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的第二天,覆试便开始了。
甲榜的二十人,乙榜五十人,故而最后这场考试一共有七十人参加。由于高州府是中府,所以乙榜的五十人将角逐剩下的二十个名额。
乙榜的考生无疑都充满着浓浓的杀意,他们将面临着五十进二十的竞争,进则成为生员,可以见官而不拜,拥有直接对话县官的权利,所以这一战他们是非赢不可。
甲榜的考生本该显得和谐一些,但实际却同样是杀气腾腾。江月白那傻蛋没有参加考试,林晧然这书呆子被打落乙榜,郑世杰那个倒霉蛋卧床在家,所以让到他们看到了争夺案首的希望。
“哥哥,加油哦!”
虎妞将林晧然送到府学宫广场,朝着他用力地挥手,脆脆地大声道。
林晧然亦是跟着她挥手作别,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但同时多了一份责任。不管如何,这次不能有任何的闪失,一定要握住最后的希望,将胜利攥到手中。
在排队入场的时候,他毅然成为了名人。
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只是他却泰然自若。这是前世便修得的养气功夫,无论处境多么糟糕,哭丧着脸是绝对解决不了问题。
龙华文是去年茂名县的案首,这次院试第一场的第二名,他一直看着林晧然,突然间走了过来,大家以为他是要对林晧然讽刺,有些人已经准备看瓜子看热闹。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龙华文念起了《竹石》,然后作了一个长揖道:“林兄,吾辈之楷模也!”
咦?
众人突然都反应过来,刷刷地望向林晧然。
按说一般人遭遇如此不公,定然要暴跳如雷,但他却能够像没事人一般,这可不是那首《竹石》的风范吗?那种竹子刚正不阿、正直不屈、铁骨铮铮的骨气吗?
文人相轻,但文人亦敬硬汉,不然文天祥那“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不会流传千古,被文人所津津乐道。
“师兄,乃大才也!”
“师兄,若汝落榜,吾等必援之!”
“正是,汝乃高州府案首,岂能不过乎!”
……
众书生当即纷纷表态,算是对林晧然的一种支持,更是对他品德的一种折服。
林晧然愣愣地望着众人,却是没有想到,以前为泡妞学的扮酷功夫,如今却是收到这等奇效。旋即反应过来,朝着他们一一拱手,对他们表示感谢。
这边的小骚乱,却是落在先一步赶来的陈学正和孙教渝眼中,他们脸上都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跟着县试、府试一样的流程,衙差对着考生进行检查,然后就让他们进府学宫里面。
林晧然似乎在第一场就将好运气用光,这次的考试桌子衔接处不仅有一个大裂口,中间还有几个疙瘩,桌子脚还不平整,怕是整个考场再找不着这么差的桌子了。
没多会,宋提学到场,考试便开始了。
在衙差举着木板走向众考生的时候,哪怕宋提学坐在台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会场仍然响起一片哄声,大家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肃静!再敢喧哗,当作弊论处!”
台上的一名陪考的官员目光凌厉地望向众考生,沉声地说道。
尽管如此,但考场都没能彻底安静下来,周围零星都响着倒吸冷气的声音。
什么情况?
林晧然这次坐的位置几乎是在最后,所以没能第一时间看到考题,只是这时心里不免疑惑。这出题无非都是四书五经那些内容,哪怕遇到截搭题,大家也不应该反应这么大啊!
当衙差举着木牌板来到林晧然面前的时候,他终于明白大家为何在看到题目后,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了,这确实让人不敢相信。
按着惯例,今天这场覆试只有一道四书题和一道试帖诗。
只是今天这道四书题,却是那般的诡异,诡异都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字,只有一个“圆圈”图案。
很多人都认为,第一场出正统的四书题,第二场应该亦是如此。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次连截拱题都不是,竟然出了如此怪异的题目。
一个圆圈,这是什么东东嘛?
老子天天读四书五经,结果你出了一个“圆圈”,这考个毛啊?
“大人,科考历来考的是四书五经,这圆圈代表是何意?莫不是置四书五经于不顾,视圣人之学于无物乎?”一个考生在绞尽脑汁后,抬起头朝着上面的宋提学质问道。
这其实是一个很严厉的指控,在这个时代,圣人不容亵渎。却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竹石》的影响,这简直就是铮铮铁骨,直接跟恶势力作斗争。
此话一出,道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这说好的考四书五经,结果来了一个圈圈,人与人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
其实这考生的指控也不是没有道理,科举是基于四书五经的一项考试。这截搭题虽然不正统,但总归是截取四书五经的片段重组,你现在偏离四书五经,可以视为大逆不道。
宋提学倒是不恼,冲着那个考生冷冷地道:“你的眼睛瞎了不成?此圆圈正是出自于四书中,位于每章之始也!”
咦?
大家顿时一愣,发现这般理解的话,这题还真算是出自四书。现在的书籍中,都会在每一章的开头先印一个圆圈,表示与上一章隔开。
只是,这怎么破题嘛?
不说是乙榜的考生头疼,甲榜的考生亦是如此。若不是他们已经撑着一个生员的功名,他非得跟宋提学大人好好理论一番不可,这摆明就是故意刁难人嘛!
“再喧哗者,逐出考场!”
台上的一名陪考官环视着众考生,当即阴沉地大声警告道。
果然好手段!
林晧然却是洞察了这里面的诡计,故意整了这一道如此古怪的题目。若是自己无法准确破题,宋提学将他打落,怕很多人都无法挑他的毛病。
现在看来,果真对任何事都不能太过于乐观,这宋提学确实有让他落榜的打算,不然第一场还是正统的四书题,结果这场覆试却如此刁难人。
身穿着四品绯红官袍的宋提学端坐在高台上,满意地看着安分下来的考生,目光朝着林晧然那个方向望去,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
一个圆圈!
准确地说,是来源于四书的圆圈。
这确实很是刁难人,以一个圆圈写一篇八股文就已经很难,何况还要紧贴四书,这简直就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只是林晧然却不是这样认为,得益于后世的网络时代,这种经典的刁难早就公之于网络上,而他恰恰看过这题的答案。
林晧然蘸墨挥笔,便开始写了起来。
“圣人治学之始也,空空如也。”
……
这无疑是最佳的破题,每段开头不是一个圆圈吗?那我就说它是圣人治学的开始!圣人治学之初,空空如也,蕴含着深意与哲理。
解开这道理的难点,那接下来则是按部就班进行解答,承题、起讲、入题、起股等,一气呵成,当即便洋洋洒洒地写了下去。
笔行纸间,墨香如梅花般绽放。
一篇锦绣文章很快作好,让到林晧然微微地松了一口气。面对着这个刻意的刁难,他总算是平安度过,只希望下次仍然能这般幸运。
他扭头观察左右,发现大多数人还在绞尽脑汁,想着用什么方式来破这个古怪的圆圈,仍然被困在解题的烦恼中。
其实破这个圆圈倒不算难,比如将它视为日月、天方地圆等。但却面临一个问题,这圆圈是来源于四书五经,你回答的时候乃要贴着圣人之言。
不然宋提学出的题目没跑出四书五经,而你却去谈了日月星辰,这无疑要被打落的。
却不知道这些考生是单纯为破解“圆圈”而烦恼,还是他们知道题义却不得解题要领而烦恼。总之,他们的眼睛满是旋转的圆圈,提笔而无从下笔。
林晧然却是按部就班地进行考试。按着以往的习惯,将全部答题都写在草稿上,然后再誊抄到考卷中,所以接着看下一道题。
这是一个试诗帖的题目,题目是:“一树百获”。
单从题面上理解,这无疑是说树结果实,而且是一种产量很多的果树,都会纠结着这会是梨树、桃树还是杏村。
只是若这样想的话,那无疑就掉进了出题人的陷阱。
这道题目出于《管子》: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
此题题面上说树获,但其实是在说树人,培养人才能够长期受益。所以能寻得出处的考生,会容易答题,而找不到出处的考生,必然会南辕北辙。
上次县试中的“根穿绿藓纹”,总归还是能够蒙一蒙,当时郑国志虽然蒙到了松树,但不能说差得太离谱,如今靠蒙,绝对没有半点机会。
似乎有所感,台上的宋提学朝着林晧然望来,脸上带着一丝自信的微笑。
两道题,出得都极其刁钻。
到现在为此,有不少人的头发揪掉了一大把,但草稿上都未曾写下一个字,当真是“圣人治学之始也,空空如也”。
这一个古怪现象,恐怕也是历来院试所罕见。现在时间都已经过去三分之一,结果大多数考生的卷子还是一字没写。
即使有些人开始动笔做题了,但却都是硬着头皮在写。面对着这个圆圈,他们是一边诅咒,一边捏着鼻子写着马屁文章,打算以此来蒙混过关。
“树人同树木,百倍得英贤。”
在按着格式写下“赋得一树百获”后,林晧然便写下了试帖诗的第一句。
这一句无疑证明,他已经将这道题给吃透了,而且还用极精妙地点了出来。单是这一句,后面就算差点,恐怕能得到满分了。
当诗作写完,他伸了伸懒腰,稍微活动一下筋骨,并抬头望着高台那边的宋提学望了一眼。这次没有人会怪他无礼,距离着实有些远了。
两道题,如同两个难关!
只是林晧然没有被难关给难倒,而是有惊无险地顺利通过,避过了宋提学对他的一次凶狠的狙击,算是取得了一个小小的胜利。
虽然本次考试的题量很少,但还是给大家提供了午餐。
不过吃过午餐没多久,便是放排了,允许大家交卷。只是这一次,全场六十多考生,竟然无一人起来提前交卷。
当然,这不包括林晧然,他已经用漂亮的馆阁体将文章抄在考试上,早就想要交卷了。
“交卷了?”
全场绝大多数的考生望着林晧然,都莫不是感到惊讶,特别那些至今还一字未写,这时的心当真是洼凉洼凉的。
咦?
宋提学看着林晧然将卷子交了上来,同样感到一阵意外,但旋即却是一声冷笑。这个书生怕是已经认命了,这样倒也是省事,如今当众将他打落,怕他亦无话可说。
“将试卷呈上来,我要当众批审!”
宋提学心里得意地想着,对着那收卷的衙差沉声说道。
陈学正和孙教渝相视一眼,但都没有加予制止。
卷子很快送了上来,宋提学的嘴角噙着一丝微笑,同时酝酿着怒其不争的情绪,打算对这种交白卷的行为当众进行痛责。
咦?不是白卷?
他徐徐摊开试卷,发现试卷上密密麻麻地写着漂亮的字,是一个极讨他喜欢的馆阁体。
呵!答完题又如何,必然是牛头不对马嘴!
宋提学心里又是冷冷发笑,同时酝酿着愤怒的情绪,打算对这种狗屎文章进行痛斥,让大家知晓自己对这个府试案首是多么失望。
咦?这个破题……
宋提学先是微微一愣,旋即眼睛像钉子般,钉在第一道题的破题上面,眼睛久久不能移开。
题目由他而出,他尝试过解题,只是得到的答案并不算是太满意。只是看到如今这个答题,当即如同是茅塞顿开。
这……这才是最正确的答案啊!
一个陪考的官员一直观察着上官的表情,发现他好像是拉了肚子般,那眉头简直是在跳舞,便是拱手道:“大人,茅房出门转左!”
“谢谢!”
宋提学将试卷放下,感谢地望了那个官员一眼,只字不提这份试卷如何,急匆匆地向着门口走去。自然不是真想上茅房,而是他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泥媒,这份试卷将它打落,真的可以吗?
傍晚时分,最后一批学子依依不舍地交上卷子,一个考生当场就哭晕过去。
不需要等到后天张榜,他就已经知道凭着这份空白的卷子不可能取得生员功名,一年的寒窗又是以一无所获收场。
这并不是个案,有几个考生都是交了白卷,而一些将试题写满的考生亦都是如丧考妣。且不说那个如同云里雾里的圆圈,单是那个“一树百获”,鬼知道是不是自己猜的桃树。
这场考试无疑是压抑的,当晚很多考生就喝得酩酊大醉,客栈弥漫着的都是酒味。一些考生的酒品极差,酒醉后又哭又闹,可谓是丑态百出。
考试的第二天,便是阅卷时间。
很多人开始期待着明天的榜单,倒不全是应届考生,还包括一些普通的百姓,他们甚至比考生本人还要显得紧张。
高升赌坊在上次大出血后,这次又卷土重来,给各个考生的院试案首都标上了相应的赔率。
这次本不应该有什么悬念的院试案首,但随着头号大热门江月白离奇缺考,书呆子林晧然意外跌落乙榜,连同有些优势的郑世杰亦卧床在家,让到案首的悬念变得扑朔迷离。
甲榜的二十名谁都没有必胜把握,似乎谁都可能是案首,哪怕赌坊给出的赔率都相差不是很大。正是如此,这群赌徒的热情被点燃,纷纷进行下注,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值得一提的是,曾经作为第二大热门的林晧然,仍然保留在下注的名单中,不过赔率却由最初的一倍几,最高暴涨到一赔一百。
只是对于这种高赔率的诱惑,很多人却是不屑一顾,表示一赔一万都不会下注。在历史中,还没有出现过,乙榜考生还能逆袭成为案首的,按惯例都是从第一场的甲榜上选取。
不过在大家都盯着明天的榜单时,有人却是盯着某个书生。
江月白身穿着白色缎子袍,手持着一把画扇,顶着夕阳的余辉漫步在一条青石街道上。自从上次给人敲了闷棍后,他身边不仅跟着书童,还带了四个护卫。
当经过一家不经眼的客栈时,一个长得獐头鼠目的仆人从旁边的茶馆悄悄地跟了上来,他淡淡地问道:“他今天有什么动静?”
“回禀少爷,他今天一直都老实呆在客栈里面,没有任何动静!”这个仆从拱手,微笑地回答道。
江月白朝着门口望了一眼,只看到掌柜在拨着算盘,然后又淡淡地吩咐道:“你跟阿福继续盯着,一旦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马上告诉我!”
“好!”仆从点头答应,看着没有人发现,又偷偷地走向了一间米粉铺。
江月白已经走过客栈,将画扇敲在手掌上冷笑道:“呆在客栈里,这个呆子倒是老实了!”
尽管没有证据表明,敲闷棍的事是林晧然干的,但对方无疑是最大的嫌疑人。而且他不想体会输的滋味,所以这次他定然不会让林晧然通过院试。
“我已经打听道,他这次考得不错呢!”书童笑嘻嘻地说道。
江月白将画扇打开,却又是冷笑道:“是不借!但可惜太天真了,莫以为考得不错就一定能过了?”
“我想他肯定是这样以为,听说这次的考题难倒了不少人,很多人都没填,他能过的概率太增!”书童点了点头,继续讨好地说道。
江月白将画扇慢悠悠地挥动,脸笑皮不笑地道:“那又如何?他可能忘记了,判定权掌握在谁手里,哪怕显得有些不公,但哪个考生敢帮他出头?”
宋提学跟唐知府不同,他不仅掌握着院试,更掌握着大家的年终考评和科考。哪怕你过了院试,仍然受到他的诸多节制,李时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若真得罪了提学官,那明年的乡试你就不要指望了。正是如此,确实没有哪个考生敢得罪宋提学。
书童看着一个手持着赌单的汉子经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拍着额头道:“公子,我差点忘了!孙掌柜方才让我问你,今天咱赌坊出现几笔大单押林晧然当案首的,该怎么办?要不要做对冲?”
“人都是有贪性的,咱赌坊将那呆子的赔率提得如此高,自然有人想赌运气!”江月白挥动着扇子,显得不屑地冷哼道。
书童认可地点头,又是认真地问道:“那我该怎么答复孙掌柜?”
“跟他说,一个连榜上都没名字的人,如何能位列榜首?”江月白自信地挥动扇子,颇有孔明羽扇纶巾的风范,只是看着迎面走来的几个人,眉头却微微蹙起,但旋即又是冷冷一笑。
这是一个奇怪组合,一个脸蛋红彤彤的小丫头,一个脸若冰霜的少女,一个喝了酒般的老道。在小丫头的带领下,正风风光光地走过来。
他将目光落在老道身上,这个老道不是别人,正是从广州府追着他而来的邋遢道士吴道行。只是这阵子却突然间莫名其妙消失,如今看着他又跟在这个小丫头后面,让他感到一点古怪。
咳!
江月白站着不动,待老道即将从他旁边走过时,故意咳嗽一声。他觉得这老道还是有些可取之处,何况还从广州府追过来,打算将他收于麾下。
一股微风从街头吹来,掠着了他额前的刘海,而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头皮凉到脚趾头。
“公子,你喉咙不舒服?”书童听着少爷咳嗽而不动,当即关切地上前问道。
江月白恨恨地瞪了远去的老道一眼,然后装着若无其事地说道:“嗯,回去帮我准备凉茶,我最近有些上火!”
“好的!”书童信以为真,点头应道。
远处传来小女孩咯咯的笑声,却是老道说着什么话逗笑了那个小女孩,而看着他们双双走进客栈,总感觉自己的东西被人偷走了一般。
“事情办妥了?”
“嗯!”
“辛苦了!”
……
一个简单的对话从客栈那边吹来,但到他这里早已经被吹散了。
一夜无话,次日又是晴朗的好天气。
由于今天是放榜日,所以大家一大早就开始掰着手指算时间,希望放榜的时辰快点到来。只是仿佛跟他们作对一般,时间却过得特别慢。
在这一点上,赌徒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触,有时像是眨眼间就过了一天。
高升赌坊,整个高州府最大的赌坊,亦是最有信誉度的赌坊,所以颇受大家的青睐,出入这间赌坊的人是络绎不绝。
只是在这个赌坊中,却出现了一个格外显眼、又或者格外不显眼的身影,一个扎着山羊辫的小女孩混迹在这里。
跟着后世不同,现在的赌坊可没有什么年龄限制,上至奄奄一息的老翁,下至嗷嗷待哺的婴孩,只要口袋有钱都能进来。
“大!大!大!”
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紧紧地攥着粉拳,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充满着杀机,跟着众赌徒朝着一个大碗脆声地不停地喊着。
在众多赌徒的呐喊声中,一个带着黑色帽子的伙记将上面的大碗揪开,当即朗声地报数道:“二、五、六,十三点大!”
哼!
小女孩轻哼一声,得意地睥着自己压在上面的碎银,发现这个游戏实在太轻松了,这次她又赢了。
“这小女孩真是厉害!”
“真是服她了,已经连中六口。”
“六口算什么,昨天她连续押中十三口,杀得孙掌柜那个龟孙都跑了出来!”
……
围在桌前的赌徒议论纷纷,一个跟注买大的汉子则是得意地跟着众人说起她的惊人的战绩,大家都是渍渍称奇。
“虎妞,这次买什么?”
“虎妞,我也跟你买!”
“都别挤这边,让她好好想一想!”
……
一大帮赌徒的激情被点燃,手里都是拿着银两,准备跟着虎妞一起下注。只是虎妞没有动,他们亦不知道该买啥。
虎妞的眉头微蹙,作了一个思索状,望了望左边的“大”,又望了望右边的“小”,最终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重重地将一枚银两拍在写着“大”的红圈中。
“又买大?”
“我买!”
“我也买!”
……
大家看着虎妞将银两押在大上,有人表示怀疑,但很多人纷纷跟注。在这张赌桌上,押大的多,押小的却寥寥无几。
“莫推!莫推!……哎呀!”
蹲在虎妞旁边的邋遢老道拿着银两正要站起来下注,结果被人群一挤又一推,当即就摔到了场外。而他挤回来想再下注的时候,那个盖子已经被揪起。
“四、五、六,十五点大!”
那个带着黑色帽子的伙记将上面的大碗揪开,朗声地报数,目光不由得望向旁边的小女孩,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中了!”
“真厉害!”
“虎妞是财神啊!”
……
众赌徒看着那三颗骰子,当即兴奋地感叹道。照着这么下去,只需要几天,恐怕这间背景深厚的高升赌坊都得关门。
只是有人却是极度不开心,那个邋遢的老道手里还攥着碎银,一阵欲哭无泪地冲人群质问道:“没天理了,刚才谁推我?”
“赔钱!赔钱!”
虎妞看着那个伙记朝着她发呆,当即不满地摊手催促道。
旁边一帮跟注的赌徒跟着朝那个伙记摊手,附和地说道:“赔钱!愣着做啥呢!”
戴着帽子的伙记白了众人一眼,这小丫头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们还以为高升赌坊赔不起你们这些小钱?只是虽然不爽,但还是利落地给众人赔钱。
当赌坊再次进行,老道转身朝着要揪他的人挥了一记拳头,然后拼了命般将他的银两押到赌桌上,终于把握到这一次的跟注机会。
“哎呀,都说你不能跟着买的,你昨天一买我就输了!”虎妞望着邋遢的道士,当即不满地埋怨道。
“你的命格这么厉害,现在还这么旺,怎么会输呢!”吴道行掐着指头,陪笑地说道。只是心里却是深感无奈,却不知道他得罪了哪位天神,这些年简直是逢赌必输。
“这死道给害的!”
“都说不要买了,这臭道士怎么还买?”
“就是,昨天也是他给害的,简直就是一个灾星!”
……
几个赌徒当即就冲着吴道进行指责,有着要生吃他的冲动。
白虎同样是白了老道一眼,不过她每次下的赌注都差不多太小,所以倒没有太多的损失。正想要下注的时候,老道却是提醒道:“虎妞,剪镖的又来了!”
哼!
虎妞抬头看到那干瘦的中年男子,冷哼一声,将面前的银两收起,然后给那个摇骰子的人一个漂亮的后脑勺。她赌骰子很厉害不假,但这人却是个老千,能操纵骰子。
“散了散了,真扫兴!”
有些赌徒知道怎么回事,当即也是纷纷离桌。
虎妞没有走远,径直走到一张桌子前,将赢来的碎银一股脑袋地掏出放在桌面上,脆声说道:“我买我哥是案首!”
“好!好!我这就给你写单子!”掌柜却是一喜,美滋滋地帮着虎妞写了单子。若是其他人这般赢钱,他早就派人给他点颜色,只是这个小丫头却将赢得的事乖乖送回来,所以自然是欢迎之极。
咦?
有几个赌徒看着虎妞将赢来的钱都押了林晧然为案首,再看看上面的赔率,当即咬牙跟了注,反正这点钱也是刚才跟注赢来的。
这事很快在赌场传了开来,只是有人跟注,有人却是取笑。毕竟一个乙榜的考生要问鼎案首,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上午过来,如今眨眼却过了中午。
虎妞走出赌坊门口,脸蛋还是红彤彤的,走到旁边的摊子买了三根糖人儿,这是她的至爱。她跟阿丽一根,剩下的一根则是给老道。
老道却是如丧考妣,因为他的全部身旁在刚才输光了,他又成了穷光蛋。有时候,他真心不明白,他怎么逢赌必输呢?
虎妞慢吞吞地走到街口,却看到哥哥跟着赵东城走过来,哥哥一把掐住了她的脸蛋责怪道:“怎么又跑来这了?”
“这里比较好玩嘛!”她仰起脸蛋兴奋地说着,因为她知道哥哥很疼她,不仅舍不得打她,而且现在连训她都不会。
林晧然拉着她的手,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看榜!”
“好呀!”虎妞舔了舔糖人儿,兴奋地说道。
当他们一行人来到府学宫前的小广场,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大家都好奇谁取得了生员的功名,又是谁夺得了院试头魁。
府学宫的门已经打开,悬念很快就会揭晓。
“第一名:龙华文。”
“第二名:孔光明。”
“第三名:赵东城。”
……
宋提学在一张红纸上,慢悠悠地写着名字,嘴角微微翘起。写完院试的前三名,他取来另一张大红纸,打算写下其他人的名字。
这些事本该由书吏来誉抄,但他很享受这种主宰别人命运的感觉,每一个名字写下,就意味着一个考生成为赢家,同时意味着很多人将丧失一分希望。
“云长兄,你来了啊?”
正书写着榜单,结果一个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不由得抬头笑道。为了彰显他为人亲和,他对下属官都是直呼其表字。
“宋大人,榜单已经确定了?”陈学正看到他正在填写榜单,顿时亦是来了兴致,只是眼睛落在那小榜单上时,略感意外地说道:“案首是龙华文?”
“不错!此子文采斐然,乃案首的不二之选!”宋提学捋了捋胡须,显得对其赞誉有加。
“他的文章倒是不错!”陈学正认可地点了点头,但望向那张大榜单,突然又是疑惑地问道:“那……林晧然呢?”
“呵呵……此子才情是有的,但年仅十六,难免年少血气方刚、锐气太盛,若现在提拔恐拔苗助长也。不过明年必添上他的名字,这样亦会对他的发展有利,希望他能理解老夫的良苦用心!”宋提学负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露出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态,眼睛还适当地呛着泪花,当真是举世无双的好长者。
陈学踌躇了片刻,却又是说道:“若是林晧然不中的话,这次考生怕是要闹腾了,一大帮考生可是要求查阅林晧然的卷子的呢!”
“不让他们查看,就说是我说的!”宋提学顾不得继续忧国忧民,当即心虚地大声说道。
“恐怕不会规矩吧!”陈学正却是皱起眉头,毕竟这是考生的正当权利。当然,一般考生都会要求查看某个上榜人的试卷以查看有没有徇私舞弊,很少有人理会其他落榜考生的试卷。
“如何不合规矩,这是我的命令!”宋提学顾不得塑造亲和的形象,目光凌厉地望向这个下属官员。
这货当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连续两场的优秀作答,特别是最后一场的神级答卷,老子都咬牙打落了,难道到现在心里都没有点逼数?
看着他不吭声,宋提学又是冷冷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有个书生想通过我献首诗给你,我对这书生亦颇为欣赏,所以就帮了他这个忙,还请大人品鉴!”陈学正像是才发现过来一般,当即将手上的诗作奉上。
诗?
宋提学心里又是不喜,这货活该当一辈子学正,难道连上官的喜好都不打听打听,都不知道自己向来喜欢钱而不喜诗文的吗?
只是这个下官的面子终究要给!
虽然这是他的下属官不假,但每个官员都有上书朝廷的权利与渠道。若真将关系闹僵了,这货揪着自己的辫子必然直接上书朝廷,京城那边的棒子没准就真要打下来。
为官之道,还是圆滑才能长久,哪怕是下属官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咦?
这字迹怎么这么熟悉?
宋提学将纸徐徐展开,却看到是漂亮的馆阁体,纸中散着一股墨香。
府学宫外,热闹非凡。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坐在一个年轻人的肩膀上,得意地望着周围的人,脸蛋是红彤彤的。她喜欢这种高处的感觉,这样大家都比她矮了。
这自然就是林晧然和虎妞,考生站前头是当地的一项潜规则,所以外围的人群纷纷给他让路。由于林晧然在书生中颇有威望,那六十多号人纷纷跟他打招呼,同时给他让了道。
“为什么那些坏人这么傻,这样就被吓退了呀?”虎妞舔着糖人儿,脆脆地问道。
林晧然一边朝着别人拱手,一边解释道:“因为藏着的拳头比挥出更令人感到害怕,你本来只有五分厉害,但他们可能误以为你有十分厉害!”
“这样呀!”虎妞点了点头,然后又蹙着眉头道:“不过这样不好,坏人走了呢!”
“那等你修练到十分厉害,你再找他算账便是!”林晧然又对一个人拱手报以微笑,又是解释道。
“这个好,我要打败所有坏人!”虎妞含着糖人儿,朝着某一处狠狠地挥着拳头道。
待林晧然跟着赵东城进到最里面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了江月白的身影,这人没有参加院试,但却出现在这里。
“若愚兄,听说你覆试考得还不错呢!”江月白看着林晧然进来,没有理会刚才朝着他挥拳的虎妞,仿佛老朋友般朝着林晧然惊喜地说道。
“呵呵……是的,考得还算可以!”林晧然微笑地说道。
江月白心里冷冷发笑,但却是故作惊喜,朝着他拱手道:“这么说了,林兄定然是榜上有名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谢江兄吉言!”林晧然拱手回礼,笑纳了这个祝福。
这真是个呆子!
变聪明一些又如何,却不知能不能考上生员,向来不是文章,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宋提学。
江月白的目光闪过一抹戏谑,他很是期待这呆子在看到榜单后,会是做何种表情。至于他脖子上的虎妞,这丫头以后又得吃鞭子。
由于高州府是中府,所以除了第一次考试名列四榜的二十人外,还将会补录二十人,故而这次张榜有二十个悬念揭晓。
正在这时,府学宫门口传来了一个敲锣响,随后几个吹着哨呐的衙差走了出来,簇拥着一个手拎着榜文的书吏。
“此次院试发案第四至第四十名皆在此,汝等回避!”
书吏看着人群仍然围着,不少人似乎想从他手上的榜单看到几个名字,当即朗声地冲着人群喊道。
大家听到他的话后,便是纷纷退让,给他让到了一条过道。
很快,榜单张贴上去,书吏带着人匆离开。而人群当即汹涌,都奋力地挤向那张榜单,打算瞧清楚上面是否有自己的名字。
“林兄,你的名字好像没在上面哦!”
江月白扫了一眼那个榜单,似乎早就知晓这个结果一般,扭头笑盈盈地望向林晧然,打算欣赏这个呆子受打击的神态。
林晧然看着这个榜单,眉头紧蹙,心里亦是哇凉哇凉的。
按着他的估测,他应该在这张榜单之上才对,只是现实却给他泼了一盆凉水。不得不说,有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事情偏离了他的算计。
林晧然落榜了?
在场的书生将榜单扫了一个遍,脸上顿时露出一阵惊讶,县试府试双案首、《木兰词》和《竹石》的作者林晧然竟然真的落榜了。
在这一刻,令到很多考生都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县案首就声称能够保得一个生员的席位,何况还是风光无限的双案首呢?
只是现实却摆在眼前,这个被大家寄予厚望的师兄,结果第一场考试就落到了乙榜,而最后一场覆试竟然又被打落,彻底跟生员功名无缘。
“师兄乃大才也,焉能不过乎!”
“师兄乃高州府案首,此事必有蹊跷!”
“我那日已经说过,若师兄落榜,吾等必援之!”
……
不少考生当即纷纷表态,围到了林晧然的身侧,当今是血气方刚的正义书生。
咯咯……
林晧然阴沉地望着墙上那张榜单,同样是杀意腾腾。
虽然去找宋提学闹腾,无疑是以卵击石。只是关系到虎妞,哪怕是嘉靖他都敢想办法去弄死,何况还只是四品的提学官。
“汝等稍安勿躁!”
就在一大帮书生等着林晧然领头闹事之时,一个翩翩公子哥却是站了出来,脸带着微笑地望着群情激奋的众人。
大家看着江月白站了出来,声势当即小了下来。对于这个高州府最负盛名的大才子、被誉为状元之才的江月白,众人还是给面子的。
“若愚兄落榜,我也是心感惋惜!”江月白望向林晧然定了一个基调,只是话锋突然一转道:“不过事以至此,大家还是得先冷静一下,为何宋提学大人要将若愚兄打落呢?”
听到这些话,很多考生都是忍不住顺着江月白的话,做了一个思忖的表情。这事确实是透露着古怪,宋提学大人为何将才华横溢的林晧然打落?
江月白满意地看着大家的反应,接着又是微笑道:“宋提学大人知道大家会如此,所以叮嘱在下,让我跟大家解释解释!”
咦?
大家听到这里,不由得讶然地打量着江月白,敢情这竟然是宋提学的代言人了。只是这事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林晧然作为县、府试双案首,难道就不是理应得到一个生员的功名的吗?
江月白的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又是说道:“宋提学大人其实是极看好若愚兄的,只是他都认为——玉不琢不成器。”
此言一出,大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敢情提学大人是这个意思,是要好好地雕琢林晧然,有些人不由得羡慕地望向了林晧然。
好手段啊!
林晧然望着眼前的江月白,明明就是包藏祸心,要置他于死地,结果现在却成了为他好。看着书吏又持一张小榜单过来,他已经心如死灰。
“但也得给师兄一个生员功名,不给案首便是!”有人嘀咕道。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江月白念起了那首《竹石》,然后微笑地对着那人道:“若愚兄的性情可是要远强于我们,若仅仅只是失去一个案首,又何况要达到宋提学大人雕琢他的苦心呢?”
这……
那些为着林晧然鸣不平的人听着这些话,顿时亦是面面相觑。不过有些人仍然是心有余虑,这雕琢的手段千万种,为何却选择如此残忍的方式。
江月白看着那个人刺头无话可说,知道这些人是闹腾不起来了,便又端着胜利的姿态望着林晧然安慰道:“若愚兄,你莫要灰心!宋提学大人对可是赞誉有加,说你只要回去继续奋发图强,明年的院试不会难为你,而你我……可以一起争争院试案首呢!”
这些话落在旁人耳中,自然听不出什么,而落在林晧然却是分外的讽刺,这无疑是种挑衅,暗地里提起了二人的赌注。
干什么?
江月白正得意地说望着林晧然,结果看到他突然面露恶相,并向着他走来。他千算万算,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呆子竟然会恼羞成怒。
不过他倒是不惧,若是这人真的敢在这里动手,那定然没有半点翻盘的希望,毕竟品德污点的人得不到同情,而宋提学更是多了一项将他打落的理由。
“你莫胡来,这可都是宋提学大人的意思!”
江月白伸手拦着他,并故意又提及宋提学大人,而他身体有些优势,倒不惧怕这个书呆子。
只是大腿突然感到一疼,低头发现虎妞已经狠狠地咬在他的大腿处,痛得抬起头要将这可恶的小丫头甩开,结果一只拳头重重地砸在他的脸颊上。
噗!
江月白被打得鲜血直溅,身体摔落在地上,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林晧然已经骑到了他的身上,又是朝着他的脸狠挥拳头。
“你……你白天行凶,是要关到大牢里吗?”江月白结气地指责,没想到这书呆子真的敢做这种狗急跳墙之事。
“假借提学大人的名义,在此妖言惑众,我如何能饶你!”林晧然又是挥下一记拳头,仿佛真是为着提学大人鸣不平。
假借名义?
江月白大为不解,他自然是得到了宋提学大人的授意,不过墙上的一份榜单映入眼帘。
“第一名:林晧然。”
……
看到榜单,他整个人彻底是愣住了。
宋提学大人可是亲口答应过他,这个呆子铁定会落榜,只是现在怎么让他上了榜,而且还将这个呆子放在了榜首,这怎么可能?
噗!
林晧然朝着江月白英俊的脸蛋又重重地挥了一拳,这阵子以来,为着虎妞,他实在是太压抑了。如今峰回路转,让到他有一种需要疯狂发泄的冲动,而江月白高瘦胖瘦却正好合适。
先前他只以为陈学正顶多帮他争来一个普通名额,但却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的给力,连榜首都给他弄来了。
不过,他还是希望陈学正不要如此给力,刚才可是将他吓得半死。
“师兄,别打了!”
“师兄,别打了!”
有人上来劝林晧然,只是在地上的江月白却发现,林晧然并没有被拉走,不知哪几个混蛋又暗地里踹了他几脚,让他伤上加伤。
只是他此刻更在意心中的迷团,权力滔天的宋提学为何突然间就改变了主意,不仅给了这个呆子名额,还将这个呆子放到了榜首,但他先前可是盯着,这个呆子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万物皆有因果,他知道宋提学不可能无缘无故将林晧然提到案首的位置,这里必然有着谁帮了林晧然。只是这个呆子无权无势,能让谁如此玩命地帮他讨要公道,直接跟宋提学大人作对?
另外,整个高州府谁会有如此大的能量,能给宋提学施加压力,让他不得不做出改变。
离奇,一切都是那般的古怪!
“公子!公子!”
他听到了书童的声音,并且摇晃着他的身子,只是他却像是失了神魂一般,仍然被脑海中的迷团困惑着,不明白这世界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哎!
林晧然揉了揉拳头,低头望着被揍成猪头的江月白,很是怀念前世的那具身体,那是一具既能对付男人更能对付女人的好身体。
现在他的身体还是偏弱了一点,力气亦是欠缺了一些,不然这人就算不死,起码都得掉一口牙,断然不会仅仅成为猪头。
“哥,我们赢了!”虎妞仰起通过的脸蛋,举起一个肉肉的手掌说道。
啪!
林晧然跟着她的手掌相对,心里像是吃了蜜一般,脸上也绽放出了灿烂的微笑。
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赢下了这个赌注,让到这个小丫头拥有自由身,让这小丫头能继续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当他不好的时候会替他鸣不平,当他好的时候则会忌妒于他。
舞弊!
不公!
黑幕!
面对着案首落到林晧然头上,很多甲榜考生脑海闪过一个个想法,不愿意相信落在乙榜的林晧然比他们强的事实。
“这事有猫腻!”
“必定是徇私舞弊,我等要查阅试卷!”
“我等不服,为何一个乙榜生被点为案首!”
……
先前甲榜上的二十名考生都有机会问鼎案首,结果却发生了这种神转折,让到很从人心里很不甘。信宜的案首孔光明最是不服,纠集了信宜的一帮书生走向府学宫门口,当场要求查阅林晧然的考试试卷。
“我等亦过去瞧一瞧!”
聚在府学宫前的书生并没有散尽,这时不少考生听到要查阅林晧然的试卷,都向着府学宫的门口走去,同样表示想看那份考卷。
值得一提的是,查阅试卷是大明朝监督机制的一种,不管对谁的试卷都有权进行查阅,这样会防止一些写着狗屁文章的考生结果名列前茅。
林晧然两场考试的试卷顿时成为了众多书生查阅的焦点,打算挑毛病者有之、好奇者有之、纯粹凑热闹者亦有之。
书吏看着这么多人要求查阅,便叫上了几个人,将林晧然考卷进行展出。
第一场的考卷最先展出,几个书吏一手拿着一张展示给众书生。
“书法怕没有人能比了!”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好!好”
“这份考卷简直是无可挑剔……应该定为第一吧!”
……
书生们看着那第一份考卷的答题,虽然没有显得多精妙,但却无一不是完美作答。特别是第一道题,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只是实际情况却是,林晧然第一场被打到了乙榜,这让到人很是不解。哪怕江月白没有妖言惑众,就算宋提学想要雕琢,但也不能眼瞎啊!
看到此,哪怕是最挑剔的人,都承认林晧然第一场拿个第一没有任何问题。而让他名列乙榜,绝对是一个大笑话。
在第一场的试卷展出完毕,书吏又展示了林晧然覆试的试卷。
“妙!妙哉!”
“吾差之甚远!”
“怕江月白亦不及吧!”
……
众书生看着这覆试的试卷,顿时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都是彻底傻眼了。
若说前面第一份试卷显得中规中矩,那这一份只能用惊艳来形容,将他的才华彻底地彰显了出来,一下子就拉开了跟众人的差距。
看到这里,哪怕是怀着敌意的信宜考生,都已经没有人对林晧然的案首产生质疑了。
林晧然第一场掉到乙榜,那绝对不是实力不济,或许是提学大人有意敲打一下他。而覆试如此出色,不点他为案首,那才是荒谬,那才是舞弊,那才是不公。
“好了没?”
林晧然没有凑到府学宫门口,没有关注大家查看试卷会是才能反应,而是站在广场的边上,望着蹲在地上的虎妞进行催促道。
只见虎妞背对着广场,将一张张的单子从怀里掏出,然后小心地叠放在一起,嘴里还轻轻地数着什么,眼睛放着亮光。
嘘!
虎妞扭过头,将手指放在嘴角,紧张地吹气,有口沫飞出,示意他别催。
只是突然间,她看到一大群人朝着这边来,又慌乱将单子胡乱塞回怀里,并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装着若无其事地继续蹲着。
“师兄乃大才之也,吾等佩服!”电白县的案首陈青书拱手说道。
“师兄莫怪,汝为案首,吾等心服口服!”信宜的案首孙光明拱手说道。
“恭喜师兄中得小三元,实至名归也!”茂名县的案首龙华文拱手说道。
……
各县的领军人物一并前来,纷纷朝着林晧然拱手道贺。对林晧然的最后一丝怀疑,在这两份试卷面前,都已经烟消云散。
“不敢!不敢!”
林晧然拱手一一回应,装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经过这次事件后,他充分地认识地自己的力量不足,故而亦有结交众人的念头。
却不知道是谁扯到了覆试的试题上,大家便是继续聊了起来,却是越聊越欢。
只可惜苦了虎妞,蹲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着衣服,灰溜溜的眼睛不停地瞟着后面。心里很想这些苍蝇快点离开,但却在这里跟他哥聊得没完没了,让她大为恼火。
“案首是林晧然!”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飓风般传遍整个高州府,只是很多人都先是一阵疑惑,毕竟一个乙榜的考生逆袭成为案首,这事都不曾听到过。
但不管如何,这就是事实,林晧然是本次院试的案首,成为了风光无限的小三元,并且是在同一年内连夺三魁。
次日清晨,是一个欢快又哀伤的日子。
失意的考生们收拾包袱,三三两两地结伴,一起雇佣着马车踏上归途。科举之路,每一步都是无比艰辛,每一步都是尸横遍野。
原本人满为患的客栈,眨眼间就显得人去楼空,只剩下有数的几个书生。而这有数的几个书生很快接到了衙差的报喜,却又是一番欢乐的光景。
当然,报喜会分成两头,这边是走个仪式,他们的家乡亦会有官差前去报喜,那才是真正的大风光,包括林晧然的长林村。
林晧然在客栈大堂吃过早餐后,就换上一套崭新的生员服,跟着客栈的几位新科生员一同前往府学宫,除了进礼外,还有就是写亲供。
若以为发完榜就可以回家,那还真的就错了。这是一个极讲究礼仪和规矩的时代,今天要到府学宫,明天则要参加宋提学的主持的晚宴。
四十位生员齐聚到了府学宫门前,不管熟悉或者不熟悉,彼此都是纷纷见礼,大家都透露着一种亲切感,仿佛有根纽带已经将大家牵到了一起般。
取得生员的功名,无疑是迈出了人生极其重要的一步,有人已经在讨论着,要在宴会之后前往某处游山玩水了,似乎是放松一下身心。
先前以县划而分之,但这一刻却像是融到了一起,融到了高州府这个大家庭中,而毫无争议地以林晧然为核心。
林晧然态度却很是谦和,并且将他们的名字都一一记住,这方便以前进行联络,没准以后肥皂生意还要依仗他们。
虽然大家同为生员,但其实分为三等。最高的是禀生,由公家按月发放粮食;其次是增生,不供给粮食;三是附生,即刚刚入学的生员。
除了林晧然是稳稳的禀生外,其他大多数都只是附生,身份已经出现了高低。
不过科举之路,竞争却是永不停歇,他们在明年将会面临更大的一次竞争,跟广东各府在乡试中竞争举人的席位。
从秀才到举人,那才算是真正的鱼跃龙门,成为真正的官绅阶层。
一个书吏走出来通禀,大家可以进里面了。
林晧然作为小三元,自然没有人敢跟他争,在一番推让后,他便跟随着书吏走进了里面,前往登记处写亲供,其实相当于建立入学档案。
登记处是由九品的孙教渝主持,登记的内容其实很是简单,就是写上姓名、年龄和籍贯,还有就是一项相貌特征。
“风流倜傥,貌若潘安”
林晧然提笔便写下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准备按下手印。
孙教渝的嘴角微微抽搐,拦住了他按手印的动作,指着那栏相貌特征有些无奈地问道:“你觉得这些词合适?”
“莫非你有更好的词儿?”林晧然眼睛一亮,他觉得这些词确实不足以形容他的才貌,但书到用时方恨少,顿时眼睛希冀地望着孙教渝。
孙教渝重新抽出一张纸,面无表情地说道:“体弱偏瘦,面白无须!”
林晧然离开府学宫的时候,很想找块砖头回去砸人,体弱偏瘦我就忍了,面白无须分明是形容僵尸的,你见过这么帅的僵尸吗?
一想到这亲供会保守很长时间,他的心情当即变得郁卒。
跟着排在门外的生员们见过礼后,他远远就看到虎妞带着二个跟班走了过来,背着一个小包袱,汗水将她的脸颊打湿了。
林晧然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帮着她提起小包袱,发现竟然是重甸甸的银两,带着她往着客栈的方向走去。由于江荣华在考试前有急事回家了,所以他需要搞定返程的马车。
只是走到街口的时候,一辆马车突然停在了他们前面,一个仆人提着东西走了过来。
“我们见过!”仆人先是望了虎妞一眼,然后将东西递给林晧然道:“这些银两是我老爷还给你了,下次就别再干这种事了,我家老爷不收!”
“陈大人清廉如水,在下汗颜!”林晧然接过递回来的银两,一副愧疚与敬佩的模样。
“我家老爷还说了!翁大人日前在给我家老爷的书信中赞了你的《竹石》,望你能够考取进士的功名!”仆人拱手,然后就转身离开。
“多谢大人鼎力相助,小生没齿难忘!”
林晧然望着徐徐离开的马车,却不知道陈学正大人有没有在车上,但心里对他确实是有一种感激,便上前拱手道谢。
自从知道了宋提学的态度后,他就知道覆试的试卷不管做得多好,落榜却是已经注定。
正是如此,他需要对宋提学大人进行施压,而最佳的压力无疑是涉及到他的乌纱帽。所以他找到了陈学正,让他来扮演这个施压的角色,让宋提学不敢轻意将他打落,同时要仔细考虑打落他的后果。
很是庆幸,这个陈学正大人有着过人的能力,没有辜负他的期望,真的将事情给办妥了,帮了他这一个天大的忙。
人果然在马车上,传来了陈学正的声音道:“是你的那首诗作得好,而你第一场考试和覆试亦表现出彩!你的才情可通天,无人敢打压,否则我也帮不了你!”
大概吧!
林晧然望着远去的马车,却不认可这个说法。
或许有他才学这一个原因,但能够让宋提学忌惮,恐怕还是陈学正当时的态度极其强硬,或许还有借到了翁大人的势。
只是不管如此,一切都已经过去,他惊险地从江月白那里抢到了案首,成为了风光无限的小三元,更重要是让虎妞得到自由。
虎妞提着袋子走到他旁边,眯着包子脸不解地问道:“哥,我上次送给他的没这么多呀!这个大人原来不是坏官,还多还银子给我们呢!”
“人家的账算得可清楚了,怎么可能会做吃亏的事!”林晧然摸了摸她的头,微笑地解释道。
虎妞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小眉头微蹙,仍然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宴会的地点在潘仙酒楼,潘仙诗会的举办地。
宋提学大人除了邀请四十名生员,还有教育体系的官员相陪,以及高州城的名望长者。位置安排跟诗会相似,宋提学大人等人在左,而四十名生员居右。
宋提学显得很得和气,对这四十名生员仿佛都极是顺眼,包括那人被他点为案首的林晧然,甚至还特意说了些勉励的话。
只是大家很是意外,在这个宴会中多了一个小身影,那个小女孩扶着筷子,品尝着案上的不同佳肴。时而皱眉,时而展眉,但都会咽到肚子里。
林晧然仅是将这次当成了普通的宴会,虎妞说想要过来,他便带着她过来见见世面。只要这丫头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像昨天她说家里需要一辆马车,那他便是豪气地挥手,花了二百两买下了一辆漂亮的马车,成为这个时代的有车一族。
只是在众人品尝着佳肴的时候,有人却在病床呻吟。
陈学正?
躺在病床上的江月白终于打听到了消息,原来是陈学正为着林晧然强出头,是他跟着宋提学拍了桌子,事情才发生了变故。
在明朝的官场中,并没有太强烈的上下级关系。海瑞是怎么出名的,还不是见上官不拜,结果“海笔架”不仅没受到打压,反而从教渝升到了知县。
只是他却不明白,这货啥时有这么强烈的正义感了。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呆子,竟然敢扬言要参宋提学大人,难道这是一个傻蛋不成?
江月白对陈学正亦是恨得咬牙切齿,突然又是对床边的书童问道:“唐知府呢?有没有将那个呆子给捉起来!”
“这……没有!”书童犹豫了一下,老实地摇头道。
江月白刚欲发怒,结果疼得他直咧嘴,伸手却不敢碰腮帮。
书童知道他是想要问原因,当即苦涩地说道:“唐知府说,这构不成犯罪!你……你当时确实是在妖言惑众!”
“我……怎么妖言惑众了?”江月白听到这话,当即就要暴走,不过又是扯到了嘴,这次疼得他的眼泪都要飙出来。
书童同情地望着他,无奈地说道:“林晧然名列榜首,你当时说他是要落榜的……所以确实是在妖言惑众了!”
咯咯!
江月白咬得牙齿咯咯作响,看来这一顿揍真的是白挨了,这让他极是不甘心,良久又是问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高升赌坊的孙掌柜在门外等候多时了!”书童又是犹豫了一下,指着门外说道。
“他来做什么?”江月白脸上一寒,当即不悦地问道。
书童望着他,吞吞吐吐地说道:“高升赌坊这次赔了数千两,现在赌坊就只剩下一个空壳,今天都已经歇业了!”
“怎么回事?”江月白当即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可是他们江府的重要产业之一,而高升赌坊是赌坊中的一面旗帜,怎么突然损失如此巨大?
“这次院试案首不是林晧然吗?当时高升赌坊定的赔率很高,而孙掌柜收了很多的单子,又……又没有做对冲!”书童犹犹豫豫地说着,同时小心地留意他的反应。
江月白心里顿时一寒,他猛然记起还真有这么一茬,当时确实是自信满满地跟孙掌柜说林晧然必定会落榜,闭起眼睛沉声说道:“让他进来吧!”
“公子,公子你要救救高升赌坊啊!”孙掌柜眼着书童走进来,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江月白,当即就如同死了爹娘般痛哭起来。
江月白心里顿时一阵烦躁,对着他喝道:“我还没死呢!”
“公子!你一定要救救高升赌坊,小的都是按你的吩咐去做的啊!”孙掌柜抹掉脸上的眼泪,又是委屈地小声道。
“说说怎么回事?”江月白将脸一沉,想了解更具体的情况。
“我听到你的话后,以为林晧然定然跟案首无缘,所以就没有约制林晧然的盘口,也没有进行对冲,想着弥补上次府试的损失!”孙掌柜说到这里瞧了瞧江月白一眼,看他脸上没有怒意,便继续说道:“只是没有想到,林晧然中了案首,我们输掉了数千两白银!”
“谁赢去了?”江月白咬着牙,恨恨地问道。
“一笔到了那个林晧然那间客栈,估计……估计是他赢去了!”孙掌柜小心地望着他说道。
“还有吗?”江月白的眼睛微闭,已经有了这一个心理准备。
“不过还有更大的一笔,足足赢了四千两!”孙掌柜又是小心地说道。
“到了哪里?”江月白心里一疼,沉着声音问道。
“陈学正的府邸!”孙掌柜咬了咬牙,便是回答道。
“你说什么?”江月白惊讶地坐了起来,一副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确实是那个陈学正大人,银两是他的仆人运送进去的!”孙掌柜很肯定地点头道。
“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四千两啊!四千两啊!”
江月白突然笑了起来,原来人家能够翻盘,竟然有着他的一份功劳。为着四千两,别说是跟宋提学拍拍桌子,哪怕是掐架都敢吧!
平白帮人伸张正义,自然是没有人干,但有着四千两的诱惑,那就另当别论。为着这笔钱财,陈学正如何能不拼命呢?
只是这次真是那个呆子想的计谋吗?真是那个曾经被他玩弄与股掌之间,甚至差点就上吊死掉的呆子想到的计策?
但不是那个呆子,又会是谁呢?
只是这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难道受到刺激后,真的能让人变聪明?
那这次我会不会就更聪明?
嗯,说不准,这次真可能因祸得福,我会变得更聪明呢!
“另外!”孙掌柜小心地望着他。
“还有什么事!”江月白有些烦躁地望向他,责怪他打断自己的思路。
“我们发现陈学正又派人送了一笔钱,送到了宋提学大人那里!”孙掌柜小心地观察着他,说出了另一个消息。
噗!
江月白再也受不了了,当即一口鲜血吐出,这三方皆赢,而唯他独输。
宋提学宴请众生员,这无疑是一份莫大的荣耀。
往年这帮新科生员都会抓住这一个机会,在这里吟诗作对,为的就是在这位大人物面前刷刷脸,留下一个好印象。
只是今年却是微微不同,宴会显得较为安静。有些人倒是有卖弄的心思,只是扭对望着林晧然的时候,都是为之一叹。
不管是“人生若只如初见”,或者是“咬定青山不放松”,都让他们望尘莫及。前者至美,后者至刚,仿佛林晧然写的才是诗,而他们写的是狗屁。
有人倒是提议要写竹,结果却没有人附和,因为大家都想起了林晧然那句“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那不仅是一句好诗,更是一种文人清高的境界。
大家似乎又多了一份明悟,这明年能不能顺利通过科考,靠的还是自身的实力。且不说在宋提学大人面前刷脸有没有用,这科考过后就是真刀真枪的乡试,那一场才是最关键的战役,检验的是真才实学。
竹君子林晧然,吾辈之楷模也!
不少人看着林晧然在宴会中,丝毫没有在宋提学等大人面前卖弄才学的意思,一直在专心给妹妹夹菜,心里不由得佩服得无以复加。
自从林晧然得到了小三元的功名后,又结合他那两首以竹言志的诗,所以不少人对他冠予“竹君子”的雅称。现在他们看着林晧然的举止,丝毫没有在宋提学面前卖弄才学的意思,都认为这是再恰当不过的形象。
正是如此,大家都默默放弃在宋提学面前刷刷脸的机会,跟着林晧然做一个竹君子。
林晧然却不知道大家的想法,若是知道的话,必然得叫冤。
他不到宋提学面前刷脸,自然不是要像竹般高洁。宋提学虽然将他点为案首,但却不是真的赏识他,反而有种被胁迫的味道,而他对宋提学同样一度恨之入骨,故而才不去做热屁股贴冷脸的事。
“哥,我们明天早上就回去了,但我突然想起还得买点东西哦!”虎妞将一块蘸排骨放进嘴里,含糊地跟他说道。
“你还要买什么?”林晧然当即蹙起眉头,这个丫头简直是想搬空这座城,这阵子买了不少的小件东西,几乎将客栈的墙角都堆满。
“我想买一个做月饼的模,中秋节很快到了呢!”虎妞将骨头从嘴里夹出来,跟着他认真地说道。
“还有很久吧!”林晧然听到是这个东西,顿时皱了皱眉头道。
虎妞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一本正经地仰着脸说道:“很快了!现在是七月初九,离中秋节其实只有三十多天!”
“也亏咱有了马车,不然这么多东西根本弄不回去!”林晧然再次被她说服,无奈地感慨了一句,
“对呀,我们有马车了!”虎妞得意地晃着两条小短腿,对这件事情显得极是高兴。
林晧然又给她夹了一块鸭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直到现在,他都不明这丫头对拥有马车为何如此高兴,莫非她是想晚上跑到马车里面睡不成?
肖东城拉了拉他的衣服,他抬头一瞧,才发现宋提学大人领着人已经站在他的桌前,急忙站起来拱手道:“见过提学大人!”
虽然他跟宋提学没准还有一战,但表面的功夫还得做足,毕竟面前这位是朝廷的四品大员,更是明年科考的主考官。
“这是你妹妹?”宋提学显得很是和蔼,望着在吃东西的虎妞问道。
“正是舍妹!”林晧然溺爱地望了虎妞一眼,然后拱手回答道。虎妞已经将筷子放下,亦是学着林晧然的模样拱手道:“见过大人!”
“不错!这女娃挺有精神的!”宋提学打量着虎妞夸赞了一句。
站在旁边的陈学正似乎深有感触,亦是对虎妞赞了一句,然后给了林晧然一个眼神。
宋提学自然不是平白无故地出现,很快便笑盈盈地望着林晧然道:“日前有流言说我要徇私舞弊,要将你的试卷打落,不知你怎么看这事?”
“事实已经证明那确是妖人在胡言乱语,我被大人点为了案首,在下感激不尽!”林晧然拱手,装着一副感激的模样。
“不错!”宋提学捋了捋几根胡子,然后又是严肃地说道:“不过这个流言却是对了一半,而又错了一半!”
“不知对哪一半,错哪一半?”林晧然顺着他的意思,装着疑惑地追问道。
“你的才华我早已经看在眼里,之所以第一场将你打至甲榜,确实雕琢你的意图,所以流言对了一半!”宋提学徐徐地说着,然后望着全场的众人又是说道:“结果你不负老夫的期许,果然是‘千磨万击还坚劲’,在覆试发挥更加出色,这个案首自然是非你莫属,所以流言简直荒谬。”
这话自然不是真对林晧然说的,毕竟事实真相如何,二人都已经是心里有数。
在考生查阅试卷后,都一致认为林晧然在第一场跌落乙榜是不公,有着各种不利于宋提学的流言,所以他需要给大家一个解释。
如今在这次宴会,无疑是最佳的发声时机,向着外面解释他如此做的原因。因为想要雕琢林晧然,所以才故意将林晧然暂时放在乙榜上。
“原来如此,多谢大人的栽培!”林晧然接到陈学正的眼神后,尽管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配合着宋提学演好这一场戏。
宋提学很是满意地望着林晧然的态度,捋着胡子又是说道:“外面的流言你不需要理会!回去好好温书,明年科试你不需要担心我会再磨砺你,我希望你全力以待,争得科试头魁!”
“多谢大人!”林晧然心里一阵暗喜,原来这个配合是有好处的,不由得感激地望了陈学正一眼,急忙拱手表示感谢。
旁边的生员都羡慕地望向林晧然,虽然作为院试案首,通过科试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是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
宋提学如今表态,那林晧然无疑是稳当当地领先了大家一步,不需要再担心科考了。
只是这件事情若传出去的话,怕又气得江月白吐血了,宋提学将他轻轻地卖了,而林晧然提前拿到了科考的名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