宽却是当即进行否认道。

    严如斗冷眼看着这一幕,摆着架子质问道:“林府台,你是要颠倒黑白吗?”

    “严大人,本府奉旨审案!你此次不请自来亦就罢了,如此屡番干扰本官审案,你是要蔑视朝廷吗?”林晧然不再退让,当即针锋相对地询问道。

    在大明的官场中,吵架是一门艺术。严如斗自誉是口才很好,但无疑是遇上了对手,林晧然却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丁以忠作为严如斗的上司,却是主动半是训斥地道:“严大人,林府台此次是奉旨断案,你我皆为旁听,这分寸还得要拿捏好!”

    “是!”严如斗尽管是心有不甘,但现在确实拿林晧然没有办法,说不好一顶“蔑视圣上”的帽子就会落到他的头上。

    “未曾谋面?”林晧然对着跪着的严宽冷哼一声,然后又望向站在一旁的杨知县道:“杨知县,还请你认一认,可曾见过这位严公子!”

    尽管不知道林晧然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大家的好奇心已然被吊了起来。却不知这二人是否真的见过,跟这起雷州血案又有何关联,这些都如何迷团般纠缠着众人。

    “是!”杨君正虽然心存疑惑,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拱手,然后上前进行辩认。

    咦?

    大家却是发现严宽显得是遮遮掩掩,竟然如同鸵鸟般恨不得将头贴到地面上,这无疑是一种心虚的表现。

    “严宽,将脸抬起来!”林晧然却是沉声地命令道。

    汪柏等人就坐在旁边,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了严宽异常,脸色亦是凝重起来。很显然,这个拥有着完美不在场证据的严宽,似乎是存在着一些问题。

    严宽是抵抗不住压力,或者知道根本无法抵抗,勉为其难地抬起头却又低了下去,但杨君正当即脱口而出地道:“是你!”

    这一个语调,显得颇有内情,令到堂下的百姓被吊足了胃口。

    咦?

    汪柏等人看着杨知县的反应,自是知晓严宽撒谎,他跟杨知县肯定是见过了。只是让他们又是不解,为何严宽会在这种事上选择撒谎呢?

    林晧然按着审案的程度,明知故问地道:“杨知县,你可认得严公子?”

    “自然是认得!”杨知县给了一个很肯定的答案,然后指着跪在地上的严宽朗声道:“下官前往电白县任职,于正月十六日路经西平驿,却是遇到此子冒充于林知府,简直是罪大恶极!”

    冒充林知府?

    听到严宽竟然做出假冒朝廷命官之举,当真是惊到了很多人,这无疑是一项要掉脑袋的罪名。

    “荒谬!荒谬,我儿为何要假冒于林知府?你这分明就是在污蔑!”严如斗深知不能让这项罪名坐实,便是大声地反驳道。

    杨知县昔日能较真严宽有无资格入住驿站,自是一个善恶分明的官员,却不会畏惧于严如斗,当即说出真相道:“因为本官于驿站门口相阻,他便是假冒于林知府之名,入住西平驿,此事皆可进行查证!”

    这……

    听着这番话,大家无疑是相信了杨知县之言,且事情似乎合情理。

    严如斗的眼珠子一转,却是朗声大笑,矛头直指林晧然道:“哈哈……可笑!可笑至极!林知府,朝廷让你查办雷州血案,你揪着这种鸡毛蒜皮之事,这样有意思吗?”

    “林府台,纵使严宽借假你的名义入住驿站属实,但亦还请网开一面!”黄辉站出来为着严宽说情道。

    汪柏和丁以忠的眉头微蹙,亦是朝着林晧然轻轻地摇了摇头。

    严宽打着林晧然的名义入住驿站,这确实是触犯了王法,但这终究是人治的社会。若是林晧然以此下罪严宽,恐怕会若上挟公报私的恶名,这会得不偿失。

    林晧然却是微微一笑,拿起那几份供状朗声道:“本府不是要定严公子假冒本府之罪!而是据这份供状,十六日当日严公子应该在百里外的恩平驿站,但如何却出现在西平驿站呢?”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真正的玄机是在这里,目光亦是疑惑地望向了严宽。



    “林府台,请让我等再进行阅览!”

    丁以忠要过了那几份供状,看到上面清楚地记载着严宽于何时何日入住哪间驿站,上面均有驿站驿丞提供的相关证言。

    只是在这份记录中,并没有严宽入住平西驿站的记载,且十三日当晚上面分明记载严宽入住相距甚远的恩平驿站,这跟事实明显存在着相悖。

    一个人自然不可能即出现在平西驿站,同时又出现在相隔几十里的恩平驿站,这件事自然存在着蹊跷,其中定然是有一个是伪证。

    严如斗拿过那几份供状一瞧,发现果真是这么一回事,但却当即指着杨知县怒斥道:“杨知县,你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血口喷人!我儿十三日当夜分明入住于恩平驿,这上面有着驿丞的证供,如何能出现在西平驿站,我看分明是你老眼昏花了!”

    事情的真相无疑只有一个,要么是杨知县认错人,要么就是严宽的这份完美不在场证据并不能成立,而严如斗自然是选择了后者。

    却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一贯都喜欢咄咄逼人,严如斗的声音显得是中气十足,隐隐有着用官威压迫杨知县的意思。

    “本官亲眼所见,岂能有假?”事涉自身的清名,杨君正亦是动怒道。终究而言,他并不是举人官,心里自然有着几分底气,更是有着他做官的底线。

    严如斗却是端着了官架子,望向林晧然显得蛮横地挥手道:“杨知县一家之言,不足为信!”

    哎!

    汪柏等人看着严如斗如此蛮横不讲理,心里却是微微一叹,敢情这人还看不清当下的形势。

    若是他儿子严宽真跟雷州血案没有关系,他自然可以继续在广州能够手遮半边天,但现在形势无疑发生了微妙变化。

    一旦坐实了他儿子的罪行,纵使他严如斗是严嵩的干儿子,却免不得被罢职的命运,在场的官员又有谁会田畏惧于他呢?

    尽管严如斗的声势浩大,但却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杨知县一家之言不足为信,那若是再加上本府,本府亦能证实严公子当夜入住西平驿呢?”却是这时,堂上的林晧然却突然出声道。

    这怎么跟林晧然亦扯上关系了?

    此言一出,令人众人不由得更是愕然,纷纷扭头望向了林晧然。

    事情发展到现在,无疑是变得越来越离奇了。敢情堂堂的广州知府林晧然当日亦是遇上了严宽,若是加上如此有份量的证人,纵使严如斗再如何目中无人,恐怕亦不能说林晧然跟杨知县的话不足为信了。

    咦?

    严如斗抬头望向林晧然,已然是被林晧然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却不知道是惊讶林晧然会跳出来,还是吃惊于林晧然竟然是人证,整个人愣在那里了。

    严宽一直选择沉默,这时亦不免抬头瞟了林晧然一眼。

    林晧然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对着严宽道:“严公子,你难道就不曾想过。为何当日你打着本府的名头入住西平驿,这前脚刚刚住进去,后脚驿丞便将你送官了吗?”

    严宽闻言后,倒还能保持着镇定,抬头疑惑地望向了林晧然。

    咦?

    众人听到这番话,除却旁边的杨知县,其他人都显得很不解的模样。

    林晧然扫过众人,这才揭示答案道:“本府于春节不久,便携同家眷启程前来广州城赴任!十三日当日入暮到达平西驿,却见一位公子纵马伤及杨知县的驴,这本不算什么大事。但……这位公子哥却很是骄横跋扈,更冒充本府的身份,致使驿丞以高礼相待,杨知县更是不得不忍气吞声。只是这位公子恐怕亦想不到,本府当时却站在旁边,亲眼目睹着这一切!”

    这……

    严宽眼睛当即瞪起,顿时是如遭雷击,昔日的一幕幕亦是在脑海中闪现。

    事情倒是无巧不成书,林晧然前来广州府赴任,曾入住平西驿站,更是遇到假冒于他的公子哥。只是那个时候,他初到广州城,却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故而仅是让驿丞将人押送县衙。

    却是不曾想,这一次小小的偶遇却成为本次破案的关键,直接否决了严宽的完美不在场证据,为雷州血案扫清了一片迷雾。

    “呵呵!真李逵遇到假李鬼!”蒋佑心情亦得不错,当即打趣地说了一句。

    汪柏等人听到这话,亦是纷纷地苦笑地摇头,这自然是真李逵遇到假李鬼。

    这一份回程记录已然出现一个大破绽,严宽当日并不在恩平驿一事得到证实,故而他这份不在场证据变得不可信,而他更成为了雷州血案的头号嫌疑人。

    严如斗扭头望向严宽,心头却是感到一疼。

    “既然严公子还不招认,那就再多传几个人证吧!”林晧然看着严宽选择不吭声,便又是朗声地吩咐道:“传西平驿驿丞,传阳江县衙捕头!”

    驿丞和捕头来到公堂,当即便认出了严宽。一人证实严宽当晚入住西平驿同时被他带人所绑,一人则证实他将严宽亲自捕送到县衙。

    “我一早就说严宽是真凶,你们却不信!”

    “话不能这么说,这只能证明他有嫌疑而已!”

    “这还有什么好替他辩解的,若是他身上没有屎,为何要整这一出呢?”

    ……

    堂下的百姓当即纷纷议论,矛头直指严宽身上了,已然认定他就是雷州血案的真凶。

    只是事情到这里却还没有完结,毕竟这件事仅是证明他伪造了不在场证据,但却并不能直接指证他就是雷州血案的真凶。

    林晧然冷哼一声,望着堂下跪着的严宽审问道:“严宽,你声称十三日当夜在恩平驿,但人实则却出现在西平驿,你为何要用李代桃僵之策,给本府如实招来?”

    “启禀府尊大人,这其中实有隐情,还请听我娓娓道来!”严宽显得从容不迫地施礼,颇有几分书生风范地说道。

    咦?

    看着严宽并没打算直接招认,且举止间很从容,倒是让到大家生起了几分警惕。

    毕竟雷州血案的案情复杂,唐素儿当日并未能认出凶手模样,且留下的扇子却是指证于丁吕,致使很难用证据直接定凶手的罪。

    若是严宽抵死不认的话,这个案子恐怕亦很难结案。



    面对严宽要进行辩解的势态,林晧然不动声色地询问道:“究竟有何隐情?”

    “正月十日当晚,我确实还呆在雷州城!”严宽承认了伪证的事实,但话锋一转道:“不过我可以指天起誓,我并没有做出那等丧心病狂之事!先前之所以进行隐瞒,仅是为了引来大人不必要的怀疑,所以才选择进行隐瞒,还请大人明察!”

    哎!

    汪柏等人听到这番话,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严宽果然还是要继续进行辩解,这起雷州血案却不知又要走向何处。

    林晧然审案的风格是循序渐进式,看着严宽已然承认伪证之事,却不打算逼得太狠,显得威严地质问道:“本府自会明察!但你采用这李代桃僵之策,确有故意洗脱嫌疑之嫌,你又作何解释?”

    此话一出,倒是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毕竟谁都不可能无缘无故提前安排人来冒充自己,从而制造这一场几乎蒙骗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据。

    令人意外的是,严宽一把将上衣给扯开,露出胸前那道很明显的伤疤,却是指向旁边的蒋建元指控道:“大人,冤枉啊!我之所以采用李代桃僵之策,皆因我跟蒋建元生了仇怨,怕他假借赌约之名于途中行刺于我,所以才让我的族弟先行冒充于我进行试探,故意大张旗鼓地返回广州!但不曾想,还是被他派的杀手所识破,致使我险些丧命于黄泉,这胸前的伤疤正是被他派人所刺。”

    却不得不说,这个解释倒还算是合情合理,结合着他说话间所流露出来的情绪,迅速又将他的嫌弃给降低下来了。

    只是话刚落,跪在旁边的蒋建元当即便是怒道:“严宽,我将你当是兄弟,你为何要如此污蔑于我,我何曾要派人刺杀于你?”

    “呵!我跟你的妾室惠娘有私情,你明明已经知晓,故而才遣人行刺于我,何故至今还乔装不知情呢?”严宽语出惊人地道。

    蒋建元顿时是如遭雷击,眼睛瞪得比牛眼过要大,旋即暴怒而起道:“好你个严宽,竟然偷我女人,我要杀了你!”

    旁边的衙差反应很快,上前将蒋建元给拉住。只是蒋建元生得高大,又处于暴怒之中,探出的一脚还是踢到了严宽。

    这一脚并不算重,但却刚好踢到严宽的脸上,痛得他紧紧地捂住了鼻子。

    看到这一场闹剧,汪柏等人却是纷纷摇头,而严如斗的脸色亦是不好看。倒是堂下的百姓,对这种事情倒是乐见其成,亦是多了一个谈资。

    “蒋建元,你是要本府治你一个蔑视公堂之罪吗?”林晧然一拍惊堂木,沉声地质问道。

    蒋建元正处在气头上,但还是强忍着行礼道:“林大人,还请恕罪!只是此人是罪大恶极,我蒋建元不曾做什么行刺之事,定是他故意洗脱自己才污蔑于我,还请不要给他蒙骗了!”

    “本府自有公断!”林晧然淡淡地回应,然后语出惊人地拍下惊堂木道:“来人,给严宽大刑伺候!”

    啊?

    此话一出,堂下的百姓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按说,公堂造成如此喧闹,该杖责蒋建元才对,为何却要惩罚严宽,且还动用了大刑。

    两名皂班衙役出列,一把擒住了严宽,严宽这才回过神来惊叫道:“林大人,你这是何意,为何要对本公子动刑,本公子有何过错?”

    他确实很不明白,且不说这位林雷公从来都不采用严刑逼公那一套,单凭着他父亲是按察副使兼巡海道副使的身份,就没有理由随随便便地对他动刑。

    “林府台,你这是何意!”严如斗看到这一幕,亦是怒气冲冲地指责道。

    林晧然冷哼一声,显得理直气壮地质问道:“严大人,你家公子都将本府当成三岁小儿般来玩骗了,你说本府若是再不动刑的话,本府的颜面何存?”

    这话乍是一听,倒是令人一头雾气,但稍有头脑的人却是明白其中的深意。

    严宽编得是天衣无缝、合情合理,但他过于理想化,以为林晧然会听他的解释,以为他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严大公子。

    不管他说得如何天花乱坠,但却逃不过制造伪证的事实。单此一条,林晧然便能对他动刑,可以对这个最大嫌疑人实行酷刑。

    “林府台,你是第一个让本侯敬佩的人!做得好,本侯支持你!”定西侯蒋佑表明了立场,竖起大拇指大声地称赞道。

    丁以忠是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捏着茶壶轻拔着茶水说道:“严大人,我看你亦不是愚蠢之人,难道到了如今,你还以为能替你儿子掩饰不成吗?”

    严如斗的势来自于广东严党首领的身份,来自于新任两广总督是严党人的预期,故而三司长官一直都是敬畏于他。

    但是如今,他在珠江口已然有着重大的失责,今又要受儿子所累,谁还会敬畏于他呢?

    最为重要的是,在这一场血案之中,他跟两位大佬无疑是站在对立面。特别是他儿子所做的荒唐事,已然将定西侯府彻底得罪了。

    “爹,爹,救我!”

    严宽的裤子已经被扒,惊恐地呼喊道。

    宋朝的大刑指的是打板子,打到他招认为止。但到了本朝,男的大刑是夹棍,女的大刑是拶指。当然,很多东西亦能够变通的,主要是取决于林晧然的意志。

    严如斗面对着儿子的呼救,却只能痛心地看着儿子,却知道是大势已去。

    心里更是泛起了苦涩,亏他一直还笑话刁来西不懂得管教儿子,结果他儿子才是真正的坑爹,且比刁庆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啪!啪!

    两名衙差扬起竹板子,重重地朝着严宽白皙的屁股打了下来。仅是几个清脆的板子,屁股便由白转红,接着便是皮开肉绽。

    面对着严宽的遭遇,堂下的百姓并没有丝毫的同情,反倒是感到一种解恨。毕竟这位恶少虽然没有刁庆生那般张狂,但其心更是歹毒百倍,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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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宽出身于富贵之家,从小就是锦衣玉食,何曾遭受到如此的待遇。现在被被开裤子打得皮开肉绽,让他终于认清了形势,其处境远比他想象得要恶劣得多。

    纵使他找到合理的理由进行辩解,但上面坐着的却是风头正劲的林雷公,人家就是要对他动用大刑,哪怕他父亲都拦不住。

    到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明白“官字两张口”的真正含义,敢情并不是说官员能说会道,而是人家占据着绝对的地位,说什么都是有理的。

    而如今,若是他不招供的话,那就得乖乖地熬过这一顿大刑。

    啪!啪!

    两名衙差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竹板,不敢丝毫含糊地打在严宽那皮开肉绽的屁股上,这竹板子清脆地响起,并伴随着严大公子的一声声呻吟。

    林晧然居高临下地望着爬在地上的严宽,沉声地询问道:“严公子,你是招还是不招?”

    “大人,本公子真是冤枉啊!”严宽忍着屁股的疼痛,显得无辜地叫屈道。

    咦?

    看着他如此嘴硬,倒是让到汪柏等人变得凝重起来。虽然一切证据地指向严宽,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保不准真是冤枉这个人了。

    林晧然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这才刚打了十个板子,却是冷冷地说道:“严宽,你以为嘴硬就没事了吗?纵使你不招供,那几个帮凶亦能够守口如瓶吗?我看你是真将本府当成三岁小孩般,以为本府会这般容易糊弄吗?”

    其他人或许会心存疑虑,会担心冤枉好人,但结合着严宽胸前的那道伤疤,再加上严宽故意伪造不在场证据的事,林晧然如何还可能被他的表演所迷惑,雷州血案的凶手必是严宽无疑。

    数天前,在得到这个结论后,他亦是展开了行动。虽然找不到有力的物证,但却还是能找来人证的,已然是足够定案了。

    “林府台,你的意思是,你找着他那几个帮凶了?”汪柏手里捧着茶盏,显得好奇地询问道。

    此言一出,丁以忠等人亦是好奇地望向了林晧然,都想要知道确切的答案。

    林晧然迎着众人的目光,亦是真诚地说道:“严宽的帮凶一共有四人,但有二人被严宽遣派回老家了,本府已经令人前去抓捕!”

    在这一起血案中,其实还存在着有力的人证,正是严宽犯下血案的帮凶。至于谁会是帮凶,自然便是那一晚一同住入平西驿站的仆从了,甚至包括严宽的书童。

    呵!

    汪柏听到这番话后,再看着严宽咬牙硬扛的模样,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严宽倒算是聪明人,但却偏偏遇上了林晧然这号人,当真是生不逢时了。

    “我招!我招!”

    严宽本就不是什么坚忍之人,只是抱着一线生机才强忍着。但听到林晧然如此说后,却知道这次是难逃法网,最终选择了招供。

    听到他终于招认,丁以忠等人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亦是感到一阵唏嘘。却是谁能想到,犯下如此恶行的人,竟然真的是严大公子。

    堂下的百姓看到真相已然水落石出,心里在欢快的同时,亦是感到了一丝沉重。这种如此无法无天的恶少,何时才能真正斩尽杀绝呢?

    林晧然让人将那两名帮凶押了上堂来,其中一位正是严宽的书童。

    严宽是彻底没招了,便不再隐瞒,将着那晚犯案的经过一一道出。

    在四大恶少中,每一个都是乖张之人,但实则严宽最为孤傲。他是打心里看不起其他三人,甚至觉得他跟三人并称为四大恶少,这都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在雷州之行中,他无意间拾到丁吕的扇子,转天又收到蒋建元的留信,便是突生一计,这才有了这起震动整个广东的雷州血案。

    一旁的老文书奋笔疾书,将严宽的恶行一一记叙下来,然后交由他亲自画押。

    林晧然接过画上押的供状,当堂进行宣判道:“经本府多日严查,今案情已明。严宽带领四名仆从于正月初十当夜潜入唐家,侵犯唐素儿,并杀其双亲及幼弟,此等行径实乃十恶不赦、人神共愤。今本府正式宣判:严宽及四名从犯,按律当斩!”

    此言一出,堂下的百姓像是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般,传来了阵阵的喘气声和交头接耳的声音。

    “草民拜见青天大老爷,拜见林雷公!”

    却不知是谁带的头,堂下几百名百姓齐齐地跪下,朝着堂上的林晧然进行跪拜道。

    这起血案能够水落石出,无疑要得亏于这位林雷公。却不说其他人敢不敢动严宽,这有没有能力将案情查实,便是一个极大的未知数。

    汪柏等人看着堂下跪下的百姓,再望着威风凛凛的林晧然,深知今后的林晧然更是无人敢与其争锋。纵使是换了新的两广总督,恐怕亦很难压住他。

    砰!

    严如斗再也支持不住,整个人摔倒在堂中,当场昏了过去。

    现如今,一切都已然成为了定案。纵使他是广东严党之首,纵使新任的两广总督是他严党中人,但这一切都无法拯救他被迫辞官的命运。

    原以为,他将会成为广东的绝对大佬,但现实却无情地扇了他一个大耳光。

    呜呜……

    严宽听到处斩的宣判,再看到老爹如此,顿时是流下了忏悔的眼泪,很希望一切都能够重来。

    但这一切,无疑已经是为时已晚,他已然铸就了这一场大错。

    一直以来,他都自以是聪明绝顶之人,更是有信心将人的生死玩于鼓掌间。但这一次,他确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有些线着实是踩不得,哪怕他爹是广东手遮半边天的高官。

    林晧然将堂下的一切看在眼里,但脸上并没有过多的波动,一拍惊堂木沉声道:“退堂!”

    随着声音落下,这个案件便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

    当然,这一切肯定还不会结束。不管是广州府剿倭的战绩,还是这起雷州血案的结果,都将注定会在京城翻起小小的波澜。



    清晨,朝阳洒落在西苑的宫殿群中,让到这里变得美仑美奂。

    随着宫门打开,陆续有人出出入入,自然是以宫人居多,但亦会有一些官员的身影。由于圣上沉迷修玄,进入宫门多是内阁成员或词臣。

    却见一个官员紧跟着一名小黄人,手持着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兵部塘报直朝着内阁而去,很快这份兵部塘报又经由太监传到了万寿宫。

    一般而言,圣上这个时候都还懒在床上。但嘉靖跟着真正的昏君却有所不同,对于重大的事务,向来都是主张第一时间通知于他。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万寿宫仿佛是活过来了一般。

    黄锦带着宫女和小太监从那厚厚的帷幕中出出入入,很快那道厚厚的帷幕被拉了开来,内阁的三位大臣亦是被召见。

    除了严嵩常年住于宫中外,其他二位阁臣都是卯时才入宫。

    徐阶由于拥有着吏部尚书的名头,刚好吏部那些有些事,却是到吏部走一遭才到内阁,结果便被莫名其妙地召到了这里。

    只是让他微微感到困惑,能让圣上这么早就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事。却不知是哪位地方大员又搜罗到了祥瑞,或者谁又进献了道典,又或是找到了什么灵丹妙药。

    正当他还在做种种猜测的时候,却见身穿着素白色道袍的圣上走到案前,并爽朗地大笑道:“好!好!好个林若愚!当真是给朕大大的惊喜,竟然剿倭三千之众,当真是我大明之良臣!”

    这……

    徐阶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当即是震惊莫名,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要知道,两广总督王钫去年底于潮州歼俘700余人,这已是王钫上任以来剿倭的最大胜绩,他还想借此功为王钫谋得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置。

    而如今,林晧然却剿倭三千之众,这是何等的大功,风头已然盖于王钫之上了。

    “此乃得益当初圣上慧眼识珠,亲点了林文魁!正是昔日之因,方得今日之果,此乃圣上之功也!”话刚落,吕本便是拍了一记马屁。

    吕本的官方名字其实是李本,由于新昌迁徙余姚时登记户籍,当地的书吏将“吕”听成了“李”,故而他由吕姓误作李姓入籍,便莫名其妙地成为李本。

    吕本是嘉靖十一年的进士,被选为庶吉士,于嘉靖二十八年二月入阁,比徐阶还是要早上三年。只是徐阶早他九年以探花登科,加上嘉靖更青睐于徐阶的青词,故而让出了次辅之位。

    只是官场从来不缺乏争斗,哪怕被发配到南京养老的官员都一心想着重返京城,而他仍然身处内阁,自然保留着那一份野心。

    亦是如此,他始终将徐阶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虽然他的资历和实力都要逊于徐阶,但若是能够得到严家的支持,却未尝不能越过徐阶成为新一任的首辅。

    此话一出,徐阶的脸色当即变得不好看了。

    昔日恩科殿试之时,他作为首席读卷官,却是办了一件糊涂事,竟然将连中五元的林晧然排除在状元的候选人之外。

    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巧,詹事府詹事薛和严世蕃因一份卷子而产生争执,二人并发生了拳脚摩擦,最终更是闹到了圣上这里来。

    结果圣上亦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卷子竟然能产生如此分歧,更令到两位大臣是拳脚相看,便索要过来一看。

    谁曾想,圣上看过这份卷子之后,对着呈上来的十二份不再理会,当场就钦点了这份卷子为状元卷,在拆开弥封一瞧,当即是惊呆了所有人。

    正是这一场闹剧,正是这个巧合,致使圣上亲点出了林六元,大明亦是出现了首位连中六元的状元郎,铸就了一段足以流传千古的佳话。

    但在这一段佳话中,徐阶的地位无疑是尴尬的,已然被人在背后戏称“有眼不识金镶玉”。在去年的殿试中,更是直接被吕本所挤兑,首席读卷官的位置亦转交到吕本的手上。

    现在林晧然越是风光,政绩越显得突出,这无疑更是反衬于他的有眼无珠。

    “呵呵,钦点林文魁之事,实则乃天意也!”嘉靖听到吕本的马屁后,便是心情大好地道。

    虽然过去已经有两年,但却是令他记忆犹新。在揭开那份试卷的弥封后,并从黄锦嘴里知晓林晧然此前已连中五元,那时他有一个中了大彩头的强烈喜悦感。

    吕本这个马屁无疑是拍到了嘉靖的心坎上了,嘉靖又是心情大好地补充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当真是妙不可言!”

    吕本看着圣上如此兴奋的反应,却不由得有些得意地瞟向了旁边的徐阶。这两年间,用林晧然来挤兑徐阶,已然是屡试不爽的招式,徐阶“有眼无珠”的名头恐怕是洗不掉了。

    徐阶倒是一个善于隐忍之人,尽管被吕本如此挤兑,但却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仿佛这一切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树欲静,风不止。

    吕本已然甘心成为严党的急先锋,却是继续进攻道:“圣上,此次广东虽然歼得三千倭寇,但两广总督王钫却仍是无所做为。其上任已三载有余,但两广的倭患日益严重,两广地区的起义不绝,臣以为此人难堪大任,当另选贤才!”

    “吕阁老,虽然广东倭患日益严重,但此事在廷议已然早有定论,皆因福建巡抚之过。今却要否决廷议结果,此为何意?”徐阶不是那种善争执之人,但关系到己身利益,当即亦是郑重地反驳道。

    吕本已然想好了说词,当即朗声地说道:“福建巡抚有责,但王钫却不能无过。若是不然,为何王钫掌两广兵力而一直无所建树,反倒是林文魁动两卫而歼之呢?”

    “吕阁老,若真是要论责的话,负责于海事的广东巡海道副使严如斗实属无能,致倭寇顺利由珠江直逼广州城,其罪难恕!”徐阶却是以攻为守地道。

    “现在我跟你论的是王钫能否胜任两广总督之职,你却是拿严如斗出来争论,这分明是故意转移话题!”吕本却是不相让地道。

    坐在绣墩上的严嵩重咳了一声,却是悠悠地说道:“你们二人少说一句吧!圣上宣我等过来,不是看我们争吵的!”

    嘉靖的脸色确实不好看,为何不愿意上朝,不喜欢早起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最为讨厌这种没完没了的争执。不过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严嵩还是最为懂他的心思。

    顿了顿,他这才开口道:“你们内阁尽快拟一份奖赏名单,对有功之士进行嘉奖!另外,对林晧然该如何奖赏,你们有何建议?”



    对有功将士的奖赏倒是好办,但林晧然的赏赐无疑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如果是寻常的有功之臣,自然是升官发财,将他调到更重要的岗位上。但林晧然已是大明最年轻的正四品官员,且在地方上是身居要职,并不适宜继续进行升迁。

    在听到圣上的问话后,三位阁臣顿时便犯难了,谁都不敢说出要将林晧然调回京中任职或者升迁至正三品官员的话。

    徐阶却是犹豫了一下,站出来拱手道:“启禀圣上,其他的有功将士可按最高规格军功奖赏,但林晧然年仅十九岁已是正四品的广州知府兼广东市舶司提举,并不宜进行提拔!”

    “那该当如何赏赐?”嘉靖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不快地反问道。

    嘉靖的为君之道是赏罚分明,像汪柏帮他采购龙涎香,则将汪柏提拔到广东布政司的高位,从正四品直接到从二品;像眼前用心帮他写青词三人,便是由他们三人组建了整个内阁。

    这一茬茬一件件都是有条不紊,致使这些人一直尽心尽力地办差,写的青词亦是越来越有水准。但偏偏到了林晧然这里,徐阶却告诉他不能进行提拔,令让他有些不是滋味。

    当然,他没有要责怪徐阶的意思,毕竟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但他需要的是解决方案。

    严嵩处深思片刻,便是出主意道:“圣上,林晧然确实不宜进行升迁,应当压他几年进行磨砺,这才是对他最大的关爱。”顿了顿,显得很在乎嘉靖的态度睥了一眼,这才接着提议道:“只是林晧然立下如此的大功,若不进行奖赏的话,却难免让有功之臣心寒,不若对林晧然进行赐服吧?”

    咦?

    听到赐服的建议,徐阶和吕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嘉靖。

    倒不是他们二人想不到这个赏赐,而是不敢提出这一条建议,怕会惹怒圣上。毕竟圣上曾经因赐服之事发生过不愉快,而本朝更是极少有赐服。

    亦是如此,他们并不敢轻易地提出这一个方案。

    “嗯,那就赐一件斗牛服吧!”嘉靖望着案前的奏报,微微点头地道。

    徐阶和吕本略感到一阵意外,但转念一想,可能是他们过于小心谨慎,又或者提出这个建议的是严嵩,所以圣上才没有发怒。

    却是不得不承认,虽然三人同为阁臣,但他们二人跟严嵩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在二人发愣的时候,严嵩已然郑重地施礼道:“老臣遵旨!”

    赐服,虽然没有实质的官权提升,但赐服明显带着皇权的味道,令身穿赐服人的地位亦是悄然提升。同时,这相当于给予林晧然一份抹之不去的荣耀,会时时让人想起这个战功,从而在将来的某一天可能兑现。

    “这个赏赐还是有些轻了,给他妹妹也赐一件吧!”嘉靖的眉头微蹙,便又是吩咐道。

    严嵩等人相视一眼,便又是拱手道:“(微)老臣遵旨!”

    有时候,世事就是如此。有人拼死拼活才捞得一点好处,而有人却总是能够不劳而获,轻轻松松又得到了一件斗牛服。

    敲定了事情的处理方案,这需要内阁进行票拟,接着才由嘉靖这里进行御笔批红,然后才会将奖赏正式传达至广东。

    徐阶和吕本退去,只剩下严嵩还留在这里。

    嘉靖让黄锦搬来了大枕,舒服地靠着对严嵩道:“惟中,钱银的事如何了?”

    现在大明最大的问题已然不是北边的蒙古人和东南的倭寇,而是朝廷的银两已然是捉襟见肘,根本没有钱继续支持嘉靖进行修玄。

    亦是如此,近年更是频频更换户部尚书。仅是两年间,便经历了方钝、贾应春、马坤和刚刚上任的江东四任户部尚书。

    跟着三年多仍然不变的礼部尚书相比,户部尚书无疑是走马观花,没有一个能做得长久的。

    嘉靖似乎是想要从中找到真正懂得生财之道的人,或者是传说中能够“点石为金”的人,从而解决大明现在的财政窘境。

    “户部已经将折子递到内阁了,人选亦已经拟好,只需要圣上御笔朱批即可!”严嵩有点不利索地将手伸进袖口掏出一份奏折,然后送交给了黄锦道。

    在饱受财政之苦后,严嵩这位事事为嘉靖着想的忠臣自然是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了一个“良策”,却是将主意打到了盐政上。

    思路其实很是简单,跟着后代的垄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严嵩以为盐政不兴,主要是两浙、两淮、长芦、河东相互价格竞争的恶果,从而令盐引“收效不丰”。而若将四地交由一位官员总理,却会消除四地相互竞争的恶果,从而令盐税得到大大地增加。

    这个有些“损民”的提议得到了嘉靖的认可,便是交由严嵩来操办这件事,并采用了由严嵩推荐的左副都御史鄢懋卿。

    在看过折子后,嘉靖赞许地点头道:“惟中,这次多得你想到此良策了!”

    “老臣惶恐!圣上,当下财政确是困难一些,但无论如何,老臣一定竭尽所能,为圣上修玄扫清一切障碍!老臣愿意为圣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严嵩显得是忠心耿耿地说着,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

    “朕能有惟中,实乃朕之幸也!”嘉靖似乎亦受到触动,合上拆子感慨地道。

    他对严嵩的感情,实则已经超出了普通君臣的情谊。因为严嵩是真正的效忠于他,却不像那些清流官总是口口声声说天下,却不知道这天下是他朱厚熜之天下。

    议过事后,这对君臣一起用膳,然后严嵩才回内阁处理事务。

    徐阶看着严嵩从值房前经过,又望了一眼桌面上的沙漏,却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他决定要用主动出击的方式将严嵩取而代之后,那颗野心便如夏日的野草般疯长,时时刻刻地在寻找着机会。

    但现实却很是残酷,严嵩已经八十一了,虽然脑子已然变得迟钝,但奈何圣上却没有丝毫让严嵩离开的意思。尽管他想要挑拨这对君臣的关系,但却无从下手,严嵩对圣上是打心底的忠心。

    至于一些贪墨的证据,根本就不可能伤得了严嵩。昔日的李默倒是清廉,但却因为一个小小的过错,结果还不是一命呼吁了?

    想要拌倒严嵩,从来都不是严嵩有没有过错,而是严嵩是否存在“异心”,是否认为圣上是“昏君”。

    关于奖赏的事情,内阁刚刚票拟完毕,结果雷州血案的案宗上呈朝廷,接着一大帮广东官员纷纷上书弹劾广东按察副使兼巡海道副使严如斗。

    严世蕃原本还想着悄然保住“失职”的严如斗,但看着事态如此发展,当即在心里对严如斗大骂了几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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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正是春意绵绵的好时节。

    槐树胡同最里面的大宅里,经过一场春风的滋润,整个后花院呈现着生机勃勃的模样,在那花丛中有着几只彩蝶在翩翩起舞。

    身穿着从一品常服的吴山坐在池中的小亭里,目光落在池中的荷叶上,只是看到那从水口钻出的花蕊,却是悠悠一叹。

    当下的朝廷却是媚上者得升赏,实干者不见褒扬,屡屡都是那些奸邪小人得志。

    像他的同乡后辈鄢懋卿,由于攀附于严党,几年间就从小小的大理寺少卿升至左副都御史,如今更是总理四地的盐政,手握着盐政之大权。

    只是此等人到了地方,还手握着如此重要的盐政大权,却不知又要如何坑害百姓了,当今朝廷的用人当真今让他感到愤恨。

    “二哥!”

    管家领着一个跟吴山长得几分相像的中年男子走来,男子远远就兴奋地大声打招呼道。

    吴山看到中年男子后,一向都是紧绷的脸当即展露出罕见的笑容,却是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

    吴家在江西算得上是名门世家,世代都有人走上仕途,但亦有人会选择经商。而在吴家兄弟中,吴山选择入仕,而其五弟吴华寿负责经商,常年亦是在外奔波。

    “五弟,坐!”吴山显得很是开心,将人领到石桌前抬手道。

    吴华寿年近五旬的模样,跟着吴山颇为神似,但皮肤显得黝黑,一副员外的装束,并没有急于坐下,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道:“母亲对你甚是挂念,知道我此次会来京,特别叮嘱我将信带给你!”

    “我离家已有二十四载,不能尽孝于母亲的膝下,却还需母亲时时挂念,真是愧为人子!”吴山脸上流露出几分伤感,显得自责地接过了家书自责道。

    吴华寿在石桌前坐下,并认真地出言安慰着道:“二哥,你不必自怨,你今有此番成就,母亲一直是以你为荣呢!”

    吴山不再是那一个不食人间烟火气般的礼部尚书,显得小心翼翼且紧张地将家书打开,里面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每一句问候都是那般的深重。

    江西跟京城相距甚远,吴山于嘉靖十四年入朝为官,仅是当年风光回乡探亲,然后这二十多年便一直居于京城做官。

    却不仅是吴山一人如此,大明的官员太多都是这般,一旦进入仕途就很难再回家了。哪怕是首辅严嵩,现在想要回一趟江西老家,这都是犹如登天。

    好在,吴家是江西的大户之家,吴华寿更是时常会来京城,倒是时有音信过来。

    “五弟,我久不在家中,却要你跟大哥照顾着家里的诸多事宜,真是辛苦你们二人了!”吴山看过家书后,抬头望向吴华寿诚恳地说道。

    吴华寿不以为然地摆手,显得豪迈地大声道:“二哥,您请放心!家里诸事妥当,不必担心家中之事,尽管安心为朝廷效力,为我吴家光耀门庭!”

    管家深知兄弟情谊,已然急急送来了一壶新茶。

    “四弟,你此番入京,欲往何处?”吴山亲自为着弟弟倒茶,却是关心地询问道。

    吴华寿抬起头来望着吴山,显得老实地说道:“我此次北上是处理掉一些商铺,打算从今年始,咱家的生意会转向……广东!”

    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自然是朝着蕴含商机之地跑,像是江浙和两京历来都是贵地,最是能够赚到银两。只是随着江浙的海禁趋严,致使广东成为大明最开放的省份,各省大量的商品却是纷纷涌向广东。

    在前数年的时候,吴华寿就已经看出了广东的大商机,但却苦于广东的匪盗猖獗,加上在广东官场并没有人照应,却是一直不曾成行。

    直至去年底,他才让心腹之人运送一批瓷器过去,却是取得了远超乎他想象的利润,仅那一批便抵得上他大半年的奔波。

    亦是如此,在得知林晧然成为新任广州知府后,他借着春节团聚之时,当即提议将生意重点转向商机无限的广东。

    吴山迎着他的目光,自然明白他此次是有所期待的,便是认真地说道:“若愚现在担任广州知府,我等会修书一封,你且一同带去,我会让他在律法允许的范围内照顾于你!但官场历来险恶,你亦得处处谨慎,万万不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二哥且放心!我虽不好读书,但咱吴家家风严谨,断然不敢做下违法之事!”吴华寿看着目的达成,便是认真地拱手地承诺道。

    却是这时,一对漂亮的母女出现,那个少女规规矩矩地施礼道:“侄女秋雨见过五叔!”

    经过这两年的时间,吴秋雨已经长成了落落大方的少女。一张精致的脸孔,拥有着如同秋水般的漂亮眼睛,浑身散着少女的气息。

    在施礼的时候,举止显得端庄,令人根本无可挑剔。由于出身于官宦之家,且父亲还是礼部尚书,她的一举一动都严格地按着礼仪。

    吴秋雨的脸蛋虽然仍是十足的青涩感,但却似乎少了昔日的害羞,身上已然散着一股大家风范,正是朝着主母的方向努力着。

    吴华寿看到朝着他施礼的吴秋雨,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目瞪口呆,良久才反应过来,望着吴山夫妇惊讶地道:“秋雨都长这么大了!”

    “呵呵……五叔,那是因为这些年你来得少了!”吴母在旁边笑着道。

    吴华寿却是朝着吴母施礼,又是恭维着道:“华寿见过二嫂!亦是二嫂长得如此漂亮,这才生得秋雨有闭月羞花之貌,却知秋雨跟林晧然何时完婚呢?”

    吴秋雨原来还很镇定,按着教导呈现着大家闺秀的风范,但听到这番话后,那张俏脸刷地红了,心脏不由得加速跳动。

    “我早让你催催林晧然了!”吴母当即拉下脸来,朝着吴山怪责道。

    “入仕为官,身不由己,再等一年吧!”吴山的眉头微蹙,显得有些无奈地道。

    现今女儿已经十五岁了,而林晧然已是十九岁,无疑算是一个适合成婚的年纪。只是婚约虽然立下,但想要举行婚礼却是不容易。

    一来两地相差甚远,且林晧然并不主动;二来林晧然现在是朝廷的掌印官,并不适宜请假成亲。

    “怪我,弟弟失言了!”吴华寿看着气氛闹得不愉快,便是忙着自责,又是想着撇开这个尴尬话题地道:“二哥,要不要我领秋雨回老家,她已经好多年没回去了呢!”

    “这路途遥远,我可不放心给你领回去!”吴母却是睥了他一眼,当即进行表态道。

    吴华寿很想扇自己的臭嘴巴,发现突然变得不会说话了,当真是说一句错一句。

    哎!

    吴秋雨心里却是轻轻一叹,却是朝着西边的方向望去,那个屋顶上仍然安静如旧。人家虎妞六岁就能够上京找哥哥,而她却仍然被当成三岁小孩般,一直被看得紧紧的。

    。m.



    三月,这是一个注定不能平静的月份。广州的倭寇平息没有多久,眼看着事情已然结束,但广东的官场却传来了巨震。

    受到其子严宽和个人失职的双重影响,广东巡海道副使严如斗直接被免官。

    按察使丁以忠的升迁传闻得到落实,正式升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

    两广总督王钫近日则接到一份圣旨,“升迁”到南京担任都察院右都御史。

    ……

    三位广东大佬几乎同时进行职务调动,特别王钫还身兼着广东巡抚一担,加上先前落马的巡按徐楫,这恐怕是广东官场有史以来的最大一场地震。

    纵观整个广东地区,总督府、察院、按察司都已经没有了长官。

    一旦雷州等府县再度出现了冤案,百姓想要来广州城进行申诉的话,这次是真的找不着有权能主持公道的官员了。

    当然,有人发愁,但却有人欢喜。

    随着这场大动荡的到来,却是有越来越多的官员携带着礼品涌向了布政司或广州府衙,纷纷前去拜访这两位大佬。

    在总督和巡抚到任前,布政使汪柏的地位得到了突显,特别还有可能沾到广州这场大捷的光,从而继续是青云直上。

    至于林晧然更不必多言,如今年纪轻轻就贵为正四品的广州知府,凭借着这次赫赫的战功,他日入阁拜相是指日可待。

    最为重要的是,布政使汪柏上书明确支持香山新城计划,且跟林晧然往来变得密切,当下最有地位的两位大佬已然是结盟了。

    亦是如此,正陷于群龙无首的广东官员看到了曙光,现在不赶紧抱住这两位大佬的大腿,更待何时呢?

    至于接下来是由谁接替王钫的位置,只要他们能够形成牢固的联盟,将弱势的新任两广总督架空亦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昔日的张璁贵为首辅,还得到圣上的信任,但还不是抱成团的文官群体骂得辞官滚蛋了?

    林晧然作为当事人之一,更是大家公认的新领袖之一,但却没有太多时间考虑这些东西。

    随着他将严宽绳之以法,更是为广州城百姓免除一场大祸事,其声望达到了一个顶峰。

    不管是审理雷州血案所表现出的刑侦才能,还是剿灭倭寇所表现出的军事才能,这些都足够让广州百姓将他进行神化了。

    跟着雷州府的情况有所不同的是,广州城有着近百万的居民,而下辖着一州十四县。种种的“冤案”和“纠纷”接连地找上门来,致使他这个广州知府忙得很,每天都要着忙不完的公务。

    当然,他并不是那种抓着权力不放的长官,知道着分工的重要性。

    对于下面一州十四县的越级案件,则会交由通判和推官等属官进行审理,民事案件则交由孙吉祥和康晚荣,主抓还是一些刑事案件。

    府衙签押房,正处于忙碌之中。

    林晧然将手上的公文放下,对着孙吉祥认真地叮嘱道:“孙先生,吏房、户房的典吏和书吏一定要多加考核,且每月要多给他们一份养廉银,这两房切不可出现差错!”

    “东翁,请尽管放心!这两房换上的人都忠厚老实,且没有太复杂的背景,估计暂时不会出问题!”孙吉祥提着那包银两,显得认真地回答道。

    临时被调过来的沈妍就坐在旁边办公,显得阴阳怪气地说道:“堂堂的府尊大人竟然要贿赂下面的书吏、衙差,当真是天下奇闻!”

    “这是养廉银!”林晧然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强调道。

    府衙的三班六房看似地位低下,但其职能等于后世的市局级,其权力自然不小。若是遇到昏庸的长官,他们实质才是真正的“统治者”。

    像户房书吏,他只需要做些手脚,便能将大户的赋税转到普通百姓身上。而吏房的书吏,他动一动手脚,亦能将徭役分派给穷人。

    最为可怕的是,若是他们都想着权力寻租,从中捞取好处的话。那广州府衙别说要高效率办工,迟早会闹出大乱子,最终恶名恐怕还得林晧然来扛。

    得益于林晧然的财大气粗,在几经权衡后,却是决定采用养廉银制度。

    其实这些衙差贪得并不多,很多时候仅能从百姓身上榨取一二钱银两。倒不如林晧然拿更多的钱养着,从而保证府衙是政行令通,亦能打造一个清廉的衙门。

    沈妍却不畏惧林晧然,当即便是回应道:“巧立名目!”

    “那你觉得什么名目合适?”林晧然端起茶盏,却是微笑着询问道。

    沈妍翻了一个白眼,却是理直气壮地说道:“什么名目都不合适,这银根本就不应该给!若是你现在给了,他们是听话了,但你的下一任怎么办?你此举并不是治本之策!”

    孙吉祥听到这番话,却是诧异地望了沈妍一眼。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虽然有些骄傲,但其眼界和智慧都不是一般人能比。

    “这已经是我跟孙先生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如果你真有什么高招的话,大可向本府提出来,一旦采纳必不会亏待于你!”林晧然并不否认这其中的问题,喝了一口茶便是说道。

    这个养廉银自然有一定的弊端,但无疑能够解决当下的问题。至于将来该如何,天下的府衙该如何做,这是大明首辅严嵩或圣上该考虑的事情,跟着他这一个小小的知府无关。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林晧然现在眼里并没有过多地去考虑天下,仅是着眼于广州这个一府之地。且以他现在的能力,若真将大明交给他来治理的话,他亦不可能拥有这个能力。

    沈妍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流露出苦恼之色,却是没能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一股挫败感涌上心里,发现争论了半天,还是林晧然这个办法最佳。

    孙吉祥早已经习惯这二人的争执,低着头露出苦笑之色,提着银两便走了出去。

    正是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显得很是着急地说道:“府尊大人,有……有圣旨!”

    圣旨?

    听到这话,签押房中众人的心猛然停下来一般。

    尽管知道林晧然立下如此的赫赫战功,其必定会受到圣上的嘉奖。但当圣旨真的来临之时,大家心里却难免显得紧张,且进行着各种各样的猜测。



    林晧然快步走出抽签房,心里亦是有所期待的。虽然他不敢奢望能够得到升迁,但凭着剿灭三千余倭寇的赫赫战功,朝廷必定有所赏赐才对。

    咦?

    从寅恭门走出,来到大堂之中,大家却不由得傻眼了。这里哪有传旨太监的身影,四周显得是空荡荡的,无疑是被耍了。

    孙吉祥当即拉下脸来,转身对着那名传风报信的衙门质问道:“刘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的圣旨在哪里?”

    “孙师爷,是……是虎妞大小姐,方才她在门口让我快快通禀的,我……我也不知道啊!”刘五看着这一幕亦是傻眼了,当即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林晧然听到这个解释,朝着二门那边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小身影。

    由于天气转热的缘故,她的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对襟齐胸儒裙,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她的手上拿着一根短鞭,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迈着步子还显得不老实地挥动几下。

    虎妞正慢悠悠地走在甬道上,突然若有所觉地抬起那张肉墩墩的脸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当即闪过一抹欣喜,当即脆声地道:“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林晧然的额头顿时冒起黑线,板着脸当即质问道:“你还敢问我在这里做什么?你让刘五跑进来跟我说有圣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一开始真以为有圣旨嘛!陈公公拿着圣旨从那边过来,只是他没有在我们这里停下去,已经跑到旁边的布政司了!”虎妞手握着短鞭,指着隔壁脆声地解释道。

    却不能全怪虎妞,她正从在街道上,却是看到陈公公手捧着圣旨,误以为是哥哥的恩赏到了。只是着急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来,让着刘五进去通禀,结果陈公公拍着马呼啸而过,却是到了隔壁的布政司衙门。

    布政司?

    林晧然顾不得责怪这个野丫头,目光不由得朝着左侧望去。

    广东的大动荡已经渐渐成为过去式,即将迎来新的时代。最重要的自然是王钫的继任者,毕竟两广总督才是真正的实权人物,甚至主导着广东的走向。

    除此之外,林晧然最关心的并不是新任按察使是谁,而是关心严如斗所空缺出来的广东巡海道副使一职将由谁充任。

    虽然这仅是正四品的官职,但其所拥有的实权并不比他这位广州知府弱,在军权体系更是手握着实权,且还属于市舶司的名义上司。

    如果真进行职务排序的话,这广东巡海道副使仅在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抚之下,甚至他一度想要舍弃广州知府一职,从而成为新一任的广东巡海道副使。

    现在圣旨到了布政司,却让他产生了一种猜想。这个职务本是从汪柏手里抢走的,嘉靖会不会念及旧情,又将这个职位“还”给汪柏了呢?

    “不对!”

    只是这个想法刚刚产生,当即便被他否决了。现在广东的倭患形势加剧,而汪柏在任职期间根本没有表现出什么军事才能,朝廷断然不会选任他。

    昔日,能够采购到龙涎香就已经是合格的广东巡海道副使,但如今形势如此恶化。若是朝廷不想增加军费负担的话,必定会选用一名拥有军事才能的官员充任。

    “哥,你是不是想知道圣旨的内容呀?要不要我过去偷听呢?”虎妞看着哥哥失神地望向隔离,当即脆声地询问道。

    林晧然回过神来,却是出言制止道:“整天就知道往外面跑!跟我回后宅!谷青峰知道你喜欢吃青蟹,他从雷州过来捎了一些给你!”

    “真的吗?不过青蟹要肥才好吃,太瘦不好吃的!”虎妞的眼睛微亮,但接着咽着口水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晧然却是苦笑,谷青峰带来的青蟹自然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随着他的地位提高,只要这丫头肯开口,必然会有最好的东西送给她。当然,凭着他跟虎妞现今所拥有的财富,却不会做这种贪小便宜之事,不再需要再为得到一个赠送的鸡蛋而兴奋半天。

    虽然时间尚早,但林晧然却没有返回签押房,而是和虎妞直接朝着后宅走去,且认真地询问道:“虎妞,你说此次前往吕宋,由谁统领舰队比较好呢?”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准备,联合舰队已然决定正式展开行动,计划前往吕宋接触吕宋国王,开始推动种植园计划。

    只是已经敲定日期,结果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原计划是要让沈六爷领航,但沈六爷却是伤了腿,只能是另觅他人了。

    虎妞蹙起眉头却想不到合适的人选,便是反过来询问道:“哥,你想让谁呢?”

    “没有合适人选的话,我准备让你大虎哥来领航!”林晧然老实地说道。

    虎妞听到这个人选,当即就表示反对道:“哎呀!哥,你让他,那还不如让我呢!我都比他要厉害很多呢!”

    林晧然自然知道林大虎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却是打击这个不要脸的丫头道:“虎妞,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比大虎哥厉害?你能打得过他?”

    “哎呀!我这么小,当然不是他的对手呀!但我比他聪明,比他更会办事!”虎妞仰起肉嘟嘟的脸蛋,满脸自信地说道。

    林晧然望着她这张认真的脸蛋,却是哭笑不得地道:“虎妞,你是跟我说笑的吧?你哪里聪明了?”

    “哥,我当然不是说话,是很认真的啦!虽然我没有你这么聪明,但我肯定比大虎哥要聪明,你看看嘛!一直以来,你交给我什么事,不管是去参加喜庆还是帮你查案,哪件不是办得妥妥当当的呀?”虎妞显得据理力争地辩解道。

    咦?

    林晧然原本是想要取笑虎妞,但看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野丫头是贪玩,且正义感过强,但做事确实是尽心尽力,还真算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只是让这个丫头跑到吕宋,他自然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却是这时,刘五再次急匆匆地跑进来,显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老爷……这……这次是真的?”

    “什么真的?”林晧然却是一头雾气,发现真该换掉这个不会说话的壮班衙差。

    虎妞的眼睛却是一亮,显得兴奋地道:“哥,圣旨,你真有圣旨了!”

    府衙的大院,一个传旨太监捧着圣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太监。快步通过甬道,当站上大堂时,便用着太监特有的声调道:“让林府台出来接圣吧!”



    得知圣旨到来,一众属官纷纷走出各自的衙署,一大帮书吏亦从六房中走到院中,同时有几名衙役急急忙忙地张罗着香案。

    陈公公手持着圣旨,正是站立于公堂上,显得很倨傲的模样。不过他的眼睛明显透露着一丝暖意,预示着这道圣旨带来的是好消息。

    当然,林晧然最近立于如此大功,朝廷断然不会是要治罪,定然是要对林晧然进行嘉奖了。

    广州同判慕容列等属官自然猜到这是对林晧然嘉奖的圣旨,只是却不知圣上要给林晧然加官进爵,还是恩赐一些金银珠宝,或者赏赐其他东西,一切都宛如迷团般。

    “有劳陈公公了!”

    林晧然从后面的屏风走出来,对着陈公公拱手施礼道。

    陈公公对林晧然的观感不错,那张原本冷冰冰的脸孔露出了微笑,对着他回礼道:“林府台客气了,却不知虎妞可在?”

    林晧然听到这话,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转身对着躲在屏风后面的野丫头道:“虎妞,快出来,跟我一起接旨!”

    虎妞慢吞吞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有些无奈地睥了一眼林晧然道:“哥,你就不会说我不在吗?”

    林晧然没有理会这个抗议的小丫头,经过这几次避旨事件,已然知道这野丫头并不喜欢下跪。除了因为不能弄脏衣服,还有就是真正的武林高手都不会轻易下跪之类云云。

    陈公公看着虎妞这个模样,脸露着微笑地解释道:“这次恩赏跟你有关呢!”

    咦?

    虎妞原本还显得闷闷不乐,但却到这话当即眼睛一亮,仰起那张肉嘟嘟的脸蛋对着陈公公脆声地问道:“真的吗?”

    “快快接旨!”陈公公自然不敢透露圣旨内容,却是如同长辈般催促着虎妞,答案已经是昭然若揭。

    “微臣广州知府林晧然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晧然先行整理官服,这才规规矩矩地率领着后面的属官和书吏进行参拜道。

    “……万岁万岁万万岁!”

    虎妞却是慢了半拍的模样,先前还显得抵触,但这时一本正经地参拜,动作比很多人都显得要标准。

    陈公公将手上的圣旨展开,清了清嗓门便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广州知府林晧然利为民所谋、大公无私,今立下抗倭之功,特赐斗牛服一件,赏黄金百两。其妹有忠肝义胆,同赐斗服一件,赏黄金十两,钦此!”

    “微臣接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晧然规规矩矩地进行接旨,一股喜意当即涌上心头。

    这赐服看似没有实质性的好处,要远逊于加官进爵,甚至要比黄金百两的实惠更低。只是对于有志于仕途更进一步的林晧然而言,却是一个最好的赏赐。

    以着他的年纪,若是再进一步实则不一定是好事。

    太高的职位,他恐怕没能力驾驭,现如今理治广州府就感到很是吃力了。若是让他升至正三品的布政使参政,权力削减了不说,上升空间显得更难。

    最为重要的是,品阶一旦上去了,无疑给他重返京城增添了难度。

    在京城获求正四品的官职,会有都察院佥都御史、大理寺少卿、苑马寺少卿等职,但若是他上到正三品,相匹配的则是六部侍郎或九卿长官,这样难度可想而知了。

    现在有着这一件斗牛服在身,则是相对于将他的剿倭功绩记于衣服上,并可以时时刻刻地提醒内阁或圣上,他林晧然曾经立下这个赫赫战功。

    当下是因为他的年纪,所以不宜再行升迁。若是到了将来,这份功绩还会呈现出它的功效,能够助他再上一步,甚至是极其关键的一步。

    如此进行权衡,这个赐服对林晧然却是最好的恩赐,甚至为他以前重返京城铺平了道路。

    “万岁万岁万万岁!”

    虎妞再次慢了半拍,显得规规矩矩地行礼,但脸上并不显得多开心。毕竟她已经拥有麒麟服了,现在给她一个斗牛服,光听这个名字却是低了一档的感觉。

    这次来了好几个太监,赏赐的纷纷被端送上来。

    林晧然跟着虎妞上前双手接过斗牛服,再次表示谢恩。

    大明是极讲究衣着的国度,以服饰、头冠、玉带等来划分着地位的高低。

    斗牛服的珍贵在于服装的纹饰跟皇帝所穿的龙衮服相似,补子乃蟒首牛角,头上双角向下弯曲如牛角状,特别是这个“蟒首牛角”的补子已然不在“飞禽走兽”之列。

    文官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鸂鶒、八品黄鹂、九品鹌鹑,杂职练鹊,此皆为“飞禽”。

    武官一、二品狮子,三、四品虎豹,五品熊罴,六、七品彪,八品犀牛,九品海马,此皆为“走禽”。

    现在林晧然能够穿上“蟒首牛角”的斗牛服,宛如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孙猴子般,地位已然不再以普通的官阶高低来衡量了。

    特别是嘉靖朝的赐服大大地减少,唯有黄锦几位重要的太监才被赐斗牛服,而严嵩、徐阶、吕本等大臣则是赐更高一级的蟒服。

    现在林晧然能够穿上斗牛服,不要说是在广东这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了,哪怕是放在帝都,同样是不多见的存在,可见圣上对他这次剿倭之功是极大认可。

    林晧然的眼睛从斗牛服上移开,睥向显得有心事的虎妞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比你的麒麟服还要高上一个品阶呢?”

    “啊?真的吗?”虎妞的眼睛当即一亮,接着低着声音认真地打听道:“哥,我问你哦!我已经喜欢上麒麟服了,我还想继续穿哦,但我的麒麟服会不会被拿走呢?我以后还能不能再穿呀?”

    事实上,她并不嫌弃斗牛服,虽然名字比麒麟服逊了一些,只是担心她漂亮的麒麟服会不会被夺走,以后就不能再穿了。

    林晧然却没想到虎妞考虑的是这个问题,便是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不过对这个丫头很是无奈,麒麟服纵使再漂亮又有啥用,地位象征才是最重要的。

    虎妞却不管这些,脸上当即洋溢出灿烂的笑容。

    陈公公手捧着一道圣旨,显得出其不意地说道:“林府台,这里还有一道旨意,请接旨吧?”

    还有一道?

    听到这话后,正是准备散去的众人却是一愣。

    林晧然亦是不解地望向那道圣旨,按着这个剿倭的封赏已经划上句号,事情理应了结才对。只是如今还有一道圣旨,却不知是继续恩赐,还是圣上要“给个蜜枣打一个耳光”。

    霎时间,又是一种“命运无常、祸福难测”的感觉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