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史上最强崇祯 > 全文阅读
史上最强崇祯txt下载

    “今日众位一定要舍身取义,规劝陛下裁撤东厂,尽诛阉奴以谢天下!”

    “说的不错,当今天子遭阉人蒙蔽,我等清白忠义之心苍天为证,日月可鉴,在下愿效前驱,若陛下仍旧固执己见,就算敲碎了登闻鼓,亦在所不惜!”

    “说的好,仁兄真是当今天下少见的人杰!”

    在承天门外形势愈演愈烈的时候,崇祯皇帝总算带着一群随从来到门外,张世泽和李若链带着京营兵将和锦衣卫小心的护卫在左右,就是怕前几日刺帝的事件重演。

    方正化起初还打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现行出面规劝道:

    “尔等不好好在书院念书,跑到这承天门敲什么登闻鼓,你们可知道这东西是要死人的!”

    崇祯皇帝虽然早就打着血流成河的心思,但方正化既有此意,让他去敲打敲打也行,方正化说完后生员和士子们并不领情,厌恶的推开方正化,欢呼起来。

    “陛下来了!”

    “定是苍天显灵,使陛下听见了我等的呼声!”

    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后,崇祯皇帝总算是露面了,虽然皇帝的面色阴沉得好像能滴出水来,但这并不影响士子们怀着一颗表现自己的‘赤诚之心’。

    一名监生急忙跳下登闻鼓,躬身说道:

    “陛下久居宫禁,近日厂卫在城中所作所为,您在宫内一向不知,他们的种种欺人之举,您又知道哪些?”

    “天子糊涂至此,怎可为天下主!”

    另一名生员喊道:“所言极是,王承恩自提督东厂以来,迫害我等士子数以百计,今日厂卫竟然当街持械行凶,其心可诛!”

    “陛下,不杀王承恩、李若链、方正化三人,不足以安定民心!”

    “不杀此三人,何以治天下!”

    “此三贼之行径,于国无益,陛下若执意庇护,便是商纣之君,必遭天谴!”

    生员们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所谓的名声都在当众极力表现自己,喊出的话在鞑清统治时期是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见的。

    究其原因,那是因为他们相信法不责众,明朝皇帝根本不敢拿他们怎么样,然而鞑子的皇帝根本不顾及这些,不服就杀,留下服的任用就是了。

    说一千道一万,这天下间何时缺过当官儿的人了?

    方才出言劝慰的方正化听到这倒打一耙的话,当即是瞪大了眼睛,咱家好生生在宫里待着替陛下打点御马监,难道是无意之间犯了什么众怒?

    听到最后,方正化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不是无意间犯了众怒,这些文人士子将自己这些无根之人通篇归类为阉党、阉奴。

    在他们眼中,太监都是蒙蔽当今天子的奸贼,他们才不会管你是不是有苦衷,想到这里,方正化冷笑一声,伸手拦住想要上前劝慰的御马监众人。

    崇祯皇帝不发一言,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却是无尽的悲凉,李若链从前只是个小小的坐堂,算是了解民生苦难。

    崇祯皇帝甚至免了三饷和全国一年的赋银,何曾迫害过任何百姓,他可听说不少百姓都在称赞崇祯皇帝为难得的明君,哪像这些生员士子喊的一样,是个堪比商纣的残暴昏君。

    “你们怎么能昧着良心说话,皇上迫害你们了吗,皇上迫害过你等的家人吗?”

    李若链愤慨的喊话很快就被淹没在生员和士子们的浪潮之中,英国公张世泽上前派派他的肩膀,指了指前面攥紧拳头的崇祯皇帝。

    很显然,崇祯皇帝已经处在震怒的边缘,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已经可以预料,下一刻定然是疾风骤雨。

    若喊话的只有被东林党蛊惑的儒生、生员也就罢了,可不仅如此,其中居然也有不少国子监的监生,要知道,大明的官僚就是从这些人里筛选而来,居然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这些人可都是朝廷通过各种方法选拔而来的全国优等生,各种特权养着,好吃好喝供着,就是想让他们好好做学问好报效祖国。

    谁成想这些监生脑子里装的竟然也都是官场上的歪风邪气,看来这东林党还真是一条鱼腥了一锅汤。

    崇祯皇帝面色极度阴沉,在身边护卫的张世泽和李若链等人都是不寒而栗,偏偏这些敲鼓的生员士子们看不见。

    良久,崇祯皇帝才是淡淡出声:

    “还有什么话就一并都说完了,待会可就没得说了。”

    巡城御史撤车伸咬牙道:“陛下,大行天启皇帝整日在宫内沉迷奇技淫巧,方有魏忠贤乱政,阉党乱朝之事。今陛下不以之为诫,这半月以来仅是临朝三次,难道是仿效大行万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之举乎!?”

    “放肆!”听到这话,崇祯皇帝勃然大怒,“车伸,你怕是忘了何为君臣纲常之道!李若链,给朕锁了!”

    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应声走出,为防止生员们维护,所以特意挑了几个人高马大的锦衣卫持刀上前,直接把厚重的锁链挂在巡城御史车伸身上。

    “陛下听不进忠义之言,实乃昏君!!”

    车伸不甘心就这么被锁到东厂大牢里去,便是张口厉声疾呼,崇祯皇帝却冷冷一笑,说道:

    “王承恩,将车御史的奇闻轶事说几件来给世人听听!”

    王承恩道了声遵旨,昂头喊道:

    “车伸,万历三十二年进士,经查,府有余财六十余万两...”

    “崇祯三年,于老家江西吉水盘谷镇置办三百余亩良田,造成几十户百姓流离失所,七名佃户不愿离去,反被当街打死。事后其为平息事端,私赠知县鲁直纹银一百二十两,鲁直密之不报。经江西厂卫密奏,前知县鲁直已供认所行,铁证如山!”

    听着王承恩嘹亮嗓音喊出来的话,周围哄乱如菜市场的生员和士人们逐渐寂静下来,巡城御史车伸额头冒出冷汗,无力的跪倒在地上:

    “别念了,求求你别念了啊!”

    王承恩当然不以为意,继续喊道:

    “崇祯五年,其游览秦淮,见路边卖茶女姿色貌美而起色心,奸之,且杀其夫...”

    “看看,这就是朕的好御史啊,这就是你们口中为国为民的忠贞之士!”崇祯皇帝听到这里,厌烦的摆摆手,实在是无心继续听下去,沉声道:

    “拟诏,巡城御史车伸贪赃枉法,迫害良妇,侵占农田,殊为可恨!着锦衣卫、东厂抄家,诛九族!”

    “你们都没话说了,到朕说了。”

    崇祯皇帝先是示意厂卫将满脸错愕的巡城御史带下去,才继续说道:

    “今日厂卫封芝麓书院一事......”

    崇祯皇帝还没说完,王承恩就明白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赶紧上前几步匍匐趴在地上,高声喊道:

    “陛下,封芝麓书院是老奴自作主张,还有前些日那些被抓到大牢里的士子们,也是老奴的意思,还请陛下降旨责罚!”

    “陛下,此贼阉既已供实,此时不杀,还等什么!”

    “是极!陛下若不杀,便是纵容阉奴,与民争利,就真成了万民唾骂的昏君!”

    这话一出,士子们好像见到了新的希望,顿时喧闹开来,不杀王承恩不足以定民心的话又是被人叫喊出栏,激动地生员士子们就连天启年间弹劾魏忠贤‘与民争利’的话都扯了出来。

    喊话的是个姓马的生员,身旁还跟着一名监生与一名士子,三人身后则是蹦蹦跳跳的一群文人士子,这些人都是深信法不责众才敢如此嚣张。

    崇祯皇帝起初有些不悦,听王承恩完说后却是面色复杂,心里明白这奴才对自己忠心耿耿,而且情商也不低,知道主动背锅求死,当然不忍心杀。

    “聒噪。”崇祯皇帝直视向马姓生员,冷冷问道:“若是朕执意不杀呢,你等接下来是不是该动员逼宫,让朕退位了?”

    崇祯皇帝这话一下子就将话题扯到了国家的高度上,这些初出茅庐,一心想引人关注的士子们不知如何回答,便是逐渐静了下来。

    见王承恩还要再说,崇祯皇帝伸手制止,高声道:

    “你等身为监生,食着朝廷的俸禄,不乏祖辈受国厚禄之辈,干的却竟是那与朕作对,于家国无益之事!王泷,朕倒要问你一句,你爹娘含辛茹苦的将你养育成人,就是为了让你做这种事的吗!李若链,张世泽,将此三人以及他们身后的这些贼子一并锁了,全部押到东厂大牢动刑!”

    听到崇祯皇帝这话,不仅生员和士子们觉得不可置信,就连跪在地上的王承恩都是感动的老泪纵横,要知道,这可是足足三十多人。

    其中包括了国子监的监生,芝麓书院的生员,以及相当一部分东林士子,崇祯皇帝原本可以只杀自己一人来安定人心,因为这种将责任推到属下身上的事情当今圣上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但今日最终的结果恰恰相反,崇祯皇帝当着众人的面,亲自下旨将敲鼓喊话这些人抓到东厂大牢里动刑。

    这还没完,崇祯皇帝继续道:

    “诏:生员王泷,监生齐某,士人刘某,无故敲响登闻鼓,忤逆朝廷,罪无可赦。着东厂、锦衣卫抄家,诛连九族。”

    张世泽心中的忐忑之情一扫而去,转而狂喜不止。

    他吩咐副将董琦带人留守在崇祯身边,却是亲自带着几十号京营兵士和李若链手下的锦衣卫威风凛凛的进逼上前,将哭嚎成一片的士子们锁拿起来,直接押向东厂大牢。

    前往大牢的路上,李若链和张世泽相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起来,今日能有这种结局,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看来皇上真的变了!

    “明日临朝,朕有大事宣布,各位请回吧!”

    崇祯皇帝再不多说一句话,只是拂袖而去,留下一帮面面相抵的士人和生员。

    ......

    第二天一早,群臣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思来到皇极殿。

    尽管已经来得够早,但他们一抬头还是见到高高在上的皇帝,不知何时起,崇祯便已经坐在龙椅上等待。

    崇祯皇帝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坐在那里接受百官朝贺,联想到昨日在承天门外发生的事情,百官更是决意闭口不言。

    昨日生员士子们在承天门外敲登闻鼓,朝上的百官们没一个露面,可这并不代表他们都是清心寡欲,各自都有门生故旧在承天门外盯着,对事态的发展同样是一清二楚。

    按理来说,以崇祯皇帝以往那个性子,遇到这种事定然是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满意的还是东林士子们,毕竟法不责众啊!

    可昨日的事情已经不足以用‘出乎意料’四个字来形容了,那是天都塌了,巡城御史车伸昨晚由于动刑过重而死在东厂大牢,据说什么都招了,愤怒的崇祯皇帝顺带着派出缇骑,去把知县鲁直也给诛了三族。

    就现在这上朝的功夫,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已经去捉拿鲁直和车伸的家人了,这还没完,龚鼎孳的得意门生王泷,那姓齐的监生和姓刘的秀才昨夜都死在东厂大牢,根据崇祯皇帝的旨意,此三人全都诛连九族。

    对于死在东厂大牢的文人士子,传出来所有的消息只有四个字——“动刑过重”,崇祯皇帝不闻不问,反倒不断给厂卫加持重权。

    一日之间,四家被诛族,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忙了整夜,到处都能听到充满悔意的嚎哭声,牵连的少说也要一两百号人。

    厂卫毫不留情的动作,使得明面上安定的京城更加血雨腥风,缇骑自今晨开始便开始分批出京,前往外地将这些钦犯就地诛杀。

    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朝堂上这些东林官员一个讯号,那就是现在的崇祯皇帝已经不再任人宰割,你东林党信奉法不责众那一套,好,那就有多少杀多少!

    没有人知道崇祯皇帝今日这次朝议上会说些什么,为图自保,山呼万岁之后群臣们几乎都是处于明哲保身的状态,只要不问到你,压根就不会有人跳出来找死。

    崇祯皇帝看着内阁次辅魏藻德,魏藻德心中不安,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恰巧与崇祯皇帝目光接触上,立时吓得‘噗通’一声软倒在地,磕头呼道:

    “陛下,臣有罪,臣有罪......”

    自从国丈府被抄之后,魏藻德可就成了群臣里最老实的一个,东林党的集会再也不去了,甚至连房门都不敢迈出一步。

    据东厂安插在魏府的听记上报,这魏藻德确确实实真成了惊弓之鸟,并不是装出来的,据说这魏藻德整日坐立不安,夜不能寐,这些日下来就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朕今后的军国大事,可还要仰仗爱卿,内阁首辅陈演,朕说的对吧?”

    魏藻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擦擦汗起身后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是嗫嚅着点头,陈演听见这话后却是双手一紧,强自镇静的出班奏道:

    “回陛下,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好,王承恩,让陈阁老明白明白朕的意思。”

    “遵旨。”王承恩心中冷笑,面上恭恭敬敬的站出来说道:“启奏陛下,经东厂实查,内阁首辅陈演家有余财总计四百六十八万两白银,黄金五十六万两,崇祯六年,于老家安置良田三百余亩,证据确凿。”

    “这这这,这不可能——!”不知怎么回事,陈演额头上不断淌下豆大的热汗,然而此时此刻,除了不断用衣袖去擦汗,陈演实际上也是无话可说,无能为力了。

    “好,阁老既无异议,承恩,宣旨吧。”

    王承恩将金黄色卷重在半空中铺开,高声喊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首辅陈演,自接任首辅以来,实无能力,无所筹划,而以贿闻。着剥夺一切职衔俸禄,锦衣卫、东厂、大理寺、刑部联合抄家。又,因其为内阁首辅,行迹恶劣,影响牵广,朕恐误导天下文人士子,定于明日午时押往西菜市口问斩,由新任内阁首辅魏藻德监斩,董琦率京营护卫左右,诛连九族。”

    “朕还有件事,要与诸位爱卿好生商量。”

    群臣正在震惊,却忽然听崇祯皇帝说出这句话,当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默不作声,到了也没人动弹一下。

    以为谁傻不成,天知道你这昏君又打着什么心思?

    这几天发生的事对当今皇上的刺激好像太大了点,没想到崇祯皇帝不顾及颜面的时候居然这般可怕。

    好家伙,昨日在承天门生员和士子们闹了一通,把厂卫逼的哑口无言,甚至巡城御史都替他们出面,听起来,这是多么‘正义’的一件事。

    本来京城内外的士子们都已经准备庆祝,但结果传来却将他们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三个挑头的东林门生被诛九族,只要是敲了登闻鼓的,无论监生、生员还是士子,一概都被厂卫拎到大牢里刑讯。

    今日刚刚上朝,崇祯皇帝就又放出来这么个重磅消息,臣子们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跳,要是再多几件事有人直接猝死在堂上也不为过。

    崇祯年间撤换首辅的事屡见不鲜,当即皇帝即位十七年以来,却特么换了五十个内阁首辅,这些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但若说最倒霉最惨的那个那可是非陈演莫属。

    单单剥夺一切职衔俸禄还不够,觉得自己一直兢兢业业为国为君的陈演现在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若是朕没记错的话,曹化淳回天津武清县养老了吧,传旨,把他叫回来。”

    没有理会群臣各自震惊的神情,崇祯皇帝自顾自说道:

    “最近的事让朕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人臣,没一个让朕省心的!所以啊,朕就不得不多用点手段了。”

    “即日起,增设西厂,内行厂!着曹化淳提督西厂,专察天下臣民及东厂,掌缉拿之权;着御马监掌印方正化提督内厂,察西厂、东厂、锦衣卫,文武百官、勋戚及有司各署,撤其缉拿之权。”

    “东厂自此以后,专察文武百官、天下万民及锦衣卫,仍掌缉拿之权;锦衣卫则专察勋戚、缙绅、商户、士子,此后,锦衣卫可不经奏折直接上报于朕,并且朕开一个先例,锦衣卫可持一贴拿多人。”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看着站在文臣首位的新任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魏藻德,笑眯眯问道:

    “魏阁老以为如何?”

    “呃,那个...”魏藻德下意识就要去反对,但抬眼见到崇祯皇帝的杀意盎然的眼神,想到自己前任那历历在目的凄惨遭遇,赶紧躬身说道:

    “陛下圣明,臣以为可行。”

    魏藻德身为内阁首辅,本应是替东林诸臣出头的那个,但他此刻的回答却相当于是在和东林党作对。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三厂一卫的情况只是在武宗正德年间才短暂的出现四五年,就是那四五年,不知迫害了多少无辜的文人士子。

    当今崇祯皇帝病急乱投医,想要恢复三厂一卫,你特么内阁首辅就该拼命的反对啊,后面有满朝文武支持你怕个什么,崇祯他难道还敢——?

    心中辱骂到这里,群臣忽然间想起来,现在的崇祯皇帝好像是彻底疯了,还在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谁知道他会不会把顺手魏藻德给诛了九族,那可是九族抄家灭门哪,身败名裂成了附带伤害,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魏藻德心知肚明,崇祯皇帝放自己一马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他需要在朝中有一个听话的狗腿子,自己出不出口对皇帝来说实际上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根本不会影响结果。

    三厂复设,其实在崇祯皇帝遇刺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果,现在没别的选择,明日崇祯皇帝逼着魏藻德监斩,就是想把他逼上梁山。

    若是真的去了,可以预想到东林党的‘仁人志士’们会怎么去想。

    魏藻德明白,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应该是彻底和东林党说拜拜了,全天下的文人士子都会认为他这个内阁首辅是靠拍崇祯马屁得来的,没准儿可能成就个‘马屁首辅’的千古‘英名’。

    现在除了一条道走到黑,魏藻德实际上没有任何办法,跑是跑不掉的,人家是皇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认命吧。

    不过就昨日在承天门外崇祯的表现上来看,好像脸皮还挺厚的,王承恩都主动背锅了还不杀,那自己是不是也没事儿。

    不提魏藻德心里五味俱全,根本不想替群臣出这个头,所以很快就有一名言官坐不住了,其余官员见到了纷纷表示精神上支持。

    你魏藻德做了皇帝的狗腿子,但这天下间还是有忠贞为国之人的!

    “陛下,臣有本奏!”

    “说。”

    说话的是六科廊言官张译,天启年间进士,他先是躬身行礼,紧跟着大声道:

    “启奏陛下,内厂乃是权阉刘瑾私设,诸番役得颛刑杀,擅作威福,杀良邀功,五载之中,迫害忠良无数。若复设之,难保方正化不是下一个刘瑾!”

    “三厂一卫,名为天子监察,实则不过是群狐假虎威,肆意妄为的朋党走狗罢了!民间斗詈鸡狗琐事亦有厂卫横插一脚,辄置重法,人情大扰。厂卫每出,随从甚众,公卿皆避道,试问陛下,天子威严何在?”

    崇祯皇帝看着这名言官,心道总算是有人能说出些有营养的话来,便是心平气和的回道:

    “朕设三厂,实为宵小之辈逼也,卿所言乃片面之词。若非东厂,何来山西御闯之六百万兵饷,无兵御敌,大明安在?若非锦衣校尉,国丈府聚银甚巨,朕今日又何以知道,岂不是还被蒙在鼓里,为那三千两出自后宫之银沾沾自喜?”

    “若非方正化救驾,朕怕是早已死于非命,龙驭归天矣,又岂能安稳坐在这龙椅之上接受尔等群议朝贺?”

    说到这里,崇祯皇帝目光扫视阶下群臣,冷哼道:

    “说起此事,朕倒忽然想起还有件事没办,王承恩,那犯颜的疯汗可是供出什么来了?”

    王承恩面色不动,恭敬说道:

    “启奏陛下,疯汗临死前供认不讳,事发当日,乃是前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私调禁卫,以致宫廷门户大开,内阁首辅陈演,亦在合谋之列!”

    百官看着崇祯和王承恩一唱一和,倒也没人不识相的出来作死,那疯汗自打进了东厂大牢就没再听过任何消息,怕早就是翘翘了,招出什么来不还是你王承恩说了算。

    这王承恩是当今皇帝最忠诚的狗腿子,他说的那定然就是皇帝的意思,这隔岸观火的时候谁要是为这些将死之人说好话,那可就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

    朝堂上的群臣被昨日和今日连续四次的诛连降罪吓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接到增设西厂和内行厂的旨意,顿时又惊吓得无以复加。

    自从崇祯皇帝大病初愈起,那就像是因祸得福,感悟到了人生的真谛,跟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似的,最开始被抄家那个叫王鳌永的侍郎居然是最幸运的一个,起码这货现在好死不如赖活着。

    后面的可就是有些触目惊心了,抄家、诛九族,甚至在东厂直接给用重刑弄死的,那都是层出不穷,而陈演直接被安排个罪名推到菜市口问斩,史上最惨的当朝首辅陈演就此诞生。

    整个京城随着刺杀一案变得血雨腥风,就连朝堂上都散发着淡淡的杀气,论凶残暴虐之程度,崇祯皇帝已经是直逼开国的洪武皇帝朱元璋。

    但若论脸皮之厚度,现在的崇祯皇帝那可是无人能敌,颜面那种东西哪有命重要。

    “诸卿可知太祖皇帝设登闻鼓是做什么的,那是为了下察民情,防止某些贪赃枉法之徒危害百姓。可芝麓书院的生员昨日在承天门外敲鼓,做出的事却无异于逼宫,若他们胆子再大一些,是不是敢把朕这个皇帝给直接换了!?”

    崇祯皇帝这是在说心里话,那日砍中被一刀的时候,身上清晰传来的剧痛感直到现在还有些后怕,那个时候崇祯皇帝是真有一种自己马上要死了的感觉,满脑子都在想自己到底会不会死。

    正是东林党这毫不留情的一刀,使得崇祯皇帝彻底清醒过来,明白了自己所处的位置,自己要是耍心机,只能被这些朝廷的重臣们活活玩儿死。

    要么自己杀人,要么等着被人杀,很简单的道理。

    “此些披着生员皮的贼子在京城之中殴打厂卫不说,甚至连朕的五城兵马司都被擅自调动起来围堵厂卫,他车伸区区一个巡城御史有这么大权利吗?诸位爱卿,你们这能量可真是大的没边儿了啊!”

    “不过做事要收敛着点,如今还是大明的天下,三厂复设,你们的底细朕很清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当心闪了腰!”崇祯皇帝说道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

    “前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兵科给事中龚鼎孳密谋行刺,勾结行事,诸罪并罚,罪无可赦。着东厂、西厂、内厂、刑部、大理寺联合抄家,夷平十族。还有,把他们在京城的满门就地处斩,首级堆叠京观!”

    ......

    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刺杀崇祯皇帝的荒唐闹剧算是彻底告终,这对于东林党来说,是血淋淋的教训。

    只不过事情当真就是如此吗,崇祯皇帝心知肚明,自己距事实还差的远!

    但自己却没有时间再调查下去了,王承恩这些日子不断来口头奏报番子们发现的大事小情,嫌疑的范围圈不断扩大,牵连的人越来越多。

    仅仅是现在查有实据参与了刺杀自己的人,就占了朝堂上的三分之一,而且自己本以为忠心耿耿的锦衣卫也还有不少人是骆养性的死忠。

    要是全都杀了,三天三夜都杀不完。

    崇祯皇帝在两日之内不断降旨,诛杀了四名带头敲鼓者的九族,将调查出来的两位主谋,前锦衣卫都指挥使骆养性和兵科给事中龚鼎孳夷平十族。

    在这件事上,崇祯皇帝表现出来的强硬超乎东林诸臣的想象,夷十族不是有明一代的先例,但一次性处置在两个人身上,却是个先例。

    成祖永乐年间,方孝孺辱骂朱棣乃是‘燕贼篡位’,并以言语相讥,讽刺永乐皇帝多以官员家人亲族相威胁,实无明君之相,永乐皇帝闻言震怒,果然降旨夷其十族。

    在此之前并没有夷人十族的先例,所以永乐皇帝亲自设定,将方孝孺之门生故旧全部归类为‘第十族’,与前九族一并诛杀。

    仅此一案,从头到尾总计诛杀者达八百余人,牵连流放者更是在千人以上。

    发生在永乐年间的瓜蔓抄、夷十族等每一件都是震天动地的大事,并且在当时从无先例。

    崇祯皇帝现在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论杀人,朱元璋和朱棣甩了自己几条街,可如今哪有桀纣暴君之名?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如果说从前的崇祯皇帝一筹莫展,不知从何做起,那自从东林党动了杀帝的念头,并且先行向崇祯亮剑的时候起,崇祯皇帝就已经找到了方向感,为了自保而不得不举起手中屠刀。

    东林党人言,不杀厂卫不足以定民心,这确确实实提醒了崇祯皇帝,要是想充分利用好接下来的每一天,不走历史上自挂煤山的老路,就只能让下狠手东林党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帝王。

    他们手中所有的一切,只要一句话,自己就能轻而易举的尽数夺走,这才是皇帝该有的权利。

    .....

    当天下午,芝麓书院的大门再次被人踹开,比上次更多的厂卫们鱼贯而入,为首的掌刑千户李有成手持大锁,直接大喝一声:

    “此中贼人谋害皇上,铁证如山,就地处斩,一个不留!”

    “是!”

    锦衣卫和东厂番子纷纷抽出亮闪闪的钢刀,冲进芝麓书院,逢人便砍,见人就杀,一时间是惨嚎遍地,血流成河。

    “龚鼎孳,你谋害皇帝的事发了!”李有成直奔内堂而去,一把将还处在呆愣状态中的龚鼎孳锁着就往外拉。

    “你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宅,还有王法吗,难道身为厂卫,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成,本官要弹劾你们!”

    闻言,李有成面色狰狞的将他摔在地上,手中铁链紧紧一拉,“龚大人,小人耳朵不好,这话你可要再说一遍!”

    李有成用了八分力气,龚鼎孳出气都费劲,哪还能有心思放狠话,等他被拽着走出内堂,才发现外面已经成了人间地狱。

    厂卫们在崇祯皇帝的默许之下,正在对东林的文人士子开始血腥报复和残酷的镇压。

    芝麓书院的学生们昨日就被抓走一大部分,现在崇祯皇帝下旨夷十族,这些人一下子全都成了罪犯,厂卫得到皇帝的旨意,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一个不留,将首级割下来交给董副将成京观!”

    厂卫们将书院彻底捣毁,学生们被当成龚鼎孳的第十族就地诛杀,见此惨状,不少平日里好‘正义执言’的人却是吓得屎尿横流,连连叩头祈求扰民。

    血腥味和屎臭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东厂番子却是再熟悉不过,若是这些生员在此时依然能保持高风亮节,厂卫们也会肃然起敬,然而此时此刻见到的却是这样可笑至极的场面。

    锦衣卫的千户高文彩满身都是鲜血,冲进去见到一名容貌绝美的女子瑟瑟锁在里屋,当即一皱眉头,这样可人儿的美女直接送进教坊司为妓岂不可惜。

    “姓高的,还在里头干什么?”门外传来李有成的催促声。

    高文彩沉吟半晌,抬声道:

    “我怀疑屋内还藏着人,要再搜搜,你先押着那龚鼎孳出去。”

    “好,那高兄你可要快点,京营的董副将马上就到了!”

    听着门外李有成毫不犹豫的回答,高文彩自然知道这东厂的番子在想些什么,龚鼎孳那可是密谋行刺当今皇上的罪魁祸首之一,亲自带出去肯定是有大功。

    本来高文彩是该和李有成争一争,不过他看着面前这位美人儿却立马放下这个心思,这可是自己将来的前程啊。

    今日京城的街上异常喧闹,到处都是抓人的厂卫,而且时不时还要有缇骑手持驾贴奔行出京,看样子是要前往外地诛杀钦犯。

    一行人自东街往西菜市口而来,打头那个人是新任的内阁首辅魏藻德,虽然昨日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首辅之位,但今日他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顺天府的官差在前面开路,五城兵马司的兵丁成两列走在边上,最中央的囚车旁边,则跟着十几名人高马大,穿着崭新盔甲,手提闪亮钢刀的京营兵士,这些人都是英国公张世泽亲自招募和选拔出来的敢战之士。

    在队列的最后面跟着崇祯皇帝严旨责令观斩的朝廷官员们,他们脸上神态各异,看起来都是不怎么舒服。

    “你说说看,当今圣上为何要把法场放在菜市口?”

    “我怎么知道,圣上既会如此做,那定然是有一番计议,你我这平头老百姓还是不要平白议论的好。”

    “说的是,当今天子雄才伟略,去除三饷,又为大伙免除了一年的赋银,定然不会无端行事。”

    “快看,他们就是那行刺陛下的贼人!”

    “贼厮,当今天子圣明如此,你等怎么能忍心痛下杀手?”

    “莫不是陛下挡了你们这些贪官儿的财路不成!”

    很多人都在议论,就连官员们起初都不明白,原本这大明历朝法场都设在西四牌楼,崇祯皇帝不知又打着什么主意,居然给弄到西菜市口来了,这也算是开了个先例。

    菜市口这种粗俗、肮脏的地方,那些‘两袖清风’的朝廷官员这辈子也不会想来,当他们被迫来到这里的时候,总算是明白皇帝的意思。

    看来崇祯皇帝这是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许多人心中都是想不明白,大学士陈演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这些百姓居然肯听信厂卫的话,对其痛骂喊打,直令我辈士人寒心!

    在文官的眼中,百姓们实在是被崇祯皇帝和厂卫蒙蔽得不清,不过这些粗俗之人从根子上就是一群刁民,有这等反应倒也合乎情理。

    说起这件事,崇祯皇帝也道是无心之过,都是后世那些辫子戏惹的祸。

    在辫子戏中,但凡皇帝降旨把某人斩首,那清一色都是在菜市口问斩,崇祯皇帝其实真没有什么心思,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起初还觉得没什么,但后来崇祯皇帝听见东厂番子密奏后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无心之过倒是能起到意料之外的效果,原本在西四牌楼斩首的钦犯,前来观看的大部分都是京城的权贵和富人。

    因为那一片算得上是京城里的‘富人区’,到处都是青楼、酒楼、客栈还有各式各样的店铺,这次忽然之间换到菜市口,来看的就变成了出来买菜的农妇,还有扛着锄头的农民,路上的行人也非常多,在这种环境下更容易安插厂卫。

    抵达选定的法场地点后,顺天府的官差们在最外围成一排,用身体阻挡周围拥挤的吃瓜群众,向内一圈则站着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他们都是把手中刀枪抽出来严阵以待,防止出现什么变化。

    很快就有各色人等聚到菜市口,其中有来京师贩卖的行脚商,也有京城内的居民和一少部分回回,显得热闹异常。

    看见人群中穿着奇装异服的回回们,隐藏着的东厂番子总算是寻找到了猎物,不动声色的围在他们身边。

    番子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没多久便有几人装成随意的样子跟着回回走进这些一处小巷子。

    小商小贩趁着人群聚集的时候扯起嗓子沿街叫卖,想尽量多卖出些东西贴补家用,魏藻德听着周围百姓的议论,阴着脸来到法场中间,咳咳一声坐下。

    奉圣旨前来观斩的朝堂官员们像一群在寒风中的企鹅紧紧缩在一起,百姓们议论的声音很大,有不少都是在对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周围的议论声官员们听得很清楚,他们想不通,崇祯皇帝一个残忍暴虐堪比桀纣的昏君,竟然会得到百姓的集体支持,实在是奇怪。

    监斩官魏藻德坐在正中央,前来陪同的大理寺卿、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以及刑部主事都是坐在左右,待京营副将董琦大马金刀的站在身旁,魏藻德才是平静的喊道:

    “来人,带人犯,验明正身!”

    只消一会儿,便有一名五城兵马司的小校前来说道:

    “禀告大人,人犯三名皆已带到,核查无误,俱为正身。”

    不多时,停在法场周围的囚车‘吱吱呀呀’打开,陈演、骆养性和龚鼎孳三人分别被锦衣卫押向刑台之上。

    锦衣卫走了几步就把三人交到顺天府的差役手中,再由差役将三人固定在邢台上,邢台上站着的三名刽子手尽数光着上身,露出精赤的膀子,将大刀紧紧抱在胸前,面露凶光的看向魏藻德。

    刽子手这种职业高风险高收入,经常有刽子手无故暴毙或是被人寻仇干掉,但即便如此,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能在卫所寻个这种差事也是极为不易。

    这些刽子手往往都是要把专业手艺交给下一代,可能还要拖点关系让自家的小伙子能继续做这件差事,起码能在这乱世之中保证过得不错。

    魏藻德心中忐忑,不多时,大理寺卿出言提醒道:

    “大人,时辰到了。”

    魏藻德闻言面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表情极度怨恨的陈演,自然知道他怨恨的是自己,当下心里也是无奈。

    忽然想到什么,魏藻德立即换成一副阴脸,大声喊道:

    “午时已到,行刑!”

    “魏藻德,你背师弃友,不得好死!”陈演见自己不会再有任何生还的可能,胆子就是大了起来,开始放声大呼。

    骆养性看那些刽子手将家传的鬼头刀展露出来,心中惊颤,“李若链,你当真以为崇祯是什么明君吗,看看我的下场,再看看自己的位置!”

    “我骆家三代皆为都指挥,替朝廷抛头颅、洒热血,可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崇祯不仁哪,李若链,这大明迟早要毁在崇祯的手中!!!”

    相对前两者最后的疯狂,龚鼎孳这边却异常寂静,不过你若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龚鼎孳浑身在止不住的发颤,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摊腥臭的黄色液体。

    这位在东林士人中享誉盛名的大能,此刻在这法场之上竟是被生生吓得失禁,这件事后来被一些小孩子编成歌谣到处传唱,倒是传为笑谈。

    三名刽子手接过旁边差役递过来的烈酒,猛地灌了一口,转眼间‘噗’的一声喷在刀口,紧跟着将剩下的那些一饮而尽。

    伴随着酒碗打碎在地上的声音,刽子手抽出三人背后插着的木牌,齐齐举起鬼头大刀,待魏藻德将手中令牌扔在地上,才是猛地将大刀挥斩而下。

    “噗嗤......”

    “骨碌碌.......”

    三颗圆滚滚的头颅掉落在邢台之下,鲜血在脖颈之间喷涌而出,这等血腥的场面让那些朝廷官员脖颈发凉,但围观的百姓却是纷纷拍手叫好。

    “好!”

    “杀得好!”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这些狗贼早该杀了!”

    魏藻德扔完令牌后下意识的闭上双目,待做足了心理准备,睁开后见到眼前这个场景还是感觉胸腹之内一阵翻滚。

    屏吸憋了半晌,最后却还是‘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一些妇女把捂住怀中不安分孩子的眼睛,不想让他们小小年纪就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某些七八岁已经可以下地跑的男孩女孩们也是被自己父母强制转过身。

    魏藻德吐过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身为内阁大学士和监斩官的失态,接过身边人递来的布巾擦了擦嘴,赶紧又是装作无事,正襟危坐起来。

    除了刽子手魏藻德是离尸体最近的,闻到的气味儿让他再次作呕,立即紧皱眉头,但他依然没有离开座位一步。

    看他这个样子,东厂番役们也是生不出嘲笑的心,作为一个平日不接触血腥的文人,魏藻德的反应无可厚非,属实挑不出太多毛病。

    相对于少部分身为父母的百姓而言,朝堂上重臣们在法场的表现却是足以用‘不堪’二字来形容,扶着身边差役呕吐不止的,想要逃走被京营兵士拦住的比比皆是,全都被周围的百姓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就是所谓的清流官员?”

    “这就是口口声声喊着为君为国的朝堂重臣?”

    “为何大官儿们在法场的种种表现却不如俺们这些菜市口的一个寻常小民?”

    群臣一个个面色苍白,哪里还有平日那副儒雅的模样,甚至有人已经在嘴中不断咒骂崇祯皇帝是个毫无人性的昏君,这一切被隐藏在人群中的番子们看见,转手就回禀给崇祯皇帝。

    大部分百姓不知是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惯,还是先天性心理接受能力就比较强,反正入眼入耳的都是在欢呼叫好,除了那些士子,其余并没有什么人在讨论崇祯皇帝该不该杀。

    “启奏陛下,现已行刑完毕,魏藻德回府后,工部尚书薛凤翔、兵部尚书张国维前去,他都闭门不见。”

    在暖阁之中,崇祯皇帝听着在法场周围隐藏的东厂档头禀报,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在心中还是有些自责的。

    毕竟这一案牵连甚广,自己一道圣旨,仅仅是夷平十族的骆养性和龚鼎孳牵连者就已经有六百多人。

    不算前往外地诛杀钦犯的缇骑,这次在京城周边被自己一次性株连斩杀的足有近两千人,崇祯皇帝摆摆手示意无事,心中却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毕竟这可是近两千条人命,其中不乏一些根本和此事无关的男女老少,想到这里,崇祯皇帝招招手示意,好像要说什么决定。

    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赶紧恭恭敬敬的上前,崇祯皇帝其实是想让他下令撤回出京就地诛杀钦犯的缇骑,心道既然在京城杀了这么多人,外头的就了吧,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崇祯皇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这些人毋庸置疑的全部该死,谁要是处理不干净,自己今后恐怕连觉都睡不好。

    后世不少电视剧都是在反复演着一个桥段,比如某人某人全家都被杀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和心理,为首的把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孩子给放了。

    结果大家都知道,过几十年后这小孩子复仇成功,把杀害自己家人的全都灭了,没有丝毫的留情。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是这几千人里真出这么一号人物来,他会放过自己吗,自己的下场恐怕比这些人还要更惨。

    强自放下心中的种种疑虑,崇祯皇帝打算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是昏君了,那就做到底,问道:

    “骆养性的亲信处理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自从任了这份差使,卑职是没有一日睡过好觉。骆养性在法场上说的话提醒了卑职,那骆氏三代皆为锦衣掌使,北镇抚司实际上已经全都是他的心腹党羽,真正听从卑职调派的,实际上只有掌刑千户高文彩等寥寥数人而已。卑职奉旨追查下去,发现这范围是愈发的大了起来。”

    李若链这话已经憋了很久,北镇抚司彻底烂透了,从上到下几乎全都是骆养性的人,查到最后发现几乎全都是和骆养性藕断丝连的人。

    既然今日皇帝问起来,自己还是一五一十全说出去,以当今天子夷人十族这般狠辣的手段,应该是会得到个妥善的解决。

    “那依你之见,若是想将锦衣卫整筛一遍,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回陛下,锦衣卫南北两个镇抚司,最快的方法,自然是将两个镇抚司的人手调换一下,可这种事从前并无先例,难免有人风言风语......”

    听到李若链说的,崇祯皇帝陷入深思。

    的确,就从那日一个疯汗随随便便闯进宫差点砍死自己来看,北镇抚司的人七七八八都已经不再忠于大明,不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南镇抚司负责卫所士卒的军纪、纠纷等事,意义上相当于宪兵,相教来说,在这种地方武将手握兵权,不听朝廷调派的时候并不受重用。

    甚至在锦衣卫之中,南镇抚司也是有些受到歧视,无权无实,崇祯皇帝知道李若链的顾忌,冷哼说道:

    “把魏藻德叫来,让王晨恩旁敲侧击一下,就让他去提。”

    李若链点了点头转出冬暖阁,崇祯皇帝又看向方正化,问道:

    “内厂办的怎么样了?”

    “启奏陛下,内厂办起来不如东厂顺利,找到的文册都有些久远,人手方面暂时也只能从御马监调派。”

    内厂只存在了四五年,正德五年刘瑾倒台后就被裁撤,遍布全国的特务番子也都被遣返,到现在基本上不剩下了什么东西。

    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方正化实际上也只能利用找到的一少部分文册和档案顺藤摸瓜,将祖辈曾经在内厂做事的家族后辈再弄进来重操旧业。

    “嗯。”崇祯皇帝也明白,要是在仓促之间把内厂再办出来委实是难为方正化了,也就不再提这茬,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将南北镇抚司的锦衣卫调换一下,去办吧。”

    “遵旨!”

    待方正化离开,崇祯皇帝长叹口气开始闭目养神,不知睡了多久,却忽然感到有一双纤手在帮自己揉按太阳穴。

    崇祯皇帝猛地睁开眼睛,将这双手紧紧攥住,看见是谁后才松了口气,“原来是皇后,什么时辰了?”

    “皇上,戌时了。”周皇后的嗓音细腻委婉,听起来总是让人觉得轻松。

    “不知不觉,朕竟然睡了两个多时辰,皇后怎么来了,魏藻德呢?”崇祯皇帝不断抚摸周皇后的纤手,出声询问道。

    “陛下,魏藻德来过了,李春说陛下正在熟睡,他便回去了。”

    “这可不行,李春,去东厂衙门叫王承恩,让他亲自出面去一趟魏府,今夜就要把事情谈妥!”崇祯皇帝一拍额头,这件事倒也不怪李春,确实是为自己着想。

    “皇后,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罢,来找朕什么事,朕今夜可能是去不得坤宁宫了,实在是没心情。”

    周皇后却不是为了此事,她犹豫半晌,方才小心地说道:

    “陛下,臣妾听闻您昨日降旨夷平龚鼎孳、骆养性十族?万万不可啊......”

    周皇后一向不理政事,这次来也不知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受了其他人游说,崇祯皇帝听到后脸上笑容消失,正色问道:

    “为何不可?”

    周皇后见崇祯脸色一变就知他的心情不好,赶紧躬身行礼,告罪道:

    “后宫不可干政,请陛下恕罪。”

    “朕赦你无罪。”

    “臣妾谢过陛下,成祖皇帝开先例仅夷一人十族,陛下如今却夷两人十族,牵连甚广,传出去有损皇家威名。”

    “再者说,那骆安和骆思恭都为几位大行皇帝出了大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何必要斩尽杀绝呢。”

    鉴于以前的经验,周皇后明白,自己一旦要是提起政事,崇祯皇帝不论当时心情如何,往往都会拉下脸来,所以说的异常小心。

    “还有龚鼎孳,此人门生故旧岂止于京师一地,陛下大兴杀伐,朝中上下怨声难平,既然龚鼎孳、骆养性已死,陛下莫不如就此罢手,传诏将其余人等特赦。”

    “如此,既能稳定朝政,又能彰显陛下天恩,才是一石二鸟啊。”

    “糊涂!简直是妇人之仁!”

    崇祯皇帝冷哼一声,虽然没有震怒,可脸色也是愈发的不好看起来,“骆氏对大明有功,大行万历皇帝已经御赐其‘锦衣总宪’牌额表彰,正因为朕将这些记在心中,才会启用骆养性为掌使。”

    “可那骆养性做了整整十六年的掌使,此中好结朋党,积重贪腐,祸乱外廷,被朕撤换后换恨在心,竟擅自调走大内禁卫!若不是方正化救驾及时,现在朕就不会坐在暖阁。皇后,此人该杀与否?”

    看后皇后哑口无言,崇祯皇帝继续道:

    “还有那个龚鼎孳,他的那些个门生就好像是武将蓄养的家丁,当街阻挠厂卫办事,三十多人嬉皮笑脸的连敲登闻鼓,何谈皇家威严!他们眼中岂有朕这个皇帝?”

    “再一再二就有再三再四,这第一次不把他们狠狠的弹压下去,这些乱臣贼子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若是再来逼宫,朕如何应对?”

    崇祯皇帝连珠炮似的将胸中愤懑一吐为快,周皇后对有些事的严重性根本不明白,听到这些后也意识到是自己错了。

    良久,周皇后面色惆怅,躬身道:

    “陛下,臣妾知罪。”

    不等周皇后说完,崇祯皇帝亲自起身将她浮起来,深情款款的说道:

    “皇后何罪之有,皆是朕之过。朕方才有些过于急躁了,没有顾及皇后的感觉,才是有罪之人。”

    周皇后闻言面色动容,扑到崇祯皇帝怀中,大喊着:

    “皇上!”

    ......

    魏府大堂,魏藻德正在和东厂提督王承恩见面。

    说来也奇怪,这种见面按理说都该是趁着黑灯瞎火偷偷摸摸的进行,毕竟内官勾结朝堂重臣可是死罪,可这次王承恩居然是大张旗鼓的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魏藻德也是条泥鳅,稍微一想就明白只有两种可能,这次王承恩来要么是皇上的授意,要么就是想试探自己对白日里监斩的看法。

    待两人分主客坐好,魏藻德挥手道:

    “来人,给厂公上茶。”

    王承恩并没有拒绝,低头看了一眼下人摆上来的那套紫砂茶具,再环视周围的装潢布置,就明白魏藻德已经事先将贵重物品都给藏了起来,便是促狭笑道:

    “这南京雨花茶是不错,但堂堂的内阁首辅魏阁老还吃雨花茶,未免有些寒酸了吧?”

    魏藻德不明白王承恩打着什么心思,不冷不热的说道:

    “雨花茶修身养性,深得江南士人喜爱,价格清廉,身为首辅,本官自然要以身作则...厂公有什么事还是明说吧,夜色已深,你我二人促膝交谈还是多有不便。”

    “不急,不急,待本督细细的品上一品。”王承恩静静听完魏藻德一通自吹自擂,拿起茶壶小酌一口,似是无意的说道:

    “香气清幽,品饮一杯,齿颊留芳,滋味醇厚,回味甘甜,色、香、味俱全,真真是上等佳品。好茶,好茶!”

    说到这里,王承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管家说道:

    “本督记得阁老府上可不止一种雨花茶吧,那云南的普洱,还有苏州碧螺春,还有...怎么都不拿出来招待招待?”

    管家闻言一惊,这王承恩是第一次来吧,怎么连自家府内有几种茶叶都说得一清二楚,管家一时无法作答,只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魏藻德。

    魏藻德受了个下马威,顿时冷声道:“厂公,本官知道你东厂番役的厉害,不必遮遮掩掩,有什么话,还是开门见山吧!”

    “既然阁老如此急躁,那本督也就明说了。”王承恩将壶中雨花茶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说道:

    “前阵子刺杀皇帝的龚鼎孳和骆养性两贼既已伏诛,那件事便是过去了,如今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整筛一遍。”

    “你整你的锦衣卫,和在下又发生什么关系?”魏藻德眉头一皱,心道此时并不简单,赶紧出言推辞。

    “你等老夫说完啊!陛下要将南北镇抚司的人手调换一下,未免麻烦,这件事还得阁老在明日朝议中提一提,陛下也好直接准了。这样一来,此事就要简单得多。”

    “什么,南北镇抚司人手调换,这这,这种事从无先例,其余诸臣怎么能从?”魏藻德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震惊。

    这特么不是赤裸裸的要求自己主动背黑锅么,东林党畏惧厂卫如虎,他自己也一样,自己府中指不定藏着多少暗探,这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要是自己出面提出去,身为内阁首辅,再加上皇帝的准许倒是直接能盖章下旨,但这样一来,锅可就全在自己一个人身上了,那些东林党还不得把自己给活活撕了。

    崇祯皇帝亲自下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这次就非要自己出面提?

    看魏藻德面色阴晴不定,王承恩忽然厉声喊道:

    “魏藻德!你干的那些破事儿陛下全都清楚,既然能把你留着,一样能转手诛你九族,要看清自己的位置!”

    “你知道今日监斩后,那些东林党怎么说你吗?”

    魏藻德下意识看过去,问道:

    “他们怎么说?”

    王承恩道:“哼哼,他们都说你是陛当今皇上的狗腿子,说你畏惧厂卫,背师弃友,乃是铁杆阉党。”

    王承恩边说,看着魏藻德愈发变得惊惧不安,便是安慰道:

    “唯今之计,能在这满朝文武手中将你保下来的,除了陛下也没有第二个人,本督话就说到这里,阁老,好生想想自己今后的去处!”

    王承恩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管家看着面容呆滞的自家大人,担忧的问道:

    “老爷——?”

    魏藻德无力地摆摆手,自语道:

    “罢了罢了,这王承恩说的不错,要是离了厂卫,只怕本官今夜就要暴毙在家中。”

    “启奏陛下,骆养性图谋不轨,今虽伏法,然骆氏党羽甚重,臣为大明计,请陛下降旨调换南北镇抚司锦衣戍卫。”

    第二天的朝议上,内阁首辅、武英殿大学士魏藻德噙头出班,说出了让群臣震惊不已的一番话。

    “好!阁老所言甚合朕意,承恩,拟旨吧。”

    其余人看不懂魏藻德,这些年来崇祯皇帝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难道他心里还不明白吗,前内阁首辅陈演为大明兢兢业业,如今却落得诛杀九族的下场。

    这还不是个例,每每遇到重大事件,崇祯总是把他们这些大臣推到幕前唱戏,戏唱好了,便可以归功于自己的“天聪圣明、沉机独断”。

    万一戏唱砸了,他便翻脸无情,将奉命行事的大臣一巴掌打下去,甚至不惜杀人灭口。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啊。

    就在崇祯十五年崇祯皇帝秘遣兵部尚书陈新甲与鞑清商谈合议之事,不知为何,此事无故泄密,使得朝廷内外一片哗然。

    崇祯皇帝恼羞成怒,不顾廖国遴、杨枝起、周延儒、陈演等人建言,毫不迟疑地杀掉了兵部尚书陈新甲,此番魏藻德主动背锅,难道想做下一个陈新甲不成。

    “启奏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忽然间,吏部侍郎郑文轩出班奏道:

    “南司察卫所军纪,北司专理诏狱,人手忽然间调换,不仅有违祖制,亦必致朝政大乱,诸司官吏惶然,岂可混为一谈?”

    不等崇祯皇帝回话,魏藻德便是回头斥道:

    “陛下已经降旨,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还不快回去!”

    “哼。”郑文轩不以为意,轻蔑的拱手道:

    “原来是朝野皆闻是背师弃友的魏阁老,失敬失敬!”

    郑文轩这话引得满堂臣工哄堂大笑,魏藻德脸上青白阵阵,一时间倒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毕竟自己最近的事情也该遭人唾骂。

    崇祯皇帝见一向以口齿伶俐著称的魏藻德居然哑口无言,便说道:“吏部侍郎咆哮朝堂,成何体统!来人,给朕打入诏狱!”

    “这这这......”

    郑文轩立刻瞪大了眼睛,怎么都想不到崇祯皇帝竟然如此强横,“暴君!昏君,你这——”

    不待他把这话说完,立时从殿外走进来两名新换到任的大汉将军,直接一左一右的把他从朝堂上架出去。

    “还有人要说什么吗?”

    崇祯皇帝虎目扫视阶下群臣,目光所及之初,臣子们无不是狼狈不堪的低下头,纵使心中不甘,却也无人敢发出半丁点声响。

    “传诏,吏部侍郎郑文轩咆哮朝堂,诛三族,东厂、西厂联合抄家,退朝!”

    看着崇祯皇帝拂袖而去,魏藻德面上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畏首畏尾,顾及脸面的崇祯吗?

    ......

    京营演武场,旌旗飘扬,兵士们一改往日慵懒之状,手持新式刀枪不断的跑动挥舞,周围的镇南、镇北二关之上,又各自站着一排兵士放哨。

    “杀!”

    一排长抢手听到喝令,立即大喊一声将手中长枪狠狠刺出。

    董琦紧皱眉头,叹道:

    “还是没啥变化啊。”

    英国公张世泽受命提督京营以来,除了遇到重大事宜入宫禀奏以外,几乎时时刻刻都待在演武场操训新兵,听到董琦的话后,他并没什么意外,微笑说道:

    “毕竟京营没有上过战场的老底子,半个月练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我大明两百余年至今,打到京城的敌军不少,却没有一个能攻得下来。”

    “放心,大明不灭,流贼算个什么!”

    董琦点点头,没有吭声。

    说实在的,他是真心佩服张世泽的豁达和乐观,前阵子从国丈府中抄出来的银子几乎都拨给京营,如今已经不是缺银子的事儿,是没有人肯进来找死。

    包括董琦在内,其实并不太看好固收北京,不过崇祯皇帝最近如此强硬的做派,倒是让董琦这些决意为朝廷效死的将领们安慰不少。

    若刚即位时便是如此,大明又何至于今日这般地步,朝堂上也就不会是那些东林党掌控了。

    “皇上驾到!”

    忽然间,演武场热闹起来,远远走来一队敲锣打鼓的人马,当先是二十名穿着华丽衣甲的大汉将军,崇祯皇帝居然亲自来了。

    “皇上驾到,臣未曾出迎,罪该万死!”

    张世泽之前没接到任何消息,赶紧和董琦带着几名将官上前请罪,崇祯皇帝摆摆手,说道:

    “爱卿于国有大功,何罪之有,朕此番前来,是想看看我大明的将士英姿!”

    随崇祯皇帝前来的,还有满满十几车的银子,看见这些东西,演武场内‘嗡’的一声就炸开了锅,人人都是不敢置信,自己居然亲眼见到了大明的皇帝,看样子还会有赏赐发下来。

    更加不敢相信的还在后面,崇祯皇帝挥手示意大汉将军和其他人留在原地,自己孤身走到京营兵士的中间。

    崇祯皇帝拍了拍几名兵士的肩膀,边走边道:

    “京营的将士们,大明如今已经到了危难存亡的关头,你们也见到了,那些文人士子不堪重用,巴不得朕驾崩。如今,朕只有靠你们保卫京师了!”

    张世泽放心不下,和董琦一左一右紧紧跟在身侧,并且手紧紧攥着刀柄,目光不断在兵士们身上巡视,似乎只要一有异动就会抽刀护卫上前。

    走在这些人中间,崇祯皇帝起初非常紧张,甚至能听到自己‘砰砰’响起的心跳声。

    越是走,崇祯皇帝越是平静下来,这些新招募的京营兵士和原本那些不同,大部分人握着刀枪的手都比较粗糙,看得出来是经常干粗活。

    在这些人中间,崇祯皇帝同样能感受到他们的心理变化,有的基层军官担忧会有人对自己不利,便用身体拦在前面。

    有的人面色激动,浑身颤抖,还有的举止浮夸,甚至已经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崇祯皇帝在下面转了一圈,走回将台上喊道:

    “朕不会忘了你们无私的付出,大明不会忘了你们的英勇无畏!将士们,来的是流贼,周总兵和山西兵正在代州前线浴血奋战!咱们要未雨绸缪,为将来做准备!”

    “这些打着大顺旗号的流贼,就是一群走到哪吃到哪的蝗虫!若是让他们进了京,你们的家人怎么办,城中百姓的安宁怎么办?”

    “那些在京城内到处乞讨要饭的流民你们还没见到吗,难道你们想自己的家人流离失所,今后也变成他们这般模样吗?”

    听着下面的嗡嗡声,崇祯皇帝猛然喊道:

    “朕不想,大明的子民本性纯良,不该有如此结果!朕向你们保证,向全天下的将士保证,从今以后,朝廷将会尽力补足从前亏钱的饷银!并且很快就会有一套章程,每一名为大明奋战的将士及其家人,都会得到应有的补偿!”

    “现在,也请将士们给朕一个承诺,你们能为朕效死,为大明死战吗?”

    那些随行前来的大汉将军齐声喊出崇祯皇帝的话,回声嘹亮,演武场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张世泽和董琦在内,触目所见的都是面色动容,目光呆滞,甚至有人喜极而泣。

    “皇上还记得我们!”

    “天哪,皇上刚才就在我眼前走过去!”

    “哥...俺不是听错了吧...俺是不是眼花了...皇上居然能走到俺身边,还拍了拍俺的肩膀...是不是眼花了...”

    两名兵士紧紧相拥,另外一人大声哭喊着:

    “老弟,你没有眼花,是皇上来了,皇上还记得俺们!”

    这次外出并非临时起意,崇祯皇帝早就想走出憋闷的皇宫,来到京营亲眼看一看自己麾下的将士们,效果很显著。

    看过之后,长久以来浮躁不安的心绪倒是略显平静。

    在崇祯皇帝看来,张世泽的能力比起吴襄那个老滑头来说,只多不少,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英国公一系都是为大明死战的良将。

    历史上张世泽为保卫京师,带着临时拼凑出来的兵马战死在城下,又是靖难名将张玉的后代,比起墙头草吴氏而言,显然更能加以任用。

    走在回宫的路上,张世泽忽然说道:

    “陛下,京营招兵已至瓶颈,这般下去,就算再有一月也难再齐一千人。”

    “为何会如此,难道是有人贪了拨给京营的银两不成,你且说出来,朕定要重重查办!”

    崇祯皇帝方才看京营的气势很足,而且士气高昂,下意识的忽略了人数原因,听到张世泽的话才‘忽悠’一下子想起来。

    那李自成号称百万之师,并且沿途还不断有朝廷官军投降,不断的招纳流民,人数少说也要四五十万,眼下京营这点兵力要是直接扔进去,怕最后连个浪花都翻不出来。

    “京营实额几何?”

    “回陛下,经过臣和董副将竭力招募,京营现已增至五千八百零六人。”

    听这个话,崇祯皇帝勒住马,回头道:

    “这可连流贼的十分之一都没有,银子不是够用吗,难道是兵仗局和军器局没有及时下发兵械?”

    “陛下,都不是,而是现今京城的人心已经乱了,很多大户都在向南输送家财,人心惶惶啊,当然没有几个人肯为朝廷效死。”

    张世泽也是满脸的无奈,说道:

    “臣倒是有个法子,可缓燃眉之急,但是......”

    “但是什么,别婆婆妈妈的!”崇祯皇帝有些急躁起来。

    “臣日前在京城内外见到不少流民,这些人自各地而来,多是无家可归,且衣衫褴褛、拖家带口,若是陛下降旨,立下赏格将他们招募成军,倒是能短时间拉起一支人数不低的兵马!”

    董琦见崇祯皇帝沉思,便是趁热打铁补充道:

    “皇上,如今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外地逃难来的流民知道贼寇厉害,要么是被害的家破人亡,要么就是对贼寇恨之入骨。只要朝廷给吃给穿,再用他们的家人动点手脚,大部分都能为陛下死战!”

    崇祯皇帝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闭目沉思起来。

    招募流贼成军,这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了可以短时间内拉起兵马为自己所用,要是用得不好,倒可能成为李自成突破京城的手段之一。

    要知道,流贼在中原一带攻城略地靠的是什么,难道是他们的攻城拔寨能力吗,绝不是,其实大部分的战斗,官军都是从内部被击败的。

    先不提日后会怎么样,在历史上北京城是被一群‘回回’趁乱开的城门,不论这些回回有何心机,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这件事也应该尽早解决。

    北京足以称得上是如今天下防御力最强的城池,城头摆着红夷大炮和无数种威力极强的火器与守城工具。

    崇祯皇帝深信不疑,只要自己把内部处理明白了,在李自成那帮乌合之众面前守上个一年半载根本不成问题。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睁开眼睛,决然道:

    “准!不过要核实清楚,将有家有室,且面色憨实者为先。朕欲设立‘幼军营’,将那些参军的百姓孩子都组织起来,有朝一日,或许能为朕所用。”

    “那些不满足条件的人也不能弃之不用,再设立一个‘甲子营’,把这些人还有京师牢狱中的犯人都组织到‘甲子营’之中,记录在册。”

    “董琦,以你之才,区区京营副将实在委屈,待‘甲子营’建起,朕许你为第一任‘甲子营’提督!”

    董琦瞪大了眼睛,自己一介草民,能做京营副将已经是祖辈积德,坟头冒青烟,如今‘甲子营’初建,自己居然是高升提督,简直难以想象。

    董琦喜形于色的抱拳山呼道:

    “叩谢吾皇圣恩!不过末将还有个不情之请......”

    得到崇祯皇帝的眼神示意,董琦才是继续说道:

    “启奏陛下,末将以为,‘甲子营’中必定是一些不服管教的市井无赖之徒以及鸡鸣狗盗之辈,这些人聚在一起,难免出什么乱子。末将想效仿英国公,从大内之中借走五十名大汉将军,立以严法,震慑宵小。”

    “准!”崇祯皇帝只是看了董琦一眼便毫不犹豫的点头,边走边道:

    “还有,传东厂提督王承恩、内厂提督方正化、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立即到暖阁见朕!”

    ......

    “臣(奴婢)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大约是两炷香的功夫,崇祯皇帝看着眼前这三个人,问道:

    “‘回回’之事调查得怎么样了,可有进展?”

    原本的历史上,据说是曹化淳开了广宁门才让李自成顺利进京,但经过崇祯皇帝在后世的查阅,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鞑清修史书,那些辫子奴才为了讨好自己主子,让主子开心,当然可劲黑大明,所以也就当个笑话看看吧,认真你就输了。

    说起来,历史可真是给曹化淳开了个大大的玩笑,鞑子随便挑了个太监说就说这货开的城门,结果这太监被黑了几百年,直到后世都是各大电视剧中不可或缺的黑脸反派之一,真是躺着也被黑。

    真正开门的,其实是一群‘回回’。

    崇祯皇帝让曹化淳来任西厂提督的时候,这货正搁武清老家养老呢,虽然是老泪纵横,千恩万谢的来了,但里外收拾收拾,没个三五天也休想到北京,这报一黑之仇的差事他应该是赶不上了。

    “启奏陛下,老奴手下的孩儿们日夜不断,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动向,奴婢正打算明儿一早就禀报给陛下。”

    崇祯皇帝点点头,拳头‘砰’的一声打在御案上,狠狠道:

    “好样的,不用明早,今夜就动手!”

    “听旨,李若链、王承恩,今夜就带着锦衣卫和东厂番子一齐动手,朕要让他们见不到明早的太阳,带几个活口抓到东厂大牢里刑讯,其他的,能杀就不要留。”

    “老奴(臣)遵旨!”

    月黑风高杀人夜,在如今的京师,往往表示锦衣卫和番子们又有活儿干了,接到崇祯皇帝密旨,刚刚紧急调换了一部分的北镇抚司锦衣卫配合东厂番役联合出动。

    这次他们的目的地不是某处大型宅邸,而是在京城内非常不起眼,甚至大多数人都能忽略掉的小巷子里。

    急促的脚步声响彻在京城街道之中,一群人分别从北镇抚司和东厂官署跑出来,或提着制式双刀,或是手持单口绣春刀,杀气腾腾地钻进京城内四通八达的小巷子。

    随着一阵短暂而激烈的厮杀,淡淡的血腥味传出来,十几个满脸鲜血的奇装异服者狼狈跑出巷子,为首那人边逃边不断向后去看,没见到锦衣卫和东厂番役追杀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来呀,尽数拿下!”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回回’们惊颤的回过头去,却发现巷子外不知何时就已经站满了黑压压一片的京营兵士,都是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

    半个时辰之后,李若链由于来回跑的急切,所以回到暖阁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热汗,身上多了一丝血腥味,显然是刚从一片杀戮中脱身。

    “陛下,王公公正在亲自动刑审讯,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不待崇祯皇帝回话,王承恩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行了个礼就开口道:

    “启奏陛下,这些回回们甚至不如东林党的文官儿们有骨气,还没等动刑就争先恐后的招供了。老奴将他们分开记供,得出了一致的结果,是那个叫李岩的流贼军师联系他们,想让他们在流贼大举进围京师之际,开城放贼兵入城。”

    李岩,听到这个名字,崇祯皇帝皱起眉头。

    李岩这家伙据说是流贼里面少有的文化人,而且见识和才能在其中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刚出兵就想到如此长远的计策,倒像是他的作风,自己手下没什么智囊,不好对付啊。

    王承恩大大呼出口气,恨恨道:

    “辛亏陛下圣明,识破了这些贼人的奸计!不过陛下,有几个贼人慌乱之下招出了不同寻常的消息,老奴听着玄乎。说是早在陛下降旨将王鳌永充军戍边之前,在这京师之内,就已经有大臣联系过他们,至于具体是谁,老奴还在尽力查问。”

    听到这些,崇祯皇帝怒火中烧,怪不得历史上一群回回就这么轻易的开了广宁门,京营兵将和登城的锦衣卫都是瞎子吗,怕是早就被买通了!

    联系回回的同时又联系了城内大臣,这多手准备要说是谁做的,除了那李岩自然不会有第二个人。

    至于牛金星和宋献策这两个歪瓜裂枣就不要提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坑蒙拐骗,那牛金星才能可能有一丁点,却是无德,嫉妒心极强,李岩就是给他坑死的。

    不过现下的京营已经全都被自己整改,从头到尾给换了一遍,回回们也被锦衣卫和东厂番役们杀的一干二净,李岩的计策算是阴差阳错之间让自己给破了。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还是觉得好险,要是漏了任意一个环节,还没开打就被人家开了城门,自己还玩儿屁啊。

    不知道李岩还有没有后手,这种做事滴水不漏的人才要是在李自成军中一心与自己作对,想想就是让人后背直冒冷汗。

    那些曾和回回们联系过的大臣可能就是李岩的后手,这些养不熟的白眼狼,祖辈食家国厚禄,真到了如今这种时候,脑子里想的居然都是怎么投降,讨好新主子。

    不过现在的崇祯不再是历史上那个信王,为了保命他可什么都做得出来,这件事要是不查到底,等着自挂煤山吧!

    “传诏,令内厂、西厂、北镇抚司锦衣卫协力共查此事,朕允许你们动用任何刑讯方式,把能用的手段都拿出来,给朕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查!”

    “查出来的人,无论是谁都要向朕一五一十的禀报!”

    紧跟着,崇祯皇帝向李若链说道:

    “曹化淳怎么还没到,派缇骑出京去催催,让他来京后马不停蹄的来见朕一面,要是有必要的话,让缇骑沿途保护着。现如今这直隶一带,也不像原来那么安定了。”

    李若链觉察到崇祯皇帝身上冲天而起的杀意,浑身一震,赶紧抱拳道:

    “遵旨,臣这就吩咐属下去办!”

    “还有,南北镇抚司调换的事多亏了魏藻德在朝上硬抗才能顺利实施,承恩,朕手中没什么好东西可以赏的,你且自己拿出点好东西赏给他。就说只要继续为朕办事,厂卫不仅不会动他和他的家人一丝汗毛,而且还会派人保护,让他免遭那些东林党的报复。”

    “老奴明白,明夜便亲自走一趟魏府。”

    ......

    虽然现下京师戒严,但昨夜里发生的事情许多人都能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特别是那些居住在巷子里的贫民和穷苦人家。

    夜晚里,不远处的厮杀声是这样清晰可闻,不少人浑身都是止不住的发颤,可第二天太阳升起,日子还是那般过。

    不同的只是巷子里空出了不少院落,院落中依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有胆大的人上前查看一番,除了满地凌乱的打斗痕迹以外却没看见一具尸体。

    人数不少的‘回回’们都在一夜间消失,但却没惊扰到周围居住的百姓,事情很快就传开,不多大多数人只是本着好奇的心思,并没有什么恐慌之情。

    崇祯皇帝复设厂卫以来,厂卫们针对的向来都是那些东林士子,迫害百姓的事情一件没有,反倒传出不少好事。

    最开始的去除三响、免一年赋银,那可都是前几位大行皇帝都没能施展的仁政啊,当今这位皇帝直接下就给圣旨定了。

    还有国丈周奎,仗着自己是当今天子的岳丈,可以称得上是京师附近最大的地主之一,家财万贯也难以形容,不知使多少农户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崇祯皇帝不顾皇后和满朝文武的劝阻,大义灭亲,降旨让厂卫查抄国丈府的事早就传遍了北直隶,听到的百姓无不是拍手称快。

    甚至可以说,这两个月以来崇祯皇帝发下的每一道政令都得到了百姓的拥护和支持。

    那些回回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一言不合活活打死的乞丐也不是一个两个,周围居住的百姓都是穷苦人,没什么背景。

    回回都是私藏刀兵,有些武力,甚至可能在朝中有些背景,就连原来那五城兵马司的御史都护着他们,百姓更加敢怒不敢言。

    昨夜这些回回突然人间蒸发,周围居住的百姓都是松了口气,喜笑颜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怕。

    甚至有些发须花白的老人走出房屋激动地向紫禁城叩拜,嘴里不断喊着皇上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