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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txt下载

    这个图案这张纸,叶枫都曾经见过。

    这就是当初在听涛山庄叶枫毒发昏迷之际,程念真按照他背后呈现的图形所画的,而这个图案,和之前叶枫在华山秘窟之中所见的,那个巨大的雕像手中所持的长刀上的龙形雕纹是一模一样。

    这件事叶枫一直觉得非常奇怪,无从解释。可惜此后一直忙于其他事情,这件事就暂时撂下了。

    想必这张纸就是那时被了尘大师看见并悄悄收藏起来的,叶枫已经几乎要忘了这一节了,如今直到仁山大师把它拿了出来,才又勾起了叶枫心中的疑惑。

    他本想问个明白,可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大师,不知这个和在下习练易筋经之间有何关联啊?”

    仁山大师叹了口气:“老衲只是知道了尘一拿出这张纸,了改大师立马就同意你留在少林寺并修习易筋经了。至于原因老衲确实所知不多,还是由了改大师亲自告诉你吧。”

    叶枫一愣:“了改大师,莫非是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

    仁山大师点头道:“正是。”

    叶枫心中暗自惊讶。

    凝然了改大师,十四岁出家入少林寺,从低做起,后来师从当时的少林寺住持松庭子严大师,在子严大师身边做了五年的书记。他平素酷爱读书,除了精于佛法经典之外,对于经史典籍无一不通,被师尊子严大师戏称为“会行走的藏经阁”。

    后来应北燕仰山隐禅寺之邀,了改大师出任首座三年。直到子严大师圆寂,少林寺众僧仰慕了改的德品,具疏请他出任少林寺住持。岂料三年之后,了改以身体染病为由主动辞去住持之职,隐居在少林寺后山。这也才有了后来周王下旨令当时在开封的仁山毅公大师接任少林住持一事。不过以周王一个封藩河南的王爷怎么会下令让一个山西的名僧出任少林住持,这着实令人费解。

    如今听仁山大师的话中意思,不但少林寺背后有很多事还是由这个前任住持决定,而且当时决定让自己留在少林习练易筋经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图案。究竟这个图案有何玄机?何以能左右少林寺的决定,甚至于自己的命运?

    叶枫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淡淡地问道:“了改大师是想要见我吗?”

    仁山大师点头道:“不错。本来是想待你身体复原之后再和你见面的,不过你明日就要启程返京,事出突然,故而由老衲携此图前来相请。叶公子可愿意前往一见啊?”

    看来这个了改大师一定知道很多秘密,当然也包括自己身上出现的这个图案的秘密。叶枫恭恭敬敬地对仁山大师行礼道:“烦请大师引见。”

    仁山大师的表情显示他早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了,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袈裟,对叶枫淡淡地说:“请随老衲来。”

    随即他转过身,当先走出了禅房。

    叶枫跟着仁山大师不紧不慢的步子,静静地走在后面,逐渐走出了少林寺,一直走到了塔林之侧。

    塔林在少林寺西边小山脚下,是唐代以来历代少林高僧圆寂之后的埋骨之地,建有大小参差,粗细不一的近两百座砖石墓塔,形式多样,排列散乱,远远看去如同茂林一般,因此唤作塔林。

    在塔林之侧有一片小树林,林中建有一座竹庵,远远看去里面透出灯光,叶枫暗想,这里必定就是了改大师隐居之处了。

    踏入林中,却是异常的静谧,连鸟叫虫鸣之声都没有,反而有一股肃杀之气。叶枫经过这一年多以来,武功已经恢复大半,耳目也逐渐恢复了以前的灵敏,他能感觉到这小小的林子里至少隐藏有四五个人在保护这里,而且武功一定极高,正是他们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惊走了这里的鸟虫。

    不难猜想,这里一定是少林寺的禁地,而且守卫森严,如果不是仁山大师带领,恐怕自己一步也无法踏入。叶枫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前任的住持,隐居的地方居然需要这么多高手护卫,到底了改身上有什么秘密呢?

    正想着,已经来到了竹庵门口。仁山大师轻轻推开了竹门,走了进去,对里面的人一稽首:“了改师兄,叶公子到了。”

    叶枫环视四周,竹庵里异常的简单,一床一几,几个蒲团,剩下的就是靠墙的一排排竹制书架,密密麻麻盛放得满满的全是书册竹简,地上也到处都堆满了书籍,看来传闻中了改大师酷爱读书果然名不虚传。

    在屋里唯一的案几后面,盘坐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和尚,面目慈祥,白眉白须,正微笑着看着叶枫,他一定就是名满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了。

    叶枫赶紧深深施了一礼:“晚辈拜见大师,大师安好!”

    了改满面笑容点着头,一面应着“好,好”一面挥挥手示意叶枫坐下。叶枫盘膝在蒲团上坐下来,一回头,却发现仁山大师不知不觉已经悄悄退出了竹庵。叶枫心里一阵嘀咕,不知道这了改大师要和自己谈什么,竟然连身为住持的仁山大师也不方便旁听,需要回避。

    转过头,看见了改大师笑眯眯的,一双眼睛却怪有趣地盯着自己,上下打量着。叶枫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只有硬着头皮坐着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了改大师才开口道:“叶公子不必紧张,老衲不过是想问几个问题而已,或许也可以解开我们彼此的一些疑惑。”

    叶枫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了改大师的笑容看起来很亲切,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信任感,慢慢地,他的紧张在消退。

    了改大师问道:“叶公子看过那张纸上的图案了,这个图案你们之前是从哪里看到的啊?”

    叶枫于是把在华山秘窟之中看见的雕像上的图案,以及在听涛山庄中自己毒发昏迷醒来后,程念真告诉自己背上曾出现过这个图案的事讲述了一遍。

    了改大师饶有兴致地听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似乎陷入了沉思:“雕像上的图案……你背上出现印记……后来又消失了……”

    叶枫看他似乎在想一个极为重要的难题,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于是有些怯生生地把程念真所讲的关于他体质异于常人的说法讲了出来。

    了改大师听了这话忽然猛地抬头,两眼直盯着叶枫,用一种惊疑的眼神重新上下打量着他。

    叶枫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犹豫着问道:“大师为何对这个图案如此关心,莫非也曾经见过?”

    了改大师盯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终于开口道:“老衲也是从一本古卷轴上第一次看见这个图案的。”

    叶枫一愣:“卷轴?什么卷轴?”

    了改大师的脸上现出一种神秘的神色:“一本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一本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不知怎么的叶枫忽然想起了怀里的那串佛珠。

    那是已故的华山派前掌门范上古在临死之前偷偷塞给他的,同时还留下一句话:“卷轴在少林。”(参见第一卷华山惊变)

    这么没头没脑的话实在让人无从揣摩他的意思。本来叶枫虽然把佛珠日日带在身边,却一直不知有何用处。直到了改大师现在提到了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叶枫忽然想起,也许他们所说的是一回事。

    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了这串佛珠,递给了了改大师:“不知大师可知道这串佛珠?”

    了改大师接过佛珠仔细端详了一阵,忽然抬头面色一沉看着叶枫:“这串佛珠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叶枫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当初他们怎么被活埋在密道内,范上古在临死前如何避开唐大把佛珠交给他,以及范上古的遗言都告诉了了改大师。

    了改大师沉吟了片刻,叹息一声:“想不到范掌门竟然会如此信任你。好吧,既然他认为你是那个可以托付之人,那我也将一切都告诉你。”

    叶枫面色一整,端坐着静静等待了改大师即将告诉他的话,他预感到,这一定是个很让人震惊的秘密。

    了改大师略一思索,沉声开口道:“我所知的都是我师尊上一代住持松庭子严大师亲口告诉我的,这一切还要从华山派当年的掌门贺至真贺真人说起。当年少林住持还是天下闻名的月岩永达禅师,当时正是前元朝至元年间,忽必烈称帝,天下经过战乱之后刚刚平定不久,人心思安,元朝官吏也还没有以后的那么腐败,所以为天下百姓计,少林寺子弟都一直专心研究佛法,没有参与反元活动,也极少与江湖上其他门派来往。一直到有一日贺真人忽然来访。”

    这已经是百余年前的旧事了,叶枫目不转睛地仔细听着了改大师的讲述。

    “贺真人那时年事已高,还亲自远赴嵩山,可见事关重大,所以永达大师用很高的规格接待了他。两人在房中密谈了三天三夜,除了送茶饭的小沙弥之外,没人能接近他们,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三天后贺真人离开少林返回华山,后来贺真人走后没两年,永达大师忽然辞去住持一职,隐居起来。直到六年之后贺真人忽然驾鹤西去,永达大师才又回到少林寺继续担任住持,一直到他圆寂。”

    叶枫听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了改大师道:“其实当年贺真人从华山带了一样东西交给了永达大师,永达大师之所以辞去住持隐居起来就是为了秘密的研究这个东西。可惜,六年的时间过去了却一无所获,永达大师明白这东西所包含的内容实在浩瀚如海,玄深无比,穷自己毕生之力也无法解答一二。在闻听贺真人仙去之后,他感觉自己身体也大不如前,恐怕这个秘密会随他埋入黄土之下,于是他回到少林再度担任住持,寻找下一代的继任者。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圆寂前亲口告诉继任的住持当时已经七十二高龄的普就大师,请他继续寻找良才来解开那样东西的秘密,于是这个秘密就一代一代由历代的住持口传了下来。”

    了改大师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串佛珠,也是由翠绿晶莹的九颗佛珠穿成,他把两串佛珠放在一起,它们无论色泽还是珠子大小完全一模一样,分明就是一对。

    他对叶枫说道:“这两串佛珠其实本是一串,由十八颗大小色泽相同的玉珠穿成,是永达大师的心爱之物。当年他收下贺真人送来的东西后,就把这串佛珠一分为二,他和贺真人各持一串,只待以后解开那东西的秘密后作为信物使用。这个佛珠和秘密只传给华山派和少林继任的掌门和住持大师,想不到如今华山派发生了如此巨变,难得范掌门在困境中对你又如此信任,这两串珠子才能在百余年来第一次见面。”

    叶枫赶紧追问道:“贺真人带来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了改大师有些神秘地看了叶枫一眼:“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卷来自华山的上古卷轴!”

    他顿了顿继续讲下去:“据说当年贺真人是反元活动的积极分子,他有一次聚集了一群反元义士挖一条密道用来收藏反元活动所需的财物和兵器,无意中竟然挖通了一处上古遗留的秘窟。”

    说到这里,他嘿嘿冷笑了一声:“无意?鬼才相信呢,那么大的华山,竟然让他无巧不巧地挖通了一千多年前的秘窟,要是没有地图谁会相信?不过贺真人已经仙去百年,这些已经无从考证了。”

    叶枫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

    了改大师继续讲道:“无论如何,贺真人挖通了上古秘窟,更重要的是,他在秘窟中一个密洞之内,找到了一卷上古留下卷轴。”

    叶枫脑海里顿时出现了他和唐大遇见夺命金蟾的那个密洞,看来果然是有人捷足先登,取走了黑色石盒里的卷轴,而那只金蟾异兽又是谁用金针暗器刺瞎双眼关在石盒里的?

    正想着,了改大师又说道:“贺真人虽然得到了这卷轴,可是里面全是上古文字,无人识得,他研究了很多年,拜访了很多宿儒学者,不过能勉强分辨出这卷轴是上古魔神蚩尤时代留下的。万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少林寺,少林寺藏经阁不止是佛经,还收藏了许多古籍,号称天下藏书最多的地方。于是贺真人就带着卷轴远赴嵩山拜访住持永达大师,永达大师饱览群书,知识渊博之极,一见卷轴就爱不释手,也一心想要解开里面的秘密,于是接下来就有了我前面所讲的这些。”

    叶枫听见这些百余年前的秘辛,只听得目瞪口呆,不过也略微解开了一些他在华山秘窟之中的疑惑。

    当下他追问道:“那么这百余年来少林历代高僧解读出这上古卷轴了吗?到底里面记载着什么秘密?”

    了改大师微微一笑:“哪里有那么容易!且不说里面的文字都是一些类似图画的象形文字,久已不用,无人识得,只能从一些古典籍中寻找类似的,解读起来困难无比。单就它的质地而言,就不是我们所见过的任何动物的皮,兼具坚韧与柔软,而且千余年来丝毫无损,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

    叶枫脸上满是失望之色,说了半天百余年来还是不能解开卷轴上的秘密。

    了改大师看见叶枫的神情淡淡一笑:“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经过我师尊子严大师和我多年来的不懈研究,发现有另一本书上记载的有些图形和文字和这卷轴上有相似之处,所以两者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这时他扫了一眼叶枫,又说道:“包括你身上那个奇怪的龙形图案,在卷轴和这本书上都出现过。”

    叶枫听见和身上的图案有关,精神一振,问道:“那么这本是什么书?”

    了改大师反问道:“你听说过推背 图没有?”

    叶枫当然听说过。

    传说当年唐太宗李世民为了推算大唐的国运,下令当时两位著名的奇人道士袁天罡和李淳风合力编写一本书,这就是被称之为道家第一奇书的《推背 图》。

    可是叶枫对于道家典籍并无研究,所以这本书到底奇在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了改大师道:“这本书之所以被后世称之为奇书,是因为它是一本预言。”

    叶枫奇道:“什么预言?”

    了改大师微笑着说:“编写这本书的本意是唐太宗为了推算大唐的国运,传说编写此书的袁天罡和弟子李淳风都是旷世奇人,两人亦师亦友,精于周易卜算,极为灵验。当年编写此书时两人就是用周易推算,没想到一算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一直推算到了大唐之后的两千年。李淳风还要再算下去,袁天罡轻推其背说道天机不可再泄,阻止了他,因而此书名为推 背图。全书共计六十副图像和对应的谶语,全部来自易经八卦演算,它不但预言出大唐,甚至预言了今后两千年的重大事件。”

    叶枫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两千年?这怎么可能?他们的预言都应验了吗?”

    了改大师的微笑看上去很神秘:“书里的图像和谶语都很晦涩难懂,非常难以解释。加上历代君王无一不担心它的流传会影响民心,从而危及其统治,所以民间几乎无人知道其内容。但是从大唐之后至今所发生的很多重大事件来看,它的预言大多数都应验了。”

    叶枫不禁大为奇怪:“既然民间无人知晓其内容,大师又是如何得到此书的?”

    了改大师笑道:“我说的是几乎,少林寺并不在其中。虽然因为年代久远无从考证来历,但是少林寺中现在却收藏有两本推 背图。”

    叶枫愣了一下:“两本?”

    了改大师点点头:“没错,是两本。而且两本内容都大致相似却又各有不同,应是两个不同的版本。”

    他看了看叶枫一脸的茫然,又接着说道:“这两本书里都有和华山的上古卷轴中图形文字相似之处,而这相似之处却都是在两本书各自不同的地方。”

    叶枫摇摇头,还是不明白。

    了改大师叹息了一声,似乎对他的理解能力有些着急:“你真的相信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能仅凭着周易推算就能算出今后两千年的重大事件?”

    叶枫苦思片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上古卷轴……相似的图形文字……莫非,莫非他们手里也有一本上古卷轴?”

    一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可是却看见了改大师在缓缓点头:“不错,老衲也是如此认为。”

    他看着叶枫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笑了笑:“老衲多年研究发现,这两本推 背图上的预言几乎都可以和历史上发生的重大事件相印证,唯独这有着和上古卷轴相似图形的部分却无法解释,也和历史事件毫无关联,所以我有个大胆的假设,这部分其实并不是预言。”

    叶枫问道:“不是预言那是什么?”

    了改大师脸上洋溢出一种激动的神情:“是方法!是解读上古卷轴的方法!”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老衲猜想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手里一定也有一本上古卷轴,虽然不见得和华山的这一本内容相同,却一定是同一时期的。而他们所谓的周易推算不过是用一定的方法解读出了卷轴中的秘密,而堂而皇之地把这些秘密作为自己的预言写在推背 图中。”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老衲研究了大量唐代的史书和野史,通过一些零碎的记录可以佐证,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搞出了不止一本的推背 图。老衲相信其实他们是将解读上古卷轴的方法分成了很多份,伪装成预言偷偷加入了不同本的书之中,所以造成了这些书各有不同,而这些不同的地方却又无法和历史事件相印证的情况。”

    “所以,”他最后总结道,“只要能找到这些书,把这些不同的地方都找出来,合起来就能解读这上古卷轴的秘密了。”

    叶枫听得有些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那怎么知道他们搞出的这推 背图一共有多少本?藏了多少个不同之处?”

    了改大师皱着眉头:“这确实是个难题,没有任何记载可以知道当年袁天罡和李淳风一共搞出了多少本推 背图。不过他们都是道士,道家认为一为万物之始,九为数量之最,所以应该不会超过九本。”

    九本?叶枫感觉脑袋都是晕晕的,天下之大,要找到一本已是难事,何况九本?看来要解开自己背上的图案之谜是遥遥无期了。

    了改大师笑了笑:“不用沮丧,虽然我们估计这推 背图有九个不同的版本,但是不一定需要全部找齐才能解读上古卷轴的。只要能多找到几本,让我从这些不同之处中找出一定的规律,举一反三,大致也能了解卷轴里面记载的秘密了。”

    叶枫轻轻呼出一口气,幸好不用找齐九本,大概这是今天到目前为止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了。

    一转念他又问道:“大师特意找在下前来告知这许多的秘密,我想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串佛珠吧?”

    了改大师微笑道:“叶公子果然很敏锐,难怪能接连勘破华山和听涛山庄这两起奇案,名震天下。其实你自己也很想弄明白你身上那忽隐忽现的图案和这上古卷轴之间的关系吧?”

    这一点叶枫无法否认,他只能点头。

    了改大师继续说道:“这一次听说令尊因为京中奇案蒙难下狱,我想以叶公子之才此次返京必然能勘破奇案,立下奇功,救出令尊。我只希望你在合适的时机能打探一下,因为我知道在皇宫内院之中一定收藏有推 背图。”

    叶枫一愣:“你是要我去皇宫中盗书?”

    了改大师依然慈祥地微笑着,可是如今这笑容在叶枫眼中却有些意味深长:“老衲并没有这么说,叶公子只需要打探即可,是否下手,全由公子自己决断。”

    叶枫有些发愣,这话说的这么圆滑,反而让他接不上话了。

    他刚想再说点什么,了改大师打断了他:“好了,叶公子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不过今夜老衲所讲,请公子藏于内心,切勿外传。”

    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了,叶枫只得一面点头应允,一面起身告辞。在他转身走出竹庵之际,身后传来了改大师的话:“叶公子请放宽心,只要公子需要老衲的帮助,老衲一定会尽力的。”

    这话来的有些突兀,叶枫一时没怎么明白,刚想回头问时,门外立候的仁山大师对他作了个请的手势,他只好随着仁山大师走了出去。

    他能感觉到树林里那些肃杀之气依然还在,可是他现在的心里却乱糟糟的,满脑子都是刚才了改大师告诉他的上古卷轴和推 背图,其他的都不在意了。

    叶枫走了。

    了改大师一个人静静坐在案几前,怔怔地看着几上的烛火忽闪忽闪地跳动,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这时竹庵门外忽然走进一个穿着僧袍的和尚,这个和尚身材极其魁梧高大,连宽大的僧袍都裹不住他浑身隆起的肌肉。他面生横肉,满脸钢针一般的虬须,如同寺庙中的金刚罗汉塑像一般凶神恶煞。

    可是此刻他的表情却极温顺,对了改大师合十为礼:“师兄,我来了。”

    了改大师没抬头,还是盯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只是淡淡地道:“了空师弟,明日叶公子上路返京,你去暗中保护他,有需要的时候帮他一把。”

    了空躬身应道:“是,师兄。”

    他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师兄没有把您解读出的上古卷轴中那个关于龙形图案的预言告诉他?”

    了改大师忽然猛地抬头,两眼严厉地盯着了空,吓得了空一哆嗦,赶紧低头闭嘴木立当场。

    盯了好一会儿,了改大师才慢慢开口道:“少林百余年来多少高僧的心血才解读出了这一条预言,他现在没有知道的必要。需要他知道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以后你也不必再提!”

    最后这一句非常严厉,了空偌大的身躯一颤,似乎非常害怕。

    了改大师的眼神渐渐柔和下来,语气也轻柔了些:“通知京城的佛眼,该是佛五心行动的时候了。”

    了空恭恭敬敬地应道:“是!”躬身倒退着退出了竹庵。

    寂静无声的竹庵里又只剩下了了改大师继续坐在案几前,低头怔怔地看着面前跳动的烛火。

    唐大就这么施施然地从酒楼院子里慢慢踱步走了出来,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都没看坐在街对面的雷厉他们一眼,扭头就往长街的一头信步走去。

    雷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大就这么走了?

    丢下马车孤零零地停在酒楼院子里,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可是他确实是走了。

    雷厉略一思索,一摆头,递了个眼色,五虎中的老二老三站起身,走出面摊子远远地跟着唐大。雷厉有些不放心,对他们俩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只要跟着唐大,别有什么行动,有什么不对马上回来报告。

    两虎点点头,跟着唐大慢慢走远了。

    雷厉这时心里稍稍定了些,就算你唐大厉害,我只要远远跟着你,知道你的去处,不轻举妄动,你又能奈我何?

    现在他的目光又投向了院子里那辆孤零零的马车。

    唐玉在酒楼里,程三思在厨房,唐大又不知道优哉游哉地去哪儿了,现在就剩下了本来被严密保护着的马车孤单单地停在这儿。自从刚才酒楼的小二送了酒菜,马车里再没有半点动静,估摸着里面的人没准这会儿正在大快朵颐。

    想到刚才那些个丰盛的酒菜,雷厉不由得又看了眼面前那难以入口的面条,肚子又是一阵咕噜噜地响。

    雷厉的耐心很好,做事不急不躁,在大雷门里他的稳重是出了名的。

    为了锻炼耐心,他很喜欢钓鱼,空闲的时候常常在河边一坐就是一天。他就是喜欢和鱼比较耐心,这些个野生的鱼非常狡猾,对于口边的香饵往往吞吞吐吐半天,就是不吞钩。但是无论多狡猾的鱼只要你有耐心,最后总是会忍不住上钩的,所以每次最后胜利的都是雷厉。

    可是现在,雷厉觉得眼前的这辆马车,仿佛化作了那充满诱惑的香饵,自己成了那待钓的鱼。

    从西安一路沿蜀道跟了半月,就是想要知道这马车里藏的人是谁。在他眼里,这马车就如同是那狡猾的鱼,放长线才能钓到大鱼,只要有耐心,不怕没收获。

    可是唐大他们一路都很小心,没有给半点机会,到了眼下这马车忽然就在眼前了,只要走过去一撩帘子就能知道里面的秘密,这诱惑真的是非常的大。

    不过眼看着这机会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来到眼前,虽然一直都在等待这样的机会,雷厉还是犹豫了,他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虽然人们一直都在说天降机遇、以待天时之类的话,但是实际上机会从来不会无缘无故从天而降的。只有做了非常详尽的准备,在机会到来的时候才能抓住,但是世上做准备的人有千千万,真正成功的人没有几个,可想而知这机会来得是多么的稀少,得上天多么眷顾。

    可是眼前这机会忽然就摆在了雷厉面前,千辛万苦地跟了这一路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机会,只需要走过去一伸手就能知道答案。偏偏这时候的雷厉却犹豫起来了。

    雷家五虎是雷厉能够在大雷门中位居四大堂主之位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平时做事向来让他放心。此刻四虎五虎分别在酒楼里盯着唐玉和程三思,如果有什么不对他们一定会马上回报,现在还没动静,说明没有异常。

    二虎三虎跟着唐大走远了,唐大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突然就出现在马车边上,现在的马车真正是不设防的状态。

    雷厉想来想去犹豫了半天,眼睛死死盯着马车,脑子里在反复地盘算着。如果再犹豫下去,一旦唐大或者唐玉回到马车边,这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雷厉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头对着坐在对面的雷家大虎点了点头,大虎明白他的意思,站起身来,慢慢地向对面酒楼院子里那辆马车走了过去。

    雷厉坐着没动,眼睛看着雷大虎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好像都踩在他的心坎上,就是紧张,就是不踏实。可是这一路走过去都没什么事发生,一直到雷大虎走到了马车边上,雷厉揪着的心才算稍稍放下了点。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可是雷厉还是不能相信像唐大这样的厉害角色居然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把这天赐的良机白白地送到自己面前。现在只剩下雷大虎撩开门帘,马车里的秘密就要真相大白了,雷厉觉得心跳都加速了。

    雷大虎在马车边上站定了,回头望向雷厉,雷厉深呼吸了一下,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对他点了点头。

    马车是冲着里面停在院子里,从雷厉的角度看不见门帘,他屏住呼吸看着雷大虎一弯腰伸手去撩那马车的门帘子。

    门帘撩开了,雷厉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却清清楚楚看见雷大虎脸上现出了一种惊讶的神情,略一犹豫,他居然一猫腰钻了进去!

    雷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雷家五虎能够成为他的心腹,除了对他忠心耿耿,最重要的是他们做事也是非常的小心,没有自己的吩咐,雷大虎怎么可能会钻进马车?到底马车里面的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

    雷厉怔怔地看着马车,雷大虎钻进去之后,马车再没有半点动静,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雷厉等了半天,既没有动静,也不见雷大虎出来。不能啊?就算里面有唐大这样的高手,动手之间马车也该摇晃几下啊?难道这大虎上了马车和里面的人吃喝起来了,刚才不是有小二送了酒菜进去吗?也不可能,他绝对没这胆子。雷厉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影来到他身边,一躬身唤道:“堂主!”

    雷厉一惊醒,抬头一看,原来是跟踪唐大的两虎之一雷二虎。他心里咯噔一下,这雷二虎怎么忽然回来了,难道是三虎出事了?

    他心里虽然惊疑不定,脸上却是没有一丝表情,低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雷二虎看上去神色如常,不像出了什么事,也是低声答道:“属下兄弟二人跟着目标到了街尾,目标进了一家寿材铺,属下不敢轻举妄动,老三在门口盯着,属下回来禀告堂主定夺。”

    原来没有出什么事,雷厉心里稍定一些,一挥手示意雷二虎坐下,一面转头看了眼面摊子的老板。

    这面摊老板是个有些佝偻的老头子,有些散乱的花白须发,穿了一身脏兮兮的旧布衣服,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面锅后面低头煮面,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离雷厉他们坐的位置有些远,应该听不到他们的说话。

    雷厉回过头又看看街对面院子里的马车,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他心里感觉到一丝不祥。寿材铺?唐大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寿材铺干什么?加上眼睁睁看着雷大虎钻进马车再没了动静,十有八九是出事了,雷厉心里有些慌乱了,他不能再坐在这里等待了,他坐不住了。

    雷厉低声吩咐雷二虎在这里盯住马车,自己站起身来,向对面的酒楼走去。

    如果马车是个陷阱的话,现在从雷大虎一去不回几乎可以肯定了,那一定是等着钓自己这条大鱼,雷厉才没有这么笨,自己送上门去,他现在要去酒楼和雷家五虎六虎会合,看看唐玉和程三思的动静。

    这一路跟下来,程三思的存在一直让雷厉很奇怪,马车里的人难道有病?或者是个受伤的人?需要神医一路相伴。无论如何,程三思对于唐大和车里的人一定是十分重要的。

    天下皆知神医程三思不会武功,如果能找到机会从他下手,甚至抓住程三思,那么就算是折了雷大虎也不亏,还有机会翻盘。

    到底谁是香饵谁是鱼,还不一定呢,雷厉有几分得意地想。

    雷厉一踏进酒楼,所有的得意感都消失了。

    整个酒楼没有一个人,或者说,没有一个活人。

    掌柜的,跑堂的,甚至连客人都没有,一楼大堂包括二楼雅座都空荡荡的,悄然无声,静悄悄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只有靠墙边的那副座头上,雷四虎趴在桌上,鲜血淌满了桌子,染红了桌上的几盘菜肴。雷厉不用查看就知道他已经被人割断了喉咙,早就气绝身亡了。

    看来这个酒楼一定是蜀中唐家的据点,怪不得唐大会选择这里落脚,雷厉有些后悔自己的大意。

    一转念,他抢前几步走向后厨,雷五虎应该在那里监视熬药的程三思。可是他走进后厨,整个厨房也是空无一人。

    灶台上的大锅里煮着鸡汤,热气腾腾,白花花的鸡肉还在翻滚着。案板上的菜切了一半,看来这里的人走得很匆忙。

    雷厉低头在地上发现了几点血迹,血迹一直延伸到墙角的柴禾堆。他伸手拨开柴草,露出了一张血迹斑斑的死尸的脸,雷五虎!

    雷厉的心沉到了底。

    原来这个酒楼连同后院的马车就是唐家设下的陷阱,自己大摇大摆毫无警觉地踩了进去,居然还在暗自洋洋自得,真是可笑。

    可是现在酒楼里的人都不见了,他们去哪儿了?

    雷厉心里有些慌,他再也无法假装镇定了,赶紧跑出了厨房。可是眼前的一切让他几乎惊呆了。

    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酒楼大堂里忽然热闹起来。片刻之前还趴在桌上的雷四虎的尸体不见了,现在大堂里那些空荡荡的桌子都坐满了客人,推杯换盏,喧嚣热闹。两个跑堂的小二穿梭在宾客中间,来往忙碌着。整个大堂没有一个人抬头看雷厉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雷厉感觉好慌乱,眼前的情景如同梦境一般不真实,自己如同困在梦里无法醒来,一个可怕的噩梦。

    他跌跌撞撞几步抢出酒楼大门,刚想喘口气,一抬头,发现街对面的面摊子,本来一直坐在那里等着自己的雷二虎不见了。

    雷家五虎对自己忠心耿耿,没有自己的吩咐,他们是绝不会擅自离开位置的。雷厉抬眼扫视了一圈,除了正在低头煮面的面摊老板外,周围空无一人。

    雷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定睛仔细看了看正在煮面的那个老头,忽然冷汗就下来了,他看见正在冒着热气的大铁锅边上伸着一样东西,那是一只手,一只人手!从袖口的衣服颜色看,雷厉脑子里轰鸣了一声,不用问了,这个正在大锅里被煮着的人,就是雷二虎!

    雷厉想起了刚才酒楼后厨里锅里正在翻滚的白花花的鸡肉,还有刚才败在自己面前那一晚浇着油辣子红亮亮的面条,他的胃一阵抽搐,几乎要呕吐出来。

    雷厉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酒楼门口,面对这空无一人的长街,身后是酒楼里宾客们的喧嚣热闹,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仅仅在片刻之前,他还坐在对面面摊子上踌躇满志,指挥若定,现在就剩下了他孤身一人,茫然无措。

    对了,还有雷三虎,还有跟踪唐大去寿材店的雷三虎!

    雷厉想到这里转身顺着长街跑去,虽然他心里知道雷三虎也一定凶多吉少了,但是无论生死,他一定要亲眼看看。何况,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对方没有对自己下手?

    寿材店并不远,很好找,不光因为门口挂着一面写着“寿”字的布招,更是因为整个长街所有的店铺都关着门,这是唯一一家还开门营业的。

    店铺里面光线很暗,大白天里面都一片黝黑,雷厉走进去,站了好一会儿,眼睛才能适应店铺里的黑暗。

    这个店铺不大,雷厉连叫了两声,没有人应声,不但没看见唐大,连雷三虎也不见踪影。

    店铺里两旁摆了很多纸扎的花圈纸人之类的祭品,正中央一字排开摆了五口棺材,每口棺材前面都摆放着一个灵牌,雷厉一看,心都凉了,那上面依次写着雷家五虎的名字。

    他走近几步,这五口棺材有四口都是空的,只有中间一口雷三虎的棺材里整整齐齐地躺着一具尸体,正是雷三虎。

    此刻雷三虎的尸体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寿衣,脸上也明显经过粉饰,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紧闭着双眼,在这黑暗的寿材店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雷厉这一刻感觉血液都凝固了,全身寒毛竖立。

    看来从他们一进入这个镇子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对手的掌握之中,这一次多半是劫数难逃了。回想起他此前还在幻想立下奇功,能在大雷门中取代大堂主雷雨云的地位,现在看起来是多么的可笑。

    忽然他感觉到了门口有人,终于来了,是唐大吗?

    雷厉猛地转身,寿材店门口果然站着一个人影,却不是唐大。这个人有些佝偻,须发花白,竟然是刚才那个面摊子的老板,那个不起眼的老头。

    此刻老头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笑容,用一种奇怪的语调对雷厉说道:“大雷门四堂主雷厉,欢迎来到唐门。”

    雷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看着老头的双眼:“唐门?蜀中唐家不是在唐家堡吗?这里怎么会是唐门?”

    老头淡淡地说:“整个蜀中都是唐家的势力范围,进入蜀中如同进入唐家,而这里是把守蜀道进入蜀中的第一门户,所以这青石镇就是唐家真正的门户,这里的分舵就叫做唐门。”

    雷厉一时无语,就在一个时辰前他们进入青石镇的时候,他还以为这里不过是一个人烟稀少的荒凉小镇,想不到这里竟然是蜀中唐家最重要的门户据点,如此戒备森严,自己就这么毫无防范地踏了进来,多么的愚蠢。

    他抬头看着老头:“那么你是谁?”

    老头叹了口气:“我在唐门这里守护了二十年,在唐门的人都已经和唐门合为一体,本来的姓名早已很久不用了,不过我还记得二十年前,我叫做唐风。”

    唐风?雷厉吃了一惊,他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二十年前他是蜀中唐家的第一猛将,为唐家冲锋陷阵,立下汗马功劳。传说他的武功之高,他的进攻犹如风一般无孔不入,无从防御,不知多少高手死在他疾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下。后来听说犯下唐家门规,忽然就销声匿迹了,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想不到竟然在这个小镇上默默守护了二十年。

    雷厉长吁了一口气:“看来我今天要葬身于此了。”

    唐风眉毛一挑,却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这里只有五具棺材。”

    雷厉愣住了。

    什么意思?这五具是雷家五虎的棺材,难道说对方要放自己一马?唐家做事从来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会如此好心?

    难道,他们有其他的什么阴谋?

    唐风寒着一张脸,冷冷地说:“这里五口棺材是雷家五虎的,如果你看见第六口棺材,那就是你的了。”

    雷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说,是真的要放自己一条生路了?还是在哪个角落里藏着第六口棺材等着自己?

    唐风一指屋后:“那后面有一道后门,通向后山,从那里可以离开这个小镇。”

    雷厉还是不敢相信,唐门的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掉雷家五虎,没有道理会这样放自己独自逃生。莫非,他们还安排了什么阴谋诡计?他迟疑着,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唐风双眉一皱,电光一般的眼神直盯向雷厉:“莫非你在等我改变主意?”

    这一眼仿佛盯在雷厉的心坎上,他觉得心脏猛地一颤,全身一个哆嗦,已经顾不得许多了,一闪身就冲向唐风指的后门。

    原来这里真的有扇后门,雷厉来不及细想,一低头就冲了出去。门外一条土路,直通向后山,他一面狂奔一面回头看去,唐风果然没有追出来,四周也没有人埋伏堵截。

    看来唐风没有骗自己,难道唐家人真的大发善心,决定放过自己?雷厉自己都不相信,可是他已经没工夫再考虑这些了,现在只有沿着路埋头狂奔,只希望越早离开这个鬼气森森的镇子越好。

    这一路狂奔,一直翻过了后山,只要进入前面的山口就是蜀道了,沿着蜀道他就能很快离开蜀地,离开这个鬼地方,雷厉心里涌起了一种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喜悦。

    可是一抬头,他急奔的身形顿时硬生生地止住了,一股凉意从脊梁直冲脑门,只觉得头皮发麻,四肢发冷。

    在山口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口黑漆棺材,在阳光下分外显眼,棺材一头上写着血红的两个字,雷厉!

    第六口棺材!

    果然,蜀中唐家的人还是不肯放过自己。雷厉眼前浮现出雷家五虎那可怖的死状,禁不住全身微微颤抖起来。不知道唐家人安排下了什么毒计,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下场,不由自主地他的双脚顺着一旁的小道跑开去,他要远离这口妖魔一般的棺材,远离危险,这是他本能的反应。

    这条小路平时定是极少有人行走,荆棘密布,坎坷难行。雷厉跌跌撞撞地奔行着,两旁阴森茂密的树林里被他惊起一群飞鸟,尖叫着在上空盘旋着,那凄厉的叫声让雷厉心中更加的惊惶。

    也不知奔行了多久,身上的衣衫也被路上的荆棘钩得破破烂烂,一直到翻过了一道山梁,雷厉才停下来歇息。

    一抬头,发现这条小路一直通向山梁下一座农家小院。

    小院很简陋,稀疏的竹片围成篱笆,院中两间黄泥土墙的茅草房,看上去很是萧败。这四下里都是树林,也没有看见田地,这样荒僻的地方居然有一户人家,更是显得格外的诡异。

    雷厉走近了小院,看见茅草屋屋檐下挂着几只獐子野兔一类的野味,院子里堆了几大堆木柴,看来住在这里的是个砍柴打猎为生的人。

    一步踏进院子,他就看见了这里的主人。

    这人坐在柴堆后面,背朝着院门,看不见面容,只能看见他宽阔魁梧的背影和满头花白的头发,看来是个老人。他坐在那里一手挥舞一把斧子,正在劈柴。

    他劈得并不快。那把斧子看上去少说有好几十斤,他就一只手握着,挥舞起来毫不费力,如同那斧子是纸制木雕一般轻巧。每一斧下去,面前立着的木柴就应声而开,看起来就像切豆腐一样。可是他每劈一斧,都要放下斧子,用这只手去拿新的木柴,因此速度很慢。

    雷厉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看见这个老人用另一只手,心里暗自狐疑,莫非他只有一只胳臂?从他举重若轻的手法和力量看来,这个老人必定不是寻常普通人,必定身怀高超的武功。这样劈柴与其说在干活,倒不如说更像在练功,一种独特的练习方法。

    这个老人是谁?他出现在这里是真的居住在这里还是刻意在等自己?他和那口恐怖的棺材到底有没有关系?

    雷厉脑子很乱,自从见了那第六口棺材之后,他这一路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是这一路跑过来始终没有看到唐家人对他下手。现在忽然发现了这奇怪的院子里这奇怪的老人,不由得心里惊惧万分。

    他就这么站在院子里看着那老人劈柴,看了好半天,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前问个明白。可是刚刚踏前一步,老人挥舞斧子的手忽然停在了空中,雷厉立刻止住了步子,警惕地看着老人。

    老人放下了斧子,慢慢站起身来,他的声音苍老而有力:“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雷厉犹豫了一下,声音里明显透着底气不足:“我只是过路的。”

    “过路的?”老人霍的一下转过身来面对雷厉,雷厉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了一惊,全身一个激灵。

    这个老人身材魁梧,左臂袖子空荡荡的虚飘着,果然只有一条手臂。他身上一袭破旧的布衣,可是举手投足间威严十足,双目之中精光湛湛,可见内功修为极高。再看五官,雷厉几乎要脱口而出:“总堂主!”

    这个人的面貌竟然与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极为相似!

    可是仔细一看,却又有些许差别,明明白白的不是一个人。

    雷厉顿时愣在那里,在这个荒僻的小院里,遇见一个和总堂主面貌相似的独臂老人,这震惊已经大大超越了他刚才看见写着自己名字的第六口棺材时的惊惧,整个人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独臂老人看着他的反应,眼神一闪:“你认识我吗?”

    雷厉摇着头:“不认识,只是你长得好像我们总堂主。”

    独臂老人问道:“哪一个总堂主?”

    雷厉心里暗想,看来这老人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许他不是唐家安排的人。于是他赶紧答道:“当然是当今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

    独臂老人眼中寒光一闪,冷冷一笑:“大雷门?”

    他转头又问:“你是雷破天的手下?”

    雷厉看他冷笑,心下一阵惊疑不定,不知这人是敌是友,可是还是只有答道:“在下是大雷门四堂主雷厉。”

    独臂老人低头沉吟:“雷厉?”

    雷厉赶紧问道:“前辈可与总堂主相识?可是大雷门的故交?”

    独臂老人冷哼了一声:“我和大雷门没关系。”

    忽然又抬头问道:“雷三麻子什么时候也投靠了雷破天了?他的腿疾可好些了吗?”

    雷厉大吃了一惊。他父亲面上生有麻点,在家中排行第三,背地里雷家人都唤他作雷三麻子。父亲自幼患有腿疾,影响了练武,加上在雷家中他们属于旁系分支,历来不受重视,雷家之外更没什么人认识他。可是眼前这个独臂老人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看来这个独臂老人和雷家一定有莫大的关系,也许,他能看在雷家面上救自己一救。雷厉心中泛起了一丝生的希望,可是该如何开口求救,一时间他又犹豫起来。

    没想到还没等他开口,独臂老人一抬头,两道目光刀锋一般盯在他脸上,声音里充满了阴森森的杀意:“既然你已经见到我了,你是想自尽,还是要我动手?”

    雷厉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犹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他有些吃惊地问:“你,你要杀我?”

    独臂老人斜着眼看着他,那表情就像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当然,难道我还会放你回去报告给雷破天?”

    这个和总堂主长得很相似的独臂老人分明和雷家有着很深的关系,可是他现在又要杀自己灭口,难道他不愿意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他到底是谁?

    雷厉脑子里乱哄哄地如同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头绪,一时间呆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独臂老人看他低头不语,只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有些不耐烦了,伸手便来抓雷厉的领口。

    雷厉一惊,本能地一掌推出,惊惧之中他使了全力,正是雷家成名的天雷掌。

    独臂老人冷哼一声,变爪为掌,两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

    雷厉感觉对方掌力极为强横,自己手掌如中雷击,脸色大变,惊呼道:“天雷掌!”

    独臂老人这一掌竟然也是雷家的天雷掌,而且掌上功夫远胜雷厉,起码有数十年的苦功。

    这独臂老人长相酷似总堂主雷破天,知道雷家许多不为人知之事,在天雷掌上还有很高的造诣,雷厉脑子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他!

    雷厉惊呼未毕,发出一声惨叫,那独臂老人的掌力如同浪涛,一波接着一波,他的手臂被独臂老人的掌力猛击之下,喀嚓一声,臂骨已经断为三截,整个人向后飞去。

    雷厉不愧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危急时刻定下心神,借着独臂老人这一掌的力道展开身法,借力后跃,身形直飘出了院门。

    江湖上向来传说“南拳北腿”,南方武林一般对于手上功夫比较精通,下盘功夫较弱。雷家地处江南,正是典型的南方武功路数,注重掌上功夫,雷家中轻功出众的寥寥无几。

    雷厉平素却勤于练习轻功,关键时刻使出这一手也大大出乎独臂老人的意料,他惊讶地咦了一声,愣了一下。

    雷厉怎肯放过这一线的机会,忍住手臂剧痛,对独臂老人大喊了一声:“原来是你,我知道你是谁了!”

    话音未落,他转身展开身形就是一阵狂奔,一直到奔上了山梁,才停下回头望去。奇怪的是那独臂老人还是站在小院之中,并没有追出来。

    雷厉心里虽然非常奇怪,但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怪物一般的独臂老人没有追来,看来这条命是捡回来了。

    可是他刚一转身,整个人就僵在原地,一股凉意袭遍全身,感觉到血液都凝固了。

    此刻在他面前的,就是刚才停在青石镇酒楼院中的那辆神秘马车,也不知是如何到得这山梁小径之上的,现在就鬼魅一般立在他面前。

    此刻马车布帘紧闭,不知道里面坐着的是什么人。马车两侧各站着一个人,正是头上系着一块翠玉的唐玉和刚才在寿材店里的老头唐风!

    雷厉心中何等悲凉,这一路从西安沿着蜀道一直跟到了蜀地青石镇,自己带来的心腹的雷家五虎已经尽数殒命,本以为自己能逃得一命,想不到才脱虎口又入狼窝,眼前的唐玉和唐风都是蜀中唐家的顶尖高手,自己断臂之后无论如何都不是对手的。这一切都是起源于眼前这辆神秘的马车,这车上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

    雷厉觉得心中一股气血上涌,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知道这马车里的秘密,堂堂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就算是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

    雷厉暗暗运气调息,集聚力量,准备做殊死一击。奇怪的是,唐玉和唐风似乎都没有立刻要动手的意思,背着手随随便便地站在马车旁,看着他的眼神好像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雷厉咬了咬牙,忽然一跃而起,一面提防着唐玉和唐风,一面力贯单臂,直向马车扑去。眼下形势败局已定,他只求能在死前冲入马车,看一看这把他逼入绝境的神秘马车之中到底是何方神圣。

    唐玉和唐风还是毫无反应,似乎完全没有阻拦他的意思,眼看他就要冲进马车了,忽然间,马车那一直紧闭着的布帘竟然被人撩开了。

    雷厉吃了一惊,硬生生止住了身形。抬头一看,坐在马车里撩开布帘的正是唐大。唐大脸上还是带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四堂主,久违了。”

    雷厉冷哼了一声,唐大那颇有些得意的笑容让他很不舒服,不过既然已经一败涂地,夫复何言。只是可笑他还曾经幻想过唐家能够放自己一条生路,如今看来,自己不过是被唐大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已。

    到如今他已经没有了生的奢望,唯一的愿望只是想知道一直藏在这马车之中的到底是谁?可是当他把目光投向马车内部的时候,却着实大吃了一惊。

    他曾经想过,这马车根本就是为了钓自己上钩的,里面也许藏着蜀中唐门的杀手,甚至于马车里根本没有人,这些都不会使他如此吃惊。可是他现在看到的,确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马车里被改装过,中间摆着一张软榻,在软榻之上一个面容委顿的年轻人躺在上面,下半身包裹着厚厚的被褥用布带捆绑在软榻上避免颠簸,眼见得是身负重伤下半身活动不便。

    这个年轻人雷厉当然认识,他就是在华山之役中遭宇文烈偷袭重伤,之后一直生死不明的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

    没想到会是他,本以为华山之后他纵然不死也必然残废,一定藏在秘密之处静养,却不料会乘马车忍受一路颠簸之苦经蜀道进入蜀地。难怪要程三思这样的神医一路相陪,如无他的华佗圣手,只怕雷卓云是捱不到这里的。

    雷厉呆呆地站在马车前,思绪万千,雷卓云冒着伤势加重的危险不惜奔波千里入蜀,到底是为了什么?身后小院中那面貌酷似总堂主雷破天的独臂老人又到底是谁?唐大他们本来在青石镇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要了自己的命,却留自己活到现在,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唐大叹息了一声:“四堂主现在看到了马车里的秘密,只怕心中的疑问更多了吧?”

    雷厉冷哼了一声:“唐大少既然成竹在胸,想必我已在劫难逃,不知是否能让我解开心中的这些疑问?”

    唐大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恐怕四堂主只能去做个糊涂鬼了。”

    雷厉听了这话面色一变,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唐大双手微微一动,他只觉得胸口一痛,顿时如同泄气的皮囊一般瘫软在地,再也没有了反应。

    雷卓云低头看着马车车厢外的雷厉的尸体,心中百感交集。一年以前,他们还同是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蜀中唐家还是他们共同的最大敌人。

    可是华山之役后,大雷门精英损失大半,四大堂主中雷雨云重伤,自己半身不遂还要靠唐家保护,现在雷厉又死在了蜀地,大雷门真的气数将尽了吗?

    一切都源于面前的唐大,都源于当初唐大坐在西安城里小面馆时交给雷卓云的一块玉佩。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知道这块玉佩的秘密,因为这块玉佩的主人,正是二十年前就已失踪的他的父亲,霹雳堂的堂主,雷惊天!

    唐大有些悲悯地看着地上雷厉的尸体,这个在半日之前还满怀理想,自负满满的青年,如今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所以他死了,变成了一句渐渐冰凉的尸体。

    本来唐大早就发现了雷厉和雷家五虎的跟踪,如果他愿意,甚至在蜀道的时候他就可以让他们全都无声无息的消失。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有意在青石镇先处理掉了雷家五虎,却独独留下了雷厉,并且让唐风指引他逃跑的道路。然而在这条路上却摆着第六口棺材,这对于雷厉来说无疑是催命符,惊慌失措之下,他一定会顺着旁边的岔路逃跑,而这条岔路就一定会把他引到这个山梁下的农家小院。

    所有一切的安排都是为了让雷厉来到这个农家小院,让他看见这个独臂老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让独臂老人看见雷厉。现在,目的达到了,所以雷厉可以死了。

    唐大抬起头,山梁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向他们走来,步子很大很慢,可是速度却很快,转眼间就站在了雷厉的尸体旁边,垂着独臂,冷冷地看着唐大。

    唐大微微一笑,抱拳施礼道:“您老一向可好?”

    独臂老人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唐大,半晌,他一指地上的雷厉尸体,冷冷问道:“这个人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唐大叹口气:“这个人是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一的雷厉,他能找到这里来想必是得到了一些线索,想来雷破天那边也应该得到了消息,只怕……”

    没等他说完,独臂老人一抬手打断了他,他沉默地看着雷厉的尸体,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道:“原本我想着当年我没死就算是上天垂怜,给我重生的机会了,就这么隐姓埋名了此残生算了,想不到二十年后他还在搜寻我们,还不肯放过我们。”

    忽然他一咬牙:“既然他一定要赶尽杀绝,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他转头看着唐大:“你们唐家有什么计划没有?”

    唐大微笑着:“雷老既然肯帮忙对付大雷门,唐家上下自然会倾尽全力,不过今天先不讲这些,您老先看看这是谁?”

    说到这里,他一指马车车厢里软榻之上的雷卓云。

    从独臂老人一出现,雷卓云就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老人的面容,神情激动,嘴唇却喃喃地嚅动着说不出话来。

    独臂老人看着雷卓云,觉得有些眼熟,却不认识,看着他那激动的反应也觉得奇怪,于是问了一句:“你是谁?”

    雷卓云说不出话来,只是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正是当初唐大交给他的父亲雷惊天的玉佩。

    独臂老人一呆,很快他就认出了这块玉佩,他的面容也激动起来,看着雷卓云的眼光开始炽热起来,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雷卓云嘴唇嚅动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你,你是二叔?”

    独臂老人眼眶里已经泛着泪光,用变调了的声音问道:“你,你是卓儿?”

    雷卓云眼中也含满了泪水,哽咽着点点头。

    独臂老人忽然抬头,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惊喜,愤怒,还有沧桑。

    原来他正是已经失踪了二十年,当年霹雳堂雷门三杰之一,如今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的二哥,雷动天!

    难怪他不认得雷卓云了,二十年前,雷卓云不过还是个几岁的孩童,如今已经年近三十,还半身不遂躺在软榻之上,任谁也不敢相信的。

    雷动天长笑一阵,几步抢到车厢之前,伸手一把抓住了雷卓云的手:“很好,很好,苍天垂怜让你我叔侄还有相见的一日,大哥若知道了,也必会大笑三声。”

    一转眼看见雷卓云盖得严严实实的下半身,不由一惊,问道:“卓儿,你的腿怎会……”

    雷卓云惨然一笑道:“说来话长了。”他握紧二叔的手,转而急切地问道:“二叔,到底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到底我爹他在哪里?”

    雷动天面色黯然下来,转头看向唐大,看来唐大什么也没有告诉雷卓云。这样也好,也许没有谁能比他这个亲历当年惨剧的人讲述得更详细,更让人信服的了。

    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对雷卓云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到我住的小院里再慢慢告诉你吧。”

    说完,他纵身跃上马车,唐大点了点头,一旁的唐玉上前牵着马匹,引着马车向山梁下的农家小院走去。

    唐大远远的跟着马车慢慢地步行,一旁跟着恭恭敬敬的唐风。

    唐大眼睛看着前面的马车,嘴唇微动:“这次的事情办得不错,计划很成功,记你一功。”

    唐风低着头,几乎看不见他嘴唇在动:“全靠大少爷计划周密,属下只是依计行事,何功之有。”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这个计划真是很冒险,倒不如当初在镇上就除掉雷厉干脆。这么大费周章真的有必要吗?”

    唐大冷哼了一声:“如果要除掉雷厉我早就动手了,眼下大雷门声势日颓,正是对付他们的好时机。但是雷家树大根深,要想连根除去,谈何容易。除去雷破天之后,如果能有个雷家有声望的人站出来替我们收拾残局,让其他雷家势力能为我所用,这才是上兵伐谋之道。”

    他两眼看了一下前面远远的马车,又道:“雷动天这二十年来心灰意冷,既满心的愤恨,又不愿意与雷家为敌,让雷家子弟自相残杀。所以他一心想在这里隐居下去,把当年的秘密带进坟墓,但是内心的愤恨却一直在折磨着他。现在他已认定雷厉是雷破天派来赶尽杀绝的,二十年来集聚的愤怒就会爆发而出。只要他站在我们一边,以他的身份,一旦揭露出当年之事,雷破天就会众叛亲离,我们则是事半功倍。这也是我唐家暗中养了这老残废二十年的真正用意。”

    唐风颔首道:“这个属下清楚。”

    唐大又冷笑一声:“雷厉身为大雷门四大堂主之中唯一的雷家旁系子弟,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生性谨慎小心,可不是愚蠢胆小之辈,不会乖乖听话的。我们只有通过雷家五虎的死让他心胆俱丧,信心全无,他才会在情急之下按照我们安排好的路线一路找到到这里来。所以我才在青石镇上布下这样的局,像你们这样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能成什么事?”

    唐风听了不由大为叹服,语气更加恭敬:“大少神机妙算,属下佩服万分。”

    唐大对于这些奉承话并不感兴趣,抬头望向远方的山影。其实制定这个计划,养了雷动天二十年,耐心等待时机要一击必中的人并不是他。

    他想起了真正策划这一切的人,那个女人,那个掌控了蜀中唐家二十年的老女人,他唐大的亲奶奶唐老太太!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这是挂在唐老太太卧室门外的一副对联,据说是出自于佛经里的话语。可是唐大每次看到这幅对联,就会想起唐老太太那对深邃神秘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别人的思想,而那里面的东西,唐大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也许,她才是藏在唐大心中最深的恐惧,天下最可怕的女人。

    雷破天坐在书斋中,带着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书桌上的一纸报告。

    从早上起他就觉得心绪有些不宁,左眼皮老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财没看见,想不到就跳来了个这个。

    这是刚从西安分舵快马传回的消息,写着在蜀道路口发现一字排开摆着六副棺材,里面盛殓着的正是大雷门四堂主雷厉和手下心腹雷家五虎。

    雷破天这之前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自从华山之役大堂主雷雨云重伤,二堂主雷卓云失踪之后,大雷门如同断了左膀右臂,门下精英也折损过半,声势已经大不如前了。原来依附于大雷门的一些帮会门派,那些曾经支持大雷门的朝中势力也纷纷见风使舵,倒戈投向了蜀中唐家的门下。

    但是雷破天没有气馁,从霹雳堂到今天的大雷门,雷家子弟包括他自己在内,到底付出了多少牺牲,恐怕只有他心里清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岂能因一时势弱就轻易认输?

    所以雷破天比从前更加忙碌,各地的事务他都事必躬亲,每日从早忙到晚,真的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他在谋划一个计划,准备要反戈一击,现在的情势之下只有出奇谋才有获胜的机会。所以他已经下令门下偃旗息鼓,唐家的风头越劲,越是容易麻痹大意,大雷门的胜算才会越高。

    可是在这样的时候,竟然传来了雷厉的噩耗,这无疑在本就觉得用人捉襟见肘的雷破天心口上又添上了一刀。

    雷厉是雷破天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武功不算高,但是行事一贯精细谨慎,身边雷家五虎也都是得力之人,怎么会轻易进入蜀地被唐家一网打尽,连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这里面一定有蹊跷,唐家出动的也必定是精英。

    雷破天觉得心中怒不可遏,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几乎要一把将桌上的那一纸报告扯个粉碎。这还不够,他要将这书斋中的所有物件砸个稀烂,他要砸碎一切他看得见看不见的束缚枷锁,一切的坛坛罐罐。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拼命把心中的怒火压抑下去,一丝一毫地消磨干净。因为他知道,怒火对于此刻的大雷门毫无用处,只有冷静才是正确的反应,才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书斋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晃,恭恭敬敬地躬身立在门外,雷破天不用看也知道来的一定是双杀之一的水神西门柔。

    自从盗书事件发生后,雷破天加强了自己居住的小院的守卫,再也不许任何人进入,能够被允许一直走到书斋门口的,现在只有西门柔了。

    大雷门双杀本来一直是他最信任的心腹,可是在火神雷惧被他亲手所杀之后,对于这唯一剩下的又是外姓的西门柔,他不是没有起过疑心。

    一则西门柔跟随他身边已经二十多年,在霹雳堂的时期就一直对他忠心耿耿,二则他私下派人去调查西门柔的背景也没有什么疑点。最重要的是他现在身边实在是已经无人可用,相比较那些个心怀鬼胎,和他同床异梦的雷家旁支,还是西门柔更加放心一些。

    雷破天咳嗽一声,门口的西门柔这才敢踏进书斋。

    他低着头,完全不敢抬头看雷破天一眼,低声道:“禀告总堂主,封三爷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公子房中。”

    雷破天“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封三爷,就是神针封家的传人,大名鼎鼎的神针封不疑。传说他医术超群,尤其一手针灸之术尽得神针封家的真传,和神医程三思齐名天下,被誉为一时之瑜亮。可是他却颇为嫉恨程三思,凡事都要和程三思对着干。

    程三思为人诊病必开三副药方,反复斟酌,故名三思。封不疑却从来每日只为一人诊病,只开一张药方,从不更改,却都是药到病除。有人问及,他则言尽识天下之药,一方足矣,何必有疑。所以天下皆称他封不疑,本名反倒没人知道了。

    此外他曾宣称天下医者他当排第三,自号“天下第三神医”,所以又被成为封老三。至于排在第一第二的分别是谁,则无人知晓了。

    神医程三思广受门徒,多半宫中御医都是他弟子,封三爷则是从不收徒,独来独往。程三思和蜀中唐家关系颇深,来往密切,因而这脾气古怪的封三爷偏偏和他作对,也就专门医治大雷门中人。

    所以自从华山之役雷雨云重伤归来之后,雷破天便请来封不疑医治。虽然当时范上古身负重伤,使出的黄龙指已经威力大减,可惜雷雨云伤在额间要穴,颅脑受创,又影响了神志,以封不疑这样的医术医治了年余,时至今日,方才有了点起色。

    西门柔看雷破天没有说话,于是又禀告道:“据封三爷所说,今晚行针之后就满了七七四十九次之数,今后再辅以药物治疗,一年之内公子神志糊涂的时候会逐步减少,只是痊愈之期恐怕急切不得。”

    雷破天还是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走到窗前,看着小院对面的房间。那里面躺着的就是他的儿子,大雷门的大堂主雷雨云。

    他的这个儿子曾经是那样的雄心壮志、雷厉风行,却又性烈如火、缺少城府。本来雷破天希望能用严厉磨一磨他的性子,可是如今看来却起了反效果,反而给了他太大的压力,才会行事急躁,在华山身负重伤。

    是自己的错,才让本来活蹦乱跳的儿子如今只能躺在对面的房中时而昏迷,时而糊涂。

    雷破天心中泛起一丝愧疚之情,也许,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和温情太少了。可是转瞬,这一丝愧疚又化作怒火熊熊燃烧起来,那是恨,对唐家,对唐大,对叶枫,对所有参与了伤害他儿子的人的恨。是他们,他们害了雷雨云,害了大雷门,他们一定要付出代价!

    西门柔等了很久,略略抬头看见雷破天那因满腔怒火而微微颤抖的背影,迟疑着问道:“今夜最后一次行针,如此重要,总堂主是否要亲自前往看看?”

    雷破天沉吟了半晌,猛地一摇头:“不必,你马上去安排一下,注意不要走漏风声,今晚你就和我一起出发。”

    西门柔呆了一呆:“出发?去哪里?”

    雷破天斩钉截铁地说道:“京师!”

    西门柔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随即又迟疑了一下:“但是公子他……”

    雷破天的语气里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心:“本座既然请了封三爷,就绝对信得过他的医术。目前的形势日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转身把桌上的报告递给西门柔,西门柔接过来一看之下不禁脸色大变:“这……竟然连四堂主他也……”

    雷破天叹息一声道:“我们的敌人已经开始动手了,探子回报说叶枫他们也已经在回京的路上,我们必须要马上行动了。”

    西门柔点点头:“是,属下去立刻安排相关事宜。”

    西门柔走了,雷破天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天上西落的夕阳,周围一片如同火焰一般的火烧云,夕阳金色的余晖罩在他身上,他心里涌起了一股激情,一种无畏的豪情。

    无论前方要面对的敌人是谁,他都毫无惧意,也许是蜀中唐家,也许是那个在背后一直操纵着他的黑影,那个可怕的青铜面具。

    掌灯时分,一辆马车在一队卫士的护送下慢悠悠地驶出皇城。

    太子朱高炽坐在车上,皱着眉,满腹的狐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自小性格和弟弟汉王朱高煦相反,喜静厌动,爱好读书不爱练习弓马,这除了性格的原因外,很大程度上是缘于他自幼就落下了腿疾,加上体态肥胖臃肿,行动不便,日常行走都需要两个内侍搀扶。所以相较弓马纯熟、屡立战功的弟弟,他一直不得父皇的欢心,父皇偏爱更像自己的朱高煦,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因而当父皇下诏立这个曾被评价为“子不类父”的长子为太子的时候,不但众臣,连朱高炽自己都大出意料之外。父皇永远是这样,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没有人能猜透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或许,这就叫做君威难测。

    就像今天,他做的事又让这位皇太子大吃了一惊,他竟然主动提出要让朱高炽纳英国公张辅之女入府为太子侧妃。此前太子府中有太子妃并妾室已经有五人了,再添一人原本也非难事,只是父皇的用意恐怕是在这个女子的家世上。

    她出身显贵,是勋旧之后。祖父便是当年靖难之役中战死,追封河间忠武王的张玉,其父张辅一年前刚加封英国公,也是沙场悍将,在军中很有声望。最重要的是,他虽然是军营出身,却并不是汉王朱高煦一派,反而素来和太子身边的一众文臣关系很好。

    如今父皇要让自己和这样的军中重臣结为姻亲,难道是看出自己这个太子身后缺乏军中势力的支持,希望用这样方式来加强实力,从而对抗汉王?莫非父皇心中果真属意自己承继大统,而不是那个他一直更为偏爱的弟弟?

    朱高炽想不透,他当然清楚张辅其实是自己一边的人,但是因为父皇素来行事喜怒无常,朝令夕改也是常有的事,加上他一直宠爱弟弟,自己这个太子的位置实在是如履薄冰。所以他一直让张辅故作中立,不涉党争,以防有一日太子易位之后还能保住这一股军中的势力,不会遭受池鱼之殃。

    而如今父皇忽然要自己纳张辅之女,到底是真的想要帮助自己,还是在提醒自己他其实早已清楚张辅是谁的人?这到底是福是祸?

    朱高炽想得心烦意乱,忽然马车颠了一下,他不禁怒从心起。因为他有腿疾,身躯又肥胖臃肿,因而最怕颠簸,平日间都令赶马车的奴仆小心谨慎地慢慢行驶,如今这个奴才却怎的如此大意?

    他正想开口叱骂,忽然车厢门帘一动,一个人影扑了进来。朱高炽一惊,定睛一看,原来是赶车的奴仆。此刻见他仰面倒卧,双目圆睁,胸口插着一支箭矢,竟然已经气绝身亡。

    朱高炽惊得全身一震,却并不慌乱,就地一滚趴在车厢地板之上。随即耳边听见嗖嗖的几声,几支利箭破厢而入,正正钉在他刚才坐的位置。

    接着就听闻车外一片嘈杂,卫士们呼喝着:“有刺客!护驾!”乱作了一团。

    朱高炽没有慌乱。

    虽然他喜好读书,但是并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能腐儒。即使他因腿疾不能练武,不过当年为了博取父亲的欢心,他也曾苦练过射术,熟读过兵书。

    在当年靖难之役初期,趁父亲领大军在外征战,后方空虚,建文大将李景隆曾经带兵十万围困了北平城。当时城中自己手下仅有一万士卒,但他并没有慌乱,反而冷静地在姚广孝的帮助下安排城防,指挥作战,成功打退了李景隆大军的多次进攻。最后和挥师回救的父亲军队内外夹攻,大破李景隆,立下大功。

    自此之后,姚广孝对他颇为欣赏,父皇素来视姚广孝如师如友,有了他在父皇面前说好话,对于今日太子之位的归属还是有颇多影响的。

    当年面对千军万马朱高炽也没有慌乱,所以今日他也不会。

    他伏在车厢之内,伸手撩起门帘一角,只见外面石板大街两侧的房顶上、角落里一跃而出十余条黑影,手持明晃晃的兵刃,扑了上来和保护车驾的卫士们缠斗了起来。一时间呼喝和兵刃相交之声四起,人影交错晃动,乱作一团。

    这些黑影都身着夜行衣,黑巾覆面,身手矫健异常。京师之中素来治安清平,加上朱高炽今日下午入宫,因为和父皇商议迎纳张辅之女的事才会直至天黑方才回府,所以身边带的护卫并不多,交手之下完全不敌刺客,接二连三纷纷倒下。

    朱高炽眼见形势危急,再拖下去绝非善策,低头一看,倒毙的驾车奴仆手中还紧紧拽着马缰绳。他伸手夺过缰绳,坐起身来,拼力一甩,大喝一声:“驾!”

    马匹神骏,听见喝令精神一振,迈开四蹄就往前狂奔。马车一路撞开前面数人,直向前奔去。刺客们见了,一声唿哨,弃下卫士们直向马车追来。

    朱高炽紧张地回望,虽然马匹神骏,但是太子车驾豪华沉重,一时跑不起来,加上这些个刺客都是武功高强训练有素的,眼见得就要追上来了。

    他心中焦急,正要拼力催马,马车之前却忽然出现了一排人影,黑暗之中灯光不明,看不真切。

    当前一个高大的人影踏前一步,伸出一手按住了马头。骏马奔行之势何其猛烈,被他一手按住,长嘶一声,竟然硬生生停住四蹄,再不能前进一步。

    朱高炽大吃一惊,心中不由得一凉,暗叫:“吾命休矣!”

    这时刺客已经纷纷追了上来,前面的一个一跃而起,手中明晃晃的长剑直指马车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高大的人影放开了马头,大喝一声,向前两步,迎着刺客一拳挥出。

    那刺客惨叫一声,身上一阵骨骼碎裂的咯咯声,身子如狂风中落叶,直向后飞去,又撞翻了后面跟着的两个刺客,眼见是不活了。

    这时那一排人影呐喊一声,迎着刺客冲了上去,厮杀到一处。看他们身上着装,尽是官军服饰。再看那高大人影,亮盔铁甲,一副军官装束,此刻拜倒在马车之前,声音宏亮:“臣京师巡防营统领李飞虎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朱高炽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一时战战巍巍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把紧紧抓住了李飞虎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战斗很快结束了。

    巡防营几十人加入战斗后,人数上优劣立见,刺客们留下了几具尸身之后纷纷退走了,为了保护太子安全,李飞虎也没有下令追击。

    略微检视了刺客的尸身后,李飞虎向太子跪禀战况。

    朱高炽定了定神,问道:“可有抓住活口?”

    李飞虎低下头:“刺客身手了得,臣顾忌殿下安全,没有追击,因而只有留下的刺客尸身。”

    朱高炽皱了皱眉,问道:“尸身之上可有线索?”

    李飞虎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低了下去:“还是……请殿下亲自查看。”

    朱高炽一愣,却也没有再问,跟着李飞虎走到了刺客的尸身前。

    此刻巡防营兵士已经把刺客的尸身拖到一处,一字排开,手持火把把尸身围在当中,照得如同白昼。

    朱高炽站在尸身之前,问道:“有什么发现?”

    李飞虎躬身道:“殿下请看。”

    他俯身伸手拉开一个刺客胸前的衣衫,露出了胸膛,只见他胸前清晰地纹着一个图案。

    朱高炽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

    李飞虎靠近太子耳边低声道:“禁军军士都是从各处军中选拔的精英,一旦入选,就要在胸膛上纹上禁军各卫各自的徽记。臣已查过,这几具尸身上都纹有一样的徽记。”

    朱高炽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这是哪一卫的禁军?”

    李飞虎忽然噗通跪倒,用极轻的声音答道:“天策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