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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强崇祯txt下载

    这些朝廷官员对自己有成见,关于这种情况,蔺养成早就有先见之明,毕竟自己本来就是革左五营的流贼,又是战败之后被活捉投降,与张鼐代州反正的性质又有所不同。

    在请求消息石沉大海以后,蔺养成总归还是有些小小地郁闷,感觉被孤立,但要说投降清军,他是根本没有想过这回事。

    关内再怎么闹,那都是汉家自己的事情,又与这些清虏有甚么关系?

    蔺养成和许多流贼的感觉一样,都不是对崇祯皇帝本人不满,正相反,这位皇帝许多决策堪称为国为民的典范,他们是对下面那些地头小吏愤怒。

    甚至连大顺的所谓永昌皇帝李自成,都是这个想法。

    不过无论怎么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汉人,蔺养成心中还是有非常正常的民族观念,那些清虏在他眼中就是异端,只要入关,绝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在民族大义驱使上,蔺养成甚至已经做好战死在喜风口关的准备,不过他依然觉得自己不是为大明朝廷死战,而是为了民族大义死战。

    来到喜峰口城下之后,发现突然面貌一新的关城,清军各级将佐虽然在狂呼进攻,但并没有和以往一样直接大张旗鼓地进军,究其原因,还是多尔衮将他们拦了下来。

    以多尔衮沉稳的性子,就算此次入关只为劫掠,那也要让阿哈们探听好情报再说。

    毕竟,他手底下的兵马可是大清全部力量了,一旦有失,那就是覆国之危,用布木布泰的话说,就是大清历代先祖的努力,从此都将化为乌有。

    无论多尔衮嘴上如何不肯承认,在心中他都不得不认识到大清底子太薄,与延绵了两百七十八年的大明帝国还是有所不如的事实。

    套用孙传庭的话说,明国可以输他个十次八次,他多尔衮只要输上一次,就会因此而伤筋动骨。

    且不说蔺养成如何心惊胆战的准备,听到吴三桂拒绝收留张鼐的消息后,山海卫指挥使许彪着实吃了一惊,怎么都想不通。

    许彪一直和吴三桂保持联络,单方面的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与这位平西伯的交情还算深厚,就在昨天晚上他还在众人面前信誓旦旦地夸下海口,说吴三桂与他关系匪浅,定然会卖这个面子。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一直以来,自己在吴三桂眼前都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而已,许彪面色阴沉了一整天,底下官吏们虽然不敢多说,但却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当天夜里,在小妾身上卖力耕耘的许彪满头虚汗的爬了下来,他那小妾也是一脸不爽快,嘟囔着有些撒娇似的说道:“大人,您今日是怎么了,是不是奴家让您没了兴致?”

    “哪儿有的事!”

    许彪摆摆手,毫不犹豫地说道。

    其实他对自己这个身材丰满的小妾非常喜欢,这次之所以来去的这么快,还是在为白日之事耿耿于怀,没什么兴致。

    许彪坐在床榻上越想越气,怎么都觉得十分难堪,忽然间,他大骂一声,朝外面喊道:

    “来人,把刘书生找来!”

    不多时,刘书生被几个兵士带到房间外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许彪极为疲惫的声音才亦步亦趋的走进去,进门之后,他与在床上的小妾对了个眼神,嘴角一翘,躬身说道:

    “不知指挥使大人深夜叫小生前来所为何事?”

    “你们这些文人就是会饶,什么时候都在饶,少跟老子揣着明白装糊涂,还不是为今晨之事!”许彪没好气说道。

    许彪素来心胸狭窄,虽说自己这小小的卫所指挥使在吴三桂眼中什么都不如,可在山海卫这一亩三分地上,却也是说一不二的主。

    “吴三桂曾交代咱们办过的事,你那里可有记录。”

    听到许彪问话就连平西伯的称呼都变了,那书生面色一惊,一下子就明白自己这位主官说的是什么,当下便赶紧说道:

    “回大人,一笔一笔的都在小人这里记着呢,大人问这个是——?”

    夏国相派来传话的关宁军士兵那高高在上的眼神许彪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就像看着一条狗一般,在手下面前被羞辱,若是这口恶气不出,还让自己怎么在抚宁城立足!

    他冷哼一声,说道:“把这话写成文书,备足银两和礼品,把那名贵字画带上,本官明日一早便亲自前往京城面见内阁冯步堂。吗了个巴子的,吴三桂叫我没面子,我也要让他不好过!”

    说到这里,许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还有,中屯卫的任肃一向与本官不合,本官走后,你便派人散布谣言,说全是那任肃嫉妒本官与关宁军要好行的龌龊之举,总之就要说成与本官毫无瓜葛的样子。”

    许彪虽然对吴三桂极为不满,但毕竟还不敢公然与势力极大的辽东军阀派系作对,他也并不认为朝廷会对吴三桂有甚么处置,这么做,无非是想出一出胸中闷气罢了。

    不过退一步来说,无论朝廷和吴三桂哪边要动作,那与自己作对的任肃都会没有好果子吃,总的看来,自己这次还是稳赚不赔。

    同时间的开平城内,睡得正香的中屯卫指挥使任肃猛地打了个喷嚏。

    ......

    崇祯皇帝从固关回到京城之后,还没来得及处理堆积如山的折子和文书,首先就想到一个问题,这么坐吃山空下去可不行。

    国库和内帑迟早都会用完,而目前大明财政还是年年赤字,硕大个国家,处处要钱,要是自己想改革军制,需要的则更多。

    这个时候,仅靠抄几家文人和大商人根本难以维持很久,要想个能一直提供进项的法子了,一个在崇祯皇帝心中酝酿许久的想法再次浮出水面——商税!

    不过令崇祯皇帝感到意外的是,一向十分听话的魏藻德这次却变得有些反常,不仅对商税一事吞吞吐吐,更加是拖延不议。

    本来定期一日完成的事情,第二天日落都没能完成,搞得崇祯皇帝对魏藻德是大为不满,在第三天上朝后留下一众阁臣,面色阴沉的问道:

    “魏藻德,朕给你第二日的期限已经到了,关于商税一事,内阁可有章程?”

    “陛下,臣年事已高,首辅之位关系重大,还需有才能之人担任,臣推荐次辅蒋大人,请陛下准臣告老去官,臣谢过陛下。”魏藻德出列后,颤颤巍巍交上一份折子。

    魏藻德此言一出,不仅崇祯心中惊讶,一众阁臣也都是震惊不已,纷纷出言劝阻,唯有蒋德璟却面色不动,一声不吭。

    魏藻德要是平时提这个要求还没什么,这个时候要告老去官,明摆着是不想和商税粘上任何关系,崇祯皇帝面上无光还是次要,主要是觉得不可思议。

    自从穿越到大明以来,崇祯皇帝明知魏藻德无甚才干,但却依旧以他为首辅,看重的便是魏藻德胆小怕事的性格。

    此时的大明,并不需要张居正,需要的是一个乾纲独断的帝王。

    这两年以来,魏藻德的确是这么做的,占着茅坑不拉屎,一切决断都依附崇祯皇帝,使崇祯皇帝可以以内阁名义迅速推行一切政令。

    可是如今,因为一个商税,懦弱如魏藻德,却不惜忤逆自己也要辞官不做,难道这商税这么可怕,就这么难收?



    大明帝国的兴起,是在一个群雄逐鹿,风雨飘摇的时代。

    蒙古人的统治在六十多年的时候已经无法继续维持下去,最终不过百年便被彻底倾覆,在马上得天下,又以马上治天下,数十年毫无变革,哪怕是名相脱脱,也无力回天。

    正所谓元“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元末的群雄逐鹿,可不像现在流贼这般小孩儿过家家,我们可以随口道来的什么郭子兴、陈友谅、张士诚等等,虽为一时之雄,但崇祯皇帝明白,这些人放在眼下这个时代,每一个都比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强上千百倍。

    如果眼下占据西北的是陈友谅,崇祯皇帝自认是根本玩儿不过这位野心勃勃的枭雄的。

    汉末英杰辈出,天下终归一统,元末群雄逐鹿,同样有一个王者鼎足而上,收整天下,而彼时的王者,便是一个名叫朱重八乞丐出身的和尚。

    真正论低下出身的皇帝,历朝历代无人能比肩朱元璋,要知道,刘邦还是个管着三十里地界的亭长。

    公元一三六八年,朱元璋在南京称帝,建立了延续至今,已经颤颤巍巍如同耄耋老者的的大明帝国。

    崇祯皇帝在后世好歹念过大学,自然明白一个道理,在华夏漫长的封建社会之中,天下兴亡,在背后起作用的东西,常常不足为外人道,因为放到前台的总是阶级斗争,背后的东西呢,其实就是经济。

    作为经济的重要组成,税收的作用无法小觑。

    在古代,税收的形式多种多样,直接叫税收的很少,身为皇帝的崇祯继承自己前世记忆,也对这时候的税收有了很大了解。

    这个时候的税收,大多以赋、税、饷、徭、杂泛等名称出现,缴纳的方式也很多,有实物的,有货币的,有投工投劳的等等。

    崇祯皇帝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免天下赋三年,并且永远取消给辽东军的三“饷”,但却并没有免“税”三年,显然是正确之举,因为税这个字包含的意义太过广泛。

    明代称之为“税”的东西,往往和“有偿”的交换联系在一起,如租赁、利息、买卖等等,总而言之,这个时候的“税”含义众多,与后世口口声称的“税”,区别很大。

    其实,早在朱元璋建立大明最初的时候,就意识到商户过分敛财会造成财政危机,已经设置了征收“商税”的一套基本规则和有司衙门。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商税”和眼下崇祯皇帝想要收的,又不是一个“商税”。

    朱元璋所制定的商税制度的目的只是为了限制商人获取厚利,让朝廷有利可图,并非时下崇祯因为朝廷年年财政赤字毫无办法,为了从商人口袋里取钱充补国库的下策。

    在大明建国初期,朱元璋大力整顿商业与朝堂,除了大兴杀伐为后世奠定基础以外,在府设税课司,在县设税课局,在道镇设分司、分局,压制财阀集团。

    根据朝廷中的某些记录,洪武年间,全国两京十三布政使司共税课司局就足有四百五十多处,各税课司局所收的商税,年终需解送布政司,然后再由布政司送交京师太仓等库,以备国用。

    可想而知,这会是何等的暴利。

    在朝堂商议中,崇祯皇帝从蒋德璟口中了解到,眼下朝廷收取的商税分为过税和住税,过税是商货、船只过境税,有工关、钞关、门税;住税则是指商货落地、停留、贮藏、房店、设摊货卖税等。

    洪武、永乐年间朝廷的“商税”收入主要来源于两样,其一是塌房税,塌房税原名官店钱,这个玩意儿崇祯也是穿越过来闲着没事翻典籍翻出来的。

    崇祯现在很喜欢查阅老祖宗的东西,因为这些都是后世怎么查都查不到的,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有些可以弃之不用,有些再搬出来却非常管用,总会有些惊喜。

    明初,两京地带商贾云集,市场繁荣,但是南京城内居民众多,导致住房短缺,商货无房可储,朱元璋为了保证物料的供给,在南京城建造了塌房,并且强行规定外地商人需在朝廷建造的塌房居住存货。

    由于朱元璋的权威,商户自然不敢多说一个字,设置塌房之后,朝廷便名正言顺的开始收取所谓“塌房税”。

    顾名思义,商人入住及存房于塌房需交纳一定数量的税费,税率是按三十取一的比例征收,成为明初直至明中期“商税”的主要来源之一。

    不过崇祯皇帝也在冯铨口中得知,塌房税在万历末年因为有某些大户抗议,加之时内阁臣子声援,如今仅在南京、北京两地征收,再加上这两地商户多为财阀,又在朝中眼线众多,所以成效甚微。

    从前朝廷“商税”的主要来源除了塌房税以外,还有“市肆门摊税”,开征于仁宗洪熙元年,明仁宗认为钞法之所以通行不畅,是因为对商贩储藏货物不征税,加之门市店肆阻挠所致。

    于是,明仁宗下旨对两京以贩卖为主的官私店一体征税。

    洪熙年间,朝廷规定税款均须以钞缴纳,宣宗宣德四年,明宣宗继续加大力度收取“商税”,将该税推广全国各主要城镇。

    除此之外,明宣宗降旨将税率增加五倍,规定凡以贩卖为主的蔬菜园,无论是种植、转输、囤留,还是贩卖,一律征收此税。

    万历二十六年以后,市肆门摊税在朝廷派出中官税使的情况下,开始无限扩大,但因为后期地方官吏滥收,却又不上缴于朝廷,搞得百姓民不聊生,曾多次激起民变。

    天启年间东林党徒称为“祸国殃民”的阉党执政时期,市肆门摊税收取的银两在逐年增多,各类早已失去效果的商税开始重新向朝廷提供钱财。

    阉党下台之后,在人称“众正盈朝”的东林党执政前十六年,市肆门摊税虽然没被废止,但却又恢复到收不上银两的情况,和塌房税一样根本指望不上,朝廷也是越来越穷。

    直到去年,崇祯皇帝穿越而来,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其它手段获取银两,不得不靠抄家杀头来求活,然而有趣的是,传闻中越清正廉洁的东林党,家里财产往往都是越高。

    正是这些清正廉洁大臣们家中的财产,让现在的崇祯皇帝磕磕绊绊撑到现在。

    市肆门摊税的征收方法是由每个店铺按月向都税宣课司或税课司局缴纳,官府给与由帖(交税证明),有司每月核查一次,如发现有违期不纳或隐瞒不报者,依法治罪,并罚钞干贯。

    除了上述两种主要的商业税课之外,朝廷还曾在酒醋、渔课、契税、牙税、过坝税、过桥税、车马税、香税等都征收加税。

    所以崇祯皇帝认识到,现如今的问题不是朝廷有没有征收商税,而是大明自开国以来,几乎历朝都在加大商税的力度,但自从万历十五年之后,朝廷能拿到的钱却越来越少,直到现在一个几乎没有的地步。

    究其原因,后世而来的崇祯在这种时候无比清明。

    “商税”根本收不到商户和地主的头上,无论怎么开设,那些商人都有无数种方法躲避缴纳,并且在朝廷有自己人,又能避免受罚。

    最终这些所谓“商税”,无一例外全都加征到了百姓头上,而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虽然有所觉察,但终究因为手腕与性格等原因无法将心中想法付诸实现。

    现在的崇祯并不会有这些思想束缚,与内阁商议了两天,早就对这时候商税的组成和财政根本症结有了清晰了解。

    听到魏藻德请辞,崇祯皇帝其实也明白他的想法,想了想,点头说道:

    “爱卿劳苦功高,准予致仕所请。司礼监拟旨,加太子少师,月给米四石,役六名,终其身。因战事原因,暂留京师闲居,日奏行程,不准回原籍,听朕后意。”



    有明一代,朝廷对商税的收取从未间断,反而在不断加大力度。

    崇祯初年的时候,朝廷加征了门店税等数十种新针对商户的税收,崇祯二年,每两商货税银增至两钱,在崇祯八年,甚至将洪武年三十税一改为十税一。

    许多士子据此做诗文,说天下商户皆是怨声载道。

    事实上,十税一这个比例已经是极重,现在的崇祯皇帝本以为下旨收取商税就能坐等来钱,但现在想想,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现如今国库没钱的根本症结不是朝廷有没有收取商税,而是可称为“苛捐杂税”的商税究竟收到了谁的头上,是百姓,还是商户。

    现如今的大明朝廷,虽然行将就木,但却如百足之虫一般,死而不僵,又好像是一座充满蚁穴的堤坝,虽然到处漏水,但却还是屹立不倒。

    若想将堤坝重新加固,这些“蚂蚁”必须要彻底清楚掉才行。

    经过两天的讨论之后,崇祯皇帝已然明白,眼下若想收取商税,最根本的是要将老祖宗定下的税法真真切切用到那些财阀头上,而不是全都摊在百姓身上。

    现在朝廷征收商税的力度本就不小,崇祯皇帝根本不需要再加征甚么其它的税,一件原本觉得很简单的事情到现在却举步维艰,涉及甚多,每每想到这里,崇祯便是心烦不已。

    同样是皇帝,怎么人家鞑清就这么无拘无束,想干甚么就能干什么?

    万历皇帝被文官内斗搞的心灰意冷,在内宫专心处理政务,被东林党写成万古无一的昏君,康麻子成天净特么顾着微服私访泡妞把妹装十三,动不动就下一次江南,银子那更是大把大把的花,反倒混成了千古一帝。

    说起来也是有趣,汉人皇帝一辈子下那么两次江南就是劳民伤财,成了导致国家灭亡的昏庸之举,鞑清皇帝几乎年年都下两次江南,却被吹成鞑清钱太多没处花,为了缓解朝廷财政和钱币膨胀的先见之举。

    你特么在逗朕,跪也不能跪的这么彻底吧?不愿做奴隶地人们,该站起来了,现在鞑清还没入关,朕穿越过来了,他们也就根本不可能入关!

    魏藻德请求致仕,这个理由其实很过分。

    自打万历朝之后,大明朝的文官们就很少有能混到致仕这个地步的了,多半都是皇帝革职,闹了个无俸无名的尴尬地步。

    崇祯皇帝准许魏藻德直接致仕的请求已经是宽大为怀,又加了太子太师的荣勋,月给俸薪和劳役,这更是魏藻德宠幸不失的标志。

    魏藻德也明白,崇祯皇帝如此做法正是向满朝文武抛出一个信号,那就是他魏藻德和从前那些首辅不一样,他是挂冠而归,并非革职夺财。

    一时间,自认无甚才干的魏藻德也是老泪纵横,心道这两年来无数个大锅小锅总算是没白背。

    其余身在泥潭中的官员则纷纷对魏藻德投以异常羡慕的眼光,为官一生却能寿终正寝,也是常人艳羡难及之福啊!

    “京内各部院衙门所有官员算上,总共人数有多少?”崇祯皇帝批准了魏藻德请求之后,吩咐人将魏藻德送出去,转头向新上任的内阁首辅蒋德璟问道。

    不论内阁首辅这个位子有多危险,能混到这上面来的,就算只留任一天,那也会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一页,算上是名垂青史。

    一向沉稳的蒋德璟猛地得知这个消息,心中也是止不住的窃喜,心道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总算下去了,可是叫老子这顿好等。

    忽然听到崇祯皇帝询问,蒋德璟赶紧收拾情绪,想都没想的出列道:

    “启奏皇上,上次核查是在崇祯十年六月。京城六部翰林院等各有司衙门,官员人数在京九万六千七百零四人,其中三品以上官员有——”

    “这么多,近十万的官儿?”不待蒋德璟说完,崇祯皇帝便是一脸吃惊的喊道。

    崇祯知道会有很多人,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正色皱眉说道:“倪元璐,着户部再次统计京内在职官员人数、籍贯,是否在京内居住等详细情况上报给朕!”

    九万六千多人,这人数还是九年前的,现在怕是已经超过了十万,照如此看来,仅北直隶一带,每年每月发放的官员和吏员薪俸都是个天价,更别提全国还有更多大小官员要按时拿钱。

    做官儿的比下头差役和兵士人数加起来还要多得多,怪不得财政入不敷出,养着这些屁用没有,再肥的牛羊一直养着这些只知道喝奶的犊子,那也会是越来越瘦了。

    “据王承恩所说,皇家报社建立后成效斐然,绩效显著,朕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建立一个专门管理财政的有司衙门,就叫皇家银行。众卿以为如何?”

    崇祯皇帝说这话的时候顿了顿,差一点就顺溜的把皇家银庄喊出来了,那也太掉面儿了,民间叫钱庄,皇家就叫银庄?想想还是银行高大上一些。

    此言一出,新上任的内阁首辅魏藻德眉头一皱,顿时觉得事情不对,自己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魏藻德这老不死的是走了,走之后留了一个谁都不愿意接的烫手山芋给自己吧!

    “这...陛下,恕臣愚钝,这皇家银行,到底是干什么的?”魏藻德面色变幻,虽然心里有谱,却还是装成一脸懵逼的样子站出来询问。

    魏藻德询问之后,冯铨等人赶紧附和,满殿重臣都是一副一根不知道崇祯在说什么的表情,好像全成了三岁孩子。

    崇祯皇帝只好开口说道:“这皇家银行,其实和民间的钱铺差不多。早有地方官府上报,说是民间私贩铜钱现象猖獗、屡禁不止,地方钱庄没有本朝许可便私成利益者甚多。这件事儿朕前前后后想了很久,觉得有必要和商税一齐办了。”

    “地方上的钱庄做什么,朝廷的皇家银行就做什么,他们不做的,或是不敢做、做不成的,皇家银行一样都能办得清楚,办得明白,你们可是懂了?”

    崇祯皇帝在后世就是个写的,自家房贷都没还清,自然不懂甚么银行规矩。

    现在这种时候据说已经有钱庄了,而且好像还发展得不错,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自己不分一杯羹就太对不起皇帝这个身份了,也太对不起手底下的将士、差役和厂卫了。

    现在崇祯皇帝还没想到那么多,靠蒋德璟这些当代文人来提出后世银行的制度显然行不通,但是收商税和银行等一干改革都是相辅相成,目前也只能用朝廷名义和地方钱庄硬抢买卖了,暂时先套用这个时候钱庄的套路,慢慢再进步吧。

    实在不行,自己手上有兵有权,抄了他的家,用他的银子当自己的启动资金也不是不能做。

    反正这事崇祯皇帝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换一百个首辅,或者不用首辅,那也是非做不可!



    既然已经上了崇祯的贼船,蒋德璟是不舍得第一天就把首辅这个位子让出去的,下定决心才是出列奏道:

    “启奏陛下,臣以为这银行一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得立即施行,不得有片刻拖延!而且在施行过程中要派差役保护,派厂卫监察,准备兵马随时镇压可能出现的叛乱,否则难以推行实施。”

    见崇祯皇帝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蒋德璟觉得皇帝是真心实意想要变革,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说道:

    “英宗正统年间,宝钞贬值,国朝拟放松用银禁令,此后大开民间银钱流通之弊,至今仍是愈发严重,即便嘉靖朝时曾严令禁止,但却屡禁不及。此后众钱庄私相结约,各闭钱市,物价翔踊,为祸许久。痛定思痛,皇上仍需防范商户故技重施,必要时,可用强行手段镇压!”

    “万历朝时,御史庞尚鹏得神宗皇帝准许,主事设立官府钱铺,此为法定钱铺之始。尚鹏之孙庞中谦,遇事刚决,饶经济才,曾任英山县令,政绩显著。”

    “臣觉得,陛下若想设立皇家银行,庞氏可为首选。其一,庞氏钱庄如今在南京城中诸钱庄首屈一指,无人可比;其二,庞氏又是以官转商,子弟皆有从官之向,堪称忠心。”

    崇祯皇帝深深看了一眼蒋德璟,良久,“嗯”了一声说道:“爱卿说的不错,那就速召庞中谦进京见朕。还有,银行新设之后,需以放贷为主任,其余业务一并承接,只要地方上钱庄有的,银行都要有。”

    “所谓放贷,与地方钱庄放款同意,无论百姓还是大户、官绅,甚至是一些商户,都可以将银两存到银行之中,换同等面额的宝钞,银行要给凭条证明百姓在此存银。”

    “百姓不是想买地吗,朕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若是将银两存入钱庄的,按每户人头计,三人以下的民户,以五十两为例,三年之内此户百姓总数达到五十两的,三年之后都可以凭银行凭条换取不低于五十亩的田地,每户三人以上却在六人以下的,提升到四年内存银一百两,换取一百亩田地。”

    “除此之外,银行不仅不能从存银百姓头上收取额外各项费用,还要以每月为期给予存银利息,比如每户三人存银五十两的百姓,满一月后取出便能得到五十两银子再加上利息。”

    蒋德璟本来心中有百姓不愿存钱的疑问,这个年头,谁愿意把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换城纸钞,还不如多买几亩田地或多吃几顿包饭来的实在。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一个月后取钱的那一天。

    方才的疑问没有了,蒋德璟又有了其它的疑虑,说道:

    “陛下,如此一来,若是地方商户将大额度银两成批存入银行,或是百姓积少成多,却长久不取银两,这该怎么办?”

    “倘若众人在三年之后一并将银两取出,届时本金、利息再加上不计其数的田亩,朝廷怕是会顷刻间山穷水尽啊。”

    蒋德璟说的话的确是一个担忧,崇祯皇帝却完全没有这个顾虑,首先,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能不能撑到三年之后,其次,这个法子也是一时周转资金的想。

    难不成三年之后朕还是这么穷?崇祯皇帝就不信这个邪。

    “蒋阁老,银行的利润赚取并非放贷一途,还有货币转换、为商户与百姓存款等业务,即便是放贷,也不是靠百姓的银两来赚钱,在百姓这个环节上,本朝的确是在稳赔不赚。”

    见蒋德璟面色更加不解,崇祯皇帝只得说道:“朕欲收商税,则必先设银行,以此扶持中小商户,打击江南足以富可敌国的诸多大户,你可明白?”

    “如爱卿所说,此事非以大户牵头不可,朕觉得那庞氏就挺适合,庞中谦进京之后朕会亲自与他谈谈,此时就让庞氏牵头,将银行先搞起来。”

    “只要银行建了起来,就要立即施行新的一整套商税制度,蒋阁老,这些时日辛苦些,务必要给朕拿出一个章程来。”

    “臣定不辱使命。”蒋德璟肯定的点点头,心道自己终于能人尽其才,得偿所愿了。

    说完,蒋德璟忽然想到什么正要说话,可张张嘴却又赶紧站了回去,好像害怕什么一样,崇祯皇帝见到,皱眉问道:

    “阁老想到了什么,不必忌讳,此事上朕会一视同仁。”

    “陛下,国朝自洪武年以来,国朝勋贵藩王众多,各自都是陛下所说的大户财阀,难免有别有用心之人将他们推出来当挡箭牌,倘若如此,做臣子的又该如何去做?”

    崇祯皇帝不是历史上那位,对自己这些便宜亲戚甚至比流贼都要痛恨。

    有明一朝,支出最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宗藩繁盛,这情况跟鞑清八旗铁杆庄稼一样,每年吸收财政的血,在地方上为虎作伥,更是圈占土地的大户。

    现如今李自成被打残了,一时半会看来是喘不过来气,财政又紧张的要命,崇祯生怕下一次动员之后就付不起将士的奖赏银两和饷银,所以银行和商税必须越快越好。

    这个时候,崇祯皇帝总算体会到这时候“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句俗语的意思了,在该用钱的时候没钱,那后果和直接去上吊也没甚么两样了。

    历史上的崇祯不就是这么被自己手下的臣民给逼到歪脖子树上去的麽?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几乎没怎么考虑便是断然道:“哼,只要敢挡住朕收商税设银行的,勋戚除爵,藩王降级,有一个处置一个,朕亲自处置,倒要看他们敢不敢蹦出来领这个头!”

    听到崇祯如此坚决的态度,蒋德璟等人才稍稍有些安心。

    毕竟,这等事他们臣子去做也是得罪人,有皇帝在后支持还好,若是皇帝前后摇摆不定,最终被坑的只能是自己这些臣子。

    就像前些年,历史上的崇祯皇帝要兵部尚书陈新甲找鞑清和谈,事情传出去后立马就退缩,搞得陈新甲进退两难,强行背锅,最后成了人人唾骂的奸臣。

    这种事让蒋德璟心有余悸,要是不想成为下一个陈新甲,就必须试探一下,明白皇帝想要收商税的心思到底坚不坚定,不然到时候自己定然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蒋德璟看到崇祯皇帝对魏藻德的处置之后,这种担忧就已经很弱了,魏藻德从甲申年以来替皇帝背的黑锅不可谓不多,可如今却挂冠而归,功成名就。

    自己这才刚上任,今后要背的想来还有不少,而且自己可不是那无甚才能的魏藻德,咱可是立志成为崇祯朝张居正的首辅。

    和自己一样明白事儿又有才能的首辅,去哪再找?

    蒋德璟开口道:“陛下,边境茶马交易、九边屯盐、山东海盐等交易素来猖獗,但其利颇丰,朝廷缺钱,可将胶州、登莱、淮北一带各盐场尽数收归国有。除此之外,派使者前往蒙古诸部,只谈茶马交易,不说战事。如此以来,两方皆可获利,而国朝获利最厚!”

    崇祯皇帝想了想,点头说道:“准了!今夜回去你就把这些事拟成折子,明日早朝的时候拿出来,再议一议!”

    蒋德璟自然明白其中套路,微笑说道:“臣遵旨!”



    第二天一大早,群臣按例来到皇极殿朝拜,可抬头一看,平日此时早早就端坐在龙椅上的崇祯皇帝今日却没有踪影,一时间,大臣们都是猜测不已。

    “陛下怎么没来?按往日说来,此时该早到才是。”吏部天官王绍微皱眉道。

    听到自家主官说话,吏部侍郎陆光祖赶紧搭腔道:“部堂不必太过担忧,下官探听到昨日陛下与新上任的阁老蒋大人探讨到深夜,离开皇极殿以后,紧接着又去了柔妃娘娘的寝宫,自然是极忙。”

    “哦,原来如此。”王绍微自然知道崇祯对那个兀良哈女人的宠溺非寻常妃嫔可比,当下也就明白了,笑道:“看来陛下昨日还真够忙的,白日晚间是一丁点也没闲下来,怪不得今日早朝未至。”

    说着,王绍微反应过来,又问道:“新上任的阁老?魏藻德怎么了,被陛下问责了?”

    “这倒不是,陛下非但没有问罪于他,反而加了太子太师。这带俸桂冠的荣勋可是前朝未有,真是令人羡慕不及呀。”陆光祖笑了笑,摇头说道。

    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王绍微静静点点头,心下也开始暗自思量。

    群臣正在说话,却见司礼监秉笔太监太监王德化迈着小碎步跑过来,站在龙椅边儿上尖着嗓子叫喊道:“传皇上口谕,早朝晚些时辰进行,听候旨意!”

    喊完,王德化走到蒋德璟旁边,先讨好似的笑了笑,才是转头说道:“众位大人,咱家已经命下人们已经把偏殿收拾出来了,皇上还有事要做,这就移步吧?”

    “有事要做?什么事大得过早朝!?”翰林编修陈鸿大声说道,看来是颇有不满。

    听到这话,王德化淡淡看了他一眼,那陈鸿却是个胆子大的,执拗着正要上前再说,却被身后御史林侗拦住,且听那林侗笑着说道:

    “王公公体谅,陈大人昨日小妾跑了,心有愤懑,这才堂上冲撞了公公,来日我等二人定当登门拜访,以解此罪。”

    “哼,常言道太监小心眼,可咱家跟了皇上这么久,就连皇上都知道,咱家不是那个小心眼的人。”王德化哼唧一声,冷着脸说道:

    “可是陈大人要记住了,这件事放在咱家头上,咱家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这么过去了。可要是换城李公公他们几个,这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毕竟阉党如今势大,陈鸿也不敢太过忤逆,朝堂上的东林党在上次瓜蔓抄几乎被清查殆尽,革职的革职,充军的充军,大部分又都被直接砍头处刑。

    现在还剩下的多是小鱼小虾,就算有几个东林中颇负盛名之人,如今也根本不敢露头,生怕被崇祯皇帝一个不愿意给诛了九族。

    要知道,这位皇帝可是被桀纣上了身的。

    陈鸿不再多说,林侗虽为御史,但对王德化的自卖自夸也只得憨笑答是,根本不敢多说一句忤逆的话去招惹。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王德化嘴上一直说不介意,可面上和说出去的话却并不是这样,已然是非常不满。

    离开皇极殿之后,陈鸿想起自己家人,对自己一时脑热的行为后悔不已,林侗也是不断叹息,对他恨铁不成钢。

    林侗连道如今太监权势滔天,厂卫又深得皇权信任,王德化还是秉笔太监中权势极大者,被他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崇祯皇帝的刻意纵容之下,发展两年的厂卫和帝党,如今在一众东林党眼中已然达到无所不能的地步,除非皇帝暴死,否则根本难以与之抗衡。

    若说王德化没有神不知鬼不觉除掉陈鸿的方法,连鬼都不信。

    群臣在偏殿座的屁股直生疼,浑身酸痛,总算是在巳时看到了一脸阴沉的王德化来宣谕,听到召见的群臣如蒙大赦,都是忙不迭的前往皇极殿见驾。

    由于方才的小插曲,陈鸿到没有其他人时间很慢的感觉,一直坐立不安,甚至还曾私下去找王德化,可这位秉笔太监却根本当他不存在,连理都没理。

    群臣鲜少有人注意到方才的插曲,来到皇极殿时总算见到了正靠在龙椅上打哈欠的崇祯皇帝,叩拜山呼万岁之后,这一日的“早朝”才算正式开始。

    首先,王德化宣读了司礼监拟出的圣旨,加魏藻德为太子太师,宣布大明崇祯朝第十八任内阁首辅魏藻德桂冠致仕,功成身退的消息。

    今日是魏藻德仕途的最后一日,也是作为内阁首辅上朝的最后一次,接旨之后,魏藻德深为感慨,连呼数句皇帝圣明,才是阔步而去。

    紧接着,内阁次辅蒋德璟以文渊阁大学士晋建极殿大学士,代魏藻德为内阁首辅,是为大明崇祯朝第十九任内阁首辅。

    “臣谢吾皇万岁万万岁,臣与内阁有本上奏!”蒋德璟接旨谢恩后的下半句,便是奉上内阁昨日连夜拟出的奏本上呈,搞得满朝文武都是震惊不已。

    “经有司察,民间私铸铜钱泛滥,地方官员为蝇头小利,往往多行其力,内阁议定,拟设皇家银行,总领银钱转换、放贷、存银诸事!”

    “自万历十五年以来,苛捐杂税繁多,塌房等税难成其效,反成苛税为祸百姓,经内阁议定,拟设国税司,暂隶户部,佃农此后毋需缴税,以轻民间徭役!”

    “经锦衣卫察,登莱、胶州多行不法,以海成盐,改私为官,请撤胶州巡检司。又有九边屯盐荒废已久,以致地方私买私卖,拉帮结派,实为祸邻里安危。内阁议定,拟设盐务司,尽收盐事于朝,岁得银八百五十九万九千有奇!”

    蒋德璟说的话清晰传到每一个臣子耳中,众人从起初的震惊到不理解,到恍然不知所措,再到如今的满腔愤怒又不敢多说,表情变化实在是精彩之至。

    崇祯皇帝在上面看着下头这些臣子的变化,心中也是乐开了花。

    等蒋德璟说完,朝堂上静悄悄一片,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这蒋德璟火烧的也太急太旺了点吧!

    商税自古有之,至今已为成墨,你他娘搞一个国税司干甚么,还嫌弃大明的天下不够乱,非得搞得血雨腥风才满意不成?

    除了国税局,银行这个玩意的作用臣子们还没想出来,倒是喷无可喷,至于盐务司,更是大家口口相传,专门瞒着崇祯皇帝的秘密。

    你这个内阁首辅倒好,上任头一天就把这种保守了几十近百年的秘密给拿到台面上来说,并且还堂而皇之的要把私盐和九边屯盐全都收到朝廷下属。

    在场这些没有几个不和私盐沾上边儿的,他们下面那些官员吃私盐商户送来的孝敬银子更是不少,银子既然收到手是不可能送回去的。

    换句话来说,要是这蒋德璟所提的盐务司建了起来,私盐被收归国有,自己敛财的手段不就又少了一样,这可不行!

    那么此事就只有一个处理方法,那就是让这盐务司和国税司建不起来!



    增建税务司、盐务司与皇家银行,这种显然不是小事,崇祯皇帝当然可以用中旨强行施行,这本没什么毛病,但却会给天下士子更多的理由。

    如今内阁首辅换成了实干派的蒋德璟,相比魏藻德,这个首辅更有才能,对朝廷绝对忠心,且勇于背锅。

    既然有内阁的名头可以借用,崇祯皇帝自然不会用中旨那种非官方形式的下下策来推广自己的改革,当下,早和蒋德璟商量好的崇祯皇帝点头许可,装模作样问道:

    “蒋爱卿,主事人选与官员名单,可是拟好?”

    “回陛下,金陵庞氏资产雄厚,如今家主庞中谦曾为县令,政绩颇佳,可为银行主事,这是税务司与盐务司的官员名单,还请陛下过目。”

    看过之后,崇祯皇帝将名单交给王德化,问道:“众卿有什么意见,都可以畅所欲言,与朕说一说,为人君者要勇于纳谏嘛!”

    听到这话,下头的官员都是翻了翻白眼,你还真有面皮,说出这种违心之言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出去谏言那可就是嫌活的长。

    “既众卿家无异议,便照此办理吧!”崇祯皇帝满意的笑了笑,心道算你们识趣,转头问道:“户部尚书倪元璐,梳理京官一事,办的如何了?”

    崇祯皇帝对这种事还是颇为关心的,手底下成天养着这么一批毫无用处的废物,自然是越早裁撤越好,官员竟然比士兵和差役加起来都多,说出去都可笑。

    “回陛下,臣那日回去之后便寻来左侍郎练大人与右侍郎刘大人,我等取出堆积户籍连夜梳理,幸不辱命,在朝议前完成,这是三品以上官员名单,请圣上御览。”倪元璐恭恭敬敬站出来说道。

    说完,倪元璐将一个小本本拿出来交到司礼太监手上,司礼太监再转交给王德化,由王德化拿给崇祯皇帝。

    在将小本本交上去以后,倪元璐轻咳两声,几个小吏得到大汉将军的通融,赶紧扛着四五个装满户籍的大木箱走上大殿,纷纷放在御阶之下。

    “胡天中、李得财...牛刚烈,这都是些甚么玩意儿,朕怎么一个都不知道?”崇祯皇帝翻起小本本,只看几页便是将其攥在手里不再去看。

    这本子上写的是三品以上官员,就这么粗略一翻,无论忠奸,反正头几页根本没自己认识或熟悉的任何历史名人。

    此时崇祯皇帝脑海中包含了历史上那位的记忆,可是就连这记忆中都没有这些人的任何印象,可见这帮人到底是有多无能。

    而且崇祯皇帝粗粗看了几眼其中一些所谓三品大员的简历,发现很少有人有甚么出彩之处,最近七八年之内,大部分人几乎都是庸碌无为、尸位素餐且沽名钓誉之徒。

    正是这些人占据了朝廷上的主要位置,才让大明朝堂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崇祯皇帝越想越气,直接把小本摔在地上,说道:

    “李若链,南镇抚司闲了这么久,该让他们动一动了!这些三品大员的德行操守,还有政绩就让他们一个一个的查清楚,三年之内没有什么绩效的,给朕把薪俸先去了,至于官职是不是还留着,再观后效!”

    闻言,李若链立马大步出列,浑厚道:“陛下放心,臣回去就办!”

    崇祯皇帝转头一看,发现自己眼皮子低下搬上来几个大箱子,心知肚明的他更是根本连看的心思都没有。

    不用想,这些箱子里大部分都是尸位素餐、啃噬堤坝的蚂蚁,至少得革掉一大半才行。

    “王德化,下朝你亲自跑一趟东厂,让王承恩将最近的事放一放,这箱子里的所有人全部交给东厂去查,甲申年至今毫无建树的,直接把官职给朕撤了!”

    “对了,东厂消息灵通,就让番子到处去民间打听这些人的情况,结合这些户籍上记录情况,确定之后再决定撤不撤。”说着,崇祯皇帝狠狠一拍龙椅,喝道:

    “吩咐下去,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门等处,即日起就要在京城内外张贴告示,顺天府和兵马司各处衙门对于一切报案者都要接待,不得发生报案不理之事,否则朕必会严惩!”

    “对于每一件报到衙门的冤假错案,厂卫都要一件一件的重新查!若属实冤枉,将负责核查的厂卫、官员一并裁撤,若并非冤枉,拿人斩首!”

    “即日起京城戒严,四门城防军与上街巡逻的兵士都要加倍,但凡作乱者,都先抓起来再说,只要是敢持械抵抗的,当街砍了!传董琦、新建伯王先通今夜入宫见朕!”

    诚然,崇祯皇帝明白,这么做会有一大批勤勤恳恳的老实人受牵连,但这种弊端却远远小于裁撤、删减无用官员带来的好处。

    首先一方面,这个时候的老实人基本都是被欺压的命,没有几个能混到高位上,一般都是最底层的小吏,其次,删减官员队伍并非是裁撤驿站,两者在根子上就不一样,这个道理后世的企业都在用。

    在崇祯看来,整个大明朝廷就像大部分零件已经锈蚀的机器,这些零件已经锈坏,留着他们,每年每月多花费巨额薪俸以外,办事效率也只会越来越低。

    当天朝会结束之后,整个北京城的官吏、差役、商户甚至是兵士都动作起来,就连崇祯皇帝的后宫妃嫔们都对此津津乐道,有褒有贬。

    目前看来,唯一巍然不动的,唯有底层百姓。

    在某些有识之士看来,朝廷这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虽然造成整个上层的框架震撼,但实际上并未影响到他们根本上的生活,毕竟日子还得继续。

    当天夜里,穿戴好盔甲的城防军总督董琦和副总督王先通两人进入皇宫,与崇祯皇帝整整密探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从通州开来一支人数在千人上下的兵马驻扎在京城外。

    与之同时,京城城防军也加大了各门各街的巡逻强度,各个官府衙门的差役上街人数成倍增长,只要那些青皮地痞稍有犯事,便是会被恶狠狠的丢进牢狱之中,毫不姑息。

    ......

    第二天下午,魏府。

    已经功成身退的魏藻德这天刚刚走出府门,正准备带着一府上下高高兴兴去踏青,可却迎面跑过一批明甲持锐的城防军官兵,欢乐的气氛瞬间化为乌有。

    这些官兵为首的是个千总,显然认识这位刚刚致仕不久的前首辅。

    若魏藻德是实意而去,这千总或许还不会怎么样,可如今魏藻德是荣勋身退,深得皇宠,他还是得毕恭毕敬的行礼,说道:

    “大人还是不要去了,城门已经戒严,不许出城,城外还有通州等地兵马屯守,京城各处都有我们的人看管,这段时日还是待在府内为好。”

    “通州卫的兵马也来了,看来陛下终究还是把这个天给捅破了。”魏藻德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先是对那小小千总道谢,这才示意府中众人赶紧回去。

    “这样吧,小的给魏大人留下几名弟兄把守在府外,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是个威慑!”千总忽然想到什么,挥手示意五六名兵士过来吩咐几句。

    “既如此,那便谢过小兄弟了。”魏藻德也知道城防军是新军,军纪严明并非旧军可比,倒是没有什么担心,直接应允下来。

    这千总点点头,寒暄几句,转头挥手喝道:

    “继续巡街!弟兄们把刀子都擦亮了,若是有什么人敢作乱,陛下可说了,直接砍了丫的!”



    用“风起云涌”四字来形容此时大明发生的巨变,似乎还略有不及。

    自从仁宗洪熙年间开始,文官们的地位就已经开始逐渐上升,直到崇祯初年所谓”众正盈朝“时,朝中甚至达到非“东林”不能独行的地步。

    除此之外,眼尖的商户以结交为名登门拜访者更加与日俱增,支持文官们的开销和一切杂用,送到府上的银子更是几辈子都花不完。

    这些商人或送巨额大礼,或出资金与文官日夜笙歌,有的则盯上了一些初出茅庐心智不坚的文人士子,逐渐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紧密联合的利益团体。

    这个团体,一个在朝堂上官官相护,为士绅提供官方的便利和好处,另一个则在地方上为非作歹为,就连一般的官府衙门都管束不及,甚至有土皇帝之称,此为官绅、财阀集团之始。

    有些人看不懂,嘉靖和万历等许多皇帝都不是傻子,他们在位时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利益团体的危害,但至今无人敢碰。

    究其原因,正是历朝皇帝害怕动摇国本,在眼下这个南贼北虏、四处漏风的时候,更应该以稳定国内为上,怎么这昏君却反其道而行之?

    不论这次突如其来的改革如何使人不满,士子们发现,自己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能用在纸面上驳斥,因为能说出来的,都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的。

    魏藻德致仕,新上任的内阁首辅蒋德璟与内阁立即提出整改商税、增设皇家银行、盐务司与税务司等一系列的政令。

    这样一来,魏藻德肩上背了两年的大锅总算卸下来,甚至蒋德璟后背上的已经不是“锅”,而是一座“山”。

    依照惯例,崇祯皇帝将其下发给群臣讨论,在朝堂群臣中“无一人言此策不可行”之后,才是勉勉强强盖章戳印,正式提出大明崇祯十九年的税收改革制度。

    京畿一带为首先实行之地,各衙门驻军积极调动,光抓捕投入监牢的犯人就是以往数倍,等消息传到外省和江南,更是让众多财阀、官绅心惊胆颤,如坐针毡。

    被惯出“公子病”的文官和士绅们,终于再一次见到朱家皇帝在对付贪腐与官绅结合等事上的不近人情,见识到大明朝廷强势起来的力量。

    就算历朝都有增加商税征收力度,但自从太祖成祖两位强势的皇帝之后,还没有哪个皇帝有如此魄力,敢于改变祖宗成法,一副磨刀霍霍要将天下捋清的架势。

    然而让一些心怀不满之人难受的是,除了一些见不得光之事以外,他们压根没有任何方法能公然与皇帝的这套改革相制约。

    祖宗成法?别闹了,崇祯皇帝压根不管甚么“祖宗之法”,他能用上的才是“祖宗之法”,用不上的,那就和士子写在纸面上的话一样,根本起不到任何效用。

    甚至于,这位皇帝堂而皇之把“祖宗之法”给改了删了这种荒唐事,在近两年也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

    以前最常用的法子就是让下面的门生故吏书写文章宣扬朝政的昏暗之初,这种事就算把皇帝说成史上最强昏君也不为过,毕竟看起来的确像疯子才会干出来的事。

    崇祯皇帝是用内阁提出,而且正儿八经的经过朝议通过施行,这种方法显然已经行不通,毕竟收私盐为官办乃是天下公认的利民利国之举,商税更是历朝皆有,喷无可喷。

    就算有那些不怕死的真敢把某种事情搬到台面上喊,可对崇祯皇帝的影响其实也不大。

    但凡敢这么做的,无论官职有多高,无论背后站着谁,崇祯皇帝是捏住一个就弄死一个,无论自己下旨还是让底下的狗腿子厂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去办,反正总归是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前面被打掉的复社,被公然关闭的东林书院,还有去年那株连满朝数百官员的瓜蔓抄,都是让人后脊背发凉的鲜活例子。

    自那之后,朝上还活着的官员每日都是庆幸,自己总算又在这昏君手下“苟”了一天,至于甚么非分之想,那更是连想的心思都不剩下。

    更何况,崇祯皇帝自打甲申年以来,那是根本任何面皮都不要了,根本不在乎被多少人唾骂,更不会管甚么后世流传下去的名声。

    正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眼下不要脸的还是当今皇帝,这就更让文官和士绅、商户们觉得无处下手,难受的一批。

    其实崇祯皇帝在施行改革这件事上,还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在民间,一年多以来,皇家报社和三厂一卫的大力宣扬之下,起码北边几个省已经对自己这位皇帝的印象有所改观。

    更何况自己在甲申年还“免赋三年”,取消了多年的辽左“三响”,在民间更是市井之徒口口相传,称为壮举的大事。

    在朝堂上,刘正宗死后,最后一个东林大佬被彻底打翻,曾为东林党徒的前首辅魏藻德又已经致仕,所谓的内阁,其实就完全成了崇祯的私人盖章班子。

    连续两年对东林党的清算之后,现如今朝堂上还剩下的东林党也就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根本不能成势,更不会对崇祯的决断有任何影响。

    军事方面,良乡等数次大捷,个个都是问鼎千秋,足以载入史册的战绩,再加上建立忠烈祠、军校、罪己诏等事,崇祯皇帝两次御驾亲征皆传大捷,个人威望已经极高。

    西北大营和禁军如今已经全面建成,虽然战斗力还有所不足,但如高杰、白广恩、唐通、黄得功、杨御藩、黄蜚、张名振等地方将帅纷纷归顺、效忠于朝廷,九边将士亦皆归心。

    由于崇祯皇帝有意任用一批如张世泽、董琦、王先通、王永恩等少壮派勋戚以实职,勋戚势力也在以微弱的进度重新壮大。

    这些武将、勋戚、士子们称之为的“阉党”,还有地方上对自己改变看法的百姓,其实都是忠诚的保皇党。

    正是他们,让崇祯皇帝下定决心发动这场史称“丙戍革新”的政改。

    对于崇祯皇帝来说,他没有历史上那些人牛鼻的金手指,可以呼风唤雨,可以用仓库往来,更没有那种极其牛掰的系统,可以召唤出甚么赵云、吕布、程咬金,忠诚度为九十九,战斗力为一百八,可以一骑当千,割草战斗。

    那么就只有一个选择,利用皇帝能利用的一切手段,让那些想让自己死的人死在自己前面,先保证自己活下去,才能有力量保证华夏不被鞑虏倾覆。



    魏藻德虽然没有甚么能力,但是能在这鱼龙混杂的大命朝堂混到首辅高位,本身自然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并且对于一些事情的判断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原本在朝堂上对崇祯百般奉承的魏藻德,在崇祯皇帝表露出一丝对商户下手的讯号时,便敏锐的察觉到这件事与往常那些的不同之处,继而直接选择放弃。

    能让魏藻德放弃首辅高位,就如同让他放弃几十年努力的成果一样,向来懦弱的魏藻德,这一次却非常果断,直接出坑上岸,这件事的不一般自然可想而知。

    崇祯皇帝也知道,千年以来华夏的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这些地方官绅互相勾结,一个有权,一个有财,想要干什么都行。

    然而事情总是说说容易做起来难,想要凭皇帝的一纸诏令便直接让这维持了千年的利益集团解体,又是谈何容易?

    在某些明眼人眼中,皇帝此举显然无异于自掘坟墓,稍有不慎就会造成国家秩序混乱,其实这些崇祯皇帝又何尝不明白。

    若不是现如今大明已经乱成这样,崇祯皇帝也不会生出打碎重建的心思。

    回去之后,魏府顿时乱作一团,魏藻德虽然在朝堂上经常不发一言,有些懦弱,但毕竟是一家之主,在自家府内还是威严无比。

    据东厂听记探报,说是魏藻德当日回去之后,横眉喝止了府内众人,并且下令用一些杂物将府门堆堵起来,看样是害怕京城因此发生混乱。

    魏藻德在自己家怎么折腾崇祯皇帝其实并不关心,只要不对商税一事指手画脚,他就能好好的颐养天年,不然阖府上下,定然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眼下这个时候,恍然无错的东林士子们这才想起,一位挂冠致仕的首辅大人正在府内休息,而这位首辅大人也曾是东林人士,于是纷纷登门拜访。

    魏藻德的过人之处就在于会审时度势,他也的确没让崇祯皇帝为留下他而后悔。

    据魏府内东厂听记禀报,说是魏藻德回家之后闭门谢客,就连自己往常的门生故吏都拒不接见,在大门口贴了“此非东林,谢绝见客”四字,表露不再关心任何朝堂之事的心意。

    听记还说,那些士子在门前徘徊了许久都没离去,还是一名城防军把总下令将其驱赶,这才是骂骂咧咧的走了,嘴里还嘟囔着甚么魏藻德就是皇帝跟前一条狗云云。

    曾有民间传闻,说有人在第二天晚上发现了这些士子横七竖八惨死的尸体,一时间,传闻四起。

    有人说这些士子嘴碎,活该被厂卫整死,也有人说他们可能是被乱贼在晚上残杀,反正是众说纷纭,什么都有。

    其实自从设立三厂一卫以来,京城的每一处,甚至在错综复杂的小巷子内,都在厂卫的监视范围之内,而这些士子所在之处,正是曹化淳督下的西厂负责。

    他们走后到底经历了什么,这种小事儿不会上报到崇祯皇帝那里,可能就连曹化淳都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怕是只有负责那片儿的西厂役长才详细知道了。

    锦衣卫是在明处办公,以华丽的官身和极高的地位得人尊敬,三厂则匿于暗处,无论东厂、西厂还是内行厂,都向来信奉以恐惧维持安宁的真理。

    百姓不知道就会瞎传,传的越厉害,厂卫的凶名也就越狠,就会有更多的人害怕、畏惧,暗处的地头蛇也就会更小心行事。这是每一个番子都信奉的真理。

    “只有让那些宵小之辈畏惧自己的名声,他们才会安稳,少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当今皇帝的宝座才能坐稳。”这是三厂下属每一名番役行事的准则。

    厂卫,便是天子之眼,代之以察天下,又是天子之剑,代之以清除邪佞。

    崇祯十七年恢复的三厂一卫之间又有了互相制约的权利,只有皇帝宝座坐得稳,他们厂卫的差事才会更稳当,不然一切都会化作云烟。

    在京师大张旗鼓的开战改革之时,暗处的三厂番役也是全力调动,但凡有人说了什么关于此次改革的坏话,第二天保准会见到他的尸体。

    尤其是那些文人士子,更是番子重点监察的对象,至于地痞流氓,那则是地方衙门官差干的活计,毕竟都有各自的任务,重叠就乱套了。

    厂卫的监察力度无孔不入,被抓、被杀的每个人,几乎都是被自家极其信任之人出卖,所以只要谈及厂卫,无人不感到毛骨悚然。

    甚至有些被厂卫快吓成精神失常之人认为,只要崇祯皇帝点头,他们甚至可以在一夜之间让京城内任何一个人,毫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百姓则与满朝公卿与京城内外商绅不同,他们只是单纯的在讨论,只要不去有意趟这个浑水,厂卫鲜少会管百姓之间鸡鸭墙犁的破事儿。

    ......

    在最初的动乱之时,效忠皇帝的各方势力极力维持京师秩序,城外通州各卫挑选而来的新军甚至在王先通的率领下开进城内西侧军营屯驻了三日。

    这种紧张的形势一直持续了七八日之久,直到几家反抗最为激烈的商户阖府上下都被通州卫新军当成乱贼平定,京城才是宣告安定。

    当然,起码在明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崇祯十九年一月二十一日寅时,月光依旧皎洁,天色才刚蒙蒙亮。

    通州卫新军的营地中寂静异常,京师各个城门和城墙上都站着城防军兵士,他们正在照例按照抽签结果换防轮守。

    京城内的各处大街小巷,时不时也要经过一队队手持腰刀,打着哈欠的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差役,一切看似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王头儿,该换防了!”一名城防军把总大笑着走过来。

    听到这话,那王头点了点头,招手示意手下的兵士下来完成交接,那些兵士听到命令,个个都是松了口气,一心只想着回去赶紧大睡一觉。

    “交给你了,近日非比寻常,要多留个心眼!”王头喊道。

    “哈哈,这还用你说,弟兄们眼睛都亮着呢!”

    话音刚落,兵士还在换防,脚下却是一阵地动山摇,忽有震响从城东方渐至西南角,北方天空乱云横飞,巨响声中,一滚黑烟冲天而起,数间房屋随即倾倒,甚为骇人。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

    各个城墙上的城防军兵士下意识以为敌军来袭,纷纷动员起来,地上的差役和一些早起百姓也是形态各异,直有种末日来临之感。

    没过多久,一名标兵飞马从东大营而来,挥着小旗声嘶力竭的喊道:

    “全城戒严,全城戒严!!!”



    如此大的动静,一下子就让全城人变得异常惊醒,就连一些睡眼惺忪还在榻上迷迷糊糊的人,都是惊吓的翻到地上,口中失心疯了一般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过不多时,不少百姓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心理,纷纷互相打探情况。

    胆子小的将窗户打开一道缝隙伸出脖子到处观看,大一些的则是直接开门上街,正见到与自己同样想法的人站满了整条街道,人人都是面面相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方才震耳欲聋的响声恍若耳边,此时本该泛亮的天空却诡异的阴暗下来,天昏地暗,火光冲天、尘土飞扬,又是天崩地裂,万室平沉,一副末日来临的景象。

    正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顺天府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差役们领到上头命令,挨家挨户的敲响了百姓的房门。

    “老祝,别磨你家那杀猪刀了,新建伯亲自在菜市口训话,出去看看吧!”

    “郑掌柜,把你家这烂摊子先放一放,赶快去菜市口,有热闹看!”

    “多余的话就不要问了,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大部分人本就想去,有些人则是被生拉硬拽着才肯走出家门,当他们来到街道上的时候,却发现早就有无数城防军兵士荷枪实弹列队在街上,个个面色严肃的厉害。

    看到这些衣甲鲜明的官军将士,没由来的,许多人心中那种慌乱的感觉都淡下去不少。

    此时的菜市场,远远半条街之外便围满了人,到处都是一片人山人海,得到消息的王先通披挂整齐,右手紧紧握在刀柄上,正在扯脖子喊着什么:

    “大家不要惊慌,这是府库存放之物堆积,保存不当才造成失火,并非甚么大事!”

    “陛下已经下旨将有关官员革职查办,朝廷必会严查此事,本伯会亲自领兵士上街配合有司衙门,大家可以照旧生活,一切如常!”

    王先通话音刚落,人群之中顿时议论四起。

    “哼,还不是大事,吕家全都被埋在府里,整条街都损毁了六成。”

    闻言,一名穿着红色绸袍的富商不屑地冷笑几声,不知心中怎么想的,却是高着嗓子,幸灾乐祸一般喊道:

    “哼,可真是无能,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要这些厂卫又有何用?可知道因他们的疏忽死了多少善良人家?”

    “是啊,谁知道是不是当今皇上与民争利,遭了天谴!”他身后几个不知来历的人也是纷纷附和。

    现在的百姓几乎家家都供奉着各种神明,是多灾多难日子里唯一的心理慰藉,听见“天谴”二字,顿时面色大变,惶恐不已。

    “鼠辈,本伯在此,岂容你蛊惑人心,危言耸听!”王先通眸子一紧,大喝一声。

    没有管这人背后站着什么人,王先通跳下台,走到人群之中拎小鸡崽似的把那富商拎到台上,抽出刀之后二话不说便是斩下去。

    “若有人再敢散布谣言,不论何种身份,皆同此类!”王先通举起一颗胖胖的脑袋朝周围挥了挥。

    在血腥景象的刺激下,人群中的议论却少了许多,一些别有用心之人见到王先通如此绝情,当下也是不敢多说。

    见到那些暗自逃跑的人,王先通嘴角一翘,并未多管。

    这些人跑出去以后,松口气正觉得自己逃过一劫之时,抬头一看,却见到早盯在此地的番子们对他冷冷一笑,血洒当场。

    “大家听我一言!”这个时候,两名士子模样的年轻人却是站出来,打前那人面貌年轻,但说话前却沉稳有力:“诸位可还记得天启年京城王恭厂之事乎,言犹在耳啊!”

    出来的人正是此番进京赶考的夏完淳,只听他慷慨激昂的喊道:“朝廷颁布正典,晓明法理、匡正自身,惠及黎庶,为大善之举,自然会惹得别有用心之人图谋不轨,以小事言大弊!”

    瞿昌文大笑几声,信步而出,说道:“夏兄所言极是!昔天启王恭厂之事,正是朝中奸佞看不得自身受损出的阴损之招,百姓由此蒙难。在下看来,此番亦同此类,定是那些狐朋狗党所为!”

    “大家不可以轻信坊间传闻!”

    两人说完,又从人群中走出一批白色衣衫的赶考士子,激动不已的喊道:

    “我等进京赶考士子,忧君患国,敢为天下先!今日在此立誓,无论京城变乱如何,皆矢志不渝,不离京师寸步!”

    “仁兄说的不错,我等皆以今日明志,穷此生为社稷造福,为陛下行忠!”

    由于崇祯皇帝此前对士子态度非常不好,王先通身边城防军千总下意识上前,询问到:“爵爷,要不要属下将他们赶走?”

    闻言,王先通考虑一会,摇头说道:“不必了!士子并非东林,不能一概而论,况且这些后生既进京赶考,自然不会都是那些乱党。再者说来,朝廷上下,也总还是要靠这些人为陛下办事。”

    “属下明白。”

    那千总点点头,挥手示意已经上前的兵士退下。

    ......

    由于爆炸距紫禁城较远,再加上宫内殿宇多是经常修缮,坚固非常,所以大部分地方虽然能感觉到强烈震感,但却并没有那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宫人说起今晨之事,也都觉得挺有意思,这次爆炸波及到皇宫之时,崇祯皇帝正在与周皇后在坤宁宫用早膳。

    前一句两人还在微笑说着什么有的没的,众人忽然感觉脚下微颤,正恍然不知所措,却见皇帝迅速扔下碗筷,像离弦的箭一般“噌”地窜了出去。

    崇祯皇帝当时一个字都没多说,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起身直奔向殿外,其速度之快,直令人叹为观止。

    崇祯皇帝跑出去之后也没闲着,宫殿旁边根本不敢多待,第一反应就是跑到最近的平地上,直到震感逐渐消失才敢返回。

    现在的崇祯皇帝,正在皇极殿召开紧急朝会。

    提及方才之事,崇祯皇帝可是吓得不轻,那种脚下都站不稳的感觉太过可怕,当时崇祯皇帝还以为遇到历史上没有记载的地震。

    并且就从初次震感来看,强度少说也在六级之上,就宫殿这木质结构,崇祯皇帝不信能扛得住这种强度的地震。

    自己要是不赶紧跑出去,历史上就会这样记载:

    崇祯十九年的某一天,崇祯皇帝正在坤宁宫用膳,不料突然发生大地震,崇祯皇帝没来得及跑就被压死在坤宁宫。

    由此之后,崇祯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在自己皇宫里被地震搞死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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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奏陛下,刚建不久的税务司、盐务司署备尽毁无存,内阁拟定的两有司官员,只有十二人还留于人世,其余众人,尸骨无存!”

    “除此之外,据户部初查,税务、盐务两司署备之处损毁严重,数十户百姓房屋倾倒,伤者不计其数,哀鸿遍野。”

    “启奏陛下,太医院吴又可住处被毁,所幸他本人与家人出城采购药材,这才无甚伤亡,可刚到京城的庞中谦在京城住处遭受波及,其本人及一干仆役尽数身亡!”

    “启奏陛下,数间商铺被毁,崇文门附近街市堵塞难以畅通,臣请暂闭崇文门,派军士把守疏通!”

    崇祯皇帝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点背赶上大地震,后来才知道,这特么竟然是人为的!

    此时紧急赶到皇极殿的各部大臣和内阁诸臣都在不断汇报各处情形,崇祯皇帝自打听了第一句开始脸色就是愈来愈黑,直到现在,已经根本见不到任何表情。

    作为皇帝而言,面对外敌的威胁,他必须要有更多的钱来打仗,才能保证自己还能在龙椅上坐下去,才能保证自己活着。

    此时天下一带最富庶的,还没怎么被战乱波及到的就只有江南地区,来自后世的崇祯皇帝明白,此时江南一带的手工商业已经相当发达。

    从工商业收税,正是老祖宗为了保证军费支出的办法,自己将朱家老祖宗的办法做到尽善尽美,更是此时敛财的不二之选。

    崇祯皇帝明白,今日两司署备发生的爆炸,正是那些财阀集团手眼通天的杰作。

    自己敛财最佳的手段,并不是官绅财阀集团的最优选择,江南工商业在京城的利益代言人,差不多正是把持朝政的百官文臣。

    崇祯皇帝虽然杀尽了东林,但毕竟还需要官员治国。

    对于商人们来说,只要朝中还有一个文官,财阀集团就能见缝插针,就算没有文官,毫无头脑的武夫反倒更容易收买,所以无论崇祯在朝上如何杀得人头滚滚,实际上都不影响到财阀们自身的利益。

    从处置八大晋商开始,财阀们感受到崇祯无意间流露出的态度,便已经开始备存后路,有些极精明者,更从那是开始策划这次爆炸。

    这次爆炸,更像是财阀集团对崇祯改革商税此举做出的回应和警告。

    单独压榨朝中官员,或许还没有其他人会横插一脚,可如今要割商人们身上的肉去打仗、去改革军队,换了谁也会不情愿。

    换句话说,这大明是你朱家的,你朱家的王爷都不感冒,凭什么要牺牲我们自身的利益?

    崇祯皇帝明白,历朝历代,这差不多都是皇帝和财阀之间的死结,天下太平之时皇帝大权独揽,就像嘉靖和万历,还可以用各种手段从容博弈妥协。

    然而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太平世代已经是遥远的过去,境况甚至用“外忧内患”四字都难以形容,那是还有几个月就亡国的最后时刻了。

    那个时候,由不得崇祯皇帝再运筹帷幄,更没有什么机会看远大影响,只要有机会就必须下手,只有杀了别人,自己才能活。

    这一次固关击败流贼更是如此,天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在夹缝中打赢清虏和流贼,若不抓住这次机会,那自己岂不是和历史上的崇祯一样了?

    天启帝朱由校重用魏忠贤,听任他攀到“九千岁”的高度,所以被东林党写成只知闭门苦做木匠活的昏庸皇帝,事实真的是这样?

    崇祯皇帝已然明白自己便宜哥哥的精明之处,他一手创造出阉党这么个玩应儿,正是遇见到如今会发生的情况,一切都是为了维护皇权打压官僚和乡绅。

    朱由校做木匠活掩人耳目,用阉党背锅,打压空谈误国的东林党,任用实干派官吏,绝不是一个只知道木匠活的蠢人,正相反,他对军国大事的过问和干预比比皆是。

    痛定思痛,崇祯皇帝忽然发现,自己今日遭遇的,和历史上朱由校遭遇的又何其相似!

    在后世所称王恭厂大爆炸发生的天启六年,正是朱由校派阉党去外地向财主们征税的头一年,朱由校强行加收矿税海税商税,直接损害的是官僚权贵集团的利益,而非下层的升斗小民。

    断人财路向来是最令人讨厌的事情之一,就算皇帝也是一样,朱由校有得罪人的决心,但他没有任何准备,更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崇祯皇帝此前遭遇过投毒,甚至是公然行刺,还有士子们喊着仁义道德聚众闯宫等种种僭越之举,东林党惯用的手段几乎都在穿越来的头一年见识个遍。

    见招拆招,这才跌跌撞撞活到了现在,此时的崇祯皇帝,早已不是刚穿越过来只求活命的愣头青。

    衡量任何历史事件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利高者疑”,谁在事件中收获了最多的利益,谁就可能是操盘者,毕竟天下没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

    自己下达这一批政令最高的得益者是以自己为首的保皇党,相当于虎口拔牙,直接和官绅财阀集团对着干。

    对于官僚集团而言,目前的直接障碍是当今天子,而这次爆炸造成税务局、盐务局皆毁,两司官员班子和庞中谦带来的骨干几乎死的干干净净,最高的得益者是谁?

    崇祯皇帝可以肯定的说,正是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江南财阀。

    崇祯皇帝可以用这些人的角度假设一下:既然政策目前无法改变,可要是现在的崇祯和历史上的天启一样,忽然出了意外会怎样呢?

    到那个时候,谁会来继承皇位?

    目前指定的皇太子朱慈烺还是个孩子,如果崇祯皇帝忽然驾崩,百分之百会由他继位,一位大权独揽的皇帝换城一个小毛孩儿,这正是财阀们乐于见到的。

    更何况,朱慈烺从小到大都是东林人士在培养,就算继位之后有什么变故,大不了故技重施就是,一个小孩子还会有什么大能耐不成。

    历史上王恭厂事件后的的第二年,也是自己那便宜哥哥,天启皇帝朱由校进一步加紧推行自己执政意图的关键时刻,意外发生了。

    崇祯皇帝脑子里还有那时候的记忆,当时朱由校跟魏忠贤、王体乾去西苑泛舟,一直四平八稳的船忽然侧翻倾倒,虽然皇帝很快被救起,但受到“惊吓”从此染病。

    令人唏嘘的是,二十二岁的朱由校,前几日还乐颠颠骑马射箭做木工活儿的皇帝,居然很快就行将不治了。

    对官绅而言,这件事中最妙的还有一个,天启皇帝是跟魏忠贤一起翻的船。

    若说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暗害皇帝,那魏忠贤第一个脱不了干系,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怀疑到他们的头上,可谓神不知鬼不觉。

    当然,历史上的官绅们也的确是这么干的,借助自己前任那个糊涂蛋将阉党彻底除掉。

    可明眼人都明白皇帝和阉党之间的关系就像主人和忠犬一样,也和现在的崇祯与保皇党一样,皇帝一旦出事,损失最大的就是魏忠贤。

    作为一个绝不可能当皇帝的太监,魏忠贤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朱由校,一旦皇帝换人,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这形势不但魏忠贤知道,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然而朱由校终究是死了,临终前他告诉历史上的崇祯,说你当了皇帝之后,一定要重用魏忠贤。

    现在的崇祯皇帝脑海中能体会到当时朱由检的心思,年轻气盛、刚愎自用和血气方刚结合到一起的热血青年,哪儿会去仔细思量朱由校遗言里的深意?

    历史上的朱由检一上台,第一件事就是让魏忠贤下课,紧接着大刀阔斧的解决阉党,重用东林党,很快赢得朝野上下一片赞誉,自此开启了“众正盈朝”的新局面。

    首辅蒋德璟在说话的时候,脸上全是愤慨之色。

    作为内阁首辅,此前又在各地做了不少抚治官员,蒋德璟自然知道这大明朝的官场到底有多深,简直是深不见底。

    朝廷前脚才出台了改革商税,整理盐务的政策,半月不到,两署竟然在同一天的同一时刻发生如此重大的失误,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结合天启年间曾发生的王恭厂一事,蒋德璟不由觉得后脊背发凉。

    现在让崇祯最为难的事情发生了,庞中谦在睡觉的时候被顺带着砸死,随行的两个儿子、妻子周氏,还有一批人全都死的干干净净,一个活口都没剩下。

    庞氏是目前崇祯唯一确定会忠于自己,而且有实力和手段管理税务司的家族。

    可以料定,庞中谦一死,两个足以继承家业的儿子随之而去,庞氏定然四分五裂,怕眼下的金陵城内,各个财阀和官员已经在忙活着瓜分庞氏的家产了。

    就连硕大的庞氏都直接下课,那么还有谁敢来接这个橄榄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