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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强崇祯txt下载

    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三王之乱这个事儿,也就能叫人看出来是一件彻彻底底的闹剧,因为官军一到哪儿,哪儿叛军立马就投降了。

    鲁王朱以海宣布称帝两个月都不到,就被崇祯皇帝御驾亲征摆平,现在已经带着鲁王府大大小小的亲族,出关去了。

    在这之前,崇祯皇帝告诉朱以海,说他可以用尽所有银钱,招募一些同样是无家可归的百姓,还有那些原本跟着叛变的军卒将领们,出关开国,做个真正的王爷。

    但是只有一条,王府这么多年侵占的所有土地,都要重新收归国有,剩下那些流民能带出去多少带多,带的越多,崇祯皇帝越高兴,大明最不缺的就是人。

    天底下到处都是吃不饱饭就直接扛锄头造反的流民,扪心自问,崇祯皇帝也不能说是他们不对,换自己穿越到流民身上,连饭都吃不上,也不可能做一个好好公民。

    但是数量太多,加上别有用心之人蛊惑人心,这就很烦了,其实崇祯皇帝巴不得让这些藩王多带点百姓和军兵出去。

    那些卫所兵还不如流民,你给口饭吃,人家起码知道你的好,能活下去就不反了,可这些老兵油子不一样,享受军兵特权,干的竟是那些僭越犯上,欺民扰民的事儿。

    一个不对付,他娘的,甚么狗皇帝,拍桌子反了,这种事儿也是常有。

    崇祯皇帝想过,像历史上驿站那样子直接把卫所全给撤了?

    想归想,崇祯皇帝却是根本不敢做,你前脚把卫所撤了,这帮人丢了混吃等死的噱头,转头跟着李自成玩造反去了。

    这就是现在崇祯皇帝日思夜想都要解决的难题,明知道这帮叼人没甚么战斗力,可是你不能撤还就得先养着、安抚着,让这些王爷多带出去点分担分担也好。

    杭州的朱常淓,崇祯皇帝压根连见都没见,只是叫一个随军太监去传话,说是让他收拾收拾,尽早带人出关开国。

    至于鲁王朱以海,崇祯皇帝亲自跟他天南海北的吹,说这个时候外头压根没甚么人,就算有,那也是战斗力连流贼都不如的屁民,随随便便就能拓疆千里,何乐而不为。

    当朱以海问起来的时候,崇祯皇帝回答也只有一句话,朕是天子,朕说知道就是知道,还有就是老祖宗托梦告诉朕的,说朕是千古一帝。

    皇帝这个回答,搁你还问不问?傻子都知道不该问了!

    崇祯皇帝对这些藩王的处置很有意思,很多人都看不明白是何用意。

    这些藩王犯的都是大罪,虽然身份尊贵,但毕竟不是天子,放到以往任何一位皇帝头上,为了今后皇朝的长治久安,怕都是要忍痛割爱,痛下杀手,断然自立的,基本都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可就是在这样一位动辄诛人亲族的皇帝身上,他们没有受到任何处置,很令人费解,崇祯皇帝也知道下面人对这件事儿的不理解。

    崇祯却也没有任何心思跟他们解释,因为就是解释了也是听不懂的。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处置,那就是朝廷收回了这些藩王在各地的所有田亩和资产,这些犯过事儿的王爷,有生之年,也再没有任何回到大明境内的可能。

    拿下杭州之后没几天,崇祯皇帝安排了新的文武守卫,便是启程前往南都金陵,据说是要准备此次三屯营以及一路战斗下来的封功大典。

    这个消息传出来不久,不少人开始跃跃欲试了,但是崇祯皇帝有点愁眉苦脸起来,按原先的规矩来看,一个脑袋好像是二两白银来着吧。

    这尼玛枭首七万,说的好听,掏出去犒军的可都是朕这几年拼老命才攒下来的银子,粗粗一算,不知道户部里的存银还够不够数?

    周经武统带的神武军和其余各支官军一路南下,很快就把归附建武朝廷的各州府县收复回来,大明的金色玄鸟旗帜,又开始飘荡在大半个江南和东南。

    这就已经不错了,不过身为过来人的崇祯,心里还是有些气。

    后世玩过策略游戏的都知道,比如全面战争系列,一旦打赢一场关键性战役,对方基本就是全面崩溃,接下来便是毫无意思的平推。

    若是按那个时候策略游戏的死路来看,现在崇祯皇帝直接御驾亲征把鞑清平推了,直接完事,可是事情就出在,崇祯皇帝压根没人也没钱用到平推鞑清上了。

    做一个真实国家的掌权者,比游戏里考虑的要多太多了。

    兵士为什么这样拼命,还不是崇祯皇帝之前往开了吹的战后叙功封赏,现在打赢了,所有人都眼巴巴等着封赏叙功,崇祯面儿上没什么,心里却犯了难。

    其实崇祯皇帝打胜了,跟着开心的是这帮子为大明朝玩儿命的将军和士兵们,起码叙功结果下来之前,他们都是相当和谐的。

    不过却有不少人听见大捷这两个字,就像听见亲爹娘遭了瘟一样难受。

    其实说起来,最希望崇祯皇帝能惨败的,最好就直接搁在三屯营回不来的,恰恰就是大江南北的文人士子们,这帮人无论怎么杀,如今还是占据主导地位。

    除了辅政的蒋德璟一系帝党和被其余朝臣们私下称为阉党的臣子们,其余那些文臣则都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恨不得皇帝在三屯营大败一场。

    你重武?

    这帮粗鄙武夫又识得几个大字儿,哪有皇帝成天玩御驾亲征和那帮武夫混在一起的,你还是不是皇帝了,真跟武宗似的,把自己当成大将军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其实包括上次的良乡之战,崇祯皇帝御驾亲征这两次,京师也还是表面上被崇祯一番雷霆手段杀的看似平静下来,私底下依然是暗流汹涌。

    不少马王爷都不是傻子,皇帝明摆着谁跳撸谁,那装孙子不就完事了,反正眼看着要玩完的也不是老爷们,你这秋后的大明蚂蚱到底还能蹦跶多久。

    一旦你要是落败,可就别怪老爷们翻脸无情了。

    崇祯皇帝将在南都金陵举行验功升授大典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大江南北,连日以来紧张得过分的京师,得到确切平定藩王之乱的消息以后,也都是吃了颗定心丸。

    谁也没想到,往常都是兵力多被对方击垮的明军,这次却在兵力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击败了多尔衮亲自率领的清军。

    而且前段时间闹这么大的三王之乱和诸藩祸国,居然就这么草草收尾了?

    文官们不禁恨铁不成钢,你们这帮王爷怎么想的,都是傻子不成,起事了就要拼到底啊,崇祯带着大军一到连打都不打就直接投降算怎么回事。

    除了文官武将以外,还有两部分人欣喜若狂,一个是以英国公张世泽和高杰、白广恩等人为首的新勋戚,还有就是愈发拥挤的大明后宫。



    崇祯二十年二月中旬,尽管是在金陵,天气也还是颇有凉意,不过就算如此,聚在城内的文武群臣众官,还有诸多将士勋戚,心中都是热乎乎的。

    因为今日,是遵东奇捷和朝廷平定藩王之乱后的叙功升授大典。

    根据朝廷规定,这期间,皇帝将会在金陵短暂停留,并且亲自主持大典,为各级将士叙功,统计他们在去年到今年初这段时间内,进行这一连串大小战役中的斩级、统筹等功勋,并且给予相应的赏赐和升授。

    除此之外,朝廷也要统计出战死的将士名单,将这些人的姓名、籍贯汇成文本,发到京师忠烈祠供奉,并且对这些人的妻小亲人予以适当慰问,这些都是皇帝下旨必须要完成的目标。

    因为工作数量巨大,所以此次叙功升授大典,将在金陵定期三日全部完成。

    重新改组之后的南京礼部、工部、户部和南直隶各大衙门负责大典的全部事务,并且由刚上任不到三个月的南京礼部尚书张尔岐统筹全局。

    大典举行期间,南直隶各地防戍增加数倍,金陵城内巡街衙役和护卫兵丁,全部上街,并且神武军就驻扎在城外三里,一旦城内出现什么乱象,周经武可以直接率部入城。

    自从钱谦益死后,原本所谓“遥执朝政”的东林党也算是在明面上尽数覆灭。

    还剩下未被处置的官员和文人,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称东林士人,所谓祸福避趋之,现在的东林党三个字,就是足以令常人杀头**的原因之一。

    许多官员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巴不得和这三个字离得远远的,又怎么会再出来闹事。

    但令人意外的是,崇祯皇帝虽然在表面上对东林党赶尽杀绝,但却还是会任用许多真正有贤能的人到主要位置上。

    新上任的南京礼部尚书张尔岐,便是其中之一。

    张尔岐此前并未在朝为官,还是崇祯皇帝吩咐厂卫去找,当东厂番子找到他的时候,发现张尔岐其实一直就在金陵城内教书,这教授的具体内容,便是儒家经典《仪礼》。

    其实张尔岐当时是回绝了,但厂卫毕竟是厂卫,皇帝要的人,无论礼请还是动粗,反正必须是要带到皇帝身边去的。

    这中间发生了不少插曲,不过现在结果很明显,张尔岐已经心甘情愿在朝廷做官,并且他的想法和一般文官不同,主持叙功升授这种事,在他看来,实实在在是国朝兴盛的象征。

    天下糜烂,唯有军队强盛,国家才能强盛,这样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张尔岐心里非常明白。

    早在皇帝率大军动身前往杭州的时候,张尔岐这边就已经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大典事宜。

    毕竟,无论这次的藩王之乱有多少种可能结果,入朝为官的,就只能为其中一种结果做准备,那就是乱子被平定,皇帝得胜还朝。

    张尔岐理直气壮的派出了户部的文吏,前往各处搜集与大典有关的各种资料,这些人还前往南京工部、户部、吏部衙门之中,讨要实际结果。

    其实一开始,南京工部尚书高弘图、户部尚书王铎、吏部尚书马士英三人都是不情不愿,一则对张尔岐直接被任命为尚书心怀嫉妒,二则也是不想将本部事宜托付外人。

    张尔岐派出这些人连高弘图和王铎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乱棒打出,三位部堂之中,只有吏部天官儿马士英亲自迎接,将有关文本奉入吏部编册。

    王铎乃是南京大学士,高弘图也久居高位,在南京各官员当众威望不小,张尔岐虽然民间声望日隆,但毕竟新官上任,无故不敢去动这两座搭讪,便向南直隶镇守太监刘福申述,却一直没有下文。

    听闻张尔岐向刘福报告,王铎恨极,却听闻崇祯皇帝曾亲自召见张尔岐,宠信有加,也是无可奈何,只好作罢。

    王铎多方听到风声,得知张尔岐深得皇帝信任,极有可能鲤鱼跃龙门,直接进入京师,辗转反侧了几个夜晚后,最后还是决定主动向张尔岐示好。

    大约在上个月的下旬,王铎打听到张尔岐老母寿辰,突然携带大批的贺礼上门拜访,并且将大典等事交托其手,做出了甘愿胁从的意思。

    据厂卫禀奏,席中张尔岐、王铎相谈甚欢,就像是多年老友,一点看不出二人往日的过节,崇祯皇帝听到也是冷冷笑了一声,并未多说一句。

    对于下面这些官员之间的明争暗斗和趋炎附势,崇祯皇帝借助厂卫日日不间断的密奏,实际上是一清二楚,但往往都是看破不多说,将他们控制在范围之内而已。

    除此以外,叙功升授大典的事情传遍了江南和东南,各州府县的官员纷纷前往南都金陵,听闻如此重要的事被交给张尔岐主持,各级文武都是纷纷送来贺礼,使张尔岐应接不暇。

    据厂卫密奏,张尔岐显然是对官场之事一窍不通,这些礼品他来者不拒,并且还秉持着有来有回的原则,回赠些小物件表示尊敬。

    更让张尔岐没有想到的是,崇祯皇帝回到金陵城之后,竟然当众夸赞自己勤勉有为,任事唯谨,可自己明明没有做什么大事,哪里值得这般夸赞。

    张尔岐的风头在崇祯皇帝当众夸赞之后,变得更盛。

    据说有一日张尔岐和老母外出采购,去到哪里,哪里的掌柜、东家便是亲自出来相迎,许多从前张尔岐教授过的学子,也是日日登门拜访,与他说这说那,讨论诗词礼义。

    张尔岐原本并未有过任何在朝为官的履历,但却一路青云直上,得到皇帝青睐,这让在朝中官员眼红不己,私下更是说什么的都有。

    张府门前从早到晚都有南京内外各色人等登门拜访,热闹的景象更一直到了大典举办的前一日才稍稍淡了下来。

    这个时候,捷报与军功名单己是被张尔岐主持的礼部与工部、吏部、户部联名递了上去,各方都在屏息凝气,静待结果的到来。

    大典举行第一日的早晨,崇祯皇帝捏着厂卫昨夜的密奏,脸上却看不见丝毫表情。

    过了许久,崇祯皇帝将密报烧毁,冷笑几声,带着早就等待在门外的一众文武和众厂卫,浩浩荡荡朝张尔岐选定的大典主会场,神策门方向走去。



    “老爷,皇上快到神策门了,咱们得快着点。”

    王府之中,满脸褶子的年迈管家一边为王铎整理大典公服,一边勤勤恳恳的说道。

    闻言,王铎却是冷哼一声,帮助整理了下公服,说道:“张尔岐还没动身,咱们又急个什么?”

    “张部堂不是主持大典吗,怎么还没动身,这不合规矩吧?”

    闻言,老管家惊讶的张开嘴,将仙鹤绘纹的一品公服为他披上,又说道:“往日张部堂不是事事先到,这次如此重要的大事,怎会如此荒唐?”

    “哼,人要是走了运,就算根本没做成什么事儿,都能平步青云哪!”王铎来到铜镜前面,看了看穿戴整齐的自己,也是为自己的帅气所折服,满怀醋意的道:

    “人家张部堂和我能一样么?张部堂那可是被内定要到京师主礼部的大人物,今后就连本官见到了,都得称一句‘下官’才行。”

    说着,王铎边往外走,边说道:

    “张部堂是大人物,晚去了可以,咱们这种小人物可不行,去晚了,皇上一个不高兴,诛九族那都是请的。”

    “走,去神策门!”

    等王铎赶到的时候,恰好南京吏部尚书马士英和工部尚书,同为大学士的高弘图说笑着联袂而来,三人互相寒暄一阵,却又不约而同问起张尔岐的事。

    高弘图朝周围看一眼,道:“都这个时候了,怕皇上也要到了,高大人怎么还没来!要不派人去催催?”

    看高弘图说话的样子,明显是有些焦急,额头都冒出虚汗。

    “是得催催,那份折子咱们三人可都是署了名的,皇上到了,责问起来,怕担当罪名的还是咱们三个。”马士英眼珠一转,看了王铎一眼说道。

    “毕竟高大人是皇上跟前红人啊。”

    王铎闻言冷笑几声,摇摇头,阴阳怪气儿的道:“没用,高部堂昨夜与学生讲了一晚上礼仪,本官今晨派的人连府门都没进去,高大人这会儿怕连还在呼呼大睡,尚未起身吧。”

    “这怎么行?”

    高弘图睁大了眼睛,转身就要走:“我去亲自找他,皇上马上就到了,三军将士全都延颈鹤望,主持大典的人却没到,礼部无人做主,这算哪门子的事儿?”

    王铎和马士英各自心里打着小算盘,一个想看笑话,一个想打压异己,都是一声不吭憋着不动,高弘图离开没多久,远远过来一队人马,为首那人披挂着金色甲胄的,不是当今皇帝又是谁。

    此时,街道上已经被南直隶各衙门的差役尽数控制,两侧都紧紧站着差役,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拦在路边。

    跟随崇祯皇帝而来的这队人马,最外侧两列是明甲持锐的新军战士,往内则是三列五排的大红官身,脚踏皮靴的锦衣卫,最后面,则跟着按照战功挑选出来的三千余名精锐将士。

    当朝皇帝骑着高头大马,浑身金光闪闪的,这种时候,没有人去想这套盔甲在战时会多引人瞩目,或是其它一些不切实际的问题。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真威武的皇帝,这才应该是大明皇帝的样子,让人见了,就心生畏惧和尊敬,加之身后那些满脸正色的锦衣卫和精锐兵士,崇祯皇帝身上散发出的一股王者气息更是扑面而来。

    百姓看见后,立即跟着街道两侧的差役们一同下跪,山呼:“皇上万岁,皇上万岁!!”

    崇祯皇帝对这种场面已经有了些许免疫,但每当看见,还是不免心中荡漾,作为一个男人,这种受万人敬仰,手握绝对权利的感觉,实在是太过美妙了。

    崇祯皇帝来到神策门下,看见了穿着公服,上面绘制着仙鹤、锦鸡、孔雀等各种纹案的官员们。

    南京城内外的大明官员,算上前来参加大典的南直隶知府、巡抚、总督等各级官员,林林总总至少又要有千余人,看上去大红色一片,甚是喜感。

    “臣等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看着眼前这帮对自己山呼的官员,崇祯皇帝欣喜的面色却黯淡下来,全天下这么多官员,全天下这么多将士,但是为什么,大明的国事却愈发难为了呢。

    “平身吧。”

    崇祯皇帝张开手示意一番,众人连忙喊“谢皇上”,便是纷纷起身,跟在城内出来的队伍后面,形成一个长长的队列,直奔着城外校场而去。

    南京城外的校场,最早是洪武年间徐达演兵操训所建,永乐年经第一代英国公张玉修缮、扩建,上一次修缮还是英宗年间。

    崇祯十七年,工部尚书、大学士高弘图曾向南直隶镇守太监刘福说要修缮城外校场,刘福不允,户部尚书、大学士王铎也说户部没有存银,不予拟票。

    期间诸事频发,高弘图也曾迁官,遂一直拖到了崇祯二十年。

    崇祯十九年明军大破二十万清兵,斩首七万,乃为遵东奇捷,崇祯二十年崇祯御驾亲征,平定诸藩之乱,命张尔岐主南京礼部,初定城外校场为大典举行场所。

    崇祯皇帝准予,批复南京户部拨银,命工部出人,神武军和厂卫监督,修缮并扩建校场。

    王铎本是不愿修缮,但奈何皇帝圣旨已下,又命令西厂监督,曹化淳和西厂总署眼下就设在南京,也是不得不大出血,初拟拨银三十万两修缮校场。

    后张尔岐说银两不够,并曾亲自登门索要,言语甚为激烈,王铎因此恨极,但别无他法,只好再拟拨银二十万两用于修缮、扩建城外校场。

    当崇祯皇帝来到的时候,这处校场的确已经焕然一新。

    金色玄鸟旗帜一直从门口延伸到尽头,最北侧又立起了一座石台,修缮完成的校场,据说可以同时容纳数十万人。

    队列按照早就规定好的顺序,井然有序的进入校场,百姓们也是早早来到场外,除了南京本地人以外,更多的来自大江南北和五湖四海。

    甚至有些兀良哈镇的蒙古人都不远千里,来观看乌尔迈所部骑兵的升授,当他们见到乌尔迈率领蒙古骑兵轻轻踩进校场,都是笑着用蒙语互相说着什么。

    文官们红色一片站在左侧,武将们则穿戴盔甲站在右侧,他们的佩刀都被卸下来放在场外,这并不影响这些大老粗兴高采烈的讨论接下来的叙功和升授之事。

    在足有数千人之的文武之后,则森严列队着挑选出来,久经善战的三万余名大明将士。

    这些人都是按照真正作战时的首级军功挑选出来,乃是个顶个的好汉,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们手中的刀枪并没有被卸下,此时正个个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站在中央。

    就在万事俱备之时,崇祯皇帝深呼吸几口平复一下内心激动的心情,给身旁曹化淳打了个眼色,曹化淳咳咳两下,说出了第一句话:

    “南京礼部尚书张尔岐,你可以宣布大典开始了。”



    说完半晌,场内却鸦雀无声,南京礼部的官员们都是面面相觑,你瞅着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平日较为勤勉的尚书张尔岐这时候去哪了。

    曹化淳很快就发现事情的不对劲,咳咳两声,走下来朝站在群臣前列的大学士王铎问道:“张尔岐呢,快叫他来,大典还要他主持。”

    闻言,王铎悄悄看一眼崇祯皇帝已然是略微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心中讥讽,忙站出来道:“公公,臣今晨才派人去找过,连张府的门都没进去,这时候怕才刚起身。”

    听见这话,曹化淳有些愠怒,心道这个张部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如此重要的事情,三军将士殷殷期盼的叙功升授大典,身为南都礼部尚书,这种事儿居然也能来迟,他的心中究竟有没有大明的皇上。

    想归想,曹化淳却是不能让大家伙就这么干瞪眼等着,若是皇上说了话,这种事怕就不能善了了,他赶紧挥手道:

    “高弘图呢,他也做过礼部尚书,对礼仪之事颇为了解,找他来先顶一顶!”

    王铎心下又笑,面上却恭恭敬敬说道:“不行啊公公,高大人方才去寻张大人了,还没有回来。”

    “这...”曹化淳第一时间看了一眼崇祯皇帝,发现这位爷刚好也在看向自己这边,顿时心下一惊,急的团团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才赶紧说道:

    “刘侍郎,你去,你去宣布大典开始。”

    “啊,我?下官,下官......”被点名的南都礼部侍郎刘若可将脖子一缩,第一反应竟是推脱。

    说来也是,这么重大的事情,只有对礼仪之事精通才能完全驾驭,旁人草草顶上去,只怕会闹出更大的笑话。

    若皇帝不在也就罢了,可眼下的叙功升授大典,却是三军将士人人期盼,自己一个不慎说错了话,就以皇帝这种狠辣的心性,难免用自己的头来平复将士怨愤。

    这种事儿常人看是难得的机遇,然而刘若可却只是从中看见了转瞬即逝的杀机,自然不敢担待。

    “你呢,马主事,你去!”

    “不行啊公公,下官学识尚欠,恐难担大任哪!”马主事比侍郎刘若可更加惊慌,甚至直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求不要让他去。

    曹化淳看到哪里,哪里的官员就是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偌大个南京礼部,竟然找不出一个人能在关键时刻有点用处的。

    曹化淳摇摇头,不在这帮人身上下功夫。

    真是一帮废物,平日里夸夸其谈,个个好似胸有万卷书一样,真到了用得上的时候,都特么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甚至不如自己这个无根之人。

    “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下面将士已经开始有嗡嗡的议论声,虽然在将官的制止下减弱半分,但过不多久,就连将官之中都发出同样的声音。

    显然,大家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难道今日的叙功升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不成。

    听到崇祯皇帝略微恼怒的询问,曹化淳擦擦额头渗出细汗,讪笑着上前将方才的事情如实禀明,果不其然,崇祯皇帝面上已经能明显看出来憋着怒火。

    “曹化淳,你来喊!”

    “这,陛下,臣是宦官,按规矩宦官是不能做大典主事的啊!”曹化淳瞪大了眼睛,倒不是推脱,说出口的完全是实情。

    崇祯皇帝笑了笑,说道:“宦官又如何,还不是我大明的子民,朕开的先河不少了,今日朕就再开一个,这叙功升授大典的第一日,就由你西厂提督曹化淳来主持!”

    听出皇帝口吻中不可置疑的语气,曹化淳也知多说无异,只好应承下来,转身走到台子上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

    “皇上命我为主持,那叙功升授大典,开始吧!”

    实际上,底下将士并不会对谁做这个主持多说什么,在他们看来,无论是谁,只要不把他们用命换来的功勋给整没了,整少了,那就可以了。

    一众西厂番子心下不免有些豪气,这等盛大典礼的主持,不是礼部尚书也不非当朝大学士,却是他们西厂的提督太监,这若传了出去,西厂的风头必然会更高。

    他们西厂与东厂分庭抗礼的日子,不远了。

    “皇上万岁!”

    “大明万胜!!”

    听见这话,底下将士和将官全都松了口气,排山倒海一般的喊出来,继而个个呼吸急促,激动得脸色红。

    这声音直入万里云霄,听得围观群众都是目瞪口呆,惊叹大明官军之强。

    他们这些人中,很多人只见过把总、百总这种级别的将官,平日就连千总和守备都难得一见,今日来参加大典的各地将官,守备算上是其中最低的。

    除却诸多城镇、卫所的守备以外,南直隶各府游击将军,还有分管几府境内安防总务的参将,甚至一些独镇各路的副总兵,总兵级别的大帅,都是来了不少。

    文官方面就不提了,这些战场上拼命的汉子们普遍对玩弄笔杆子的文人普遍没甚么好感,岳飞不就是被那个叫秦桧的奸臣害死的,就算官做的再大,这帮文人还都是一个德行。

    除了文武,更让众人激动的,是皇帝亲临叙功升授大典。

    他们中许多人就连稍微高一些的军将都难得一见,至于高高在上的皇帝和他们坐在一起,为他们叙功、升授,这种事放在此前简直想都不敢想。

    当然,他们之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已经算得上是跟崇祯皇帝并肩战斗过了。

    大典刚刚开始不久,几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校场内,其中一人身上公服尚未穿戴齐整,引得一众文官面有讥讽。

    这人全无平日淡然风度,为自己耽误大事儿悔恨不已,直接跪在地上喊道:“臣张尔岐,有负皇恩,罪该万死!”

    “皇上,张部堂也是有难言之隐。”一块跑回来的高弘图同样是累得不行,张口就要替张尔岐申辩。

    王铎早就等着这个时候,赶紧出列道:“皇上,纵是有千般难,圣上之事,便是大明之事,如今更是三军将士之事,有什么事会比大典更加重要?”

    张尔岐也道今日自己是千错万错,垂下头不再吱声,王铎见势又要再说,崇祯皇帝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行了,一边待着去吧。”

    “可是皇上。”王铎有些不甘心,又要再说,崇祯皇帝脖颈上显露青筋,盯着他说道:“朕最后再说一遍,一边待着去,明白了吗?”

    “是,臣明白了!”

    王铎这次非常识趣,直接回到队列中一声不吭,就连双手都在不断颤抖,因为他方才分明从皇帝看向自己的一道眼神中,看出了森然的杀气。

    “皇上,臣......”

    张尔岐见崇祯皇帝喝退王铎,心下更加感动,更要说什么,却见崇祯皇帝也朝他看过来,面无表情的道:

    “张尚书,你和高大人也一边待着,今日就不用你们二人主持了。”

    张尔岐和高弘图听到后心下一沉,各对视后,也是点头转身进入队列当中,王铎则是心头暗爽。

    崇祯皇帝此前都称他张爱卿,这次叫张尚书,显然心中十分不满。



    “今日第一叙,为遵东奇捷,三屯营前后战之功。”

    看崇祯皇帝先后喝退了王铎和张尔岐、高弘图三人,仍让自己主持大典,曹化淳一面为皇帝心思不可捉摸而感叹,一面也是将全部身心放到大典事宜上。

    刚才若崇祯皇帝直接启用他们三人继续主持,曹化淳无话可说,但心下总归还是有些不愿意,毕竟才刚作为主持喊了一句,直接下位,实在是笑谈。

    方才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曹化淳已经跟西厂下面的几位千户、档头通了气,一大堆大典所用的文册搬到一旁,这句话他是一边看一边说出来的。

    毕竟,皇帝信任,那这件事自己就要用全部身心做好。

    听见曹化淳这第一句话,下面众人都是寂静下来,只听他又尖着嗓子喊道:“遵东奇捷之首功,当属三屯营总兵杨御藩,杨御藩何在!”

    “末将在!”话音即落,一员粗汉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跨步而出。

    “此战,尔率三屯营兵马,身先士卒,尔部众志成城,在朝廷援师未至之时,抵挡建奴主力,坚守城防一整日,左臂因此被断,功不可没!经兵部验功核定,枭首一万七千七百零八,勇冠三军!”

    “兹令:封杨御藩为大明靖边候,世袭罔替,赐券,加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云骑尉荣勋!”

    “谢皇上,臣定为国朝尽心竭力,靖卫边陲,死而后已!”杨御藩表现出来的样子十分中肯,既不见多激动,又看不出半分不尊敬。

    他抱拳半跪在地上,用浑厚的声音喊出这句话,没有一丁点不得体之处。

    待他说完,崇祯皇帝起身道:“杨御藩此战,身涉险地,临危不退,打出了我大明朝廷的威风,打出了大明本来就该有的样子!”

    “日后,全军奉靖边候所部为式,该打的时候,就算被砍断了左臂,也要咬牙硬撑下去,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拼命打下去!让那些建奴看看我汉家的骨气!”

    “朕希望,我大明这样的将士更多一些,如果这样,朕不介意再多封出几个靖边候!”

    杨御藩为遵东奇捷此战的首功,这是当时参与战事的许多将领都有目共睹的,就连蔺养成都不得不服,看到周围将士目光中深深的敬畏和佩服之情,曹化淳松了一口气。

    很显然,这个首功,足以令他们信服。

    “宽河所副总兵蔺养成何在?”

    蔺养成刚还在羡慕杨御藩取得的成就,心下赞叹,杨御藩正面对抗多尔衮的两白旗精锐,压力定然比自己面对的多铎要高得多,一臂被断,仍坚守城墙,不知自己有没有那个勇气。

    忽然听到叫自己名号,他心下激荡,赶紧站出来喊道:“末将在!”

    “虽先失喜峰口,罪罚一级,然尔临危受命,压阵三屯营,戴罪立功,未有丝毫退却,阵毙三名建奴伪郡王,经兵部核实,枭首一万两千二百零三,为此战次功!”

    “兹令:封蔺养成为大明东平伯,世袭罔替,赐券。擢为宽河总兵,加封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太子少保,武骑尉荣勋!”

    相比方才杨御藩不疼不痒的样子,蔺养成就夸张得多,他面色涨得同红,穿着粗气直接双膝跪地,大声喊道:

    “臣谢陛下天恩,必定穷尽此生,为国朝上刀山、下油锅!”

    说来也是令人惊叹,蔺养成本是襄阳之战败于黄得功之手的大顺降将,投降之后被委任为喜峰口参将的要职,却又吃败仗被鞑清入了关,在去年刚刚遭到降级。

    然而就是这等开局,他竟然带着十二名骑兵,在三屯营之战立下了汗马功劳,死战不退,血战城头,手下十二名老营战死七人,成为遵东奇捷的次功,实在是意想不到。

    蔺养成是靠实打实的战绩取得次功,枭首清虏一万两千余级,这等战绩,在场诸多官衔比他只高不低的大佬们也是远远所不能企及。

    说起来,只怕从前他纵横中原这么多年加起来都不如这一战的收货,若李自成得到这个消息,自己从前部将在朝廷建立大功,怕是会气的吐血而亡。

    蔺养成之后,下一个会是谁?

    就在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时候,曹化淳开口了,他们此前对太监虽然谈不上烦,但也是根本没甚么好感,从没有听太监的声音,是如此的和蔼可亲。

    “乌尔迈何在?”

    当曹化淳喊到的时候,乌尔迈这边的兀良哈镇蒙古人都在对这边指指点点,其中甚至有不少披着羊皮大髦,穿着衣袄的女人和孩子。

    他们都非常想知道自己会在如此盛大的叙功大典上,占据怎样的席位。

    然而,就连乌尔迈都没有想到,幸福居然来的如此突然,他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珠,出列用生硬的汉语喊道:“臣乌尔迈在!”

    “尔部兀良哈镇骑兵,率先杀入清阵,驰援三屯营城守军,功不可没。”

    “此战,尔部骑兵为国朝诸边之刃,击溃乌真超哈营,奋死前驱,生擒建奴汉军副都统两人,阵毙蒙古都统达延古,追毙郡王四人,贝勒六人,赫赫武功!经兵部核实,实枭首八千四百七十二人,为此战从功!”

    “兹令:册封兀良哈地区镇守将军乌尔迈为传命辽国公,朵颜三卫世袭指挥使。”

    辽国公,乌尔迈一时愣住,国公!!?

    喊话谢恩的时候,乌尔迈满脑子还是懵的,他一直都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此战首功的杨御藩都只是个靖边候,自己为第三从功,竟然直接授了个国公,还是辽国公!

    皇帝对杨御藩和蔺养成的升授都是一大串各种官爵名号,到了乌尔迈这则非常简单,辽国公,升授朵颜三卫世袭指挥使。

    首先辽这个字眼,对于蒙古人的意义很大,其次,朵颜三卫地界自古就是兀良哈诸部的驻牧地,只是被建奴占据和迫害,他们才内迁进入关内。

    这次崇祯皇帝升乌尔迈为三卫世袭指挥使,相当于官方公布乌尔迈为兀良哈诸部和朵颜三卫地界的首领。

    除此之外,这也是告诉全体兀良哈的蒙古人一个讯号,那就是大明朝已经接纳了他们。

    这个消息出来以后,很多汉人将士不懂,都是互相议论,少数人露出不服不忿的神情,不过很多人还是心服口服。

    毕竟兀良哈人自内迁以来,每战必定当先,乌尔迈几乎次次都是率领骑兵头一批冲入敌阵的,并且他们骑兵的战斗力,的确是时下最强劲的一支。



    很多兀良哈种的蒙古人,听见这个消息,起初还是一脸懵逼的到处询问,不过他们在互相谈了几句之后,全都变得笑容满面,明显是对这个结果超出了预期。

    乌尔迈更是由此深感大明和鞑清的不同,中原王朝一向对自己这些蒙古人优待,只要你不去主动犯事,你承认他们的宗主地位,那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其实大明立国快三百年来,每逢贸易、封贡,蒙古诸部获得的利润都是远比大明这边要多。

    你就进贡上去一批草原马,人家就能跟你互相通商,用自己上好的绫罗绸缎和瓷器、蚕丝,来换取你草原上的羊毛、肉食和各种破烂。

    而且作为蒙古人的乌尔迈知道自己这边的心思,很多时候进贡上去的马匹,十有八九都是劣种,羊毛和肉食也不是优质上佳货色。

    这种东西进贡上去,大明这边不是傻子肯定能看得出来,一是地大物博的中原其实并不在乎这点玩意儿,二也是不想跟蒙古算计甚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就像万历年间,女真那边的首领,努尔哈赤所谓莫须有这“七大恨”中,被辽东总兵李成梁所杀的父亲塔克世和祖父王杲。

    说的好像挺有理,但这两个当时建州女真的首领,为什么会被杀?

    大明一向对蒙古人进贡劣等马匹的事情不加干预,但为什么这次就把女真这边,努尔哈赤的父亲和祖父王杲搞死了?

    是因为蒙古人和女真人区别对待,还是像努尔哈赤那誓师文章中堂而皇之所写的那样,是汉人“虐待”、“欺凌”女真人太甚,他们不甘忍受,所以才起兵造反?

    努尔哈赤说的好听,实际上,这完全是因为那个王杲咎由自取。

    年年进贡劣等马匹和物资,这个万历皇帝就忍了,毕竟蒙古那边这么胡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让万历完全不能忍受的还在后面。

    当时的万历朝,三大征刚刚结束,三大征虽然都胜了,让大明稳固了宗主国的地位,但动兵超过百万,糜饷数百万,动员劳工又数百万的实录,使得当时的万历皇帝根本无心再对这边跳梁小丑一般的王杲做什么处置,全国都在休养生息。

    万历皇帝当时的想法是什么,崇祯现在很明白,所以他不仅没有处置王杲进贡劣马匹的事情,而且还对其加官进爵,有荫厚的封赏。

    就算是个傻子,这种情况也知道见好就收了吧?

    可是这王杲不这么想,他觉得是大明怕了他,不仅没有丝毫收敛,反倒是更加变本加厉起来,这厮在辽东擅杀督抚大员,就连入城找他谈话的游击将军都被他所杀,脑袋被挂起来示众!

    他的所作所为,着实激怒了万历皇帝,大明就连丰臣秀吉统一日本的军队都收拾了,让一个建州女真在眼前这么蹦跶,那还是天朝了吗!

    一纸圣旨,命辽东总兵李成梁搞定建州女真。

    万历二年,李成梁接到圣旨,率本部辽东军讨伐建州,此战可谓摧枯拉朽,李成梁不仅将王杲擒拿当众处决,而且还纵兵捣毁整个城寨,将之夷为平地,老少不留。

    可是就算这样,建州这边儿消停了吗?依然没有!

    万历八年,李成梁不堪忍受建州小丑,再度发兵,一战重挫建州另一女真部落首领兀堂,将其部逐出塞北。

    万历十一年,重头戏到了,王杲之子阿台率兵反叛,将归附明朝的女真部落吞并,聚众不少,李成梁恐其做大,威胁辽东边防,旋即率兵征讨。

    努尔哈赤亲爹塔克世正好是王杲的女婿,闲着没事儿干,也便是跟着叛乱。

    在这场战斗中,明军大破建州女真,李成梁杀阿台和塔克世,把城寨再度夷为平地,彻底将这一支不服从明朝统治的女真部落从版图之内抹除。

    可是在最后,打算斩草除根得李成梁看见抱住自己马腿哭喊求死的两个女真小孩子,却是忽然间有些于心不忍,将举起的屠刀又放了下来,最后做出了让他后悔终生的决定,留他们一命。

    这两个建州女真小孩子之中一个,便是老奴酋努尔哈赤。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李成梁死了没几年,努尔哈赤跟着自己亲爹和祖父的脚步,再次起兵叛明,这回,他赶上了好时候。

    因为当时的大明内部已经给天灾人祸祸害得不成样子,各地流寇蜂起,官军疲于奔命,李成梁一死,原本服从于他的辽东军各地将帅据城各自为战,互不听从统属。

    再加上李成梁之后继任的辽东总兵和巡抚尽是无能之辈,根本无法统御辽东各部,这才使得他迅速做大,直至如今这个妄图夺取大明江山的地步。

    其实乌尔迈不懂鞑清这帮人的心思,若是蒙古,基本鲜少有什么人拿了好处还不干事,就算日后要南下,也不可能瞪着眼睛和大明作对。

    毕竟他们都是实在混不下去抢东西去了,没人想着入主中原。

    绫罗绸缎和瓷器那种东西做出来不容易,每个草原部落上的王公贵族都非常喜欢,封贡这种事儿最多算个面子上的文章,怎么看都是他们蒙古人赚了。

    就连林丹汗在位的时候,也曾代表蒙古这边警告当时的的后金,说是不允许他们再钦犯明朝边境,钦犯大明,就是和蒙古作对。

    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从林丹汗给鞑清警告之后立马向大明颠颠讨赏的做法来看,还是为了和大明恢复封贡的关系,想拿好处。

    忽然间,乌尔迈站出来说道:“臣谢陛下信任之情,恳请陛下允许我部族人可以与汉人通婚,学习汉人子弟的语言、习俗、文化,我们都想做大明朝的子民,不想当建虏的包衣奴才!”

    “平身。”

    崇祯皇帝也是对这种场景非常受用,自己下面这些人为了保护自己和大明朝,就连身家性命都能不要,自己给点封赏算得了什么,这都是应该的。

    崇祯看下面将士个个面色兴奋的模样,自己心里也是好受得很,其实早就注意到乌尔迈的眼神在飘忽不定,像是有话要说,在犹豫。

    却没成想,这货憋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想通婚学汉人习俗?这是好事儿啊!

    后世天朝怎么处理那些八旗后裔的,不就是用这招么,自己穿越过来那个时代,还有几个满人会说自己满语,会写自己语言的,早和汉人没甚么两样了。

    要是眼下的多尔衮知道满人后来连自己满洲话都不会说了,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气死,一个民族,一旦失去了自己的文化和语言,基本和灭亡就没甚么区别了。

    要是后世那个年头,有哪个满人跳出来说自己是八旗后裔,是皇族血统,你们这帮人都是老子的包衣阿哈,怕不是要被整个社会当成傻子。

    崇祯皇帝巴不得兀良哈人赶紧被同化,其实也怕出甚么幺蛾子,乌尔迈提出这个请求,那可算是开了一个先河,既然他都敢提,自己为什么不敢应。

    想到这里,崇祯皇帝却是颇有兴趣的反问道:“辽国公怎么突然想起这事儿来了?”

    乌尔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半晌才闷声道:“回陛下,臣之前老是想着出关回故土,入关几年了,这才发现,臣原来简直是见识浅陋。”

    “现在臣下的族人都不想回到朵颜个伤心地,但我们毕竟还是外族,想在关内定居又谈何容易,若有人心怀不轨,迟早是个大麻烦。”

    “臣想了很久,如果我的族人学习了汉人的习俗和语言,起码麻烦会小一些,至于通婚,那是臣下替我族内小伙子和姑娘们所求,恳请陛下准许。”

    崇祯也是笑了笑,道:“这本是应该,辽国公有心了。”

    “陛下您,您是答应了吗?”乌尔迈满脸不可置信,见崇祯皇帝微笑着点点头,这才带着兀良哈众人跪在地上,连声喊道:

    “臣代族人谢过天可汗天恩!”

    当然,崇祯皇帝压根听不懂他后面那些族人喊了些什么,也根本没留意乌尔迈话中称呼的变化。



    宣布杨御藩、蔺养成和乌尔迈这三名头功之后,上午余下的时间便用来宣布三屯营之战中表现突出的守城和驰援军将名讳,之所以这么做,主要还是有想让他们在人前露露脸的意思,以此来激发他们再立功勋的热情。

    毕竟提着刀上战场的全都是男人,崇祯皇帝同样是个纯爷们,理解这帮人为自己玩命的真正意图,既然了解他们想要什么那就好办了,给他们想要的不就完了。

    期待已久的升授终于到了,虽然大部分人都是站着看,站着听,虽然喊出来这些名字跟许多站在下面的人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心中已经熊熊燃烧的的那一团火。

    今天没自己这没有关系,自己努努力,让下次有就行了,就算下次还没有,国朝重视武人,天下这么乱,只要自己肯玩命,早晚都有那么一天!

    军将们也是发现,这帮家伙平日连着站两个时辰,可能早就会腰酸腿痛、哭爹喊娘的,但是今天,竟然连一个吭声的都没有,一直都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听上头喊话。

    转头看向崇祯皇帝,军将们的目光实际和底下兵士也是一样,全都带着敬畏。

    这叙功升授大典,毕竟不可能就这么办上一整天,兵士也是人,崇祯皇帝一直在上头坐着时辰久了尚且感到难以忍受,让底下兵士一站就是一天,显然不合常理。

    这还要得益于张尔岐不久前考虑的十分全面,南京礼部将这次大典分成三日进行自然有原因。

    今日是第一天,时间长些,上下午各两个时辰,上午宣布三屯营之战的头三名和表现突出的一些军将们的名讳和升赏情况,下午继续。

    第二天的事情,按礼部计划是要上下午各一个时辰,上午将三屯营之战立大功的兵士和基层军官宣布出来,下午则开始进行平定藩王之乱的功勋宣布。

    第三天上午两个时辰,用来宣布和总结最后一部分参与平定藩王之乱的各地军将、兵士升授情况,下午一个时辰,则总结一下这几战的斩级和阵亡情况,方便下次引以为戒。

    上午结束后,兵士们分批次离开校场,前往各自的军营中用饭,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军营中的伙夫们就已经开始做饭,这会儿刚好完事。

    沿途,兵士们看见了聚在校场周围观礼的各色人等,看着他们对自己指指点点,不少孩子也流露出仰望的神情,不少人第一次觉得,当大明朝廷的官兵,真好。

    看见那些仍是一脸鄙夷,但却眼中露出复杂神色的文人士子们,他们则是冷哼几声,心里实在是快意得很。

    你们不是看不起咱们这些舞刀弄枪的武夫么,现在皇帝亲自给咱叙功,亲自提拔咱,你呢,还在屋子里里头抱着几本破书,打算用嘴皮子平定叛乱?

    没准日后老子立了大功,升为百总、千总的时候,你还在耍嘴皮子!

    兵士们站了一上午,虽然口头都没说什么,但是身体肯定不好受,不过他们都觉得这次是累最值得的一次,不仅能听到各自的升授情况,而且回营就立马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

    他们中不少人,以前在各地为军伍的时候,鲜少有军饷月月能发齐的情况,兵械、衣甲也是几年都不见更新换代,时下这种情况已经是非常少见了,对许多人来说,这感觉就和过年一样。

    “哟嚯,好香啊!”

    “老张,这回做的啥吃的?”

    那伙夫老张哈哈大笑几声,说道:“来来来,弟兄们,圣上奖赏大家伙杀敌立功,牛肉、白米、出征饼还有白面大馒头全都管够,嘴巴都张大点儿,能往里塞多少就塞多少!”

    “谢皇上!”

    后来的兵士们老远就闻见香味,几乎都是挤进去的,生怕自己进去晚了吃的被抢光,当他们看见营中火热的场面,虽然松了口气,但却往前挤的更急了。

    一进大营,就见到不少长桌长椅摆放在正中间,不少装着饭菜的大桶被搬到两侧,这之后又摆着更多大桶,里面装的都是热气腾腾的馒头和出征饼......

    看见这些大桶,兵士们心情更好了,纷纷是大笑起来,先开始在军官们的指挥下排队领取伙食,再寻到自己平日常坐的位子上胡吃海聊,再没了方才在校场那种紧张之情。

    “皇上真好,千总,能不能把俺家婆娘也找来?”

    “想啥呢,这是军营,你婆娘肯定是不能来。”千总闻言立即满脸严肃地训斥,见到这兵士脸上失望的神情以后,他却是笑着又道:

    “不过,可没人说不能打包带回去啊。多拿点,这次朝廷发的多,带回去给老婆孩子都尝尝,这可是白面大馒头啊,老子还没吃过几回哪!”

    “哈哈哈,谢千总!”

    闻言,那千总摆摆手道:“谢老子做什么,要谢皇上,这些玩意可不是老子发的,得皇上才有那个能耐!”

    说着,千总又暗自嘀咕道:“皇上还真他娘的邪乎了,要不说他是皇上,老子就只能当个大头兵呢,哈哈!”

    “谢皇上,谢谢皇上了!”

    兵士们已经有不少人领了吃食,坐在位置上先喊一句谢谢皇上,这才是纷纷开动。

    当然,这就跟后世的军队是一个模子,吃饭肯定是不可能好好吃的,非得边吃边吹牛逼才得劲。

    搁大头兵们的话讲,人活着不就这点儿奔头么,老子功都立了,皇上都给了升赏,可劲吹牛逼又怎么了,不妨碍上砍翻几个流贼!

    一般大军出征会有一顿大餐,唐宋时候都不少,明末这时候就别提了,白面馒头很多人都难得一见,更别说什么大餐了。

    历史上,唐军出征宴则非常丰富,必有牛酒,据说酒酣拔剑起舞,鸣笳角抵伐鼓呼,不过丝竹之类的乐器是不可以使用的,文官说会让士兵锐气沮丧。

    在崇祯皇帝看来,那都是屁话,吃的舒服就行了,时下朝廷的确困难,南京礼部也给不出和历史上唐军那样丰盛的大餐,不过却也不能慢待了将士们。

    张尔岐曾据理力争,除崇祯皇帝发派的钱粮物资以外,又从王铎掌管的南京户部手上抠出三十万的银子专门在这几日给将士们做饭。

    南京礼部前日给出的第一日晌午各大营食谱包括,每人两斤牛肉,五合白米,两张出征饼,馒头一个,又配淡水两升。

    当然,这是礼部给崇祯的定额。

    真正到了这会功夫,各营伙房做出来的实际上要比这多得多,张尔岐也确实有些能力,就连提前量都打好了,兵士们敞开了吃,肚皮撑溜圆,也基本不会出现不够吃的情况。

    比如最开始问能不能带自己婆娘来吃的那个兵,这会儿早就把定额吃完,在那排号又要领一份。

    不少兵士也是一样,虽然礼部的人说管够,可谁知道这么多张嘴能不能够吃,个个都跟几辈子没吃过饭的饿死鬼一样,狼吞虎咽吃的时候,还不忘了吹会儿逼。

    不少兵士吃饱了躺在那的时候,都是笑着说道,这种日子,才他娘的才叫军旅生活啊!



    这次大典没有任何意外之事,全程都异常顺利。

    三屯营之战,除三明首功直接获取爵位赏赐之外,其余军将没有任何一人得到爵位封赐,其中佼佼者同样不少。

    例如归降前来三屯营助战的前大顺武威将军张鼐,这次就得立甲例一等功,因功被升授为永平总兵,常驻距山海关城几十里外的永平卫城。

    虽然永平总兵不过是个杂号,但胜在位置重要,比之一般的各地诸多杂号而言,却也是在上等之列,崇祯皇帝的用意,实则在用他来牵制吴三桂。

    张鼐的永平府隔在山海关和蓟镇、三屯营之间,若吴三桂有什么不善之举,此地首当其冲,换一个方向来看,这也正表明了崇祯皇帝的用人不疑。

    这次叙功大典,崇祯皇帝对蔺养成、张鼐这些投降流贼将领不计前嫌,只要立功,一概重用,使得大部分归降后立新功的流贼将领,都十分拥戴。

    至此以后,起码在名义上,整个永平府都归张鼐统管,当然兀良哈镇不算在内,不知身在山海关的吴三桂得知这个消息,又会作何感想。

    又有战死王光恩之弟王光泰、王昌二人,分立甲例一等功、三等功。

    王光泰先前为杂号,此次升授为朝廷正选太原总兵,率部西进,移镇太原城,加封卫指挥使,五军都督府右都督。

    王昌比其兄略有不及,升授为居庸关参将,率部北上,镇守居庸关。

    崇祯皇帝将刚刚光复的重镇太原和要地居庸关交给这两位,一是考虑到后世历史上这两个都是夔东十三家之一,从历史上投清都肯为自己挡刀去死的王光恩这一点来看,只要自己用好了,这两兄弟绝对都值得信任。

    另外有汉阳总兵马进忠,三屯营战中立甲例一等功,平定诸藩中又立乙例二等功,前功并叙,升授朝廷正选密云总兵,兼管渤海千户所,加封卫指挥使,五军都督府右都督。

    大典过后,马进忠将率部北上,镇守古北口,加固边卫。

    马进忠同样是投降后归降的农民军,起初他聚众十万,号称“混十万”,自从被招抚后,先是隶于左良玉部,是左部少有不扰民的队伍。

    此战马进忠毅然率部北上援剿,其实也和张鼐一样,有背水一战,脱离左良玉那股贼军的意思,所幸崇祯没有让他失望,这次的加封,足以令他感恩戴德。

    这些是投降农民军中表现突出者,其余前来援剿的朝廷军将,立大功者同样不少,其中要属四川参将秦翼明、新戚家军游击戚元辅、戚元弼还有常德总兵马爌为主。

    秦翼明立甲例一等功,升授四川副总兵,卫指挥使,率所部白杆军回石柱协助秦良玉对抗西贼。

    秦良玉之孙游击马万年,立丙例一等功,升授四川参将,加封卫指挥佥事,率部跟随秦翼明回四川。

    戚家小将戚元辅、戚元弼二人,各立甲例一等功、二等功,又在平定藩王的战斗中表现突出,擒斩叛军六百余级,分立甲例三等功、五等功。

    戚元辅升授参将,加封神武右卫指挥佥事,戚元弼则升授游击将军,兄弟二人同驻灵寿城,由戚元辅协领真定府西路兵马、粮饷、军械等事。

    这个时候的戚家三兄弟大哥戚元功,中了武举人以后,正在跟状元徐彦琦一同在京师进修,据说现在的他,已经和从前有着天差地别,说起话来,颇有些儒将风范。

    常德总兵马爌,本为杂号,名将马芳之后,三屯营战中,身先士卒,奋勇当先,生擒鞑清镶白旗贝勒一员,阵斩正蓝旗、正红旗贝勒两人,军中直呼为“小庞德”,添立甲例一等功两次。

    朝廷议后,决意升授马爌为正选保定总兵,节制保定府各路兵马钱粮,驻保定府城,考虑到从前诸多功勋与祖宗勋德,特加封太子少保,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兼领中屯卫指挥使。

    大典过后,马爌率本部随崇祯一同北上回京,顺道前往保定府城赴任。

    除了三屯营之战以外,在大典的第二天和第三天,主要宣布了藩王之乱期间,各地留守军将奉公守法,为朝廷平定叛乱的佼佼者。

    蓟镇总兵黄得功,奉旨南下平乱,先后平定潞王、秦王、庆王等多王之乱,率部南北转战,功勋卓著,议定平乱之首功,加封靖南候,太子太傅,仍驻蓟镇。

    宣镇总兵高杰,但使贼一见宣府军“高”字旗号,尽皆闻风丧胆,一路望风披靡,逼降叛贼六万余众,议定平乱之次功,加封兴平候,仍驻蓟镇。

    神武军都督周经武,率先南下平乱,稳定局势,功不可没,为此战从功,加封平南伯,太子太保,五军都督府左都督。

    考虑到神武军多数为南直隶人士,崇祯皇帝命周经武充任南京守备,率神武军长期屯驻南京。

    除以上三人之外,各地军将中也有表现突出者。

    例如大同总兵白广恩,大同军此战多是跟在蓟镇和宣镇军的后面不断捡漏,竟也立得甲子一等功,白广恩因此而加封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太子太保。

    又有天津海防都督张名振,第一时间率天津水师赶到南京,加固水城,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立甲子三等功,加封天津海防总督,太子少保。

    京师禁军三大总兵吴启华、常世隆、胡海龙,从周经武南下与杭州叛军作战,是第一支投入平乱的官兵,同样立下不少功劳。

    三人按功勋高低,分别加封为卫指挥佥事,卫指挥使和卫指挥同知。

    京师禁军六名坐营官表现同样突出,李逍遥更是激斩叛军千总一员,添立丙例一等功,被总兵吴启华点名提功。

    兵部议定,升授李逍遥为禁军千总,统带两名坐营官,部下近一千禁军。

    除此之外,南京京营虽然糜烂,却同样有人表现突出,京营提督官郭尚友,虽是文士出身,杭州乱起之时,却投笔从戎,杀贼两人,立有功勋。

    南京京营两名千总与几名百总在作战中异常奋勇,堪为典范,对待这些人,崇祯皇帝各自均有封赏。

    大典的最后阶段,主要是进行战后得失统计和阵亡、杀敌汇总。

    第一场战争,是明清之间一场堪称转折点的战斗,虽然在自家地盘,但却缴获了无数清军的精锐衣甲、辎重和旗牌,甚至三门红夷大炮也被多尔衮扔下,来不及带走。

    除此之外,清军沿途劫掠所得,半数多都扔在了三屯营之外,他们撤退匆忙,实际上是被崇祯皇帝亲自率领的明军内外夹击而击溃,自然无法携带太多物资。

    这些牛羊和人口,都已经被崇祯皇帝妥善安置,但清军沿途皆被其三光,百姓因此流离失所,死难者甚重。

    据倪元璐上疏称,算上兵士升赏,这事后抚恤花费是一笔巨款,可以说有得有失,但这场战斗胜利的意义远比得失重要,崇祯可以说是自己赚到了。

    可接下来这场旷日持久的诸王之乱,从最起初东林余孽拥戴朱常淓称帝开始,一直到黄得功平定最后一个称帝的庆王凯旋回到南京城之后,持续了足有半年多的时间。

    虽然崇祯皇帝借助战胜清虏之威,迅速扫除了各地羽翼未丰的叛军,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大明朝廷却是空有损耗,毫无所得。

    半年多的时间,叛军几乎席卷了整个东南,江南的不少州府同样惨遭劫掠,官军获得大体胜利,但是叛军也同样在攻城略地。

    这场战争只有无尽的内耗,没有胜者。

    虽然平定了内乱,但是崇祯皇帝觉得是自己一败涂地,因为这两场战争下来,尤其是第二场,对大明朝的影响不亚于万历三大征,崇祯已经无力再去管那些流贼了。

    否则,刚刚平定下来的内省,势必又要再起波澜。



    叙功升授大典,可以说是圆满完成,绝大一部分人都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

    对许多人来说,这次的大典可能和他们并无太大直接关联,提名的都是那些表现突出者,许多人不过是在册子上写了个名字,往上稍稍提了一点,或是有了几个首级的赏赐下来。

    不过对他们而言,这次却也表明了朝廷的态度,既然这一次封赏如此丰厚,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只要自己肯努力,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这个年头,只要你不甘心当个咸鱼,就总有机会出头!

    曹化淳实在没想到,这么盛大的典礼,军中上下都十分期待的一次,崇祯皇帝居然会让他,这个无根之人来主持,更没想到的是,自己还非常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当然,第一次主持这等盛大典礼,曹化淳最开始很紧张,但毕竟是个皇宫里出来的老油条,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很快他就驾驭的轻车熟路。

    这次典礼之后,曹化淳在南直隶一带的威望迅速升高,许多东南、江南一带的世家大族都差人或是亲自去金陵城内,为的只是拜访一下西厂的曹督主。

    西厂主要负责大典期间的暗中保护工作,这同样让西厂在民间声望迅速累积,虽然还达不到东厂在全国上下制造的“双刀恐怖”那般,但是在南直隶一带,东厂的势力已经完全不能和西厂相比。

    还有一件事,就是此前威望甚高,众人觉得有望取代钱谦益地位的南京礼部尚书张尔岐,却是陷入了门可罗雀的境地。

    早先门庭若市的盛况,在张府门前已是再也见不到了。

    ......

    “大人出去做什么?”

    常年跟随张尔岐的门生艾元徵见他要出门,下意识的跟从上前,询问道。

    此时张家的门前,已经满地都是枯黄的树叶,府中前院的几个仆人也在打瞌睡,处处一副萧条之景,任了谁也想不到,这里前几日热闹的如同菜市场一般。

    “唉,别再叫我大人,和平常一样,叫我先生吧。”

    张尔岐先是重重叹息一句,才是回答道:“家里闲着没事做,南京礼部本来公务也不多,上次...,不提也罢!”

    “大典过后再没什么事了,张先生我出去转转,散散心。”

    “哦,老爷早去早回,我做好了饭等你。”艾元徵倒显得十分淡然,点点头,在门前躬身送张尔岐出门。

    然而张尔岐刚刚踏出门口,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睁眼一看,登时吓得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过半晌赶紧爬起来,连声喊道:

    “臣,臣张尔岐见过皇上万岁万万岁!”

    “张先生,别来无恙啊?”崇祯皇帝带着李若链、曹化淳等十几个厂卫,背着手慢吞吞走到张府门前,看了一眼“张府”两个大字,笑着问道:

    “这两个字,是张先生亲手所写吧!”

    “啊!?”

    张尔岐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愣住一会儿,连忙语无伦次的道:“是是是,是微臣所写,臣不知陛下要来,府中......”

    “张先生!”

    崇祯皇帝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打断他道:“怎么,朕都到门口了,还不请朕进去做做吗?”

    “是臣怠慢了,陛下请!”

    张尔岐这时候已经回过神来,赶紧亲自上前把半虚掩着的大门推开,与门生艾元徵一起引路。

    走在皇帝的前面,张尔岐和艾元徵两个人心中都是七上八下的,艾元徵得知后面身着便服这人的身份,也没了方才的淡然,差点一头摔倒。

    “咳咳!”

    曹化淳见张府里面这些下人不懂规矩,故意重重咳嗽两下,后头西厂千户则是抖了抖腰间,露出西厂牌子,这些下人看见自家老爷战战兢兢的模样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张先生字写这么好,仪礼之事懂的也不少,不然明日就和朕一同回京师,朕的皇八子也该找个好老师了。”崇祯皇帝边走,似是有意无意的说道。

    闻言,张尔岐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这位皇帝爷并没有看着自己,正四处打量自己府内的停当和布置,在艾元徵极力挤眉弄眼的眼神中,张尔岐却沉下心道:

    “皇上,臣正有个不情之请。臣老迈昏聩,怕是难堪大任,请陛下准臣归乡养老,也好为朝廷多多教习下一辈,塑造可用之材,为年轻后生入朝为官,增加机遇。”

    说着,张尔岐从衣袖中拿出一份折子,恭恭敬敬回身上呈到崇祯皇帝面前。

    崇祯皇帝望着眼前这份折子,脸上方才还淡淡的笑容,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曹化淳和李若链嗅到危险的气息,都是用眼神示意艾元徵,让他劝劝自己老师。

    这家伙不是个傻子吧,不过也不尽然,大典那么繁杂的事务都办的妥妥当当,就算人没在,前后也是一丁点茬子都没出,自己都是自叹不如,可人怎么却倔的跟头驴似的?

    艾元徵正纳闷这么好的机会,常人盼都盼不来,先生为何不去?接到曹化淳和李若链两位大佬的眼神,也是赶紧上前拉住张尔岐,不断低声劝慰。

    有那么一瞬间,就连李若链都觉得这张尔岐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张尔岐却像是打定了主意,杵在那儿任你生拉还是硬拽,反正都是一动不动,大有你不接着,我就不离开的架势。

    下一刻,崇祯皇帝脸上突然一乐,就好像没见到眼前拿着折子请辞的张尔岐,信步走上张府大堂,哈哈大笑着回身道:

    “张先生,您这到处摆着的字画,全都是您亲手所做?”

    崇祯皇帝这么一出,倒是让张尔岐有些无从着落,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却听曹化淳笑着上前拉住他,挤眉弄眼的道:

    “张先生,皇上问你话哪,这字画是不是都是您亲手做出来?”

    “这...”无奈之下,张尔岐只好收起折子,跟着走上大堂,说道:“都是各处老友赠的临摹之作,等不得大雅之堂,让皇上见笑了。”

    “你还知道让朕见笑了?”

    忽然间,崇祯皇帝笑吟吟的面色再度消失,转而愠怒道:“国朝如今出了多大的乱子,你们这些文人,就是不顶用!”

    “平时说的斩钉截铁,真到委以重任的时候,几乎都要临阵退缩,若人人都和孙传庭、卢象升那般,为国家挺身而出,我大明何至于有今日之祸?”

    说着,崇祯皇帝走到正北侧‘礼’、‘仪’两个大字面前,沉声道:

    “张稷若,你虽然精通三礼,世称卓然经师,办事也让朕放心。可惜,你却没有孙、卢那般舍身为国的真正骨气,倘若学不能致用,那你学的再多,究竟又有何用!?”

    “还好朕没有让朕的皇八子跟随你学习,不然,只怕会成了真正的昏君!”

    说罢,崇祯皇帝拂袖离去。

    这一通话,字字诛心,每一个字都好像抽打在张尔岐的心坎上,看崇祯皇帝一行人离去,张尔岐呆住半晌,忽地反应过来,追出到门外,大声拜呼道:

    “臣张稷若,愿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于皇八子,不成不退!”



    在南京期间,由于宫殿多半年久失修,损毁严重,已经完全不可住人,崇祯皇帝暂时居住在南京守备府,下旨以此地为行宫,管理全国政务。

    从张府回到守备府以后,已经是深夜。

    崇祯皇帝正想休息,毕竟做个皇帝实在是太累,尤其是这种历史上早就亡国的皇帝,一个不慎就要玩完,所有事务全过己手才能放心。

    属下那么多文臣武将,其中忠心耿耿者有,心怀不轨、两面三刀者更多,管理他们这些人和朝廷各种党派之间微妙的关系,实际上比崇祯想象的要更累。

    就在崇祯皇帝刚伸了个懒腰,打算回去休息的时候,却从门前跑来一个小太监,说是南京户部尚书王铎已经在门外,有急事求见。

    王铎这个人,崇祯皇帝实际上是非常鄙夷和嫌弃的。

    这厮不仅在历史上是跟着钱谦益投清的急先锋,而且自己来到南京之后,这厮所作所为无不是在争权夺利,让他拿出银子为朝廷做事,就像拿的是他自己的银子一样。

    你是南京户部尚书,那是朕的臣子,管理的都是朕的钱,朕把银子交给你管,别他娘的后入为主,都当成自己的!

    朕让你拿着我自己的银子出来做事,朕都不心疼,你他娘心疼个什么劲?

    上次崇祯皇帝借着王铎的手敲打张尔岐一番,其实就是不想让这家伙太飘,文人就是平日表现的再淡泊名利,再仙风道骨,等它们全都真正到了自己跟前的时候,又有几个能不骄傲自满的。

    王铎见崇祯冷落了张尔岐,以为自己小算盘得逞,番子密奏,说这厮回府之后简直高兴的不得了,兴奋地说,这南京地界毕竟还是他们南都朝堂臣子的天下,崇祯皇帝早晚还是要走。

    听到这个消息,其实当时崇祯皇帝确实有些好笑,你说也是,一个北京就够头疼的了,非得再搞出一个南京分治,这不是没事找苦吃么。

    既然自己来南京了,那就得把这一块收拾的消消停停,彻底让它不会再出任何乱子,而且江南一带这么充盈和软繁华的地方,到处都是骄奢淫逸的大户,不多收上来点银子,怎么把大典赏赐出去的都赚回来。

    自己办了大典,所有军兵的心都向着自己,这时候想办什么事儿都行,说白了,就算直接屠了整个江南,那帮拿刀的都敢用命陪着自己,要是光办个大典就走了,也太浪费时机了。

    当时不断接到厂卫密奏的崇祯就已经在考虑一件事,那就是裁官,在南京内外大规模的裁官,先试试水!

    崇祯皇帝在京师酝酿了一年多,终于把北京六部和各部院衙门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裁掉几万人,出什么乱子了吗,并没有。

    按祖训上所说,南京的六部,主要职责是留守,可现下有点留守的样子吗?

    就那户部尚书王铎私下里所说,自己来了自己才是皇帝,自己一旦要是走了,他们抱着南都小朝廷,直接就是土皇帝。

    现在有两个朝廷,都是正统,北京就算被流贼和清军打下来了又怎么样,历史上南都这帮货不还是歌舞升平,直接拥立一个在武英殿即位了么?

    崇祯皇帝是过来人,也知道明朝是南北两京制,北京是首都,又称“京师”,南京是陪都,也称“南都”,在某些人的眼中,这两个·其实都算京师。

    与北京六部不同的是,一般南京六部甚至南京所有的官署都很少有事可做,个别的像兵部、吏部算是有事可做。

    吏部每六年一次的“京察”,甚至北京吏部都不得插手,全都是这帮南京官员说了算,也就是说,京师每年一次的京察,实际上只是局限于北方各省。

    同样的道理,京师户部也只是掌管北方各省的钱粮、赋税,正德三年,刘瑾在武宗暗中支持下开始变法,把江南一带的各种税收事务,由北京户部负责。

    “南京引板,俱令销毁。”

    正德五年,刘瑾失败被诛,户部官员顺势联合奏请,“刷印盐引,仍隶南京户部”,武宗被群臣逼迫,只好批准,这件事至今崇祯二十年一直未变。

    全国黄册的收藏和管理全部都留存在南京,甚至北京户部都不得插手,一旦有北京官员涉足此事,便有南京户部官员借口刘瑾之事,大放厥词,插手之人往往退缩。

    到了现在这个年头,南京户部掌管的钱粮赋税甚至比北京更多,侍郎还常常总理粮储,油水更足。

    京师户部的尚书倪元璐,家中一贫如洗,若不是崇祯皇帝在十八年整体提升了在朝官员的薪俸,他甚至只能勉强维持度日。

    然而这南京户部的尚书王铎,与倪元璐相比,府上却可以称之为豪宅、别墅。

    厂卫密奏,他府上光下人就有几百个,据说这厮当年还跟风兴建了三座园林,动辄成百上千劳役,耗费数百万两白银。

    只不过钱谦益在崇祯十九年被凌迟诛族之后,他才有所收敛,将这些园林转手卖给金陵城内富商,销毁凭证,总计也获得了巨额买资。

    除了这三个部以外,也就还剩下南京留守太监和守备才算是真正有权利,其余的部门闲差而已,尤其是礼部,更是著名的清闲衙门,一年到头不会有几件事可做。

    张尔岐这么大个能人,无论当皇子座师还是让他掌管户部、礼部,都是绰绰有余,就这么在南京礼部闲着,实在是太可惜了。

    王铎这厮不来还好,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让他进来。”

    “臣南京户部尚书王铎,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王铎手里拿着刚刚拟好的折子,进门就跪拜山呼道。

    崇祯皇帝脸上满是笑容,完全看不出方才心中所想。

    “原来是王爱卿,这么晚了,来找朕是所为何事?”

    “回陛下,陛下万金之躯,此次住在守备府,是臣下失职。”

    “陛下久在京师,不知南都事,此皆因户部银钱不足,嘉靖年曾有雷光集中宫殿,以使楼宇年久失修,臣请京师户部拨款修缮南京宫殿,以便陛下下次来时,可以妥善居住在内。”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王爱卿有心了。”崇祯皇帝心中恶寒,面上却更是笑眯眯起来,问道:“既然这样,爱卿看京师拨款多少才够数修缮宫殿的?”

    王铎眼珠转了转,先把折子呈上去,心道还是少要点,把自己被张尔岐坑去的赚回来几倍就行,不能惹皇帝怀疑。

    当下,他兴奋地说道:“国朝百废待兴,陛下先拨三百万两,就足以前期修缮宫殿之费用,后续银两,臣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为国朝筹足。”

    “好嘛,王爱卿还真是奉己为公,那三个园林卖了的银子,够不够后续费用?”崇祯皇帝说这话的时候,仍是笑吟吟的,看不出丝毫变化。

    闻言,王铎面色一滞,犹豫半晌,连忙跪在地上喊道:

    “陛下恕罪!那,那都是钱谦益老狗,逼迫臣下,臣实是无心之过,还望陛下念臣为国朝鞍前马后,不辞辛劳,就饶了臣这一次吧!”

    “闭嘴!”

    崇祯皇帝面色大变,毫无征兆地起身一脚将王铎踹倒在地,指着他骂道:“说钱谦益是老狗,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甚么好东西!”

    看着外头听见动静闯进来护驾的几个锦衣卫,崇祯皇帝冷冷道:

    “将这厮抓到西厂大牢,交给曹化淳严刑拷问,锦衣卫和西厂一同抄家,这事儿就不劳南京大理寺和刑部了,厂卫负责清缴田亩,核查家产,如数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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