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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雾岛最大部落的酋长叫拉杜哈尔,得知这里的变故后,一度还怀疑消息的真实性,毕竟他早就领教到西班牙人的强大。

    不过他很快就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并知悉是天朝使臣率领舰队清剿了西班牙人,当即显得很激动地跑到圣佩特罗堡进行求见。

    “参见天使!”拉杜哈尔仅是带着几名随从前来,进门就对着林晧然跪拜道。

    林晧然望着跪在地上的拉杜哈尔,却是板着脸训斥道:“拉杜哈尔,你容许这帮西洋恶魔盘踞于此,从帮助他们祸害整个南洋,你可知罪!”

    “天使,冤枉啊!”拉杜哈尔当即叫屈,接着含泪解释道:“并不是我们部落纵容他们盘踞在这里,实质是这帮西……西洋恶魔占据我们部落的领土,并奴役我们的族人,请天使明鉴!”

    这却不全是谎言,西班牙人在这里修建基地后,慢慢显露出他们凶残的本性。

    虽然有些冒险者愿意跟部落交换食物或香料,但一些西班牙人更喜欢抢掠,直接拿着枪炮跟他们谈买卖,而他们不少同胞都死于西班牙的手里。

    现在西班牙人被打跑,拉杜哈尔心里其实是很开心的。

    林晧然得重地冷哼一声,继续板着脸道:“本使姑且相信你!只是本使要在这里逗留几天,且还要对西洋恶魔进行清剿,还请拉杜哈尔酋长助本使一臂之力!”

    “小人一定听候天使差遣!”拉杜哈尔心里一喜,恭敬地表达着忠心道。

    对待败退的西班牙人,林晧然却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而是表露出一副将他们赶尽杀绝的态势,想要借此机会将他们彻底地抹除。

    倒不是林晧然残忍,而是他知晓西班牙在这个时代的强大。只有将那帮西班牙冒险者打怕了,打得他们到别处寻找财富,他们才不会对菲律宾群体念念不忘。

    在接下来大明对西班牙及雇佣兵的清剿中,拉杜哈尔这位土著酋长确实很是卖力,协助着大明军队将西班牙人残余分子进行清剿。

    林雷出身于雷州卫,是雷州卫中有名的狠角色,现担任广海卫的百户一职。在得知林晧然召见的时候,亦是第一时间前去参见。

    让他感到疑惑的是,刚走进到房间却见一箱敞开着的金银珠宝,不过他装着视若无睹地恭敬行礼道:“末将林雷参见钦差大人!”

    “林百户,你可看到这箱金银珠宝了?”林晧然坐在位置上用茶,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林雷咽了咽吐沫,硬着头皮回答道:“看到了!”

    “只要你带着你的部下在这里守上三个月,你便可以连同这箱金银珠宝一起返回广海卫,且本官不会亏待你!”林晧然进行许诺道。

    林雷将悬着的心放下,当即果决地应许道:“谢大人栽培!”

    不说这箱金银珠宝价值几何,单是林晧然的栽培,就不是金钱能够权量的。像这次领队的段大陆和乔一峰,在两年前不过是小旗和总旗而已。

    林晧然观察着林雷的反应,心里显得很满意,相信他能够帮着联合商团守住这里。而有这个时间,联合商团的人必然有能力接手,将这个据点彻底归为大明所有。

    只要加以时日,整个菲律宾群岛都会被大明彻底掌控。

    林晧然在宿雾岛呆了整整六天,全力对西班牙的残余分子进行逐一清剿,同时有意对相邻的棉兰老岛进行了武力的震慑。

    棉兰老岛位于菲律宾群岛的南部,是仅次于吕宋岛的第二大岛,不过这个岛的情况比吕宋岛更复杂,并没有统一的大势力,都是以各部落的酋长分治。

    大明舰队清剿“西洋恶魔”的消息在岛上传开,令到他们很多部落都是大为解气,同时对着这位素有仁义之名的宗主国极为欢迎。

    林晧然在离开宿雾岛后,仍然没有前往苏禄岛,而是继续南下到了棉兰老岛。以天朝使臣的身份,接见了诸位部落酋长,且给他们赠送了一些加深友谊的礼物。

    杨春来等人无疑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将雷州布及陶瓷和铁锅等物品跟着部落的居民交换香料等物品,从而建立了商品贸易关系。

    利益,无疑是维持着关系的纽带。不说西班牙人不会像杨春来等人如此慷慨,且西班牙人根本拿不出如此实用的日用品,致使部落对于大明舰队显得更加欢迎。

    在离开棉兰老岛后,林晧然所率领的舰队已经是走完了整个菲律宾群岛,并没有选择继续南下,而是选择朝西前往苏禄国。

    苏禄国对大明向来友好,特别是东王的一支血脉一直生活在大明。对于大明舰队的到来,苏禄三王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极为恭敬地到码头迎接林晧然。

    当然,林晧然的舰队将西班牙连根拔起,亦让他们更明白大明舰队的强大,自然要显得更加的恭敬。

    林晧然仅在苏禄国呆了一天,便选择离开。

    在离开苏禄之后,则是南下前往加里曼丹岛,这是世界上的第三大岛,当下加里曼丹岛绝大部分领土归浡泥国所有。

    有些巧合的是,大明有两个海外藩王的陵墓,而这两位海外藩王恰好还属于邻国。一是先前提及的苏禄东王,一是浡泥国王陵墓。

    浡泥国王麻那惹加那于永乐六年携妻子、弟妹、子女、陪臣共一百五十多人来大明朝贡,从福建至南京途中经过的州县无不热情接待。

    永乐六年十月,国王麻那惹加忽染急病,经太医会诊抢救无效,病故会同馆,年仅二十八岁,临终前留下遗嘱:“体魄托葬中华”。

    当下的浡泥国显得更加的强大,不过采用的是分封制,其领土内有着诸多的王侯。

    得益于两国间的友好关系,渤泥国王显得很是热情地接待了林晧然,对于林晧然提出的“反西联盟”,亦是很是怂恿地选择加入其中。

    在离开浡泥国,林晧然率领着舰队却是朝着马六甲而去,让到占据着马六甲的葡萄牙人如临大敌,一场大战似乎是一触即发。



    马六甲,法摩沙城堡。

    这是葡萄牙人夺取马六甲后修筑的第一座城堡,亦是最大的座城堡,在城堡前还修建了一座高大的炮台,可谓是固若金汤。

    自从在大明丢失了濠镜后,肥胖的加莱内尔太多时候都呆在这里,日子过得还算是安逸。只是得知大明的舰队前来,这份安逸自然被打破。

    “我早就说过,这该死的大明官员不能相信!他就是一个骗子,骗子!”加莱内尔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用叉子吃着牛扒,显得气急败坏地摔下刀叉怒骂道。

    实质上,他对林晧然的观感从来都没有好过。

    若是没有这个人出现,他早已经将濠镜经营得风生水起,哪里还轮得到大明在那里抽税的,哪里还会任着大明掐着前往日本黄金航线的脖子。

    只是痛恨归痛恨,面对着强敌来袭,他渐渐地变得冷静下来,当即调动兵力进行防守。一面准备派遣人员前往印度阿果城搬救兵,一面则是让着驻守在这里的几百名士兵严阵以待。

    “来了!”

    在那座高大的炮台上,有一个士兵放下望远镜指着东边的海面凝重地道。

    “该死!”

    加莱内尔心知跟着南洋诸国不同,大明是一个真正的超级大国。现在大明若是要夺取这里,哪怕印度阿果城的缓军到来,恐怕亦很难守住这片领土。

    最为重要的是,一旦这里真被大明军队攻占,那他们葡萄牙不仅丧失“马六甲-大明-日本”的黄金航线,亦会丧失南洋的香料。

    一念至此,他心里暗骂林晧然是“疯子”。这明明是一个极好的商业合作关系,刚刚建立的良好关系对双方都极有好处,结果这个愚蠢的大明官员却要进行破坏。

    咦?

    令人意外的是,出现在视野中的并不是大规模的大明舰队,而是挂着联合商号的商船,战力仅是一艘三桅炮船而已。

    尽管三桅炮船的战力不弱,但却要凭此侵占法摩沙城堡,哪怕加莱内尔都不会相信。

    加莱内尔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并没有冒然放下戒备,而是有所提防地将联合商号的代表沈六爷迎进法摩沙城堡之中。

    “加莱内尔先生,我想跟你谈一笔大买卖!我那艘商船上的香料你派个人查验,按着咱们约定的价格,刚好是六十万两整!”沈六爷在客厅坐下,当即开门见山地说道。

    加莱内尔本想着探究沈六爷的真正来意,在听到这个数额的时候,瞪着眼睛显得无比惊讶地询问道:“什么?六十万两香料?”

    在上一批香料中,他们是赚得盆满钵满,深知香料贸易所蕴含的惊人利润。如果对方真拥有价值六十万两的香料,这无疑又是一座金矿。

    沈六爷轻睥了他一眼,显得骄傲地抬起下巴道:“加莱内尔先生,我早就跟你说过,咱们联合商团是最有实力的商团!你们在南美的白银有多少,尽管往我们大明运便是!”

    加莱内尔连连称是,转身便派人前去查验,确定船仓真的是满满上等香料。

    这一批香料很大部分是来自于西班牙的圣佩特罗堡,而一部分则是这阵子沈六爷等人跟南洋诸国及部落的贸易所得,全部都属于上等的胡椒香料。

    当然,这其实并不是此次下南洋获得的全部香料,林晧然有意让联合商团显得低调一些,只拿出这一大批进行贸易。

    加莱内尔的骄傲劲不见了,显得尴尬地说道:“我……我这里只能拿出三十万两白银,余下的……三十万两,能……能否迟一些日子呢?”

    “你是想要逼我半卖半送不成?加莱内尔先生,我这次是跟随着林大人的舰队恰好经过马六甲,这才在这里跟你进行贸易!若是你胆敢行强盗之事,我相信林大人亦不会坐视不理的!”沈六爷的脸上陡然变色,显得声色俱厉地说道。

    加莱内尔知晓对方是误会了,便是急忙解释道:“沈员外,我并不是要强买强卖,只是我这里真的只能凑集三十万两,一下子真拿不出这么多银两!若是……你让我将香料运回西洋贸易,回来我再给……给你们三十五万两,如何?”

    这倒是实情,法摩沙城堡虽然是固若金汤,但自然不可能傻傻地将大笔的财富放在这里。他能够一下子拿出三十万两,还是他近期打算前往大明及日本所带的采购费,以及有几个合作者恰好在这里所致。

    “我们做生意向来是货银两清,概不赊账!如果你只能拿出三十万两的话,那我们就给你们三十万两的香料就好了!”沈六爷的脸色微缓,显得淡淡地说道。

    人难免有贪念,加莱内尔自然不例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当即做出决定道:“我愿意拿马六甲进行抵押,如何?”

    咦?

    沈六爷显得意外地抬头来,却没想到加莱内尔如此的执着要独吞这一批香料,更没想到竟然是要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

    “我愿意以加比丹末的名义跟你们立下借据,不过这事你们得帮我进行保密!”加莱内尔打定了主意,认真地说道。

    在上一次香料贸易中,虽然他亦参与吃掉那批价值三十万的香料,但大部分利润却流入了葡印总督的口袋。这一次,若是他能够单独吃下这一大批香料,实力无会疑更上一层楼,甚至以后还有足够的能力竞争到葡印总督的位置。

    沈六爷却没有当即点头,而是很真诚地说道:“这事我并不能作主!不过林大人现在就在柔佛国,我可以帮你征求他的意见!如果林大人认为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们就这么办,如何?”

    “沈员外,有劳了!”加莱内尔显得兴奋地拱手道。

    此时此刻,大明舰队已经到达位于马来半岛东部的柔佛国。

    柔佛国王阿拉乌德丁对天朝使团的到来显得异常的兴奋,纵使他已经是六十岁的人,还是带领着王亲和属臣到码头恭迎林晧然。



    马六甲海峡,是位于马来半岛与苏门答腊岛之间的漫长海峡。

    葡萄牙人仅占据着马六甲海峡的一小片地方,借助着强大的舰队掌控着这个海峡。而南边的苏门答腊岛由亚齐国掌控,海峡北边的马来半岛则由葡萄牙人和柔佛国共同统治。

    柔佛国的前身正是马六甲王国,葡萄牙人于正德六年入侵马六甲城,马六甲王国苏丹马哈茂德·沙阿率领军民转移至吧莪和柔佛等地,继续抗击葡萄牙的入侵。

    嘉靖七年,阿拉乌德丁继承王位,这位继任者选择跟葡萄牙人讲和,不再千方百计反攻马六甲王城,而是在马来半岛建立了柔佛王国。

    亚齐国是一个宗教国家,现今国王阿拉乌丁·黎阿耶特·沙是一个很有胆魄的领导者,扩张疆土,发展海上贸易,组建庞大的舰队。

    嘉靖二十六年,阿拉乌丁·黎阿耶特·沙率领亚齐国的军队对葡萄牙人发起一场全面战争,几乎攻陷马六甲,实力极为强大。

    三股势力呈现着三国的态势,彼此间是相互对立,这种关系一直会延续几十年。

    柔佛国王阿拉乌德丁很是热情地将林晧然迎回了王城,且安排了盛大的晚宴,两位富有东南亚美情的美女更是频频暗送秋波。

    林晧然却很是淡定地喝酒聊天,面对着这位年迈的国王更是就会得游刃有余。

    阿拉乌德丁最后沉不住气,直接对着林晧然请求道:“天使,可否助小王收复马六甲,重塑满刺加国的辉煌呢?”

    在当下的三国对峙中,实则是柔佛国的实力最弱。不仅很难夺回马六甲城,而且海峡对岸的亚齐王国,一直对他们亦是虎视眈眈。

    面对着一位老人的殷切期盼,林晧然心里有些冲动的念头,但却是压抑住了,很是老实地说道:“以你们柔佛国当下的国力,哪怕本使帮你们收回了,你们亦是守不住的!”

    “这……”阿拉乌德丁本以为林晧然是千方百计推诿,但却没想到是直指核心。

    林晧然接着说道:“如果你真的忠于大明的话,我可以帮你们恢复藩国的身份,届时有着名分在,大明会出兵办你们的!”

    “希望如此吧!”阿拉乌德丁却是面露苦笑,对此并不抱希望。昔日,马六甲使者穆罕默德前往大明求救,结果带不来一兵一卒的救援。

    林晧然却是正色道:“昔日,我们大明不出兵对你们马六甲救援:一是因为我们的武宗皇帝刚刚去世,全国都在哀丧中;二是,你们马六甲王朝疏于朝贡,出了事才知道向大明求援,这是作为藩王该有的样子吗?”

    “谢天使赐教!本使定上书请求大明皇上允许我们柔佛国朝贡,以恢复我柔佛藩国的身份!”阿拉乌德丁心里大动,当即恭敬地施礼道。

    林晧然看着这老头如此知趣,心里对他的好感仅是增加了几分,倒是有意扶持一下这个地理位置不错的柔佛小国。

    大明无疑是一个金字招牌,在南洋拥有极大的威信。

    林晧然在离开柔佛国后,又是到了海峡另一头的亚齐国。

    亚齐国王阿拉乌丁·黎阿耶特·沙纵使已经年纪不小,但还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只是面对着大明使臣,还是表现出了热情和谦虚。

    林晧然答应了加莱内尔以马六甲抵押三十万两的提议,倒不是相信加莱内尔的人品,而是这份抵押在关键时候会产生远超三十万两的经济效益。

    马六甲海峡,捏住西方国家进入南洋的门户。

    林晧然对马六甲海峡自然是有所企图,甚至是想要收入囊中。只要扼制马六甲海峡,对外可开拓西洋航线,对内则囊括南洋的香料。

    只是计划很美好,现实却很骨感。

    当下的大明皇帝忙于修仙问道,而朝廷重臣严嵩和徐阶还在相互掐架。若是他跟这帮说南洋如此重要云云,无疑是在对牛弹琴。

    最为重要的是,当权者嘴里说得再多的强国富民,实质都是优先考虑己身的利益。

    如果嘉靖真是一位明君,今日的蒙古之患就不会如严重,整个大明的情况肯定还要更好一些。

    昔日,兵部尚书曾铣总督三边,看到蒙古兵部从河套能够侵略宣、大、三关等重要防线,且地势有利于蒙古而不利大明,进而提出收复河套而“一劳永逸”之策。

    时任首辅的夏言看到这个军事战略后,亦是极力支持着这个军事行动,而嘉靖亦很兴奋地表示要支持。

    只是一个利国利民的行动,一个谋万世的上策,当想要真正贯彻下去的时候,却往往很难真正落实。

    率先站出来反对这个谋万世上策的人,正是这个大明当今的皇上嘉靖,自食其言地拿出亲笔诏书曰:“今逐套贼,师果有名乎?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乎?一铣何足言,如生民荼毒乎?”

    在指出种种的“问题”后,又一个“生民荼毒”,当真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形势急转直下,曾铣斩首,妻子流放两千里;大力支持他的内阁首辅夏言更惨,弃市,妻子流放广西,从子从孙削职为民。

    当下的大明并不需要什么谋万世之策,需要只是精美的青词、龙涎香、丹药等。

    林晧然现在不过是小小的四品官员,别说对当今的圣上毫无影响力,哪怕是大明的大事亦插不上嘴,顶多就是广东作威作福罢了。

    若是他敢上书“占据马六甲”,不说方案必定不会得到支持,恐怕亦得给自己招惹麻烦。

    正是如此,除非大明的皇上换了人,或者是他掌握了大明的权柄,否则夺取马六甲的时机还远没有到达,甚至会反受其害,倒不如选择跟着葡萄牙达成合作来得更愉悦。

    林晧然没有对马六甲的法摩沙城堡出手,而是选择率领舰队前往中南半岛,出使了暹罗、占城等内陆国家,见识了农耕国家的强盛和异国风情。

    这次航行历时一个多月,当回到广州城的时候,十二月已经悄然来临。



    十二月的广州城已经是入冬时节,虽然不像北国般冰封万里城,但亦是天寒地冻。

    随着胡宗宪进入江西地界,江西的动荡平息,很多闹事的矿民和流民纷纷散去。面对着这位名震天下的胡总督亲自前来平叛,他们深知根本无法抗衡,却是选择返乡苟且地活着。

    其中声势最大的贼首吴平,面对着实力大损和胡宗宪亲自前来平叛的双重压力,亦是选择逃到海上别谋发展。

    张琏派遣飞龙军部将萧雪峰进攻龙岩,失败被知县汤相督兵杀死,这些时日倒是安分不少。

    当然,他敢于称帝建元,自然不会就此罢休。恐怕他当下亦想安稳过个年,明年春才全力启动推翻大明王朝的宏伟事业。

    最近这些日子,广东境内显得很是平静,而广州城则显得更加热闹。尽管林晧然不在府衙坐镇,但广州府已经有了政通人和的景象。

    不论是县官,还是衙门的差役,都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压老百姓。只要真是受到蒙大的委屈,苦主跑到衙门击鸣冤鼓,定然有青天大老爷作主。

    那些欺压乡里的恶霸亦是被打怕了,纷纷收敛着自身的嚣张气焰。就像是江西的矿民和流民畏惧胡总督一样,他们亦是深深地畏惧着满身正气的林雷公,不敢轻意做出为非作歹之事。

    这时代的老百姓所要的并不多,且都是善良而勤奋的人。随着广州城各个作坊如春笋般涌起,人人都能穿暖吃饱,致使广州百姓声称这便是“太平盛世”。

    不仅是外省的商贾运送货物而来,而且越来越多的广东百姓纷纷涌入城内,致使广州城的常住人口暴增。随着人口的大量增加,以及珠江南移所留下大片的平坦地带,修建南外城似乎是水到渠成之事。

    从南洋归来的林晧然,亦是顺应着大家的诉求,当即决定联合汪柏等人,一起推动这件注定会名留青史的大事。

    腊月初六,一个不寻常的日子。

    虎妞很早就在床上睁开了眼睛,且精神显得很好。虽然清晨的空气冷飒飒的,真丝被窝很是暖和,但没有阻止她起床的决心。

    揪起被子起床,伸展一下双臂,穿上鞋子来到西洋镜前。镜子呈现着一张熟悉的脸蛋,她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下,却发现跟平日没啥不同,便开始梳理头发。

    “小姐,我帮你梳头!”小兔子听到动静后,急忙起床过来脆声道。

    每个人都有着她的长处,小兔虽然胆子很小,但却拥有着一双巧手。熟练地帮着虎妞绑着头发,并没有忘记今天的日子,真挚地祝贺道:“小姐,今天是你的生辰,祝你心想事成!”

    “还不行的,我哥说要等我过下一个生辰诞,他才能考虑给不给我带人去那远远的地方找金矿!”虎妞抿着嘴坐在镜前,有些泄气地答道。

    小兔帮着她将头发绑好了,显得认真地说道:“老爷是为小姐的安全着想!若是从棉兰老岛再往南的话,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金矿呢!”

    “我哥在棉兰老岛说漏嘴了,继续往南肯定会有金矿!不过他总算得我是小孩子,所以接着才说不一定有没有之类的话,但我现在都九岁了,下个月都十岁了!哎……”虎妞蹙起眉头,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虎妞长老,咱们不管你哥,你可以带着人偷偷去,反正咱海侗族的人都听你的!”小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这时在旁边认真地怂恿道。

    小兔当即有些心急地望着虎妞,如果虎妞真要偷偷干这种事的话,那她无疑是为难的。一方面,她是绝对忠心于小姐,肯定是听从她的指令。但另一方面,他觉得老爷的人很好,亦是出于对小姐的安危考虑。

    不过她的为难似乎是多余的,虎妞却是坚定地摇头道:“这样不行的!我哥对我这么好,且脑子又比我聪明,还是一家之主,我做事还是得听他的。”

    虎妞虽然性子野,但其实还算乖巧。她穿上练功服,接着拿起竹刀,便是要出门进行晨练,开启又一个崭新的一天。

    看着虎妞出门,小兔和小狐亦是开始梳洗,准备待会吃早餐。

    呼呼……

    小猪却是雷打不动,身体还卷缩在被窝里,嘴巴微微张开,有口水从里面流出来。

    在听到小兔不小心推倒凳子的声音,仅是将身子翻向里面,接着又是继续呼呼大睡,享受着这一个美好的睡眠时光。

    庭院东头的墙角有几簇竹子,但如今已经枯黄,地上多了几片落叶。铺得整齐的青砖很是干燥,但亦显得很干净的样子。

    身穿着黑色练功服的阿丽已经起床,手持着一把竹刀,在那里像模像样地挥舞着。身姿绰绰,但蕴含的力度却是十分惊人。

    一套刀法完毕,阿丽将手掌由上而下,轻吐着一口浊气。听到虎妞门前传来动静,脸上当即浮起会心的微笑,只是突然疑惑地望向了另一头。

    吱!

    一个房门突然被打开,却见一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推门而出,手里还拿着一把竹刀,浑身流露着一种慵懒的气息。

    “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呀?”虎妞看着哥哥推门而出,显得很吃惊地询问道。跟着小猪很像,若是没啥事的话,哥哥肯定是要睡到太阳晒屁股。

    林晧然睥了她一眼,显得不满地道:“我就不能起早一些吗?”

    “当然可以呀!”虎妞理所当然地点头,然后又是脆声地询问道:“哥,你今天这么早起来,是想要跟我比试吗?”

    说话的时候,她举起竹刀,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林晧然看着这野丫头,伸手摸了摸屁股,却是没有忘记前段时间所受到的伤害,当即改变主意指向他处道:“你太低级了,哥哥今天要跟阿丽比试!”

    虎妞的脸上当即涌起了几分困惑,哥哥连她都打不过,哪可能是阿丽的对手,这无疑是要自取其辱了。

    阿丽本来想要站到一旁看戏,听着林晧然指名要跟她对练,嘴角当即微微翘起,目光不屑地望向弱不禁风的林晧然。

    林晧然打量着这个越发亭亭玉立的少女,长得越发的水灵,特别是两条腿是结实而修长,身上越发有曲线感,浑身充斥着青春的气息,在后世必然是一个充满着青春气息的名模。

    只是他心里却明白,这个不过是这个少女的表象。若是这个女人对他有非分之想的话,恐怕他只能是乖乖躺床上任她榨干,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

    林晧然手持着竹刀来到庭院中间,深知这个女人是左撇子,当即平静地说道:“右手!”

    “好!”阿丽并没有拒绝这个要求,很是平静地将竹刀换到右手。

    “虎妞,哥今天给你上一课,看哥如何用智慧以弱胜强!”林晧然往着竹刀上抹了红色的染料,有些自鸣得意地说道。

    虎妞坐在旁边的石阶上观战,虽然不觉得哥哥有赢的机会,但还是给面子地轻轻点头道:“哥,我看着呢!”

    深知这个女人的技巧了得,林晧然并没有冒然采取进功,而是如果高手般寻找着对方的破绽。虽然身体素质不是这个少女的对手,但他深知自己阅片无数,有机会给他蒙对了,从而一招致胜。

    阿丽却没有放水的意思,身影朝着这里扑来,如同一头小狮子般发出了刚烈的攻击。

    林晧然面对着来势汹汹的少女,当真是被这个架势吓到了,虎妞顶多算得上是失手,这女人摆明是要他的命,却是果断地丢下竹刀喊道:“等等,停,雅蠛蝶!”

    他心里当真是急疯了,连同日语都飙了出来。

    眼看着竹刀就要打在林晧然的身上,林晧然的心都提到了嗓门眼,竹刀突然转变一个方向,堪堪从林晧然的下巴划过。

    咕……

    林晧然的脸色惨白,眼皮低垂地望着竹刀,默默地咽了咽吐沫。若是竹刀再长几分,他这下巴肯定要挂彩了,这无疑会影响他光辉的林雷公形象。

    阿丽的俏脸很是淡然,眼睛似乎还闪过一抹戏谑之色。不管这个男人如何的厉害,在这个国度拥有多高的地位,打斗却远远不是她的对手。

    却不知道是不是心虚,她转身就要走回原位,打算重新开始这场打斗。只是突然间,她脸上残余的笑容还没有散失,寒毛当即竖起。

    就在她将警惕线放到最低的时候,林晧然突地对她进行熊抱,果真是让他偷袭得手。在兴奋之余,林晧然紧抱着这个富有青春气息的少女,当即使劲要将她扑倒在地上。

    只要她的身体压在地上那把带红染料的竹刀,那他就用智慧赢得这一个胜利,那他就能够在虎妞面前耀武扬威了。

    佳人入怀,有着一股淡淡的体香,特别她的胸前规模不小。却是这时,她发现这个女人虽然武艺好了一些,但却算得上是一名冷艳的美少女。

    只是他顾不得考虑其他,对胜利有着一股强烈的欲望,却是用全身的力气要将这个女人摔向旁边地上的竹刀。

    身体已经倾斜,眼看着胜利在望,结果一只又重又狠手脚后跟袭下他的下裆,一种断子绝孙般的痛楚当即涌向全身。

    砰!

    身体重重地摔在竹刀上,衣服当即染上鲜红的印记,只是林晧然已是不再顾及胜负,而是表情痛苦地紧紧捂着下面。

    “哥!”

    虎妞看着哥哥倒地,当即关心地跑过来。

    林晧然的痛楚来得快去得快,正要对着始作甬者进行指责的时候,结果却是一个又怒又羞的目光,却见她转身跑回了房间。

    虎妞看着他已经没事,却是胳膊向外拐道:“哥,你这样耍赖是不对的!咱们江湖侠士,比武要堂堂正正的!”

    噗!

    林晧然当即吐血,这丫头不安慰自己,不跟着自己一起想办法惩治阿丽亦就罢了,竟然还一本正经地教训起哥哥来了。

    这是一个小插曲,不过被林晧然这么一搅和,早饭时间比以往来得要早一些。

    在吃饭的时候,林晧然对着虎妞叮嘱道:“虎妞,中午你老实在家里招待贵客,下午你到联合酒楼那里露下脸,晚上你爱去哪就去爱!”

    “哥,你是不是搞得太麻烦了呢?”虎妞吃着叉烧包子,蹙着眉头认真地道。

    林晧然无奈地诉苦道:“你以为我想啊?现在多少人想着巴结你哥哥,我若是漏着一些人不派帖的话,这会得罪人的!”

    “哥,要不明年我们不搞了!明年咱们家杀一只鸡,简简单单地过生辰宴,我也挺开心的!”虎妞下香喷喷的包子,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林晧然看着她这个模样,心里感到一暖道:“如果你嫌麻烦的话,那咱就不太搞了!哥以后尽量低调一些,不过哥将来回京做官的话,恐怕也太搞不起来了!”

    深处于官场中,林晧然自是规划着前程。现如今,他在地方上是正四品的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最理想的位置自然是正三品的按察使。

    只是他过了年才二十岁,想要成为三司长官确实太扎眼了一些,且按察使的职权还有所收缩了,倒不如在京城谋取一个同品阶的职位。

    后年是京察之年,按着规定他是要回京叙职。凭着他在广东所赢得的威望,以及种种的政绩,很难再继续担任广州知府,而留京是大概率事件。

    虎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忙碌的一天。

    在上午的时候,汪柏、陈王谟、蒋偌、黄辉等大人物纷纷到场。虎妞倒是乖巧,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迎接着来客,收着各种各样的贺礼。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宴会,但大家的兴致都很高。特别林晧然打开了南洋市场,令到在场的人都得益,人人都如同开海派聊着开海的好处。

    在下午的时候,虎妞又前往联合酒楼那一边。

    官员这里的贺礼都是一般,但商贾那些却不乏珍贵之物。沈六爷、赵富贵、黄大富等人都是花了大手笔,对虎妞的贺礼是不惜下血本。

    虽然现在联合商团动辄是几十万两白银进账,他们知晓以林晧然所拥有的财富,自然不可能看得上这些贺礼,但无疑亦是表达了心意。

    两场宴会忙碌下来,已然是入暮时分,虎妞竟然收取了不下百件的贺礼。特别很多大佬都送了字画,若是进行收藏的话,数百年后每一件都能拍得天价。

    虎妞对于贺礼已经是越来越免疫了,不过当林晧然打上她的时候,她那双眼睛的大眼睛充满着期待。

    “你的生辰礼物!”林晧然不像前几年送“高科技”,一改常态地送了一副羊皮卷。

    “哥,这是什么呀?”虎妞的眼睛被羊皮卷吸引,边打开边疑惑地询问道。

    林晧然无奈地望着她,显得很是郑重地叮嘱道:“这是一副宝图,起码价值一千万两,你千万不能给其他人看!”

    虎妞将宝图打开到了一半,正是熟悉的南洋地图,当即用力地合上,同时紧张地望着周围,确定无人才求证道:“哥,是不是藏金矿的岛?”

    林晧然一把掐着她的脸蛋,责怪着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跑到南洋去找金矿。这只是上卷,如果想要下卷的话,你得乖乖听话!”

    “哎呀!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呀?真是的!”虎妞的眼睛重新落回宝图,进行埋怨道。



    林晧然看着被羊皮宝图牢牢吸引着目光的野丫头,却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跟虎妞无疑是产生了截然不同的追求,这个野丫头向往着财富,而他则更倾向于追逐权力,甚至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相权。

    虽然他力主推动开拓南洋,但并不是单纯地追逐财富。更多还是为了交出一份靓丽的开海成绩单,从而成为开海派的领袖人物,实质是为了个人仕途的升迁。

    从后世的资讯中,他自然知晓南洋最有魅力的并不是香料,而是一个个没有开采的金矿,从菲律宾继续往南还有一大片没有经过开发的大洲。

    只是开海事业到了如今,有着这张成绩单完全可以向朝廷交差,他已经没有必要过于冒险。毕竟他追求的是个人仕途,哪怕帮着大明运回一座金山,实质亦不见得对他的仕途有帮助。

    最为重要的是,虽然开采南洋金矿能够解决当下大明最核心的症结,但亦会衍生出很多问题,甚至会对他个人形成不利的形象影响。

    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你做得成绩越出彩,你的官位就会越高。个人有升迁攥在于皇上那里,在于百官的手里,若是他表现过于出色,恐怕只能成为“大明岳飞”,恐怕一生都休想要指染首辅之位。

    在后世,他或许会选择做一个大富翁。但在这一个封建时代,纵使面前摆着一千万两白银,他亦会选择去追逐那至高无上的相权。

    正是如此,他选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将南洋的宝图给到这个富有冒险精神的野丫头手里,让她来影响着南洋的走向。

    “哥,你放心好了!我会组建一支很厉害的舰队,然后从南洋运回很多的金子,让我们大明人都不用再挨饿了!”虎妞将羊皮卷小心地收好,仰着脸蛋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晧然看着这张红彤彤的脸蛋,这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似乎突然更懂这个妹妹了,隐隐看到他们这帮熟读孔孟之道的官员所失去的东西。

    如果是在一个民主社会,这个野丫头无疑更合适做国家的元首。

    虎妞的生辰过后,便是腊八节。

    虽然后世说得是津津乐道,腊八节是源于朱元璋。传言:元璋落难在牢监里受苦时,当时正值寒天,又冷又饿的朱元璋竟然从监牢的老鼠洞刨找出一些红豆、大米、红枣等七八种五谷杂粮。朱元璋便把这些东西熬成了粥,因那天正是腊月初八,朱元璋便美名其曰这锅杂粮粥为腊八粥。后来朱元璋平定天下,坐北朝南做了皇帝,为了纪念在监牢中那个特殊的日子,他于是把这一天定为腊八节,把自己那天吃的杂粮粥正式命名为腊八粥。

    但事实上,腊八节却是源于纪念民族英雄岳飞的一种节日食俗。据说当年岳家军讨伐金虏在朱仙镇节节胜利,却被朝廷的十二道金牌追逼回来,在回师路上,将士们又饥又饿,沿途的河南百姓纷纷把各家送来的饭菜倒在大锅里,熬煮成粥分给将士们充饥御寒,这天正好是腊月初八。随后岳飞遇害风波亭,为了怀念这位民族英雄,河南民众每逢腊八这天,家家都吃“大家饭”,以示怀念。

    另外,相传这一天是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在佛陀耶菩提下成道并创立佛教的日子即农历十二月初八,故又被称为“佛成道节”。

    林晧然在这一天,却是要以广州知府的身份,带领着南洋、番禺两县的官员前往城隍庙,为广州府祈求丰收和吉祥。

    从正月的仓促上任,至今已经近一年。虽然时间不算长,但他在任期所带来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广州城的百姓脸上的笑容更灿烂,而荷包更足了。

    亦是巧合,林晧然带领着官员进行祈福的时候,北边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且天空有光散落,彩虹正好拱卫着地标性建筑——镇海楼。

    镇海楼建于洪武十三年,复檐五层,高八丈余。嘉靖二十四年,提督蔡经与侍郎张岳重建镇海楼,因东南沿海常患倭寇,海疆不靖,需强化海防,于是张岳为之题名“镇海楼”,含“雄镇海疆”之意。

    “这是天降祥瑞!”

    “如此奇观,百年难见啊!”

    “府尊大人正在祈福,当即出现如此天象,定然是上天暗示广州大兴!”

    ……

    城中有数十万百姓看到这个奇景,当即是跪地而拜。看到如此的天象,对即将到来的嘉靖四十年充满着信心,心知将会是更美好的一年。

    经过林晧然的治理和开拓,民众原本对接下来的日子就很有信心,这碰巧出现的一个异象,无疑是大大增强了广州百姓的乐观态度。

    接下来的日子里,广州城的百姓愉快地开始置办年迎,对即将到来的嘉靖四十年充满着期待,相信广州城会变得更加的富庶,甚至是大明最繁华的第三座超级大城。

    北京城,天空一片灰蒙蒙的,一片片雪花突然从天空飘落在这座古城中。

    街道上少了一些车辆和行人,殷实之家则是燃起了炭火,享受着相对安逸的好日子。但一些流浪汉卷缩在角落中,这个年恐怕是不好过了。

    雪一直在下,天空仍然还是阴沉沉,而地上的积雪变得越来越厚。这明明还是大白天,但却给人一种到了傍晚的错觉。

    在西苑中,一行身穿着大红报风的官员却是冒着风雪走在宫道中,一起朝着灯火通明的万寿宫走去。

    咳咳……

    严嵩里面穿得很厚实,但被这夹着雪片的风吹着,喉咙却是忍不住轻咳了几声,一片雪花落在他眉梢仿佛是浑为一体般。

    身穿着三品官服的严世蕃掺扶着老父,同时用矮胖的身子帮顶着风雪,但那张胖脸被冻得通红,却是恨恨地咒骂着这个老天。

    “梅花报春息,瑞雪兆丰年,这场瑞雪下得好呀!”左都御史周延跟徐阶正说着话,这时却是傲然地对着风雪高声地感慨道。

    严世蕃虽然是骄横,但对着这位掌握都察院十几年的周延还是有几分忌惮,当即恨恨地诅咒道:“穿得这么少,冻死活该!”

    却不知,这话当真是一语成谶,当然这是后话。



    一行人登上台阶,来到了紫光阁门前,这里顿时没有了风雪的踪影。?随{梦}小◢说шщЩ.当值的太监纷纷上前,帮着这些大臣解除披风,又用掸子轻轻地拂去他们身上的落雪

    “严阁老,快快进来!”黄锦将大殿的正门轻轻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对着为首的严嵩恭敬地说道。

    严嵩忍着咳嗽声,对着黄锦回礼道:“黄公公,有劳了!”

    紫光阁里面确实很暖和,空气弥漫着一股檀香,令到这里令其春天般。

    一行人进到里面,却没有谁放松自己,显得谨小慎微地跟着严嵩来到正堂。

    面对着上面空荡荡的龙椅,尽管上面并没有嘉靖的身影,但大家跟着严嵩毕恭毕敬地行叩拜之礼,并高呼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毕后,众官员却是一起转身面向右边厚厚的纱幔,严嵩则在严世蕃的掺扶下,坐到小太监冯保送过来的绣墩上。

    纱幔徐徐地拉开,前面毅然是一个精舍,精舍的正墙供奉着三清牌位。三清牌位下方是一个八卦形坐台,一个身穿着素白色道袍束着道髻的五十开外的人,正是大明皇帝朱厚熜。

    却是这时,嘉靖执着槌子轻敲,一声悠长的铜磬声从精舍中传来。

    黄锦已然是懂了,对着众官员一本正经地道:“诸位,开始议事吧!”

    “现在已经是年关,明年各部如何开支立项,大家在这里都议一议吧!”严嵩先是开口,缓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若是能够通过的,大家就按流程走!若是不能通过的,我们现在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就暂时搁置!”

    事关到钱银,当下的六部官员都特别的敏感,哪怕是刑部尚书都想要开口要更多的经费。

    只是话音刚落,却是周延率先站出来指责道:“工部一年的预算竟然要二百万,当真是将大明的户部当成你的钱袋子不成?”

    矛头无疑是直指工部尚书欧阳必进,但工部左侍郎严世蕃当即跳出来道:“我工部每一笔都是明账,且这二百万两不光是明年的预算,还有去年从他处填补过来修三大殿的十五万两,户部无论如何都要将钱给足了。”

    嘉靖三十六年紫禁城发生天火,一举烧了三大殿。虽然皇上不住紫禁城,但事关皇家颜面,自然是要重修,而这无疑是一个无底洞般。

    面对着严世蕃打出这张牌,周延怒而不敢发作,却是指责道:“若是真给足你们工部二百万两,那其他五部还要不要钱了,一旦发生灾情,朝廷拿什么赈灾?南京的粮仓至今还空着呢?你们工部不是圈出很多银矿吗?你们就辛苦一点,挖出二百万两进行填补便是!”

    在今年五月的时候,严世蕃全力推出着“禁银令”,以期能给大明“创收”。只是除去云南和几个大矿,官方新增采银不过是数万两,反倒是激起了江西、福建等地的矿民暴动。

    而如今,这已然是严世蕃的一个“政治污点”。现在周延这番话,看似给严世蕃指了一条“明路”,实质是在埋汰于他。

    严世蕃的胖脸当即变得通红,气呼呼地大声辩解道:“银矿的事情,现在定论还言之过早!不过我不像某些人,鸡蛋里挑骨头的本事是一绝,但实事却没有干一件!”

    “我掌管的是都察院,倒不像是你,啥事都能管!”周延当即含沙射影地道。

    众官员心里一凛,却是暗暗地望向了嘉靖及严嵩父子。严世蕃奉旨入阁后,如今是越来越放肆,却是什么事情都敢插上一手,毅然是一副“阁老”自居。

    严世蕃却是朗声回答道:“你这分明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现在我替皇上分忧,替大明出良策,有何过之有?”

    徐阶就在旁边,却是暗暗地递给周延一个眼色。严世蕃参与到票拟大事,这事已经得到了圣上的赞许,并不是一个理想的攻击点。

    咚……

    精舍中,一个悠长的铜磬声传来,毅然是代表着某一个态度,甚至是表态着某一种不满。

    “严世蕃,若是真这么厉害,那就该想着如此解决大明财政,增加大明财政的收入,而不是朝着户部狮子大开口!”周延领会到了徐阶的意思,转而攻击严世蕃的个人能力。

    严世蕃微微一笑,却是望向了一旁的户部尚书高耀。

    在当下的大明,户部尚书不再是显贵的职位,甚至是人人悔之不及的位置。

    从方钝到不善理财的贾应春,到受振武营动乱而被迫致仕的马坤,接着是被贬迁到南京的江东,再到现如今的高耀。

    短短的几年功夫,户部尚书已经换了五位。虽然这其中存在着一些偶然的因素,但如今频繁的换人,足见这个位置是一个高危的职业。

    只打高耀上任之日起,很多人对这位新任户部尚书都不感冒,都不认为他能做得长久。不过这几个月以来,高耀将自己的位摆得很正。

    他对下不娇纵,对上溜须拍马,特别对圣上更是言听计从和百般讨好。特别是对于严世蕃,显得是毕恭毕敬的,并没有过多的尚书架子。

    高耀领会到严世蕃的意思,站出来向嘉靖行礼道:“启禀皇上,鄢懋卿总理两浙、两淮、长芦、河东四盐运司盐政颇有成效,奏请增加盐课银一百万两!”

    咦?

    众人望向了高耀,又望向了严世蕃。如果说,银矿的事情是严世蕃的污点,那如今盐课银的增加,无疑要归功于严世蕃了。

    “胡闹!胡闹!”周延当即大声地指责,显得有理有据地说道:“朝廷加征盐课银,那些盐商必然推高盐价,从而让百姓只能吃高价盐,穷苦人家甚至是无盐可吃!严世蕃,你是要给大明埋雷吗?”

    “你错了!盐引的增加,是鄢懋卿整理四地盐政得当,从而致使四地产盐大增!物多而贱,如此增加盐引,恰恰是利国利民之举!”严世蕃显得针锋相对,同时进行反击道:“周大人口口声声说我严世蕃误国,那你可暂想过如何替皇上分忧,帮着大明增加财政收入吗?”

    周延发现陷入于被动中,却是被严世蕃打得有些措手不及,而徐阶轻咳一声,紧攥着拳头放在嘴边,周延突然主动出击道:“严世蕃,纵使你说得有理,四地可以增加盐课银!但当下至少还有几十万两的窟窿,这些钱如此解决?”

    “这是广东市舶司刚刚呈上来的账目,是今年的全部税收收入,请圣上御览!”却是这时,严世蕃拿出一份奏本呈上去道。

    广东市舶司的账本?

    在场除去三位阁臣,剩下都是尚书和侍郎一级的大人物,纷纷望向了严世蕃手中那一份奏本。

    只是很多人心里生起疑惑,广东开海固然有成效,但肯定不会有多大的收成,毕竟当下的广东并不安定。现如今,严世蕃拿广东市舶司收成奏事,却不知是要玩哪一出?

    徐阶脸上浮现一丝不满,但旋即一闪而过,恢复着淡然平和的一面,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咦?

    周延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同样不明白严世蕃玩哪一出,但发现自己的处境很是被动,一拳拳全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咚……

    一声清脆悠长的钟磬声响起,黄锦当即意会,将奏本呈了上去。

    良久,嘉靖看过了奏本,一个惫懒的声音传来:“诸位,你们都看看吧!”

    黄锦将那份奏本先递给严嵩,严世蕃上前替老父接下,因为已经知晓奏本的内容,却是直接转交给周延道:“看吧!”

    周延迎着严世蕃充满挑衅的目光,冷哼一声,伸手接过奏本,打开却是愣住了。

    咦?

    跟着周延相熟的高耀凑过来,脸上当即浮起凝重之色。

    周延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奏本递给其他人。其他人看到奏本,脸色各异,但都莫不是一阵震惊。

    徐阶的眉头却是蹙起,此时此刻,他这位大明次辅仿佛被全世界所遗忘,特别吕本还得意洋洋地瞟了他一眼。

    “吵!吵!吵!你们没有一个让朕不烦心的,如果能吵出一个好结果亦罢,偏偏是在这里净扯皮!”

    却是这时,嘉靖充满愤懑的声音传来,矛头直指在场的所有官员。

    “老臣惶恐!”

    严嵩的屁股从绣墩滑离,当即伏地行礼,一副良好的认错态度道。

    “微臣惶恐!”

    其他官员亦是伏地,摆出良好的认错态度道。

    嘉靖不满地冷哼,望着伏地的众朝臣道:“广东市舶司一年进账四十万两,去年广东的解押银是多少来着?”

    哎……

    众官员听着这个数字,当真是五味杂陈,市舶司的收入已经达到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回禀皇上,是三十九万两!”高耀虽是官场老油子,但业务能力亦是很强,当即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道。

    “呵呵……一个市舶司就顶广东一省税收,这才是臣子的典范!”嘉靖望着堂中的官员,不吝褒词地赞扬道。

    众官员听着这番话,虽然很是忌妒,认为这个林文魁实在太不合群,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是天纵奇才。

    现在做出这等成绩,广东开海无疑算是取得了全面的成功,起码广东市舶司断然没有再关闭的可能性,而林晧然将成为开海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严嵩轻咳一声,吕本突然奏事道:“皇上,广州知府兼广东巡海道副使林晧然称南洋土著不知铁锅、铁锹等铁器,故而贩运于南洋利达几倍。只是广东地区受制于炼铁不足,故请容许广东大炼生铁,从而争取明年广东市舶司岁入八十万两的目标!”

    八十万两?

    众官员听着这个数字,心头又是猛地一惊,这林文魁要么是天才要么就是一个疯子。

    嘉靖没有表露出态度,而是淡淡地道:“你们都起来吧?议一议,此事是否可行?”

    “此事万万不可!广东地处边陲,且正是多事之秋,一旦生铁产量猛增,难免被贼人所利用,从而引发更大的祸事!”兵部尚书拥有着很强的危机意识,当即站出来反对道。

    “臣附议!铁器关乎大明安危,岂能因小利而立于危墙下,林晧然此乃诛心之论!”周延显得越战越勇,站出来旗帜鲜明地反对道。

    严世蕃似乎是跟他杠上,却是冷哼道:“周大人,若是增加一点生铁量,就害怕动摇大明根基,那跟因噎废食有何区别?我们做臣子就该为圣上解忧,而不是在朝堂沽名钓誉,一年到头啥事都没干一件!”

    却不是他多么支持林晧然,实质他对这号人仍然不感冒,但抬高林晧然无疑能够有效打击到周延。

    只是他恐怕亦想不到,这个言论一出,半数的官员都臊红了脸。

    “广东生铁主要是打造铁祸供于南洋,既能增加大明财政收入,又不会对大明产生危害,臣认为应当准许林晧然的请求!”吕本适时站出来表态道。

    “臣附议!”户部尚书吴鹏跟着表态道。

    场面无疑是严党占优,但谁都明白,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皇上的态度。

    咚……

    一个悠长的钟磬声传来,嘉靖发话道:“徐阁老,你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不由落向渐得圣上恩宠的徐阶,想知道他会怎么表态。

    徐阶上前,略作沉思才回答道:“微臣以为,许尚书和周御史的顾虑不无道理,他们亦是为大明的基业着想,但如果加炼的生铁不多,倒不需要过于紧张!”

    严世蕃听到这番话,却是翻了一个白眼,绕了半天等于没说。这量的多寡,并没有权衡的标准。

    不过,他亦是知晓徐阶的风格,历来都是稳字当头,特别是摸不清圣上的意图前,断然不会轻意表态。

    咚……

    一声悠长的钟磬声传来,嘉靖发话道:“严阁老,你以为如何呢?”

    严嵩坐在锈墩上,探着身子认真地听着,却是明显慢半拍地抬头,知道是皇上询问他的意见,沉思一会才颤颤巍巍地回答道:“老臣认为生铁之事,可以如当初广东开海一般,让广东方面进行尝试。如果效果良好,咱们朝廷就进行支持,若是真出了差错,我们再进行禁止!”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是点头,发现当真还是严阁老处事更显老道。

    咚……

    一个悠长的钟磬声传来,嘉靖一锤定音道:“惟中此言大善!”

    这话一出,事情便如同板上钉钉般,嘉靖的权威已经没有人敢于挑战。

    严世蕃如同胜利的大公鸡般,高傲地瞟了徐阶等人一眼,仿佛一切都在计划中一般。

    徐阶若有所思地望了严世蕃一眼,心里却是一沉,有一种被人戏耍的感觉。

    生铁之事结束,争论的焦点很快绕回到明年的财政用度一事上,绕回到工部能不能动用二百万两预算的核心问题上。

    有了广东市舶司的四十万两进项,宛如一条鲜美的鱼落到猫群中,各部都想要分得一杯羹。

    只是朝局已然成为定势,除却兵部分得一点肉外,其余钱则要被工部征用。

    不论是圣上在北京城四周修八卦阵,还是三大殿的重新工程,亦或者是黄河和京杭大运河的治理,严世蕃有太多的借口吃下这条肥美的鱼。

    当然,区区四十万两白银解决不了当下大明财政窘迫的实际问题,顶多算得上是一张遮羞布。

    议事结束,有人欢喜有人愁。

    严世蕃显得是趾高气扬,扶着老父慢悠悠地扬长而去,而周延无疑是垂头丧气,今天简直如小丑般。

    徐阶并没有返回无逸殿值房,而是直接离开了西苑,直接回到老槐胡同那个寒酸的宅子中。

    当回到家里,面对着下人送上香茗,却是突然爆发了,狠狠地将茶盏摔在地上,惊得送茶的婢女是惊若木鸡。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徐阶这张平素一直和蔼可亲的脸上,却是罕见地涌起了怒容,一掌愤愤地拍在桌面上。

    按说,广东市舶司一年进项五十万两白银这么重要的事,他这位大明次辅应该知晓才对。

    只是在严世蕃拿出奏本之前,他对这件事却是一无所知,在皇上递下奏本给诸位朝臣观看,而严世蕃却再度绕过了他,完完全全将他无视。特别他这个自然而然的举动,会令皇上和同僚都误以为他是知情的。

    严世蕃不过是前来侍奉老父的小人物反倒主持起内阁,而他堂堂的大明次辅却被边缘化,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聋子”,这让他如何能够不生气?

    特别是在今天的议事会上,他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亮点,反而老家伙又讨到了圣上的欢心。

    一念到此,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是郁闷至极,对接替严嵩更感到遥遥无期。

    正是愤愤地要回书房看书陶冶身心,结果管家匆匆进来,说是户部尚书高耀拜见。

    咦?

    徐阶的眉头蹙起,低咕一句:“他怎么会拜访我?”但不敢怠慢,当即对管家道:“快,将人带到书房,准备最好的龙井。”

    虽然这些年的户部尚书如同走马观花般,椅子都没坐热就滚蛋了,但他却看好这个出身江浙的高耀。不仅是高耀拥有不小的能量,最重要是这人有能力,但却能将自己位置摆得极低,对谁都显得恭恭敬敬的。

    只是让他感到不解的是,高耀是走了严世蕃的门路,所以才谋得户部尚书这个重职。现如今,议事刚刚结束,高耀没道理找上他才对,应该找他的反倒是盟友周延。

    “下官打扰徐阁老休息,实在是罪过!”高耀走进到房间,当即进行告罪道。

    高耀五十岁左右,生得矮胖,但浓眉大眼,留着八字胡,笑起来很有感染力。

    虽然户部尚书的含金量太跌,但高耀能够谋得这个位置,无疑说明他有背景和能力。

    “高尚书大驾光临,这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又何罪之有!”徐阶主动上前相迎,保持着一贯和蔼可亲的态度道:“高尚书,快快请坐!”

    高耀自然知晓礼数,恭敬地回礼道:“徐阁老,您先坐!”

    双方入座,顶级龙井被送上来,香气四溢。

    高耀喝了一口茶,先是对茶称赞一番,接着才开门见山地道:“徐阁老,下官冒昧打扰,是想知道您对今日增加朝廷财政收入的举措,如何看待呢?”

    “呵呵……严阁老不愧是高瞻远瞩,生铁之事可先行试点,再观其效!”徐阶先是一愣,仿佛毫无芥蒂般微笑道。

    虽然不明白高耀的来意,但他自然不可能将心中的想法道出,谁知道高耀是不是被派来探口风的。

    “不是这个!”高耀却是缓缓摇头,深深地望着徐阶道:“下官是想知道鄢懋卿提议将盐课银增到一百万两,将余盐全部剔除,徐阁老如何看待这一事呢?”

    大明牢牢地掌控着食盐的生产环节,通过盐引的方式引入经销商,而经销商拿到盐引后再去盐场提盐。

    只是这里有着一个问题,盐引自然不能滥发,每年都要核实产盐量再确实发行盐引的额度。正是如此,数据上难免出现误差,便出现了专业术语中的余盐。

    假如官方发行一百斤盐引,盐商除了拿到一百斤正盐外,还能冠冕堂皇地以低廉的价格购入余盐。

    现如今,各地的盐商得利群体正是在“余盐”上大做文章,每年都节留数目惊人的“余盐”,从而获取高额的利润。

    鄢懋卿总理两浙、两淮、长芦、河东四盐运司盐政后,却是选择从余盐下手,将余盐的比例大大地降低,从而推动四地的盐课银达到一百万两,此举无疑是损害了四地盐商的利益。

    徐阶这才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高耀为何突然找上他了,却不是高耀要找他,而是高耀后面的盐商群体要找他。

    一念到此,徐阶缓缓地摇头,显得惋惜地说道:“这盐课银增加至一百万两,固然是增加了朝廷财政收入,但必然推高四地的盐价,必然是苦了当地的百姓。且据老夫所知,盐户都很清贫,靠着一点余盐方能勉强维生,如此更是断了他们的生计。虽然短期有益朝廷财政,但长远必败坏盐政此策实乃下下之策。只是老夫如今身微言轻,纵使站出来反对亦是无济于事,真是惭愧啊!”

    此话一出,无疑是一个极明确的态度,这位大明次辅持反对意见。

    “徐阁老,切不能如此丧气,他日大明还要仪仗于您呢!”高耀出言安慰,显得话中有话地道。

    有人说:上帝关闭一扇门肯定会打开一扇窗。

    徐阶迎着高耀的目光,心知未来充满着无限的阳光,试探地说道:“咱们不聊这些扫兴的事,难得今日一见如故,咱们喝一杯如何?”

    “甚好!”高耀笑着应下,坦然地跟徐阶一起喝酒聊天,毅然是遇到知己一般。



    眨眼间,春节来临。

    从年二十九下午开始,在安排一些应急预案后,广东各个衙门开始休假。

    官员虽然有假期,但想要回家过春节,无疑是一种奢望。

    广州跟石城有几百里之遥,林晧然今年自然不可能回长林村过春节,只能委派虎妞那个野丫头回去。

    到了年三十这天,林晧然不想孤伶伶过年,便携带着花映容到汪柏家中蹭饭。

    “虎妞不在,家里空荡荡的。汪公,叨扰了!”林晧然见到汪柏,显得很随意地说道。

    花映容却不敢马虎,规规矩矩地施礼道:“民女花映容见过藩台大人。”

    “呵呵……有你们这对璧人陪着我这老头子过年,老夫求之不得呢!”汪柏对林晧然的到来,却是持着欢迎的态度。

    “映容妹妹,他们聊他们的,我们到里间说话!”云娘却是热情地拉着花映容的手,显得很热情地邀请道。

    花映容微笑着点头道:“汪夫人,我此次是特意过来请教您的琴艺,还请不吝赐教!”

    所谓的汪夫人,却是四十岁模样的丰韵女人,打扮得颇有味道,说是汪柏的女儿都不会有人怀疑。

    由于汪柏的父母在世,而他偏偏是独子,故而正妻在老家伺候两老,却是这一个妾室云娘常年陪伴着汪柏。

    二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一起朝着里面走去,宛如姐妹般亲热。

    “我听云娘说,花映容极善于经商,帮了你很大的忙,你还不打算给她一个名分吗?”汪柏看着二女离开,却是扭头问道。

    林晧然摸了摸鼻子,有几分心虚地道:“现在我跟秋雨还没完婚,这事还得缓一缓!”

    “这算什么理由?你不会三心两意吧?又不对,若是你没意,今天肯定不会将她带到这里!”汪柏连连分析,突然又是摆手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人,肯定有了你的安排,算老夫多事了!”

    林晧然看着他真不追问,在暗松一口气的同时,却有几分心虚。

    如果在一般的事务上,他确实是走一步看三步,但在这人生大事却是完全没有章程。

    对于花映容如何安排,以后要以什么形式相处,计划什么时候纳她为妾室,还真没有任何的计划。

    二人在花厅坐下,除了聊聊当下广东的事务,亦是谈及着京城的动向。

    关于那日朝中大佬在紫光阁的争端,亦是通过各自的渠道,二人都已经知晓其中的情形。

    “你将市舶司的盘子经营这么大,当真是吓坏了朝中的重臣啊!”汪柏端起茶杯,带着几分揶揄地说道。

    林晧然却是苦笑地摇头道:“吓到又如何?我在朝堂无人,都没有谁肯站出来帮我请功的。”

    “得了吧!你上次剿倭的功劳多大?朝廷当下有意压你一压,帮你请功根本不到时候,且你难道真想挂个虚职不成?”汪柏轻呷一口茶水,显得看破一切般道。

    林晧然尴尬一笑,却是正色地说道:“这次严党看似势头更盛,将徐党压得没脾气,但实质埋下了一个隐患!”

    “什么隐患?”汪柏心里一惊,认真地询问道。

    林晧然看左右无人,用手指醮着茶水,在桌面写下“淮盐”两个字。

    跟着粤盐相比,淮盐无疑是真正的巨无霸,不仅是其覆盖的销售市场广,且产量占据全国盐产量的一半以上。

    昔日在雷州城的鱼市中,都能出来一个既得利群体,何况是这个一年销售额达到几百万两的淮盐市场。

    “你的意思是说!严党固然占据上风,但通过整理盐政增加大明财政收入,已经得罪了淮商?”汪柏当即领悟道。

    林晧然郑重地点头,望着汪柏的眼睛询问道:“你说这会不会仅是一个开始,严世蕃如昔日般的刘瑾般,成为各方势力所憎恨的对象?”

    汪柏的脸上露出苦笑,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茶道:“应该不会!虽然严世蕃被扶正,但严阁老不会什么事都不理会,而严阁老不会犯如此低端的错误!”

    “汪公,是这样没错!只是严阁老看到,却未必会说!刘瑾虽然被判处谋反,但在我心里却是忠心之人,而严阁老恐怕亦是忠于皇上!”林晧然侃侃而谈,继续分析道:“严阁老到了这个年纪,又不会有造反之心,难免亦想要为大明做些实事。”

    汪柏沉思片刻,这才缓缓地点头,认可了林晧然的判断道:“你分析得没错!不过当下的朝局过于复杂,而严党执政二十余年,一切都未可知啊!”

    “不错,朝局如何发展,都得接着看下去!”林晧然缓缓地点头道。

    却是这时,管家过来通知,年宴已经准备妥当了。

    在这个气氛显得融洽的年宴后,嘉靖四十年悄然来临。

    嘉靖四十年,无疑是特殊的一年,当今嘉靖已经在位达到四十年,这是大明不曾有过的成就。

    亦是如此,林晧然已经上书提议,邀请南洋诸国为圣上贺寿。

    林晧然深知春节是加深彼此关系的好时机,故而亦是很勤快地四下走动。原本他亦想拜访两广总督张臬,但张臬选择呆在梧州府,故而只好作罢。

    而林晧然作为广东的大佬级人物,不说一州十四县的官员会借着这个机会拜访,一些邻府的官员都跑来广州城,致使广州府衙初一初二都是门庭若市。

    按着官场的惯例,越早拜访越显得有诚意,初一那天当真是差点挤爆广州府衙。

    到了年初三这天,林晧然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打算好好地享受假期。

    这天一大清早,林晧然换上士子的装束,携带着越显娇媚的花映容出游,坐上马车沿着惠爱大街直接出了西城门。

    马车经过一段路程,便来到隶属于南海县的佛山镇。

    唐贞观二年,因在城内的塔坡岗上挖掘出三尊佛像,遂立石榜称“佛山”而得名。地理位置上毗邻香山,水陆交通四通八达。古籍记载:“诸宝货南北互输,以佛山为枢纽,商务益盛。”繁荣的商贸带动以手工业为主的制造业迅速发展。

    当下佛山还不是敢于将南海县作区的大城市,仅仅是一个繁华的城镇,以铁锅而闻名于两广。



    佛山镇的地理位置很是优越,处于珠江水系中,水路是四通八达。既可以向东直达广州城,亦可以向南进入西江到达濠镜。

    在当下,濠镜码头成为大明最大的对外贸易窗口,无疑让佛山的位置更加突显,更让佛山铁锅很顺利地销住南洋。

    正是得益于这个拳头产品,让到佛山镇显得繁华,隐隐能跟偏远的县城相比。

    一辆高大的马车进入镇中唯一的青砖街道,来到一间酒楼前停下,从车子下来一对男女,让到行人纷纷顿足观望。

    花映容身穿着褐色长裙,盘着贵妇人头饰,眉若春山,眼媚秋水,一张充满狐媚的脸蛋,面庞白雪细腻,琼鼻挺拔如玉,樱唇娇艳欲滴,身形高挑而有肉质,显得高贵而迷人。

    林晧然一副公子哥打扮,手持着一把画扇,显得风度翩翩的模样。原本就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公子哥,如今佳人在侧,难免更引发路人羡慕的目光。

    “客官,楼上请!”

    小二迎上来,打量着公子模样的林晧然及花容月貌的花映容,热情地招待道。

    林晧然今天算是微服私访,先是扫了一眼显得热闹的大堂,这才领着花映容上楼。

    只是这间酒楼并没有雅间,只有几个雅座,挑了一个领街的雅座坐下。

    由于正是春节期间,街道显得热闹,各类商品是应有尽有。

    “听说了吗?我们佛山要建立一个超级大的炼铁作坊。”

    “我也听说了!就在码头那一边,现在到处招募工人,月钱从一两起,老师傅能拿到四两呢!”

    “我的乖乖,月钱四两,这是打断腿都不用愁了,却不知是谁如此财大气粗呢?”

    ……

    二楼大堂正坐着几个商贩子,消息显得很灵通的模样,却是大声地交谈着。

    却言一出,引起了邻桌的关注,有人亦是参与到话题中。

    林晧然的目光仅是一睥,便是将目光落向街道,然后望向镇边的那个小码头。

    花映容指着码头某处,隐隐有动工的痕迹,柔声地说道:“晧然,我们选的地就在那里,估计要二个多月才能建成!”

    “位置挺不错,你选的吗?”林晧然看着那个地方,当即夸赞道。

    “当然!”花映容万种风情地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模样道。

    林晧然看着她这个模样,脑海不由浮起“赏心悦目”四个字。

    花映容被他这么瞧着,脸蛋不由得微红,但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无疑是快乐的,有着忙碌的事,还有着疼爱她的男人。虽然没有名分,但她实质并没有过分追求这个东西,只要这个男人爱她便足够了。

    菜肴很快被端上来,分别是三泥鱼、烧猪、石湾豆腐等特色菜。

    花映容并不喜欢太油腻的东西,夹起一块豆腐放下嘴里,发现豆腐有着一股清秀,眼睛不由得一亮。

    看着林晧然在思考着事情般,便是开口询问道:“晧然,我还是不明白,有这么多丰厚的生意,你为何偏偏选择炼铁呢?”

    “那你说说做什么合适?”林晧然回过神来,夹起一块三泥鱼放入嘴里反过来询问道。

    花映容似乎早有主意般,不假思索地说道:“丝绸、陶瓷和玉石都行!”

    “丝绸和陶瓷的利润丰厚,但我们这样做的话,其实会得不偿失!”林晧然缓缓地摇头道。

    花映容当即不解地道:“只要我们肯投入,虽然广东丝绸和陶瓷工艺会欠缺,但肯定能拥有一定的成本优势,完全可以借此打造我们的商品基地,从而摆脱对浙江和江西两地的依赖,甚至将来还能抢占大明市场。”

    林晧然苦笑地将三泥鱼咽下,显得语重心长地解释道:“若是我们这样做,哪怕是成功了,广东必然成为众矢之的,甚至联合商团都要面临灭顶之灾!我们大明不是商品自由经济社会,就像我们成本更低的粤盐不能北上一个道理,这里要考虑政治后果的!若是我们真敢下血本抢丝绸和陶瓷市场,必然会受到江西帮和浙江帮碾压,我恐怕亦不会有出头之日了。”

    顿了顿,接着又是说道:“若是我们不建造丝绸和陶瓷基地,那他们反过来要争着巴结我们,且他们的货物又是物美价廉,咱们赚取的贸易利润亦是惊人,咱们何必自寻烦恼呢?咱们可以建些小作坊,但出于长远考虑,还得维持这种共赢的局面,届时有人要广东禁海,则要面临三方的阻力。”

    花映容若有所悟,发现她确实是想简单了,光想着经济因素而忘掉政治,远没有这个男人考虑得全面。

    在认可林晧然的做法后,她扶着筷子转而又是询问道:“玉石生意呢?”

    “格局太小!若是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十万两拿去经营!”林晧然将一块烧猪放进嘴里,显得浑然不在意地道。

    花映容心里轻叹,玉石看似利润惊人,但做的是高端人群的买卖,一年能赚几万两就很不错了。只是时至今日,联合商团早已经不需要将这点钱放在眼里了。

    她抬头望着这个充满智慧的男人,继续追求道:“炼铁呢?”

    “其实不是炼铁我想要打造一个炼铁产业。从佛山的炼铁作坊开始,锻造各类的铁制品,然后销售到各个国家,力争年销售额达到一千万两!”林晧然望着码头的方向,说出了他一直埋在心中的大计划。

    随着赚取的贸易利润越来越多,联合商团无疑面临着如何再投资的问题,如何将赚取的钱投入去再继续赚钱。

    造船业自然是个不错的做法,只是林晧然考虑得更长远,已经着手推动联合商团布局于炼铁产业,将赚钱的几十万两、几百万两都砸进这个“新兴行业”中,从而锻造中最有竞争力的铁制品。

    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不仅是联合商团再得到一项超级收入,整个广东乃至大明都能因此受益。

    一千万两?

    花映容听到这个数字,胸前起伏不定,吃惊地望着这个男人,却是发现这个男人的侧脸令她着迷。

    从小小的染布起步,到如今涉及多个领域的联合商团,这个男人创造了太多太多的奇迹。

    如果别人说铁制品能达到年千万两白银的贸易额,她断然是不会相信的,但话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她却充满着期待和信心,更为这个男人的气魄所动心。

    却是这时,楼梯口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一个显得趾高气扬的声音道:“这个酒楼给本公子包了,你们通通都给本公子滚蛋,可别耽搁本公子招待贵客!”

    此言一出,让到二楼的食客自然感到不满,谁都不想正好端端用餐,结果却被人当苍蝇般赶走。

    “咱们还是走吧!这位是张县丞家的公子,咱们惹不起!”

    有食客认出了这位公子哥的来头,却是沮丧地说道。

    听到这位公子哥这么大的来头,众人不由得一惊,纷纷起桌离开。

    由于佛山镇比较繁华,且治安事件频发,南海县衙向来都会派遣县丞或典史到这里坐镇,故而南海县丞成为这里的土皇帝。

    现如今,南海县丞家的公子要赶人,一般百姓自然是敢怒不敢言,谁都不想大过年却要往牢里呆。

    “不过是县丞家的公子哥,竟敢如此目中无人,真以为这佛山姓张的不成?”一个坐在雅间的公子哥却是脸色一沉,显得极度不满地道。

    咦!

    张公子的眉头蹙起,便是询声望过去,显得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还请行个方便,给本公子一个面子。”

    尽管话说得客气,但无疑透露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如果本公子不方便呢?”华服公子显得硬气地回答道。

    张公子的脸色微敛,直接进行威胁道:“那就别怪本公子无礼了!”

    此言一出,几名扈从拉起衣袖,作势就要对那位华服公子动手。

    “我父亲乃番禺知县欧阳刚,我看谁敢动我?”欧阳公子身边没有跟班,当即自报家门道。

    正要下楼的食客不由得一惊,这位华服公子哥来头无疑更大,番禺知县比南海县丞要高一级。

    “不过是小小知县的公子,动你又如何?”

    说话的并不是张公子,而是一位走上楼来的公子哥,毅然是原工部右侍郎戴义的公子。

    “你是戴侍郎的公子?”欧阳公子的眉头微蹙,显然认识这号人道。

    戴水生轻睥了欧阳公子一眼,显得自傲地打开画扇道:“不错!本公子便是戴水生,欧阳公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间,无疑带着威胁之意。

    欧阳公子跟着他老爹般,是一个刚烈的性子,紧紧地攥着拳头,微尖的指甲陷入肉中传来一阵痛楚。

    只是他心里却是明白,戴家在广东拥有很深的人脉,并不是他爹得罪得起的。

    堂中的一桌人虽然站起来,但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为首的一个年轻人突然开口道:“戴公子好生威风!你爹已经归乡养老,你不好好在国子监读书,如此的横行霸道,就不怕林雷公整治于你吗?”

    “什么林雷公,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只有你们这种无知之人才将他当菜!”戴水生的眼睛闪过一抹愤恨,接着又是嚣张地道:“别以为手上有刀就了不起,信不信本公子塞你进牢里吃牢饭。”

    “现在的广州府政治清明,我不相信张县丞胆敢行如此恶劣之事!”林福望了一眼手上的刀,然后很是肯定地说道。

    戴水生轻哼一声,然后扭头望向旁边的张公子。

    张公子心领神会,正是叫来衙差将这些不开限眼的人惩治一番,却是被后面的一个声音制止了。

    戴水生所邀请的贵宾已然是到来了,却见一个身穿素白生员服饰,腰间挂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美玉的你俊朗公子走了上来,露出了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戴兄,你我只是叙叙旧,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咱们找个雅座亦可!”这位俊朗的公子哥同样手持画扇,显得颇有君子之风地劝导道。

    这位俊朗的公子哥出现,让到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当即消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咦?

    林福看到这位公子哥出现,那张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脸蛋都流露出了凝重之色,显得认真地审视着这位俊朗的公子哥。

    戴水生方才的骄傲劲已经不见,恭恭敬敬地施礼道:“江兄,您还是跟以前那般虚怀若谷,当真令愚兄佩服之至!”

    江兄?

    有食客慢吞吞地走下楼,听着这个称呼后,却是退回两步无比吃惊地打量着这位俊朗的公子哥,答案无疑是呼之欲出。

    不错,这位毅然便是昔日鼎鼎大名的大才子江月白,两年前更以二甲进士的身份被选为庶吉士,进入有储相之称的翰林院。

    最为重要的是,江月白迎娶当朝次辅徐阶的孙女,成为了徐阶的孙女婿,其个人仕途将不可估量,将来进入内阁都不是梦。

    这么一位牛人出现,如何不让普通百姓感到震惊,甚至是欣喜若狂了。

    “在下欧阳醇,见过江公子!”欧阳醇咽了咽吐沫,认真地施礼道。

    江月白赴京参加考试后,便是忙于成婚和入职翰林院,最近才抽出时间回来,这次从京城归来无疑算得上是衣锦还乡。

    他满意地望着这位懂礼数的欧阳公子,更看到欧阳公子眼中的敬仰,显得风度翩翩地回礼道:“欧阳兄,幸会!”

    “呵呵……常言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某人少在这里假惺惺了!”却是这时,林福那个显得不和谐的声音响起道。

    这话一出,倒是点醒了欧阳醇,不由得望向了戴水生和张公子。

    戴水生的智商明显下线,面对着欧阳醇的目光,却是恶狠狠地道:“看什么看!若不是江公子,今天有你受的!”

    此言一出,无疑是玷污了江月白的形象,是货真价实的猪队友无疑。

    欧阳醇的脸色一凛,却是转身回到雅座,隐隐一个“沆瀣一气”传来。

    江月白原本享受着令人膜拜的快感,但如今一切却是烟消云散,不由得望向林福等人。

    林福虽然是护卫的身份,但为了掩人耳目,几个人都是一副普通的装束,没有半点贵气可言。

    江月白脸上保持着微笑,显得没有在意的模样,却径直朝着一个邻街的雅座走去。

    林晧然跟着花映容正在雅座用餐,自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看到江月白出现,当真是让林晧然感到意外,却没想到这人竟然大老远从京城跑回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又是情理之中。

    庶吉士是三年一考,平时在翰林院上上课即可,而江月白抱上徐阶这条粗大腿,自然不用担心明年“转正”一事。若是现在不抽时间回来,以后真正进入官场,想回乡恐怕要等几十年了。

    林晧然抬头望着反应平淡的花映容,微微一笑道:“几年不见,他倒有了容人之量,他日恐怕会有所成就!”

    “是吗?我却不这样认为!”花映容的美目一睥,显得极为自信地说道。

    咦?

    林晧然听着这话,特别花映容如此自信的模样,却是让他感到一阵疑惑。

    江月白等人正好在旁边的雅座坐下,戴水生已然没了嚣张劲,正是极力恭维着江月白。

    江月白喝了一口茶水我,似乎是无意地说道:“张公子,这佛山如此的太平,但外面的杀气偏偏这么重!”

    “你还愣着做什么,调派些人手过来,将那帮人送进牢房!”戴水生当即明白江月白的意思,对着张公子直接吩咐道。

    张公子已然反应过来,当即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增调人手!”

    林晧然将这个谈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放下筷子,对着花映容竖起一根大拇指。

    花映容的脸上没有喜色,反而更多的是无奈,江月白有才华和能力,但如此狭窄的心胸注定他难成气候。

    看着张公子离开,江月白的眼睛闪过一抹得意,这才开口询问道:“戴兄,我此次回广州,发现这里变化挺大的,却不知是如故?”

    “那个人走了狗尿运!现在江浙和福建大力实行海禁,广东这里的海禁一开,让到各地的商人蜂拥而至,从而带动了广州城的经济!”戴水生深知江月白比那个人极为不满,显得避重就轻地说道。

    江月白呷了一口茶水,显得很随意地问道:“如今的广州这么多油水,他不会中饱私囊吧?”

    “我……我其实按着您的吩咐,一直留意着他的举动,但至今都没得到证据!不过……他偷偷养了一个女人,那女人长得天仙一般,若是捅到吴尚书那里,恐怕有他好受的!”戴水生显得希冀地提议道。

    江月白的眉头蹙起,淡淡地说道:“这事真捅给吴尚书,吴尚书觉得他不敢光明正大地纳妾,反而可能会更加依重他!”

    “是!是我失言了!”戴水生发现真是这么回事,连连告罪道。

    这边的谈话,又是一字不差地落到了隔壁。

    面对着花映容揶揄的笑容,林晧然却是露出了苦笑之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深知官场险恶,时时要提防着同僚攻讦,但却万万没有想到,远在京城的江月白一直在网罗证据,想要将他扳倒。

    不过好在,他一直是小心谨慎,倒没有落得什么把柄,不然真不知会生出多少幺蛾子。

    林晧然用餐完毕,正准备要离开。

    却是这时,楼梯口传来了动静,一帮衙差从下面冲了上来。

    “将他们给本官拿下!”

    张县丞亲自带队,恶恨恨地望着林福等人下令道。

    十几名衙役都是身材高大之人,当即朝着林福等人作势扑去。

    林福面对着如狼似虎的衙差,却是质问道:“张县丞,不知我们犯了什么事,你为何要缉拿我们?”

    张县丞轻哼一声,指着林福等人正义凛然地说道:“近日,陈员外丢失一批丝绸,我怀疑你们便是那帮劫匪!”

    当真是官字两张嘴,如此的帽子扣下去,自然能冠冕堂皇地押回大牢。

    至于林福等人是不是冤枉的,要在大牢关多久,这就要看县丞大人的心情了。

    林福的眉头蹙起,同时朝着那边的雅座望去,看着没有动静和指示,便是掏出身上的一张纸道:“这是我的路引!”

    张县丞轻蔑地望了林福一眼,但还是让人取来路引一瞧,眉头不由得蹙起。

    “爹,怎么了?”张公子就跟在身后,这时疑惑地询问道。

    张县丞打量着林福,进行询问道:“你当真是长林村的人?”

    随着林晧然地位的提升,特别是在广东的超然地位,致使长林村亦是鸡犬升天。

    如果林福只是普通的百姓,他堂堂的县丞自然能够随意欺负,但面对这长林村的村民却不得不三思而行。一旦事情捅到林雷公那里,凭着林雷公现在的能量,恐怕他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不错!”林福一直为着长林村的身份自豪,傲然地挺胸回应道。

    张县丞的眉头紧蹙,又是追问道:“你因何到这里?”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你就当我是游山玩水吧!”林福自然不会暴露林晧然护卫队长的身份,显得随意地说道。

    张县丞不由得犯难起来,目光有意无意地朝着雅座那边望去,一面是林雷公的族人,一面却是前程似锦的江月白。

    却是这时,雅座中的江月白传来声音道:“当真是笑话!长林村的人就不能行抢劫之事了吗?张县丞,这种人更应该抓回去审查清楚,方不辜负朝廷给予你的乌纱帽!”

    张县丞看着江月白发话,心里当即有了主意,选择紧紧地抱住这条粗大腿,而不是一向对他不感冒的林雷公。

    他的脸色一正,便是大手挥道:“来人,将他们拿下!”

    “你们这些人果真是沆瀣一气,本公子今日算是大饱眼福了!”却是这时,欧阳醇拍着手掌走出来道。

    他原本亦打算离开了,却是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站出来进行嘲讽。

    看着欧阳醇走出来,张公子却是冷声地警告道:“欧阳公子,可别给你爹惹祸!”

    “我看惹祸的是你!如此颠倒是非,你们这些人置大明王法于何地?”欧阳醇针锋相对地道。

    雅座中,一个咳嗽声传出,却不知是江月白还是戴水生。

    张县丞心里一凛,又是大手一挥道:“将他一并拿下!”

    “你们敢!”欧阳醇万万没想到,张县丞竟然胆敢将他拿下狱。

    张县丞冷声地说道:“你如此袒护他们,跟他们肯定是一伙的,带走!”

    “张县丞,我跟他们亦是一伙的,不若将本府亦带走吧!”

    却是这时,林晧然不再选择看戏,而是表明身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