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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强崇祯txt下载

    “招兵啦,招兵啦,京营招兵啦!”

    “陛下有旨,但凡能选进京营的,每日两餐,包吃包住,先发两个月的饷银,还有从兵仗局拨出的新式衣甲下发给大伙,快来报名啊!”

    “是啊,入选京营以后,就连你们的子女都将有个安稳的好去处,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啦,还在等什么,赶快报名吧!”

    北京城外的宣武校场外,整齐摆放着一整排小桌,小桌上坐着书吏,书吏们的身后则各自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将军,小桌前又有不少京营将校在声嘶力竭的喊话。

    此情此景,倒是有些像后世某些拉人入坑的传销组织,不同的是,传销组织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在这玄武校场的每张小桌后面却都拖家带口的排着很多人。

    “你们说,能不能选到俺们?”

    “咱也在犯愁呢,看看,这后面全是人,名额到底有多少啊!”

    听到一名衣着破烂的流民问话,京营小校回道:

    “放心吧,只要大伙满足要求,都能选上!”

    他们操着各地方言,排队的同时,听到这话都是兴高采烈,有些坦胸露乳当众喂孩子的女性,那性子比男人还烈。

    就在两日前,经过与内阁首辅魏藻德等人的计议,崇祯皇帝出台了一整套的章程,首先,拥有充足粮草和银两、军械支持的京营将陆续吸纳各地来逃难的流民。

    不过这是有明确要求的,例如进入京营者需要有至少一名家人,并且面相憨实,手有厚茧、方言浓重者优先考虑等等。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硬性要求都是给外人去看,实际招募的时候由于缺少兵员,张世泽不得不放低要求,基本上有家人的男子都能顺利进入京营。

    到现在今日已经招了两百多名新兵,被剔除的只有几人而已。

    来京师避难的流民除了少部分有家有室,大部分还是妻离子散和家破人亡的,考虑到这个情况,崇祯皇帝在京营下增设两‘团营’,钦命为‘幼军营’、‘甲子营’。

    顾名思义,幼军营的兵员不是首选战斗力,都是由那些进入京营百姓的儿女补充,平日也很少操训。

    幼军营只是个好听点的番号,根本不会设提督,就只是将这些孩子圈在一处院落之中,并且定量供给一日三餐。

    除了保证最基本的需求以外,崇祯皇帝还会安排一些信得过的官吏去给他们上课,传授忠于大明的思想,并且对流贼和鞑清的的危害夸大其词,毕竟有些事要从小就开始培养。

    崇祯皇帝不需要孩子上战场打仗,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之所以让这些小屁孩参军,主要还是想起到稳定人心的效果。

    甲子营可就不同,兵员全都是京城各他们牢狱中的犯人,既有蒙冤受屈的,也有杀人放火罪大恶极的,这次几千人都被放出来进入团营,提督董琦表示亚历山大。

    董琦虽然在京营中颇有威望,但是在这些杀人放火、到处作乱的市井之徒眼里这并不算什么,只有你的手段才能证明一切。

    董琦以前就是市井里走出来的,自然是深谙此道,所以在组建甲子营的当日便从大内向崇祯皇帝借了五十名人高马大的大汉将军,打算先来个杀鸡儆猴。

    崇祯皇帝意思表达的很明白,那就是随你们去做,不说要把战斗力迅速提升上去,起码能让这些人为朝廷所用,到了战时不至于出乱子,那就是有功,这也是董琦敢这么做的主要原因。

    这些消息传出来,群臣震惊,百姓则是欢呼雷动。

    群臣震惊的是崇祯皇帝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和他们提一提,据说事先只有内阁首辅魏藻德和王承恩、李若链这些厂卫才知道,这也太不拿他们当回事儿了。

    震惊过后,群臣们对皇帝在朝中坚定不移的狗腿子魏藻德更加痛恨,甚至有些人已经把魏藻德当成和万历年间内阁首辅严嵩一样的存在,咬牙切齿的要除之而后快。

    崇祯皇帝偏偏就是要和群臣作对,他们要除谁,这边就让厂卫保谁,而且是日夜不间断的死死盯着,要是有谁稍微有点异动,厂卫绝对是第一个动手的。

    言官御史们弹劾谁,崇祯皇帝就直接下旨将此人升官封赏,但凡在朝堂上说话稍微有点微词的,一言不合就抄家杀头,甚至有当堂被大汉将军按着脑袋在蟠龙柱上撞成头破血流的,你说气人不气人。

    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都是敢怒不敢言,据厂卫报告,这些臣子最近起码在明面儿上老实得很,除了上朝基本连家都不出。

    相比之下,城中百姓倒是愈发乐呵起来,当今天子真是千古少见的明君,做起事来干净利索,雷厉风行,大有当年铲除阉党的风范。

    ......

    景泰年间,兵部尚书于谦改革京营,选精锐十万分十营团练,皆由一名都督总领,号称“十团营”,宪宗年间增设‘十二团营’,由于正德初年十二团营仅选出六万余人,选锋设‘两官厅’。

    后嘉靖年间,废团营与两官厅恢复三大营旧制,可以说有明一代,京营改革都是重中之重,很多皇帝都曾想过,除了于谦精选十团营以外,向来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如今崇祯皇帝下旨恢复团营,但只设‘幼军’、‘甲子’两团营,而且没有取消三大营旧制,招募的都是一些流民和罪犯,这又是开了一个先例。

    这几个月的时间崇祯皇帝广开先例,做的事都是前辈不敢做或做不到的,有人说是病急乱投医,也有人说皇帝已经疯了,不过看在寻常百姓眼中,却无一例外都是圣君之举。

    崇祯皇帝在北京进行京营的整改与招募,代州这边却是炮火连天,烽烟遍地。

    讨贼将军、山西总兵、左都督周遇吉自二月二十一日与李自成接战后,战况异常焦灼,山西官军由于得到朝廷后援而士气大振,面对人数高于自己数倍的流贼却不肯后退一步,士皆死战。

    历史上本该在半月前就北上围攻宁武的大顺军,如今却卡在一个小小的代州难以寸进,而且已经阵亡两员骁将,眼见是遭受重挫。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六日,李自成与周遇吉已经在代州沿线鏖战了整整二十几天,代州城却依然坚挺如初。

    “儿郎们,狗官兵要不行了,杀啊!”

    “闯王有令,活捉周遇吉者,赏万金!”

    无数身穿白色箭衣的大顺兵卒听到赏格后已经眼睛通红,忽然后方又是一声炮响,任凭城下尸横遍野,大顺兵也是举起刀枪悍不畏死的蜂拥冲来。

    城头,早已见惯此情此景的周遇吉十分镇静,猛地举刀大喝:

    “为了皇上,为了大明,绝不退缩!!!”

    代州城下,尸横遍野,周遇吉和山西官军凭借顽强的抵抗再次击退大顺军疯狂的进攻,正在紧急修整。

    城外一处大帐内,不断传出摔打东西的声音,还有愤怒的咆哮。

    “饭桶,都是一群饭桶,二十几天了,竟然连一个小小的代州都打不下来,再派流民营去顶,用人堆!”

    李自成满脸涨红,说话的同时直接大浇一踹,将面前摆放的木椅踢了个稀烂,众人都是面面相抵,说不出话来。

    被骂成狗血淋头的一名大顺将领如蒙大赦,仓皇退出大帐再次组织进攻。

    说来也是,自打在西安发布《讨明檄文》出兵以来,大顺军一路势如破竹,连克汾州、阳城、蒲州、怀庆、太原、忻州等地,沿途官军无不望风而降,可谁能想到却卡在代州一线不得寸进。

    莫说李自成的自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就连下面的将领各自都觉得面上无光,闯王心情不好,这时候谁敢出去?

    还别说,有这么个人还真敢当着李自成的面走出来,众人侧颜一看,原来是大军师牛金星,也便见怪不怪了。

    “闯王不必忧虑,据说那崇祯在城中设了个名叫李凤翔的太监当监军,当可从内下手。”

    李自成闻言一楞,从忧转喜,道:“牛军师的意思...?”

    牛金星见其他人都向自己看来,自觉风光无限,挥挥手中羽扇,轻蔑一笑:

    “这些太监向来都是贪财怕死,李凤翔虽贵为司礼秉笔,却也不会例外,闯王只需派一双方都信得过之人乔装入城,代州便可不攻自破矣。”

    李自成闻言恍然大悟,盛赞:“军师好计谋,不过这派何人前往,倒是一大难题。”

    “白广恩——”

    牛金星刚说完,后方立时传来一声大叫,李岩风尘仆仆的赶来,人还在外面,声音却先传了进来。

    “糊涂!愚夫!”李岩怒视牛金星,张口道:

    “难道牛大军师不知道崇祯的圣旨内容?这李凤翔是专为周遇吉‘发饷’而来,此人并不掌实权。”

    牛金星闻言呵呵乐了,“那昏君有无圣旨,与本军师何干?”

    李岩走进大帐寻了个位置坐下,并没有理会牛金星的冷嘲热讽,稍喘几下便继续说道:

    “自崇祯圣旨下达至通州,周遇吉挂讨贼将军印,率兵抄没翟家产业填至军饷,麾下宁武军受兵部直辖,可谓兵精粮足,就连地方的督抚大员都不能形成掣肘。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况,牛大军师还不明白吗?”

    李岩的话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虽然逆耳,但却对时局有异常清醒的认识,看着众人哄乱起来,他继续说道:

    “闯王,方才牛军师所言,实乃愚夫之策!那白广恩本就是勉强投降我大顺,如今再逼此人入城,岂不是纵虎归山?”

    “若在下所料不错,白广恩一旦入城,那便是鱼入江河,再也回不来了!”

    牛金星被李岩当着众人的面‘啪啪啪’打脸,尽管他听到这番话后已经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不多时,牛金星阴阳怪气的道:

    “那依李先生之见,有什么破城良策?”

    “破城良策没有,周遇吉已得后援,而宁武劲旅坚守代州,我等不可直向其锐,可弃代州、宁武两地,而转往豫北,东出固关,进入畿南。”

    “凭我军浩荡天威,固关定可传檄而定,与刘制将军所部会合后,百万之师可席卷真定,进而直趋保定,沿途并无朝廷劲旅,只需半月,大军可达京师!”

    “到了那时,任凭崇祯如何苟延残喘,暴明必亡都是天命所归!”

    不知此时身在紫禁城的崇祯皇帝听到李岩这番话后会不会惊出一身冷汗,然后大喊‘你作弊’。

    李岩这个想法,可以直接避过崇祯皇帝寄予厚望的宁武军,甚至避过上面易守难攻的宣大两镇以及居庸关,直接去与刘芳亮会合,大军紧紧攥成一个拳头,打蛇从七寸下手,从最薄弱的环节朝京师攻去。

    “大哥,俺以为李先生之计可行!”刘宗敏忽然间站出来,开始大大咧咧的嚷嚷。

    高一功也是起身道:“闯王,弟兄们在代州折损不少,更有两员大将战死,后面还有宁武关,要是再打下去,难免损失惨重啊!”

    眼见众人的想法都在朝李岩靠拢,牛金星和宋献策对视一眼,心中自然是极度不甘心,牛金星赶紧冷笑着说道:

    “本军师原以为李先生会有什么妙计呢,原来就是教唆闯王狼狈逃窜!现如今我大顺雄兵百万,要是连一个小小的周遇吉都打不过,何谈入主京师?”

    “李岩,你这是妖言惑众,扰乱军心之罪!”

    李岩正要说话,宋献策拿着龟壳拨弄几下,鬼使神差的道:

    “流入顺河干,陷于十八滩。若要上云天,起自宁武关。闯王开始起义就是马上称王,十八孩儿当主神器,闯王若要入得龙庭,就不能有任何退避之举。”

    宋献策精于鬼神图谶之术,李自成深信不疑,甚至于每次开战之前,或者是迷茫不决的时候都会听从他的意见。

    其实说实在的,宋献策这牛鬼蛇神的一顿瞎吹,到现在基本上还没出过什么纰漏,往往给大顺军众将一种山人不露相的感觉,听到宋献策的话,就连高一功都有些犹豫起来。

    李自成闻言,深深看了一眼李岩,毫不犹豫地说道:

    “孤意已决,修整一日,自明日起再攻代州,权将军为先锋,定要一举破城!”

    事到如此,刘宗敏也不再强求,带着众将出列表示赞同,毕竟在他眼中从哪打其实都一样,反正不可能打输就是了。

    ......

    “什么,李自成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呀将军!”

    入夜,白广恩在自己的营帐中听见心腹禀报,顿时惊大了眼睛,李自成应该不是个傻子,明摆着必死的差事派自己去,难道是想趁机吞并自己的部众?

    周遇吉一个铁杆保皇党,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崇祯皇帝许以重用,如今在宁武一带他说的话就是军令,地方总督和巡抚都管不住,自己要是进城招降,被周遇吉当场斩了报功的可能性很大啊。

    “他娘的,前几日还跟老子吃喝,说的天花乱坠,没成想今日就要借周遇吉之手杀老子,你说怎么办?”

    白广恩骂骂咧咧,不服不忿的一把将酒碗摔到地上,心里别提多郁闷了,这可真是飞来地横祸。

    那心腹眼珠滴溜一转,道:

    “唯今之计,只有自陈罪状,将计就计降于李凤翔,就说先前降于闯贼是迫不得已。”

    白广恩一拍大腿,指着心腹道:

    “你说得对!本将如今能调动的人马还有几千,都带着投过去,那周遇吉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该留我性命。”

    说着,白广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摆手道:

    “不行不行,只带着这些人马还不够,最好把牛金星或者宋献策帮绑过去献给朝廷才能万无一失。”

    心腹却是微微摇头,说道:

    “将军绑此二人用处不大,而且此二人在营中威望甚高,容易打草惊蛇,依小人看,要绑就绑李岩!”

    “李岩无甚名气,绑他做啥?”

    白广恩起初直接否认,就要绑走宋献策或牛金星,以报一坑之仇,但是当他听完心腹最后几句话后却哈哈笑起来,大手一挥:

    “好,就这么办,今夜便动手!”

    两人正在商议,却忽然听见门外一阵脚步声,心腹得到白广恩授意后出门查看,见到来者居然是李岩。

    原来李岩白日苦劝闯王不成,后遭牛金星、宋献策合力算计已是不服不忿,方才心有不甘,去找李自成游说又吃了闭门羹,更是唉声叹气。

    若刘、宋二人在大营内走动,周围必是侍卫林立,由此足以显出李自成对他们两人的重视之情,而心腹在与李岩寒暄之时反复确定,发现前者居然是一人前来。

    这心腹心生一计,好言好语将李岩请进大帐,白广恩起初以为李岩已经识破自己心中所想,正是紧张异常,待攀谈几句后才发现,李岩似乎只是来促膝长谈的。

    顾不得李岩是不是来安慰自己,白广恩在桌下的手不经意间紧握成拳,这可是天赐良机,旋即,他瞥了一眼侍立在帐边的心腹。

    只是一个眼神,心腹立即明白自家将军想要自己做什么,直接点头悄声走出大营调动兵马。

    白广恩心下大定,擦了擦冷汗,强笑着说道:

    “李先生忽然来此也不提前说一声,某这营帐简陋,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实在是过意不去。”

    李岩示意无妨,略带歉意的道:

    “闯王深信那宋献策的图谶邪术,在下保不得白将军,回到营后胸中忿忿难平,实在是过意不去,还望海涵!”

    白广恩感觉不可置信,继而目光赞叹的看了一眼李岩,起身抱拳说道:

    “李先生说的哪里话!白日您为某冲撞了闯王,已是仁至义尽,人事皆天命,那牛、宋二人邪术自有告破之日,尽力就是!”

    “白将军相貌鲁直,竟这般明晓大义,在下佩服。”李岩点点头,嘱咐道:“明日入城招降周遇吉,实在是为我大顺鞠躬尽瘁之举,若能有所成,白将军前程可期!”

    “哪里哪里,李先生赞誉过情了。”白广恩起先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听出李岩话中有话就闭上嘴做侧耳聆听状,实际上却是顺势看向帐外。

    李岩不疑有它,叮咛道:

    “白将军要记住,其一,周遇吉忠勇憨直,从无攀附权贵之事,且从临阵应变,顺应李凤翔查抄翟家一事中便不难看出,此人绝非有勇无谋之辈。需以缓兵之计,徐徐应之。”

    “其二,如今周遇吉受那昏君重用,麾下宁武军直辖兵部,自成系统,总督、巡抚等朝廷大员已是无法调动,周遇吉手握生杀夺予大权,白将军去了以保命为先,克制脾性,切勿冲撞。”

    “李先生说的是,某洗耳恭听。”

    白广恩越听越玄乎,看来这李岩对周遇吉评价比自己高得多,他不就是得到皇帝重用了吗,难道真有这么厉害?

    白广恩就像学生听课一样左耳进右耳冒,眼神一直飘忽不定,过了不知多久,总算是见到帐外人影绰绰,当即心下振奋。

    正要摔杯为号,转头却见李岩还在喋喋不休,白广恩心念李岩是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着想,自己却一直想着怎么拿他献给朝廷邀功请赏,倒是有些不忍。

    见自家将军迟迟不肯动手,门外聚齐的兵丁们倒是急了,正要强冲进去拿人,却听白广恩‘咳咳’几声,说道:

    “李先生,那李贼既然如此刻薄寡恩,何不跟着某投奔朝廷,圣上爱你之才,定授以阁臣尚书之位,名满天下、光宗耀祖,岂不比跟着流贼到处乱窜强多了?”

    李岩正在说,听到这话后脸色大变。

    在他心中,崇祯皇帝就是一个十足的昏君,虽然近期传出的旨意有些变化,但这并不会影响李岩的看法。

    从细节处理来看,李自成大智若愚也不怎么样,但起码知道听一听下属的意见,比起崇祯皇帝或是在四川的张献忠而言还是强多了。

    “白广恩,我李岩真是花了眼,你竟是这样一个卑鄙、无义的小人!”

    忽然间,李岩狂笑几声,叫道:

    “白广恩,你性命不久矣!那崇祯是个什么样的人,直到现在你还是看不清!”

    白广恩勃然大怒,跳起来将桌子掀翻,嘿嘿冷笑,说道:

    “既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某也就实话实说了。就这么投过去那周遇吉自然不会留我性命,但若将你李岩绑缚过去,那情况自然是不同。”

    闻言,李岩捶胸顿足,心道自己真是妇人之仁坏了大事,趁白广恩说话的空隙,二话不说就要逃出营帐。

    “李先生,往哪逃?”

    转身刚走了几步,却听见帐外传来一阵轻笑,心腹带着至少十几个家丁鱼贯而入,直接把李岩抓了个正着。

    李岩大喊大叫,白广恩心知此事性命攸关,随便找来张破布塞到他嘴里,拿起佩刀奔出营帐,挥手道:

    “李贼待我不义,弟兄们,归往朝廷的时候到了!”

    ......

    深夜,参将杜虎奉命在代州城头巡防,走路虽然一瘸一拐,但依然精气神十足的不断用手拍打垛口,厉声说道:

    “看仔细了,圣上就指着咱们宁武军,若是有一个贼人接近这里,拿你们试问!”

    “将军放心,弟兄们眼睛亮着呢!”

    “将军你看,好像有一队人马过来了!”

    杜虎闻言看过去,果然发现有一队打着火把的人马愈来愈近,当即想都不想的回头大喊:

    “戒备,流贼又来攻城了!”

    “传令,没有本将军的命令,妄动者斩!”接到亲兵报告的周遇吉匆忙赶到城楼上,凝神细看,却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

    “将军,这些人好像不是来攻城的。”杜虎也发现了端倪,看样子是在询问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周遇吉点点头,抬手道:

    “城内矢弹不足,传令将士做好战斗准备,还是看看再说。”

    这队人马看上去人数不多,大约只有四五千的规模,而且跑动的时候都拥挤在一起,只有为首几个领头的打着火光,匆匆忙忙,好像是在刻意掩盖着什么。

    “周总兵,好久不见!”

    周遇吉正在想李自成这次要玩什么花样,却忽然听到城下传来熟悉的声音,当即向下细看了一眼,不可置信的道:

    “白广恩!?”

    “你来这里作甚?”

    周遇吉问话时把手捏在刀柄上,由于白广恩先前投敌的行为而敌意尽显。

    白广恩起初就是个流寇,后来被洪承畴收复,陆续立了不少功劳,累功升任蓟州总兵,那个时候他抵御鞑子倒有些功劳,以骁勇著称。

    松锦之战失败后,被崇祯帝寄予厚望的洪承畴降清,引得朝廷上下一片哗然,白广恩南溃后受五省总督孙传庭赏识,加荡寇将军衔统领秦军火车营在潼关与李自成决战。

    白广恩和高杰素有嫌隙,起初高杰中刘宗敏埋伏白广恩见之不救,后来白广恩力战潼关,高杰也是有意不来,坐观成败。

    个中细节谁都不知道,周遇吉只是听说这白广恩乃是力战而败,后来退往固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然不再抵抗直接投降。

    不过无论是不是‘力战而败’,这等反复投降的小人都绝不能留,周遇吉刚下杀心还没等下令,就见白广恩跪在地上大声喊道:

    “天使在上,末将白广恩日前误入贼营,实是受人相逼,无奈之举!今迷途知返,携全营将士返归朝廷,将贼军师李岩献上,聊慰圣意。广恩不求官复原职,只盼能留得一条有用之身,继续报效朝廷!”

    白广恩的话倒有些聪明,避过周遇吉直接向李凤翔喊话,倒有些提醒周遇吉不得擅动的意思。

    可是周遇吉并不领情,把大手一挥,喊道:

    “来人,放——”

    “将军不可!”

    周遇吉话刚说了一半就被打断,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听到消息的李凤翔到了,脸色当时便拉了下去。

    “李公公,圣上不是叫你不掌兵事吗,难道要抗旨不成?”

    参将杜虎也是害怕重蹈天雄军的覆辙,赶紧搭腔道:

    “是啊,当日公公也说了,这次可不是来做监军的!”

    “周总兵、杜将军,你们二位真是错怪咱家了。”李凤翔趴在城墙上,看着白广恩说道:

    “白广恩不足为重,但被绑缚来的若真是那李岩,此人或许有用。”

    其实白广恩单论战功还是比不少人都强,松锦之战中明军大溃,白广恩不得已退兵,潼关之战也是败局已定,各路官军皆溃,白广恩投降也属无奈之举。

    说起来,白广恩在投降之前屡立战功,倒是个不得多得的勇将,李凤翔主要还是听见李岩的消息,不然才不会管这叛徒的死活。

    看见周遇吉面色沉吟,李凤翔补充说道:

    “咱家不多求,无论进城后绑的是不是李岩,只要周总兵想杀白广恩,咱家都不会拦着!”

    周遇吉也听说过李岩的名头,如果白广恩带来的当真就是此人,倒还真的要将他放进来再说,就算不是,进城后再杀不迟。

    “既是天使有意,在下若是横加阻拦倒显得不近人情了。”说着,周遇吉将刀立在一边,朝城下喊道:

    “让你的人放下刀兵!”

    白广恩心里咚咚直跳,这次对他来说也是一场豪赌,按朝廷的意思,宁武军直辖并不,就连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凤翔都对宁武军没有管辖之权。

    周遇吉若是执意要杀自己,李凤翔还真拦不住。

    白广恩如蒙大赦,连连叩头。

    白广恩不杀,自然明白有李凤翔在中斡旋,一瞬间就生出了为朝廷报效的心思,他手下的人动作也是干净利索,二话不说就把兵器都扔在外面跟着入城。

    进城之后,宁武军严阵以待,很快就把白广恩的部下控制住,见到被五花大绑的人居然真是李岩,当即就是神态各异,难道白广恩是真心来投降?

    周遇吉见到李岩本人的时候,杀心就已经去了大半,他心知肚明,白广恩如此做法无异于和李自成彻底决裂,最后一条路也就只能是跟着朝廷混,自然就没了威胁。

    周遇吉和白广恩商议几句,皆知第二天一早李自成必会报复,而受损严重的代州城根本难以再守。

    白广恩对自己手下的兵丁有了解,除了少部分家丁以外,大多数人都是战五渣,根本没什么战斗力。

    就连白广恩都不确定这些部下到底会不会跟着自己死战,再死守代州无异于自掘坟墓,于是两人共同决定趁夜突围,准备放弃代州,退保宁武关。

    宁武关地势险要,乃是山西三大雄关之一,易守难攻,宁武军大本营也在宁武关,许多将士的家人都住在关内。

    宁武关是大同门户,周遇吉算准,如果李自成从宣大经过,宁武关是必经之地。

    临行时,周遇吉与降将白广恩分开突围。

    说起来倒是有些让人意外,周遇吉本来对白广恩没什么希望,分开行动也是担心白广恩会拖自己后腿。

    刚刚出城时宁武军遭受到李过手下大顺军老营的突袭,就连参将杜虎都被李过阵斩,苦苦支撑之下,居然是白广恩带着家丁及时赶到解围。

    白广恩催促周遇吉快走,自己则是率部且战且退。

    退入宁武关后的第三天,白广恩带着残兵败将退回关内,他自己也是身受轻伤。

    白广恩所部原有五六千人,周遇吉清点之后发现回来的只有两千人不到,而且这些人还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他们两人从代州突围的第二天清晨,得到消息的李自成恼羞成怒,纵兵大掠代州,迁怒于所有军户子弟。

    在同一天,重镇宁化陷落,标志着周遇吉的代州防线彻底告破,宁武关以外的所有土地已是尽入大顺军之手,眼下李自成正是直逼宁武而来。

    另一方面,李凤翔此次出京帮助宁武军发饷的实际任务已经完成,在白广恩退回宁武的前一天就已经和缇骑押着李岩前往北京,说是要将李岩交给崇祯皇帝发落。

    ......

    自打崇祯十七年开始,崇祯皇帝的做派愈发狠辣起来,百姓们看见了开国皇帝朱元璋和成祖朱棣的影子,朝臣却不是如此,他们眼中看见的只有堪比桀纣的暴君、昏君。

    崇祯皇帝在从前备受蒙蔽的状态中拨开云雾见青天,似乎意识到命不久矣,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

    正德年间‘三厂一卫’的情况重新出现,崇祯皇帝处置了骆养性和龚鼎孳后,把骆养性的党羽一撸到底,锦衣卫从上到下也被换了个遍。

    原来那些世袭的锦衣卫拿着俸禄却整天养尊处优,历史上破城时基本都跑了个精光,现在崇祯皇帝都给换成了南镇抚司出身低下的锦衣卫。

    锦衣卫南北两个镇抚司原本负责的地方就不一样,在北司供职地位都要高人一等,忽然间调换过来,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悲。

    这次调换对南镇抚司的那些锦衣卫来说属实是天上掉了张大馅饼,对崇祯皇帝感恩戴德,都是尽心竭力的办事。

    那些在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不明白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要被调到南镇抚司,心中不满无处发泄,竟然在京城中闹出不小的乱子。

    内阁首辅处理奏章的主要方式是“票拟”,有些人望文生义,认为是指几位阁臣针对某个意见来投票,看来还是太年轻了。

    票拟是指阁员收到奏章或准备发出的草诏后,在面上贴一张纸,写上自己的意见呈送给皇帝,由皇帝批红正式生效。

    起初内阁就是个参议班子,老朱家的先帝们起初设立的时候,怕也是没想到这玩意儿到后来会发展成足以和皇帝作对的地步。

    渐渐地,大明朝的皇帝们就连批红这点权利都没了,一整套程序变成了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科道封驳。

    那皇帝干啥呢,皇帝自己在一边儿玩儿泥巴,等折子送进来点头就行了。

    这一整套的程序和唐、宋中书舍人“五花判事”很类似,现如今朝廷各部院在收到内阁发出的诏令时,就以票拟上的批红为生效的依据。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玩意儿根本不是法定工作程序,朱元璋没说过,朱棣也没规定这回事儿。

    朱元璋和朱棣本意只是想让老朱家后代的皇子皇孙们权利大一些,这没毛病,但谁成想结果却恰恰相反,到崇祯这代基本就只能干瞪眼看着东林党耍猴了。

    要说历代老朱家皇帝有没有不安分的,还真有。

    正德不就搞了个‘三厂一卫’吗,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落水一命呜呼了,嘉靖和万历这两位是明白人,干脆在宫里炼丹不露头。

    天启皇帝年轻气盛,在朝里搞出来个阉党替自己遮风挡雨背黑锅,魏忠贤也是够悲催的,一辈子开足马力的给朝廷捞银子,到最后国库就还是那几百万两,自己也没落得什么善终。

    魏忠贤号称九千岁,被东林贤臣们说成权倾朝野,实际在明面上的情况也差不多,可京师这种龙虫混杂的地方,谁知道暗地是不是藏着什么马王爷?

    即便东厂的番子们全力开工,最后天启皇帝还是一不小心落水,步了大行正德皇帝的后尘。

    崇祯皇帝穿越过来,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步了历史上崇祯的后尘,当然要奋力一搏,最近就跟疯了一样抄家拿银子,把三厂一卫又搞了起来。

    实际上,崇祯皇帝刚把东厂建起来,并且将目光投降京营,准备握住兵权的、时候就有人动了杀心,来了个冬暖阁‘铤击案’,要不是方教主和小太监们来得及时,历史上可能会这样书写。

    崇祯十七年的时候,明思宗朱由检被李自成大军吓傻,进行一系列疯子似的挣扎后,终于是想不开,在某一天的清晨头撞白玉柱,自杀身亡。

    后世的史学家们可能会这样评论,看看这老朱家的皇帝,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就是喜欢做那些奇葩之事,最后死的还要更奇葩一些,两个落水的还不够,就连撞死的都有。

    话说回来,正由于大明朝最开始没有明确法定工作程序,万事全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时间久了臣子们当然不乐意,自然而然就要去寻找可以制衡皇权的办法,就找到了票拟批红这一套程序。

    某天某位大臣接到一份诏书,要是没有票拟,是皇上直接批红,那对不起,这就只能算是皇上您的私人书信,不能算政府公文。

    其实这也有个学名——中旨。

    理论上来说,臣子们可以认定,这旨意仅仅代表你皇上的意思,可以随便挑个毛病不尊行,要是皇帝非要你遵行,那就是不遵重我们臣子的意见,不合祖制。

    且不说咱们这位现如今是什么情况,反正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没少吃闭门羹,说到这儿问题的关键就来了,如果职能部门收到中旨,该怎么办?

    其实有现成的例子,宋太宗在雍熙北伐中,绕开宰相直接和枢密院制定作战方案并直接指挥前线将领,便是犯了擅发中旨的忌讳,后来差点被文臣们弄得下不了台。

    而在绍兴北伐中,首相秦桧以朝廷名义发出撤军的诏令,宋高宗却对着干,发中旨要求诸将继续进攻。

    到头来发生个有意思的事儿,诸将均奉诏撤军,对宋高宗的旨意充耳不闻,只有岳飞奉中旨继续进攻。

    结果大家都知道,宋高宗迫于群臣压力,将岳飞免官下狱,秦桧这厮还觉得不够,直接将其迫死在狱中。

    众所周知此事是秦大汉奸弄权,但从法理程序上讲,他还真才是有理的一方,你说气人不气人?

    此事给后来的文官武将们一个血淋淋的教训,如果奉中旨不奉诏令,皇帝最多丢下脸,奉旨的人就算是民族英雄,也难逃丢官甚至丢命的下场,就连皇帝也保不了你。

    那你说,如果你接到中旨尤其是与朝廷诏令相违的中旨,该奉旨还是该封还?

    这些事给崇祯皇帝一个清楚的认知,现在这种情况脸面哪儿有命重要,若不下狠手,自挂东南枝是无法避免。

    “汝之妻,吾养也,汝勿虑也;汝之国,吾夺也,汝勿忧也。”

    李自成已经磨刀霍霍,准备将自己逼上煤山,崇祯皇帝便是开始以毒攻毒,亲手将厂卫的权利推到顶峰,纵容他们大杀特杀,到处迫害‘正义’人士。

    东林士人说的昏暗,对自己来说,那就是光明啊!

    这些朝堂上冠冕堂皇的臣子基本都是三姓家奴,没几个屁股是干净的,要是谁接了中旨不奉,那就等着被抄家灭门吧!

    厂卫们翻身农奴把歌唱,三厂一卫如今在京城就相当于人人配着御赐的尚方宝剑,要是谁敢对皇帝不利,厂卫们就会疯狗似的冲上去将其撕碎。

    “小样儿,敢和厂卫作对?”

    “我看你是嫌自己家财太多,想捐出来贴补国用!”

    对于群臣来说,现在这种情况,祖制什么的已经不再重要,没人敢再去遵循,因为天子那是彻底不要脸了。

    前段时间发生的南北镇抚司调换之事,崇祯皇帝以近乎无赖的态度,再次让群臣惊了一次,对崇祯皇帝脸皮的厚度认知再度刷新,那是比京师的城墙还厚。

    现在,崇祯皇帝的中旨那就是圣旨,遵行,你在士林中无法立足,说白了也就是个脸面的问题,但若是不尊行,外头如狼似虎的厂卫们可正少活儿干,内库的银子也是多多益善!

    京城就这么大,但却有东厂、西厂、内厂和锦衣卫四种直属于皇帝的特务机关在活动,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厂卫们拥挤不堪,早就把手伸到直隶一带去了。

    要说扰民,厂卫们是不敢的,因为不论崇祯皇帝还是各厂督主,锦衣卫指挥使对此事的惩处都极为严重。

    再者说,那些贫民基本穷的叮当响,就算把手掏进裤裆里也没几个大子儿可赚,可东林党却肥硕得很,当今天子又对他们恨之入骨,自然是迫害的极佳人选。

    三厂一卫的番役们,将豺狼般的目光同时盯在东林党这富有的群体身上,都想从上面撕下一块肉来。

    在崇祯皇帝的全力推动下,厂卫势力在北直隶达到巅峰,上到朝廷群臣,下至书院生员与地方士子,甚至连京师菜市的茶米油盐价格,几乎全都在监视范围之内。

    京城酒楼之中,一队身穿红盔红甲的锦衣卫坐在里面大吃大喝,声音很大,甚至半个酒楼的人都能听清。

    “我等究竟做错了何事,皇上要这般为难?”

    听见这话,旁边一个不服不忿的校尉道:“我看哪,那些文人说的不假,皇上可能是真的疯了,不然怎么会用南司的那些人,反而将咱们弃之不用?”

    北镇抚司锦衣卫多为世袭,并且拥有自己的诏狱,成化元年还增铸了印信,南镇抚司虽然同为锦衣卫,但是在各个方面却都不如北司,就像穷人和富人的差距。

    北司锦衣卫几乎都是世袭,什么都不用做,就享受着高官厚禄以及相当高的地位,这处酒楼里的几个人还只是众多北镇抚司锦衣卫们的缩影,大多数人都对崇祯皇帝表示不满。

    但骆养性已死,甚至还有缇骑专门前往河南缉拿骆氏全族,锦衣卫们虽然不服不忿,一般也都是各处造谣生事而已,到底也没弄成什么太大的风浪。

    “哎嘿,马爷,这话可不能随口乱说,叫番子们听见了,可是要杀头的。”

    这马爷嗓门大,其余锦衣卫胆子小,来这里本意就是吐吐槽而已,心中害怕整条街的人都会听见,忙不迭伸手的劝止。

    如今这三厂一卫的局面,崇祯皇帝看似是让各厂卫全力对付东林党,实际上也留了个后手。

    东厂可以侦缉锦衣卫,西厂可以侦缉东厂,内厂权利最大,西厂、锦衣卫甚至连东厂都在他们的侦查范围之内,谁知道自己这些人里面有没有内厂的番子。

    原本北司的锦衣卫都被撤换到南司,为了安定人心,崇祯皇帝首先就让东厂番子拿下了一批不服从管教的锦衣卫,据说全都是骆养性的同党。

    内厂被撤了缉拿权,但督主方正化却可以直接将情报口头上报给皇帝,只要皇帝允许,内厂就可以直接用人缉拿锦衣卫甚至是东西两厂的番役。

    如果说厂卫是悬在东林党头顶的一把利剑,那内厂就是悬在厂卫头顶的那把利剑,时刻督促他们不能扰民欺民,不能造谣生事。

    “马爷,说归说,话可要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不然兄弟们被你连累了,哭都没地儿去啊!”

    “其实这样也挺好,北司这趟水可没有那么清,南司的土鳖们就算得到圣宠进去那也待不了多久。”

    “说的是这个理儿,北司干的那都是得罪人的差使,南司那些人毫无背景,去了还不等同于送死?”

    几个锦衣卫正说着,门外却忽然来了一队人。

    毕竟是在京城繁华之地,来多少人都属正常,起初几个锦衣卫一门心思走在喝酒吐槽上,并没有在意,但这酒楼掌柜见到来人后却如蒙大赦,赶紧迎出去,远远向这几个锦衣卫指了指。

    “刘档头,就是他们几个,在小人这里吃喝几日了,没有一文铜板进账!”

    那刘档头点点头,将手放在刀柄上,带着人面色不善的紧逼过来。

    见到这一幕,正在里面吃喝的食客们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做出的选择基本都一样,要么是让开一条路,缩在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出,要么就是赶紧逃也似的跑出去。

    喧闹的酒楼忽然寂静下来,马爷顿时觉得事情不对劲,几名锦衣卫也察觉到端倪,抬眼一看,都是瞪大了眼睛。

    大约十几个身穿白色麒麟服,头戴尖冒的番子正朝自己这边围拢过来,看见这些人腰间的配备,马爷心中一惊,颤声大喊:

    “双刀,你们是东厂的人!”

    现如今身穿白色麒麟服,头戴尖冒,腰悬双刀,已经成了东厂厂役的标准配备,刘档头来到马爷面前,双手环胸,冷笑着说道:

    “好你个马奎,还挺识货的,跟老子走一遭吧?咋儿说曾经也是一块儿办过差的,别让兄弟们难做!”

    “狗屁,谁不知道进了你东厂的大牢就别想活着出来,休想!”马爷自然不愿坐以待毙,大喝一声掀桌而起,一脚踩在椅子上冲向围栏。

    桌子被掀飞,刘档头和几名东厂番子赶紧侧身躲闪,马奎却是用这个空隙跑到酒楼最外围的栅栏旁边。

    “拿下!”

    这马奎是前指挥使骆养性的党羽之一,刘档头奉了东厂掌刑千户李有成飞令前来缉拿,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也明白这是在净化锦衣卫,同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说起来,缉拿锦衣卫的差使才有些挑战性,毕竟他们还有些身手,一般都会抵抗一下。

    可那些整天嘴上能耐的东林党们一旦要是见到自己这身装束,基本都会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就算有抵抗的那力道也和娘们差不多,简直没劲!

    马奎身手敏捷,几大步便从栅栏处飞跃到街上,可抬起头一看,外面早就布满了手持双刀的东厂番役,当下心中一沉。

    “天要亡我。”

    就在此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便是一声大喝:

    “天子脚下,厂卫竟是嚣张至此,王法何在!?”

    刘档头带着番役们从酒楼里冲出来后正要习惯性的放狠话,却忽然面色大变,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方才喊话这人身披鱼鳞铁甲,相貌堂堂,环脸络腮胡须,看样子在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可在他身后跟着一支军队,一眼望去,皆是身披铁甲,手持长枪,腰悬钢刀的虎贲之士。

    粗粗看上去,这队兵马比起京营来说,那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周档头想不懂京城为何会突然来这样一群明甲执锐的兵士。

    上下打量一番,还是厉声问道:“汝是何人,焉敢不惧厂卫?”

    其余东厂番役也是喊道:“东厂办事,识相的滚远点!”

    那汉子起初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随口喊了那么一句,最后逼是装出去了,但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是东厂的人,言语间立刻恭敬了许多。

    “在下周经武,不才任孝陵卫指挥使,奉旨来京勤王,这是怎么回事?”

    刘档头听见居然是孝陵卫的兵到了,感受到对方话中刻意的和气之意,当下也是松口气,挥手示意番子们放下双刀,抱拳笑道:

    “都是自家人,何分彼此。我等是东厂差役,此行乃是奉命行事,缉拿反贼骆养性同党,还望阁下交还。”

    原来这马奎慌不择路之下想要从孝陵卫行军队列中硬闯过去,兵士们觉得事有蹊跷便顺手将他擒住,也是有够悲催。

    周经武略一沉吟,说道:

    “既然一切都是误会,放人。”

    看着孝陵卫的兵士将马奎交接到东厂番役手里,刘档头暗自擦擦冷汗,大笑几声,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

    “如此甚好,弟兄们,给孝陵卫让路!”

    呼风唤雨的厂卫居然当街吃瘪了,这属实出乎街市上吃瓜群众们的意料之外,马奎本是大喜过望,以为厂卫和孝陵卫一言不合会大打出手,准备届时再找机会溜走。

    谁成想周经武和刘姓档头三言两句之间就是各退一步,解决了所有问题。

    孝陵卫把马奎交给厂卫,厂卫顺利完成督主交代的任务也不想惹是生非,侧身让路,双方充满火药味的初次相遇居然就这么糊弄过去了,而且明面上看还是各自留有余地。

    现如今京城严打从犯的风声已经过去,马奎被当成首犯带走,剩下那几个锦衣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崇祯皇帝当时在商议其它事,随口吩咐从轻处罚,最后这几个锦衣卫被剥夺镇抚司世袭官身,充入甲子营苦练。

    事后崇祯皇帝感叹不已,觉得自己实在是心太软,真是正儿八经的仁君,你们说说,天底下还有和朕一样心软的任君吗?

    这些锦衣卫多是世袭过来的,穿的亮堂威武,但压根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在东厂番役们的双刀面前差点吓得失了智,对于最后的结果哪还敢有半分怨言,都是山呼皇帝万岁,这也在情理之中。

    因为东厂大牢那可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反正不用进去就是好事儿。

    这种惩处也是在用人之际才会发生的结果,对于这些锦衣卫来说,甲子营也并非不是好去处,起码还有饷银可以拿,养家糊口反正是够用了,算是因祸得福。

    处理骆养性、龚鼎孳的党羽还有门生故旧之事看起来告一段落,最近被送进东厂那些基本都是骆氏的铁杆党羽,其余的要么是安安稳稳在南镇抚司继续办事,要么就是进入甲子营准备当炮灰。

    看起来像是皇帝大发慈悲,实际上崇祯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是没时间一查到底,不然就咱这小暴脾气,不把所有想刺杀自己的人全撸出来怎么能甘心,谁也不愿意睡觉的时候还抱着把剑。

    实际上为了激励原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尽心竭力的为自己办事,崇祯皇帝是煞费苦心,最后想出了个无奈的法子,可以缓解燃眉之急,但却不能长久续用。

    这方法还是老朱家先帝们用剩下的,崇祯皇帝赏给不少近期办事得力的锦衣卫百户和总旗世袭官身,并且略微提高了锦衣卫的薪俸,让这些出身低下的锦衣卫面子上好过一些。

    谁都知道,世袭这东西只能是一代不如一代,想要出一个有才能又忠于皇室的人难度根本不次于买彩票,但崇祯皇帝眼下根本顾不得这么多,为了收拾人心为自己所用,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

    这天夜里,崇祯皇帝召集心腹在暖阁议事,粗粗看上去,不过周围的人数多了几倍,大都是生面孔。

    这其中勋贵后裔居多,有些是崇祯皇帝自己苦思冥想记起来的,有些则是听从英国公张世泽建议传召过来的。

    “陛下,臣掌管通州左右三卫亲军,当此之时,皆可托付君命。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便调动通州三卫兵马来京勤王!”

    此刻正在说话的是新建伯王先通,很多人或许没听说过,但若是提起他的曾爷爷王守仁,那可就是鼎鼎大名了。

    王先通继承新建伯爵位的经历很坎坷,归根结底是一场不可言说的家族内斗,历史上李闯围攻北京,他率部镇守齐化门,奋勇死战,在全城皆溃的情况下却多次击溃流贼进攻,实在是难能可贵。

    面对李自成威逼利诱的招降,王先通骂不绝口,厉斥李自成乃是反贼,枉为人子,阖家必遭天谴。

    最后李闯恼羞成怒,反唇相讥,污蔑王先通不是王守仁直系后裔,不足以为新建伯,下令将王先通先割舌后剖心,结局着实凄惨。

    王先通是忠心不假,但那通州三卫的兵马到底都是些什么货色,崇祯皇帝心里却并不清楚。

    要是战斗力真的不错,怎么历史上连个浪花都没翻出来,如果是一帮老爷兵,调过来除了添乱也没别的用处。

    京营、团营初建,张世泽和董琦都已经尽力而为,但京营和团营还没有形成战斗力,即便如此,崇祯皇帝宁可相信京营、团营也不愿意相信外围兵马。

    贸然将通州三卫兵马调过来,万一激生兵变镇压不住,后果不堪设想,那个时候不用李闯来打,崇祯皇帝自己就把自己玩儿死了。

    看崇祯皇帝沉吟没有回话,王先通神色黯淡下去,便是不再多说,其实他心中也明白皇帝在担忧什么。

    这个时候,驸马巩永固终于找到机会,出班道:

    “启奏陛下,既然通州三卫亲军暂不能调动,京营、团营又无法御敌,何不迁都金陵?”

    说着,巩永固发现崇祯皇帝面色沉下去,赶紧补充道:

    “国朝留都金陵,南北两京,便是为了应付眼下这个局面,何况臣在南方还有些亲朋故旧,散尽家财亦能招募几万义士,陛下——”

    “够了,再有敢言迁都者,斩!”

    崇祯皇帝拉下着脸,直接用一句话断了所有人南迁的心意,转头说道:

    “驸马,方才你说有些亲朋古旧在南方,北直隶可有?若是朕许你招募义士,又能有多少人数?”

    巩永固自知难如登天,但却没有半分犹豫,咬牙道:“北方不比江南,臣所识甚少,然身受皇命,该当尽力而为!”

    崇祯皇帝点点头,凝眸道:

    “驸马招千人,朕许你为团营千户;若招三千人,朕会新建一团营,许你为提督;若招得万人,朕将以驸马为团营总督,执掌营事!”

    巩永固是崇祯皇帝的妹夫,娶了永安功夫成为驸马,在大明的众多驸马中,他是唯一一个在历史上死节殉国的。

    即便现在永安公主早已薨逝,巩永固的忠诚也是从来没有变过,此刻他激动万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疾呼道:

    “陛下圣恩如此,臣当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不多时,门外李春恭声道:

    “启奏陛下,王承恩求见。”

    “宣!”

    王承恩面色上带着笑容,行礼说道:

    “陛下,看老奴把谁给您带来了。”

    铁甲叶子互相撞击的声音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却见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出现在眼前,他身上披挂着沉重的铁甲,进来之后抱拳蹲在地上,大声喊道:

    “末将孝陵卫指挥使周经武,奉旨勤王,所幸来之不迟!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皇帝大喜过望,苦苦等待的孝陵卫淮西亲军总算是到了,亲自从御案上走出将周经武扶起来,挥手道:

    “传诏,孝陵卫即刻入京接管城防,撤换下来的原京城卫戍兵马自成‘乙子营’,编入三团营。着加新建伯王先通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少保,提督乙子营,主营事!”

    言罢,崇祯皇帝又看向王先通:

    “新建伯,速带通州三卫亲军来京勤王,到时朕另有安排!”

    “末将接到陛下旨意,心中焦急万分,但孝陵距京师道路艰远,末将只能下令麾下兵士轻装前来,总算是在一月之内赶到京城,还望陛下恕臣自专之罪!”

    “爱卿说的哪里话,为君为国,真良将也!”

    “孝陵卫在此危急存亡之秋前来守卫大明京师,继续为大明尽忠,实在是我等淮西子弟莫大的荣勋!”

    听着周经武在说,崇祯皇帝也是心下大定,孝陵卫算是目前自己最能依仗的一支部队。

    这支部队前身是太祖朱元璋精挑细选跟随他征战的五百名名淮西精锐,兵士中王、赵、徐三姓居多,任军官者则皆为周、李两姓。

    这五家与皇室有着难舍难分的情谊,已经不仅仅是主下之间的关系,所挑五系兵马世代镇守孝陵,自然都是朱元璋最为信任之人。

    周经武说着,从腰间解出佩剑,双手奉上。

    “此乃是太祖皇帝腰间佩剑,龙过孝陵时太祖皇帝解下佩剑赠与末将先祖,命吾等周氏世代为指挥使,守卫孝陵,今原物奉还,也算是完成了先祖遗志!”

    这佩剑刚取下便是锋芒逼人,上面竟是罕见的附着五爪金龙图纹,此龙张开血盆大口,给人一种极尽威严之感,观其相貌,又仿佛睥睨天下,藐视世间一切事物。

    剑身花纹细凿,图纹清晰,一面蛟龙腾飞,另一面则是凤凰展翅,周边又纹饰着北斗七星,以剑应天象之形,真乃是鬼斧神工。

    崇祯皇帝只是看了一眼便深深的喜欢上,握住这把据说是朱元璋曾经的佩剑,当真有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崇祯皇帝举着剑冲向阳光,若有若无的问道:

    “太祖所用,当真是好剑!不过周指挥使,此剑与历来尚方剑又有何不同?”

    “这个...”周经武思虑半晌,方道:

    “末将也是有所不知,孝陵卫内有些传闻,但实在是不可尽信。”

    “二百多年了,此剑依旧能光亮如新,会不会是伪造的假货?”

    闻言,周经武面色惶恐的伏跪在地,叩头道:

    “陛下,末将岂敢欺君。此剑每隔百年便会由时孝陵卫指挥使遍寻天下手艺精湛之匠户回炉重制,所以才能光亮如新。”

    崇祯皇帝点点头,这回答也没什么毛病,把剑收回鞘内,说道:

    “既然如此,周经武听诏!”

    五爪金龙的纹饰只有皇家才能用,但太祖皇帝为何会留下这样一把佩剑给守卫孝陵的周氏,是临时起意,还是有长远所图?

    自打来了大明,崇祯皇帝发现皇家显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宫廷三大案扑朔迷离,宫禁又有自己都数之不清的案卷密辛。

    这些密辛有些极其重要的是朱家皇帝口口相传,这孝陵卫便是其中之一,其余剩下大部分则是只有皇帝自己去翻阅卷宗才能知道。

    崇祯皇帝上次闲着无聊顺手拿出一本看了几眼,这才意外得知朱元璋留下孝陵卫这样一支皇家卫队,历史上的崇祯皇帝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儿。

    这宫禁中自己没看过的密辛又有多少,天启皇帝稀里糊涂的落水,临死前还没来得及把该知道的告诉崇祯,看来孝陵卫还只是其中之一,一切都需要自己去发现了。

    不过在这些之前,都需要把李自成这要命的快递员打发回去,要不说什么都是白搭。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在众人震惊的眼光中把剑交给周经武,说:

    “诏,孝陵卫全体将士编册成军,赐名‘神武军’。孝陵卫指挥使周经武祖辈兢兢业业,累代看守孝陵,朕深信之。着册封‘卫孝伯’,赐劵,世袭罔替,加五军都督府右都督,率神武军接管京城戍卫。”

    “诏,靖远伯王永恩、新乐候刘文柄核查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禁军人数。”

    “诏,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核查现锦衣卫南北两司实际人数。”

    “诏,惠安伯张庆臻核查燕山左卫、燕山右卫、燕山前卫、大兴左卫、济阳卫、济州卫、通州卫兵马,即刻出京。”

    “诏,御马监掌印、内厂提督方正化核查腾骧左卫、腾骧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亲军人数。”

    “司礼监拟旨,无论此次核查结果如何,以上诸卫,今后皆不再归五军都督府、兵部统辖,署亲军都指挥使司,朕亲领。”

    正事说完,崇祯皇帝转过头来,冷声道:

    “诸卿,朕把话在这说明白了,若是旨意传下去有人敢不遵,厂卫可不经禀报,直接拿人抄家;如果有人胆敢以下犯上,再出巡城御史车伸私调巡城兵马那种事,皆视同谋反!”

    “神武军及京营、团营均可奉旨就地平乱,从者诛杀三族,主恶诛连九族!”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才崇祯皇帝任用那些勋贵,像是惠安伯张庆臻,还有靖远伯王永恩、新乐候刘刘文柄等人,都在历史上为大明死节。

    不同于京城内一般的文臣武将,这些勋戚绝对忠诚和服从,眼下时局唯艰,崇祯皇帝来不及慢慢观察,只能按历史上殉国与否判断,司马当活马医。

    崇祯皇帝打算给这些忠于大明的人加持兵权,为自己效力。

    有人说到了这个时候,大明的这些亲卫早就是毫无战斗力,而且吃空饷领空额情况严重,这个崇祯皇帝心里都有谱。

    但是在历史上,这些人数不多的亲卫各自为战,比起京城里外的卫戍部队还有五城兵马司差役屈膝投降来说,他们却是力战殆尽。

    如果是李自成围攻京师的时候,除了大内太监以外什么人抵抗最激烈,就是这些分散在各门的亲卫无疑。

    崇祯皇帝想的,就是要将这些为大明死战到底的亲卫人数统计出来为自己所用,比起外地兵马而言,忠心显然更能保证。

    要是人数实在太少,那就把亲卫的编制暂时取消,将在额禁卫编册成新军,钱不够了就再找个投降鞑清和李闯的肥羊抄家,谁说他们不会是下一个神武军?

    本来最开始明代皇权集中,到了崇祯皇帝这代,政事被内阁侵夺,这些老祖设立的天子亲军又被兵部掌管。

    崇祯皇帝既然已经重新把行政权握在手里,就要趁热打铁,收回兵权。

    各禁卫人数不多是铁打的事实,又是各自分散,在历史上没能形成战斗力也是无可厚非,如果将他们编成一个拳头,给李自成狠狠一击也不是没可能!

    一连串的圣旨,显示出崇祯皇帝对自己这些人莫大的信任之情,众人各自对视一眼,都是从他人的目光中见到欣慰与振奋之情。

    崇祯皇帝从兵部手中抢夺兵权的意愿已经再明显不过,要是在起初只有孱弱的京营,众人还会担忧会不会生变。

    但是现在有神武军五千多名淮西子弟镇守皇城,情况就全都不一样了。

    崇祯皇帝先支持厂卫迫害东林,又调动神武军接管京城戍卫,这次从兵部手中强夺兵权的旨意都下来了,自己还怕什么?

    既然有皇帝带头,那些文官想要斗一斗,好啊,来!

    谁要是怂一下就不是爹生娘养的!

    “启奏陛下,李公公回来了。”

    正在商议,忽然听见门外侍立的司礼太监李春说话,崇祯皇闻言一皱眉,说道:

    “他怎么提前回来了,宣!”

    “奴婢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凤翔见到有一阵子没见到的崇祯皇帝,心中不知为何,有中几近落泪之感,相比离开时的样子,皇帝的白发又多了些,脸上还是时刻都带着深深的忧虑,不过却变得自信了。

    为避免当众出了洋相,他赶紧强笑着说道:

    “陛下,奴婢带着周总兵去查抄翟家府地,现银就搬出来六百余万两,将士们拿到银子时都是高兴万分,喊着要为大明、为皇上和闯贼死战呢!”

    崇祯皇帝面色动容,赶紧问道:

    “前线战况如何,李贼可是突破了代州?”

    “陛下,代州和宁化在三月十七日被流贼攻陷......”李凤翔说着,见崇祯皇帝脸色大变,赶紧跪在地上,继续说道:

    “陛下,周总兵和宁武军的将士们坚守代州二十四天,流贼横尸满地,两名贼首被杀,已经是尽力了。”

    崇祯皇帝听到后点点头,摆手示意无事,看李凤翔这个样子就是想歪了,还以为自己要治周遇吉的罪,在这为他极力开脱呢。

    这确实已经出乎了崇祯皇帝的意料,据说代州就是一个普通的州城,本来在历史上周遇吉只守了几天而已,难道这全是军饷的作用不成。

    看这个样子,有山西三大雄关之称的宁武是不是会至少坚持一个月以上?

    忽然间,崇祯皇帝想到一件事,自己还是太乐观了。

    宁武关后面,也就是周遇吉的背后并不安稳,大同总兵姜襄,还有宣镇总兵王承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两个在历史上没有任何抵抗就直接投降。

    姜家为榆林系将门,姜襄挂镇朔将军印,镇守大同镇,其长兄姜让是榆林总兵,前阵子与流贼战败下狱,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释放。

    现在姜让投奔姜襄留在大同,并没有什么职务,其弟姜瑄则是山西阳和副总兵官。

    可以说,姜家世受大明皇恩,但是姜家在历史上的所作所为,却称得上是实实在在的三姓家奴。

    姜瑄别看年龄最小,但却是个硬骨头,带着几千兵马力战身死,算是为国尽忠,不过崇祯皇帝也不是百事通,这种小人小事压根就不知道。

    这个姜襄在历史上竟是在扯周遇吉后腿,他哥姜让也不是什么好鸟,身为人兄,自己老弟要做不战而降的逆贼,他不劝慰倒是罢了,居然比姜襄还主动。

    宁武之战至关重要,周遇吉是不世出的良将,不该死在宁武,崇祯皇帝日后还想委以重用,所以必保周遇吉。

    然而宁武军毕竟还是孤旅,有姜襄和姜让在,大同的兵权就握在这俩哥兄弟手里,巡抚卫景瑗都成了摆设,根本不可能出兵援救。

    欲保周遇吉,必杀姜襄,但是大同总兵下一个人选用谁呢?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脑海中陡然出现了一个人选——白广恩。

    前阵子崇祯皇帝接到周遇吉的折子,说白广恩已经重新归顺朝廷,并且在折子中,周遇吉极为罕见的替白广恩申辩。

    周遇吉详细叙述了白广恩在代州突围战中的功劳,粗略的提了提自己的意见,觉得白广恩在固原投降李自成是无奈之举,可以加以任用。

    崇祯皇帝对历史上白广恩的情况有些了解,此人几次战败都是大势所趋,还没怎么打官军就已经全盘崩溃,实际上和他的关系不大。

    除了这些次必败的战败之外,白广恩功劳属实不小,在边镇诸将中素称骁勇,就连孙传庭都对他极为赏识。

    这次反正,白广恩甚至把李岩都抓来献给自己,境地和给李自成戴绿帽子的高杰是一样的,除了投奔关外鞑清以外,也就只剩下跟着朝廷一条路可走,要不让他试试?

    实际上崇祯皇帝能选择的余地不多,白广恩在军中素有威望,而且据周遇吉所说,他还有一些战力强劲的家丁,带到大同也可以迅速稳定局势。

    斟酌半晌,崇祯皇帝开口说道:

    “拟旨,姜襄密谋投贼,铁证如山,其心可诛。姜家世代为将,身受皇恩却不知图报,长兄数人皆谋议降贼,殊为可恨,人人得而诛之!着北镇抚司锦衣卫即刻出京,就地斩杀姜襄、姜让二贼,株连九族,在大同镇城堆叠成观,以慑宵小。”

    “又,周遇吉之见,朕深以为然。白广恩代州突围有功,前事功过相抵,着领镇朔将军印,加五军都督府右都督,代逆贼姜襄为大同镇守总兵官。兹令:大同镇守总兵官白广恩接旨后即刻赴任,到任后即刻与巡抚卫景瑗点将出兵,驰援宁武,不得有误。”

    说完,崇祯皇帝看向李凤翔,又道:

    “大明有今日之危,实乃朕之过,朕欲下一道罪己诏!”

    “陛下,万万不可!”

    说到罪己诏,这东西崇祯皇帝已经下了好几次,但每次都没下到点子上,除了第一次让人惊异一番之外,在朝臣看来,其余那些完全就是皇帝自己在玩,屁作用没见到。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都是给士大夫和地主、商户阶层下罪己诏,盼望他们能回心转意,可这些猴子个个心思鬼精,早就准备了无数冠冕堂皇的说辞来应付。

    底层的百姓和兵士压根不知道你皇帝罪己诏说的是啥,能有用就有鬼了。

    罪己诏要下,就要贯彻到底层的百姓和兵士身上,到时候再让厂卫们到处散布有利朝廷的谣言,给崇祯皇帝壮壮声势,看谁还敢跟着姜襄造反!

    自己可是皇帝,罪己诏就是向天下人抽自己的嘴巴子,听着都疼,这种东西自然不能没事闲着就下两道,搞一次那就必须弄出效果来。

    “李凤翔,你从内库中抽出一百万两银子,带去补发大同将士拖欠的军饷,一定要亲眼看每个人都能拿到银子,明日就动身。”

    “李若链,你挑两个精明能干的百户与他同去。还有,去大同传旨的锦衣卫一定不能怕死,两个百户要配上绣春刀,穿上大红飞鱼服,若是没有,朕给他们发!”

    “姜襄一死,你等皆有大功!”

    崇祯皇帝今日的旨意有点多,但每道都在点子上,暖阁内一应的心腹们都有新的事情要去忙活,再也没有从前那种眼看着大明不行,自己却干着急的感觉,接旨后各自都去加班加点的处理。

    厂卫密奏姜襄要在大同造反,那可是镇守边镇的实权大将,要是处理不好,那生出的乱子可就大了。

    崇祯皇帝先后将两个十万火急的差事交到自己手上,那就是莫大的信任,说第二天出京,应该是看自己来回奔波太过辛劳,想让自己稍微休息一下。

    李凤翔心里明白,备受鼓舞和感动之余却不敢怠慢,出了暖阁就和李若链直奔北镇抚司官署而去。

    安排好手下一应心腹后,崇祯皇帝来到偏殿,看着眼前被御马监小太监五花大绑的李岩,心中却实在没什么惩处之心。

    李岩被下层官员迫害的不轻,就经历上来说,他对朝廷心灰意冷也在情理之中,崇祯皇帝摆摆手示意松绑,就在他眼前用膳。

    皇帝虽然没说什么,但小太监们不敢掉以轻心,听说这李岩亦文亦武,拳脚功夫还有一些,所以根本不敢离开,都是紧张的护卫在崇祯左右。

    看着不发一言的李岩,崇祯皇帝擦擦嘴,放下饭碗,随意道:

    “李先生,以你之才,何故要到贼营中屈就呢,为朝廷效力,为朕效力,封妻荫子,成全世代美名,难道不好么?”

    毕竟是皇宫大内,李岩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虽然对崇祯皇帝非常痛恨,但他是最起初,见到森严侍立的大汉将军和京营兵士,也还是有些发怵。

    崇祯皇帝在暖阁与心腹们商议的时候,李岩心中最开始那种被皇宫震撼的感觉逐渐消散,脑子里想的全都是等见到崇祯皇帝了,就算拼个身死人亡,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可现在真正见到了这位大明朝的皇帝,李岩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位皇帝给李岩最直观的印象就是,他根本不像是自己印象中的皇帝。

    全天下赤民千千万,官僚地主等众多人上人也是无法计量,但皇帝只有一个,该是天之骄子,九五至尊,独一无二之人。

    但眼前的崇祯皇帝,所穿所用根本不像是一个帝王。

    他眉间有着深深的忧虑,身上披着五爪龙袍,看似华丽威严,但用膳时所做的肢体动作却不经意间露出内衫中的不少补丁,与农家又有何异?

    再看看皇帝所用御膳,竟只是一碟青菜,一碗豆乳,还有半碗米饭,皇帝居然如此清淡朴素,李岩怎么都不会相信。

    他总觉得崇祯皇帝是刻意在自己面前装样子,可回头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将死之人,崇祯皇帝迟早都会杀了自己,这么做又是何必。

    “昏君,你可知天下多少人因为你而家破人亡?”

    “你这昏君加征三饷,以致庶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怨声载道。如今闯王高义,率领百万义军直逼京城,你怕了,怕被我们这些泥腿子拉下皇位,所以才取消根本收不上来的三饷赋银,妄图苟延残喘!”

    “昏君,李某说的可对?”

    李岩将崇祯皇帝问话当做耳旁风,出口便是一连串的诛心之言。

    “放肆!”方正化站在一旁,倒是勃然大怒,直接就要出手把李岩当场废掉,“李贼,陛下岂是昏君,休要听那些文人笔墨胡诌!”

    李岩呵呵一笑,伸出脖子做出等死状,但是过了半晌依然无事,睁眼一看,却见到崇祯皇帝起身背对着自己,说道:

    “李先生所说既对也错,朕在某些人的眼中,的确是昏君。但你说朕是怕丢了这个皇位才取消三响赋银,那你就错了,大错特错!”

    “朕这半辈子浑浑噩噩,没做几件对得起百姓的事,天下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个锅,朕不扛谁来扛,靠那个李自成吗!?”

    “但是朕不能死,大明不能灭!关外鞑虏虎视眈眈,全天下又有多少为我大明尽忠效死的将士?一旦京师陷落,李贼能否挡住鞑虏南下,他没这个本事!”

    “朕为皇帝,当执天下牛耳!朕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皇明三百年社稷,岂能在朕手中毁于一旦。李自成,宵小鼠辈也,朕从来不将他放在眼里,不惜杀他个人头滚滚!”

    李岩本来也是无话可说,方才说那些就是想激怒脸皮薄的崇祯,想让他一怒之下杀了自己,也就算是一了百了。

    但是没想到,崇祯皇帝压根不在意自己说的那些,哪有皇帝在人前当众说自己是昏君的,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崇祯皇帝的话,倒是给李岩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忽然间想到,关外还有号称野战无敌的鞑子,闯王能打赢他们吗?

    农民军起事并非一帆风顺,最开始中原官军强横,像洪承畴、大小曹,还有孙传庭这些人,个个都让他们闻风丧胆。

    前几年杨嗣昌督师,那“四正六隅,十面张网”之计起初的确有奇效,农民军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最后还是利用官军之间的矛盾才能突围。

    杨嗣昌是对农民军最后一个有作为的督师,襄阳陷落以后,各路农民军便是席卷中原,再也难以制约。

    说起来,农民军和关外的鞑清配合十分默契,眼看着农民军要不行的时候,鞑子总是适时宜的来上一次入寇,让官军两头不得兼顾。

    看李岩在沉思,崇祯皇帝也不想再多说,转头出了偏殿,对李春说道:

    “传朕的旨意,在宫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先把他圈着,安排两个宫女好生侍候,没朕的旨意,不能让李岩出一点意外。”

    “还有,朕在暖阁批阅过的折子每天晚上都挑一些送到李岩那儿让他看看!”

    ......

    山西大同镇城上,高高飘扬着朝廷的玄鸟旗,一排懒懒散散的边兵戍卫城头,忽然间,一人睁大眼睛,远方居然来了一支兵马。

    来者,正是在宁武接到圣旨前来赴任的白广恩,这支约在一千多人的朝廷兵马身上大部分带着伤,都是在代州突围战奋勇厮杀最后才幸存下来的。

    队列的最前头则是钦差李凤翔和几十名京师缇骑,拉着二十几车沉甸甸的银两。

    “来者何人!”

    白广恩策马停住,向京师方向遥遥抱拳,高声道:

    “我是白广恩,告诉你家大帅,速速出城相迎!”

    白广恩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轻蔑之情,看样是势在必得。

    姜襄这个人眼下虽然高居总兵之位,但在白广恩眼中不过是个后辈。

    想当年自己累功实镇总兵的时候,这姜襄还不过是个小小的参将,听见自己前来,还不是屁颠屁颠的出城迎接。

    况且,这次来是为了代替姜襄成为大同总兵,可不是和他唠家常的,姜家虽然是榆林将门,常理来说白广恩是不会去招惹的。

    但皇帝有旨,诛杀姜家九族,十分少见的犒赏了大同边军百万饷银,有这些银子做保证,姜家又算得上什么?

    城头的把总回到城内把这个消息告诉姜襄,姜襄和姜瑄正在密谋,还并不知道自己想要投降的事已经被厂卫揭发,只是觉得有些纳闷。

    “这白广恩不是已经投了李自成,按理说早就该被那刻薄寡恩的崇祯杀掉,怎么会来自己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