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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txt下载

    唐大转头看向站在一旁都听得有些痴傻了的八婶唐飞红,唤了声:“八婶!”

    唐飞红惊得全身一哆嗦,这才回过神来:“你,难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唐大摇摇头:“其实雷总堂主十分小心,连他身边的十二叔也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当然也不知道。”

    唐飞红疑惑了:“那你怎么会怀疑到我的?”

    唐大微笑着说道:“你暗中投靠大雷门太久了,是老太太根据蛛丝马迹怀疑上了你的身份。这次调你们来京城,其实就是老太太吩咐的。”

    唐飞红愕然:“老太太?”

    唐大点点头:“不错,老太太就是想要借这次的机会试一试你,如果内奸真是你,雷总堂主一定会认为是天赐良机,有所行动的。”

    雷破天听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确实,当他知道唐大调来了洛阳的唐飞红夫妇来京城参加行动的时候,真的觉得是如有神助,想不到居然会是唐老太太设下的圈套。

    唐老太太,真的是太可怕了!

    唐大对唐飞红说道:“雷总堂主让你在来的路上找机会暗中偷走我的暴雨梨花针,其实他不知道,早在华山的时候,他的儿子雷雨云已经就用过这招了,只不过当时偷走我针筒的是霸王枪宇文烈。”

    当初正是因为宇文烈偷走暴雨梨花针和临阵倒戈,才使得唐大的突围计划一败涂地,而雷卓云也当场重伤残废。

    现在想起来,唐大依然觉得心中隐隐作痛。那是他记忆中比较大的一次失败。

    而雷破天听了,心中却是一沉,这些他确实不知道。

    当时从华山归来,雷雨云昏迷不醒,是由重伤的西门柔向他断断续续禀报的经过,这一段他说的很不清楚。

    可是自己没有追问,因为自己信任他西门柔!

    如果之前知道华山有过这一段往事,雷破天绝对不会故技重施,因为他知道,对于唐大这样可怕的对手,同样的计策绝对不会成功两次。

    唐大继续说道:“所以我把空针筒放在了身上,如果你偷走了,就证明老太太的怀疑是正确的,是你出卖了唐门。”

    他叹了口气:“我其实一直都希望你不要动手,遗憾的是,你还是做了。”

    唐飞红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唐大看着一旁的蔡担山对唐飞红说:“其实蔡八叔比你聪明,他看起来四肢发达,却心细如发。你暗中投靠大雷门的事情虽然一直瞒着他,但是他早就有所察觉了,上次在嵩阳镇上他不惜拼掉蔡家以为柱石的十杰拼死救我,也许就是为了日后为你能争取一些赎罪的机会。”

    蔡担山被说中了心事,也默默低下了头。

    唐大接着说道:“自从进入京城,他就觉得你的行动越来越古怪,而我似乎一直在故意纵容着你。他料想我们应该是要对付你了,所以他提前就来和我摊牌,讲好了条件,只要保住你的性命,他愿意做任何事。”

    唐飞红愣住了,她抬头看着高大魁梧的丈夫,心里很清楚,唐大话里是说“摊牌”,那是为了照顾他的面子。其实在胜券在握的唐大面前,还有什么资格去谈条件。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自己这个老实得几乎有些木讷呆板的丈夫屈膝跪在唐大面前苦苦哀求的情景,他一生可是最重气节和尊严的啊!

    如今为了她的任性胡为,这个男人可以放弃一切,全都是为了她!她的双眼湿润了。

    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蔡担山明白她的心意,伸出粗大的手掌抹去她眼眶里的泪花,淡淡地说:“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唐飞红忽然想笑,无论这些年有多少怨恨,这些年做了多少错事,如今她终于发现有一件事她做对了,就是嫁给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个如同大山一样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夫妻俩忘情地对视着,一旁的唐大别过头去,他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了,心里泛起了一股波涛。

    他当然知道,蜀中唐门的门规极严,暗通外敌,谋害本门,就算能保住唐飞红的性命,被带回唐家堡幽闭几十年是一定逃不掉的。

    他实在也打心底不愿让这对夫妻从此永无相见之期。或许,有一天等到他们俩都已经白发苍苍,连路都快走不动了,唐飞红才会得到释放。

    唐大屏住气,压抑着心里翻腾的感情。

    半晌无话,倒是地上的雷破天好像缓过气来,幽幽地说道:“现在本座身负重伤,屋子里全都是你那边的人,看样子我才是插翅也难飞了。”

    唐大脸上又露出了微笑:“不错。”

    雷破天叹息了一声:“那么你们准备在本座死后,让谁来接掌雷家,做你们唐门的傀儡?”

    唐大答道:“自然是你们雷家的人。”

    雷破天扫视了一下垂首而立的雷家四老:“是谁?”

    唐大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手掌,门口忽然有人抬着一乘小轿走了进来。

    雷破天脸色一变,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轿帘掀开,里面的人果然是雷惊天的独子,曾经的大雷门二堂主雷卓云!

    雷卓云残废的双腿盖着软袄,坐在轿中,一双怒目冷冷地看着瘫软在地上的雷破天。

    对于这个孩子,雷破天心中是有愧疚的。

    无论当年有着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的父亲毕竟是自己设计杀掉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那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是自己从小一直佩服甚至有些崇拜的亲哥哥啊!

    每次看见这孩子,就在心里提醒着雷破天这一点。

    所以这二十年来,雷破天对这孩子视如己出,百般宠爱,甚至因此引起了亲生儿子的嫉妒和不满,他也一意孤行。

    因为毕竟他还是个人,他还有人性,还有良心。

    他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或许这孩子会知道真相,来找他为父报仇。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这个场景,也非常确信自己到时候对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现在这么一个场面,一次也没有。

    自己居然会身负重伤,动弹不得,而且强敌环视,一动都不能动,而这孩子也已经成了一个残废!

    雷破天变得有些哽咽,什么天理循环,因果报应之类的词语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而他只是看着雷卓云的双腿,说了声:“卓儿,你,你的腿……”

    雷卓云有些木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藏在软袄之下毫无知觉的双腿,好像那是别人的一般,低声道:“这都是拜三叔您的好儿子所赐啊,不过还好,至少我还活着。”

    他抬起眼看着雷破天:“让您老人家失望了吧?”

    这句话如同钢针扎进了雷破天的心窝,他觉得一股逆血从胸膛直冲喉咙,差点就要喷出来了,可是他还是强行把它生生硬压了下去。

    他有些艰难地说道:“那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如何待你,你应该知道的。”

    雷卓云当然知道。

    他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也许他一生从来没有如此的垂头丧气过,在记忆中,他一直是胸有成竹,威风凛凛的模样。

    这大概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败得这样惨。

    父亲死的时候雷卓云不过才几岁大,对父亲的记忆其实已经很模糊了。

    这二十年来,眼前的这个三叔对他呵护备至,教授他武功,抚养他长大,在心目中其实和父亲已经没有区别了。

    可是忽然间他竟然变成了杀父的仇人!

    即使是之前听见失踪二十年的二叔说起了当年的经过,雷卓云心底还是抱着一丝幻想的,也许一切都是误会呢?

    直到刚才在门外听见三叔在里面亲口讲出了当年的真相,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设计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身为人子,怎能不报仇?

    他的眼中喷出怒火,狠狠直盯着雷破天。他的手紧紧攥着,握紧手里那块父亲留下的玉佩。

    雷破天看着他,点了点头:“很好,雷家交给他,我很放心,就算还他一个公道。”

    唐大沉声说道:“至少,雷家和唐门两家上下再也不会互相厮杀,永无宁日了。”

    雷破天还是看着雷卓云,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种慈祥的微笑:“那么,现在你可以亲手来取我的命,为你的父亲报仇了。”

    屋里的人都转头看向了雷卓云。

    雷卓云却怔住了。

    他如何下得去手?

    眼前这个熟悉的老人是如此的虚弱和疲惫,他的这个样子是雷卓云从来没有想象得到的。

    他脸上勉强挤出的那一丝慈祥的笑容,是如此熟悉,从小到大,只有在和雷卓云独处时,他才会有这样慈祥的笑容。

    雷卓云眼中的怒火已经消失了,二十年来他们之间的一点一滴如同细细的流水一般从他的心上缓缓淌过,说来奇怪,连那些从前好像已经忘记了的细节也全都想了起来。

    雷卓云终于伸出手,放下了轿帘。

    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心里默默地说,父亲,原谅我。

    雷卓云放下了轿帘,这个动作出乎了屋里所有人的预料。

    本来的计划就是要让他手刃仇人,为父报仇的啊?现在他这样算是什么,原谅吗?

    唐大最先反应过来,他约莫猜出了雷卓云的心思。毕竟,他可是由雷破天一手抚养大的,养恩重于生恩,这是人之常情。

    他暗暗叹了口气,对雷家四叔点了点头。

    雷家四叔一挥手让人把雷卓云的轿子抬了出去,一面躬着身子大声道:“请江南霹雳堂新任堂主先下去休息,明日我们即刻返回总堂,开雷家祠堂,聚众子弟,进行更名以及接任大典!”

    轿子里的雷卓云闭着双眼,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不过此刻他的心情,却感觉轻松了起来。

    仇恨,本就是人生最重的负担之一。

    雷家四叔的话与其说是对雷卓云讲的,不如说实际上是说给雷破天听的。

    江南霹雳堂,不止意味着雷家将恢复二十年前的名称,更是说明雷破天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大雷门已经覆灭了。

    今后江湖中,再也不会有大雷门这个名号。

    雷破天这个名字,也会随着时间逐渐被人遗忘。

    这二十年来,雷破天处心积虑,不惜出卖兄弟,残杀同门子弟,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这一切,瞬间回到了当年,全是些无用功。

    真是讽刺啊!

    雷破天忽然摇晃着满头花白的散发,咯咯地笑了起来。

    唐大皱了皱眉,轻声问道:“雷总堂主,不知此时此刻您还有什么可乐的?”

    雷破天费力地憋住笑,说道:“接下来你们准备怎么样?杀了本座?”

    唐大耸了耸肩,他看不出这有什么可乐的。

    雷破天的脸色沉了下来,问道:“谁来动手?你吗?”

    唐大一愕:“亦无不可。”

    他看不出,这个身负重伤,穷途末路的老人,还有什么能力来接自己一击。

    雷破天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可以。”

    唐大没明白:“你说什么?”

    雷破天说道:“按照雷家规矩,如果雷家子弟被外姓所杀,这个凶手就会成为雷家全族的敌人,天涯海角,必要为其复仇。你问问那边的四叔他们,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杀死本座?”

    唐大转头看向雷家四叔,只见他点点头:“雷家门规如此,无人可以例外。”

    雷破天笑了:“这里雷家的人也不能杀我,因为雷家门规严禁雷家子弟私斗,更别说杀害同门了。”

    唐大奇怪了:“你自己二十年前就残杀同门,出卖手足,还算是雷家子弟?”

    雷破天笑道:“我犯下的重罪怎么样也算是雷家的家事,除非刚才卓儿为父报仇,那是天经地义,但是他下不了手。又或者回到雷家祠堂聚集众子弟,宣布我的罪状,将我逐出门户,自然你们人人都可以动手了。”

    “不过我想你们怕夜长梦多,是绝对不会愿意让我活着回到雷家祠堂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是只要我一天还没有被逐出雷家,就要受到雷家门规的保护,你们谁也不能现在动手杀我。”

    他抬眼看着屋里面面相觑的人们,仿佛看见了天下最可笑的事情,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唐大搔了搔头皮,眼前这个局面倒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本来的计划是由雷卓云动手,顺理成章,可是这小子居然下不去手,白白放弃了这个机会。

    现在自己当然绝不能动手,因为会成为全雷家上下的共同敌人。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能够消弭两家的恩怨,以后能暗中掌控雷家吗?

    偏偏现在其他的雷家人又限于门规,都不能动手。

    总不能真的带着雷破天回雷家祠堂再明正典刑吧?他掌控了雷家二十年,亲信和爪牙遍布,天知道这一路上会出什么乱子。

    所以今晚必须了结了他!

    可是谁来动手,这真的成了个难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唐大暗自叹息着,难道真的又要去劝雷卓云?这对于他而言,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正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雷破天止住了笑,说道:“你们既然没有办法,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忽然须发戟张,声如洪钟地怒喝道:“我雷破天一世英雄,岂能死在别人手上?能杀死我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我自己!”

    喝声未毕,他本来瘫坐在地上的身体忽的腾空跃起,大鸟一般直扑向刚才偷袭他的水神西门柔,哦不,应该是唐影!

    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如此重的伤势,他应该早就不能行动的了,哪里来的这样的力气?

    唐影情急之中拼尽全力,双掌击出,和身在空中的雷破天结结实实对了一掌。

    这一掌才看出了雷破天的武功是何等惊世骇俗,如此重伤之下,又身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居然唐影被震得双臂酸麻,连退了好几步,一时竟抬不起手来。

    唐大心中震惊莫名,又有些暗自庆幸,好在刚才自己没有对重伤的雷破天出手,以这一掌的威力看来,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反而重伤在他手下。

    而雷破天此时也被唐影的这一掌震得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却在空中借他的力身形一折,加速飞泄向开始他出现的那个密道暗门。

    唐大脸色一变,暗叫不好,这老家伙要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雷破天的身影没入那道暗门之内,随着一阵咂咂声,那道暗门缓缓闭上了。

    唐大身形一动就待要追,耳边听见唐影大叫一声:“不好!快退出去!这里面埋设了炸药!”

    他顿时醒悟,雷破天这不是要跑,是想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他来不及多想,一转身几步上前拉住还愣神坐在椅子上的叶枫,立即向外疾冲!

    屋里的人听见唐影的话也都是脸色大变,纷纷向门外逃去。

    一众人刚刚跑出屋子,就听一声轰然巨响,一道火焰直冲上天,整间屋子化为齑粉。爆炸的气浪把所有人联合着屋子的碎片远远地抛了出去。

    好半天,大家才晕头转向的陆续爬了起来,一清点,还好,除了死了几个雷家精英,大家身上都有些摔伤砸伤之外,没有什么严重的伤亡。

    回头再看刚才的屋子,已经荡然无存了,只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还在冒着黑烟。

    大家不由得都是心有余悸,稍慢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啊。

    唐影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他的武功竟然高到如此地步,受了那样重的伤,居然短短时间内暗中调息,能集聚一击之力。”

    众人想起雷破天那一掌的威力,都是由衷地钦佩,果然不愧是雷家第一高手。

    唐影叹道:“我早就知道他在密室中埋设了许多火药,以防万一。他一定是知道身上的伤实在太重,自忖必死,所以才会想要同归于尽。都怪我大意了没有料到他还能有一击之力,才会险些让他得逞。”

    唐大长吁了一口气:“十二叔不必太过自责,实在是这雷破天的武功太过高强,心思又太过歹毒,那样的重伤之下,谁能料到他居然还有后招,这才险些为他所乘。幸好他现在也和这房子一同化为齑粉了。”

    唐影叹息一声:“到底他一世英雄,还是不愿意死在他人手里。”

    叶枫站在他身后,想起刚才唐大第一时间冲过来抓住自己往外冲,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温暖。从华山开始,唐大已经几度为了救自己而舍生忘死了,然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两人是,朋友!

    这世间你的朋友可以有很多,在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种类,但是真正能够舍生忘死相交的,却绝对没有几个。

    唐大,绝对算是一个。

    还有“京城四少”的老大夏瑄,二哥解祯亮,三哥张胖子,他绝对相信在生死关头,他们都是这样的朋友。

    哦,也许还有那个神通广大却不苟言笑的程姑娘,一直尽心尽力为自己治疗。

    叶枫忽然觉得很幸运,很幸福,一生能遇见这么多好朋友,好兄弟,确实应该感到满足了。

    还有唐柔,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样,自己一定是愿意为了她舍生忘死的。

    唐柔,想起她,叶枫心中一荡,又开始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唐大这时对唐影说道:“十二叔,你和雷家的人先找个地方休息下,明天再护送雷卓云回雷家去按计划接掌霹雳堂,雷家那边的事情,就要劳您多费心了。”

    唐影点了点头,看了眼在一旁木然立着的唐飞红夫妇。

    唐大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我已经安排十四弟唐玉打点好了,把八婶送回唐家堡中听候老太太的处置。不过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蔡八叔,就一定会保住她的性命。”

    唐影放心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呢?”

    唐大笑了笑,看了看身后正在胡思乱想的叶枫:“我暂时还要留在京城,我还答应了朋友要帮一个忙呢!”

    唐影也笑了笑:“那你自己千万小心,京城郊外半夜发生这么大的爆炸,恐怕很快就会惊动官府和军队的,我们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唐大点点头,他看着地上那巨大的深坑和股股黑烟,不禁感觉到一阵阵的萧索之意。

    武功纵然强如雷破天这样,最后也不过化作这股股青烟,孰强孰弱到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叶知秋坐在监房之中,正在聚精会神地下棋。

    他面前摆着棋盘,上面黑子白子错落纵横,正在左手和右手互相较量棋艺。

    这倒并不是因为无聊,他一向认为,脑子一段时间不用,就会变得迟钝。所以,一定要常常锻炼。

    而下棋,无疑是锻炼脑力最好的方法之一。

    可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有些没法集中精神。

    在诏狱待了这些日子,他早已把这里面的规律摸得一清二楚。

    可是今晚却显得有些安静,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异乎寻常。

    叶知秋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铁栅栏前,看着外面漆黑的甬道。

    平时这个时辰,应该有一队巡逻的锦衣卫经过这里,可是今天不但没有巡逻的人,连平时站在甬道里那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守卫也没了踪影。

    叶知秋感觉有些蹊跷,刚想高声叫喊两声,唤个人来问一下,就听见那漆黑的甬道尽头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他警惕的屏住呼吸,仔细地倾听,没错,是一个穿着软底鞋的人,正在慢慢地走过来。

    锦衣卫穿着的都是硬底快靴,这个穿着考究的软底鞋的人绝不会是锦衣卫。

    他是什么人?谁会在这样深更半夜的时候来到这诏狱之中?

    叶知秋睁大眼睛,好奇而警惕地盯着漆黑一片的甬道尽头。

    接着甬道两侧墙壁上灰暗的灯光,渐渐的,他看见了,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里的人。

    他穿着很宽大的黑斗篷,罩住了全身,他的脸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中,完全看不见是谁,整个人就像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慢慢地向叶知秋的监房走来。

    虽然看不见身材、动作,但是叶知秋却忽然又了一种很熟悉的感觉,难道这个人他是……?

    不可能!他很快就自我否定掉了这个答案。这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叶知秋摇了摇头,可是那熟悉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难道真的会是他?

    很快,这个穿着黑斗篷的人走到了叶知秋的监房前面,隔着铁栅栏,他拉了拉头上的帽子,灯光之下,他的五官露了出来。

    叶知秋如遭雷击,全身颤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皇,上!”

    这个人竟然是当今皇上,朱棣!

    可是皇上,怎么会在深更半夜来到这诏狱之中呢?

    叶知秋不敢想,只是低着头趴在地上,不停地磕着头。

    朱棣脸上没有表情,两眼冷冷地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叶知秋,沉声说了句:“起来吧。”

    叶知秋立即站了起来,低头垂首,毕恭毕敬地侧身站着。

    这时从那漆黑的甬道尽头忽然走出来两个穿着大红官服的锦衣卫,抬着一把椅子快步来到朱棣背后。放下椅子,两人躬身快速倒退回了黑暗之中,好像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朱棣在椅子上慢慢坐下来,两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叶知秋:“在这里看见朕,你是不是很惊奇啊?”

    叶知秋只有回答:“是。”

    朱棣脸色一沉:“可是你当初设计把自己送进这里,确实也令朕很惊奇啊!”

    他看着因被道破实情全身簌簌而抖的叶知秋,厉声喝问道:“你以为朕看不出你的心思?”

    叶知秋吓得一个哆嗦,全身扑倒跪在地上,口里喃喃道:“皇上圣明,罪臣……”

    朱棣冷冷地说道:“当初孙殿臣案发,京兆尹杨文昌不敢查案,借故推给了你。你看出其中蹊跷,知道此案背后涉及太子之争,也不想查,怕引火上身,却被朕严令你限期破案,推无可推,于是你索性什么也不做,到了限期,自行请罪下狱,于是就来了这里。”

    “你明知朕绝对不会因此而杀你,更知道叶枫对于朕的重要性,所以你派人把此事通知了叶枫。父亲下狱,为子者当然要尽力营救,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施展其所长,查明此案。”

    “你算准了无论此案真相是什么,朕也绝对不会为了偏袒自己的儿子而牺牲掉叶枫,牺牲多年筹谋的大计,因此才引他入局,把他置于这危险万分的疑阵之中。你为求自保竟然连他都出卖,你抚养他长大,难道真的对他没有半分父子之情?”

    朱棣语气一变,充满了杀气:“你明知此中危险还如此妄为,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了你?!”

    叶知秋被道破了心事,直听得浑身冷汗,颤抖着匍匐在地上不断磕头:“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只有他才真正知道朱棣心中的宏大的计划,只有他才了解叶枫对于朱棣的计划到底有多么重要。

    他毫不怀疑,对于威胁到叶枫的安全,威胁到他多年计划的人,哪怕是亲儿子,他也绝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更何况只是他叶知秋。

    他现在是真的开始后悔了。

    朱棣冷冷地看着他捣蒜一般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鲜血,好一会才开口道:“杀了你也于事无补,少他娘的在那里假惺惺的作态,起来吧。”

    毕竟,他还不能真的杀了叶知秋,他还要继续掌控叶枫,继续以后的计划,有这么一条忠心的老狗,还是要方便很多。

    听见皇上用粗话骂他,叶知秋心里忽然一阵轻松。他太了解这个主子了,骂你,就是还拿你当自己人,至少目前还是。

    他赶紧一骨碌地爬起来,低着头站在一旁,等着皇上训话。

    朱棣的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问道:“昨日大理寺上了折子,说到叶枫查出了不少线索,证明孙殿臣未死,以及汉王有可能借此掌握了天策卫继而策划了刺杀太子。你怎么看?”

    叶知秋低头沉吟着,吃不准皇上的心思,一时没敢吭声。

    朱棣怒道:“娘的,少给老子装,朕知道你人虽然在这里面,外面你的手下可没消停,知道些什么赶紧说。”

    叶知秋没法子,只得答道:“目前看起来,情况确实如此。不过大理寺铁少卿在此案中的身份颇多可疑,枫儿对他说的话不见得是全部的真相。罪臣对此论断持保留意见。”

    朱棣眨巴了下眼,幽幽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故布疑阵,借此案故意栽害汉王?”

    叶知秋没有答话,心里暗自想,这不正是皇上您的心思吗?

    既然皇上根本就没问铁无情身上疑点的事情,说明要么他早就也对铁无情起疑了,要么就是他在叶枫身边有其他耳目,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再说如果皇上不是对幕后真凶是汉王的推断起了疑心,又何必大半夜跑到诏狱这种地方来问一个罪臣的意见呢?

    朱棣沉吟了一阵,说道:“如今朝中人心惶惶,太子和汉王两派已经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你看叶枫能尽快查出真相吗?”

    叶知秋低着头:“枫儿既然已经有了线索,相信很快就会有所突破,陛下只需静候佳音。”

    朱棣冷哼了一声:“朕知道现在他身边有不止一股势力在暗中保护他,不过如果他一旦出了什么事,朕还是会要你人头落地!”

    叶知秋吓得一缩脑袋:“罪臣明白!”

    朱棣有些满意地看着叶知秋的反应,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另外,我还要你暗中安排下去……”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叶知秋躬着腰紧靠在铁栅栏上附耳听着,一面不住地点头。

    墙上灰暗的灯火一阵摇晃,拉长的君臣二人的影子也随之一阵晃动,显出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片刻之后,朱棣依旧全身笼罩在黑斗篷中,走出了诏狱的大门。

    大门口的卫士全都早就被调遣走了,只有一个穿着内侍服的人躬身在等候着他。

    这一年来,朝中一直传言朱棣为了制衡锦衣卫准备成立什么东厂,而眼前这个内监副总管王全就是筹办此事的人。

    这不是什么传言,是确确实实的真事。

    东厂,全名叫“东缉事厂”,都是由信得过又身手好的内监组成,主要负责监察百官,特别是锦衣卫的言行得失。

    这是朱棣最初的想法,这样主要为了避免锦衣卫一家独大,毕竟锦衣卫的人都是从军中选拔,不像内监那样知根知底。

    如今已经筹建得差不多了,只等皇上一纸诏书了,可是朱棣一直拖着没有下诏。

    一方面是由于太祖皇帝当年曾经立下规矩,严禁重用内监,如今成立这样一个部门恐怕会遭朝中议论。

    这还是其次,主要是朱棣目前对王全这个人还是有些保留。

    眼下看起来这个人不但忠心,而且武功不错,办事很有办法,用起来很顺手。但是以后呢?

    朱棣喜欢观察人,他从王全的眼睛里看到了太多的自信,自信太多往往就会变成自负,而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忠诚的人。

    朱棣当然明白,有的事情,不做比做更有用。反正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要成立东厂的事情了,反而没有必要急在一时了。

    所以他一直以时机未到的理由拖着,就是不发关于成立东厂的诏书。

    对于要掌控像王全这样的人,给他希望往往比结果更加有效。

    一辆通体黑漆的马车来到了面前停下,朱棣在躬身钻进车厢之前,低声对王全吩咐了几句。

    王全躬身领命。

    马车开始飞驰起来,绝尘而去。车上的朱棣放心地长长吐了口气,因为他知道再过一会儿,诏狱里所有见到过或者听说过今晚有人曾经进出诏狱的锦衣卫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今晚他没有离开过皇宫。

    今晚也没有任何人进出过诏狱。

    汉王朱高煦在花园里喝闷酒。

    他斥退了左右,不要任何人陪伴,自己一个人呆在花园里。

    禁足王府,实在让他的心情非常的烦躁不安,特别是今天。

    这并不是因为百无聊赖,而是因为面前的一份奏折的抄本。

    这份抄本是他多年来买通的皇宫中的一个内侍冒着极大的风险送出来的,所抄写的正是大理寺禀告孙殿臣案情的奏本。

    这份奏本朱高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不得不说,里面提到的这个叶枫确实是个人才,凭借着一些小小的蛛丝马迹,居然能把很多事情都拼凑起来,推断出了孙殿臣并没有死。

    其中所谓那个一盘鸡肉下面居然有两片爆炒腰片,从而佐证了死的其实是醉仙楼的厨子的推论他特别喜欢,这真是神来之笔。

    到后面更是推断出他汉王朱高煦利用此案控制了天策卫,从而阴谋刺杀太子。

    真是绝了,连朱高煦自己都要忍不住相信了。

    幸好,他没有相信。

    看来父皇也没有相信。

    否则,就凭他在禁足期间私自出府,前往灵谷寺私会他人这一条,就可以对他问罪了。

    但是父皇没有,这就说明了他对这份奏本上的内容还是怀疑的。

    至少目前,自己还是安全的。

    朱高煦端起面前的玉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一口醇厚的劲道从喉头直达胸口。

    看来这些年来,特别是在靖难之役中,自己浴血冲杀在前,几度救了父皇,所立下的赫赫战功父皇还没有忘记。

    就凭这样东拉西扯,编小说一样的离奇情节,这些毫无证据的所谓推论还远远不能动摇父皇对自己的信心。

    更何况,这个叶枫现在也不过是一个被通缉的杀人逃犯而已。

    一个逃犯的话,谁会相信?

    提到逃犯,朱高煦就想起了灵谷寺。

    自己之所以会在禁足期间冒险偷偷去灵谷寺,全都是因为她。

    这几年来,朱高煦一直在给她写信,并且收买了相关的人员偷偷交给她,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复。

    直到那一日,忽然收到了她的回信,竟然是约自己在灵谷寺后院相见。

    朱高煦该有多么的喜出望外啊,他已经顾不得被父皇下旨禁足王府不得外出了,就算因此被问罪,他也一定要去。

    可是见面的时候,她竟然还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还斩钉截铁的要求自己从此不要再骚扰她了,不要再破坏她平静美满的生活。

    这是什么话?她真的幸福吗?

    太子现在光侧室就有三个,何况她只是一个身份比侧室还要低微的侍妾,听说太子已经有两年没有去过她的房里了。

    否则,朱高煦也没有机会收买她身边的人帮自己送信了。

    幸福?可能吗?

    可是她根本没有给自己多说话的机会,没说几句就催促他离开,然后急匆匆地离去了。

    现在想起来,她当时的感觉好像有些慌张,似乎在害怕什么。

    如果当时能多说几句,多待一会儿,也许,发现那具尸体的可能就不是那个跟踪自己的叶枫,而是汉王朱高煦本人了……

    不会的,朱高煦摇摇头,制止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她绝不会害自己的。

    绝不会!

    叶枫,他父亲叶知秋就是朝中有名的难搞的人,从不趋向任何势力,只对父皇一人忠心,简直就是父皇养的一条狗!

    想不到,现在他儿子竟然比他还要难搞,能收集这么多的线索,而且还条条都指向了自己。

    也许,这个叶枫根本就是太子一党的人,是不是干脆找人干掉他,一了百了?

    朱高煦想起了禁足之前曾经收到消息,大雷门总堂主雷破天也来到了京城。

    大雷门一直是支持汉王的江湖势力,在之前就曾经暗中帮自己处理过好几个难搞的人。

    但是这个叶枫现在可是奉旨查案,加上京城最近实在是多事之秋,前夜京郊一声巨响震动了全京城,听说是郊外一所房子半夜忽然爆炸,炸得就剩下地上一个大坑了,据说和民间私藏黑市火药有关。

    在这样纷乱的局面下,朱高煦实在有些不愿再多生枝节。

    他低头看着面前盛满酒的玉杯,沉吟着。

    这时一个穿着内侍服饰的人,手里端着装着菜肴的托盘,低着头,慢慢向朱高煦坐的地方走过来。

    快要走近的时候,一直沉吟着的朱高煦忽然喝了一声:“站住!”

    来人停住脚步,低着头肃立在原地。

    朱高煦有些狐疑地打量着这个人:“本王吩咐了所有人不得进入花园,你不知道吗?”

    来人低着头应道:“知道,可是现在有人求见王爷。”

    朱高煦问道:“谁?”

    来人一抬头,答道:“正是小人!”

    朱高煦一惊,仔细看去,这个人面生得很,果然不是府中的人。

    他沉声问道:“你既然能处心积虑来到这里,想必很有些本事。你是谁?”

    来人放下了手中的托盘,朗声道:“我叫叶枫!”

    朱高煦着实吃了一惊:“你就是叶枫?”

    他实在没想到,刚才还在脑子里犹豫着要不要干掉的这个人,现在居然活生生地就站在自己面前了。而且,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子。

    片刻,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想不到,你的胆子倒是蛮大的。”

    叶枫眉毛一挑:“我需要怕什么?”

    朱高煦道:“你为大理寺查出那么多线索,条条指认本王是幕后凶手,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他笑了笑:“何况,在本王府中杀掉一个流窜进来的逃犯,恐怕也是理直气壮的。”

    叶枫也笑了笑:“这个是当然的,不过,我并不怕,因为我相信王爷。”

    朱高煦一愣:“相信我什么?”

    叶枫一字一顿地说道:“相信王爷您并不是那个幕后的真凶!”

    朱高煦没有说话,他直盯着叶枫的双眼,好像想要从中看出叶枫说得是不是实话。

    片刻,他笑了,那里面没有一丝慌乱,有的只是一种热情,一种真诚。

    他从心里开始喜欢这个年轻人了,幸好刚才没决定干掉他,他禁不住这么想。

    朱高煦指了指身前的一张椅子,说了声:“坐。”

    叶枫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朱高煦心里又是一股喜爱,他性子直来直去,平时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千恩万谢的繁文缛节,这个年轻人是越来越对他的脾气了。

    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些:“你刚才说你相信本王不是真凶?”

    叶枫点点头:“我相信王爷是被陷害的。”

    朱高煦奇怪道:“为什么?”

    叶枫说道:“因为我就是被陷害的。”

    接着他把在灵谷寺中他如何发现尸体,如何被指为疑凶的细节向汉王讲述了一遍。

    朱高煦对于这一节并不清楚,大理寺的奏本中没有提到这一段,这个案子又是掌握在太子麾下的京城巡防营手中的,他也不便打听。

    所以当他听到杀死那个他的贴身内侍的凶器居然是那柄御赐的叫绯红的宝刀之时,他眉头一挑,顿时明白了叶枫为什么会相信他了。

    “原来如此,”朱高煦一面思考一面喃喃自语,“看来这帮人真正想要陷害的人果然是本王。”

    叶枫点头道:“不错,陷害王爷的人利用把王爷约到灵谷寺的机会,用您的短刀杀死了您身边的内侍,就是为了能现在抓个现行,从而把孙殿臣的案子死死地扣在王爷头上。”

    朱高煦忽然目光一闪:“你来找本王,是想要知道什么?”

    叶枫诚恳地说:“现在看来,当初约王爷去灵谷寺的人,就算不是陷害王爷的真凶,也必然与其有重大关联,所以乞请王爷能够讲出此人,那幕后的真凶必然呼之欲出。”

    朱高煦脸色突然就变了,变得让叶枫都吓了一跳,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这个人我不能说!”

    叶枫愣住了,问道:“为什么?”

    朱高煦的态度很坚决:“这个人绝不会害我的!我也决不能对不起她!”

    叶枫一时怔住了,心中大感意外。

    通过和汉王的面对面,他发现眼前这个汉王绝不是传闻中那个粗鄙无礼、蛮横无脑的莽夫,所以他一定明白自己此刻已经遭人陷害,身处险境了。

    原以为他一定会大大方方说出这个人,毕竟这个女人和陷害他的真凶之间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是看现在的情况,他不管自身处境多么危险也不肯说出来,是想要拼死也要保护这个女人了。

    这个女人和汉王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凭什么那么相信这个女人一定不会害他?

    难道汉王也如同其他男人一样,会被一个女人轻易地蒙蔽心智?

    他不相信。

    可是汉王的神色非常的坚决,问是一定问不出来的。

    想了想,叶枫忽然说道:“其实王爷不说这个女人的名字,在下也能猜得到。”

    朱高煦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枫。

    叶枫继续说道:“我之前想明白这个女人和陷害王爷的阴谋有关的时候,就请人去调查了那一天灵谷寺在那个时辰,都有些什么人去过。”

    他抬头看着汉王的双眼:“那一天不是初一十五,所以去进香的人家并不多。在同样时辰去过灵谷寺的只有太子府的马车!”

    他看到朱高煦的神色变了,变了有些慌乱,有些害怕,额头竟然沁出了冷汗。

    于是他低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汉王的神情彻底垮掉了,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用一种又吃惊又无助的眼神看着叶枫。

    叶枫知道,他不必再追问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叶枫走出汉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全都黑了。

    虽然天刚黑不久,但是由于近来京城怪事频发,搞得人心惶惶的,尽管朝廷并未实行宵禁,可是天刚黑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

    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一个穿着王府内侍服饰的人在行走,看上去确实显得很怪异。

    可是叶枫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脑海里在回想着刚才离开前,汉王朱高煦告诫他的话:“如果你把我和她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一定会杀了你,无论天涯海角。”

    叶枫相信他的话,因为汉王说得非常认真。

    这个她就是约汉王朱高煦去灵谷寺的女人,汉王告诉了叶枫一切,包括他和这个女人的过去,这让叶枫有些意外。

    在见面之前,叶枫对汉王朱高煦的印象一直是传闻中行事莽撞、暴躁无脑的形象。

    可是这次见面之后,虽然还谈不上了解,他发现真正的汉王绝对不是这样简单的人。

    他对于自己突然的出现好像并不吃惊,甚至没有一点防备,与其说他是处变不惊,倒不如说他像是早就等着自己的来访。

    从始至终,他都没问过一句叶枫究竟是怎样混入汉王府的,也许这一点他早就了然于胸了。

    说起来,其实是唐大联系上了汉王府中的一个内侍,据说他家中曾经欠下了蜀中唐门的恩情,因此才冒死让叶枫换上内侍衣服,悄悄带他混进了汉王府。

    可是刚才混进去的时候叶枫就一直觉得奇怪,这一路似乎也太顺利了。以此人一个小小的内侍身份,怎么会这么熟悉汉王府内外的布置,能够恰到好处地避开所有的守卫和巡逻卫士,把他引到后花园?

    又会有这么巧,汉王朱高煦正好就一个人在花园喝闷酒?

    现在想起来,这一切倒像是有意安排好了的,目的就是让他和汉王单独见面。而安排这一切的,无疑就是汉王朱高煦本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安排这一切?

    其实也不难理解。

    事到如今,叶枫查出的大部分线索,都已经指向了汉王,他的处境已经是非常危险了。就算现在皇上还没有相信汉王就是真正的元凶巨恶,至少也已经起了疑心了。

    无论这个在幕后陷害汉王的人是谁,他距离成功都已经非常接近了。

    而汉王现在却偏偏被禁足府中,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他现在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让查出所有对他不利线索的叶枫,能够来证明他的清白。

    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了。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他会对叶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大大方方的讲出当年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纠葛。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为了自保他必须要信任叶枫,信任他的能力!

    不过汉王又是怎么知道叶枫会想方设法去见他的呢?

    叶枫晃了晃脑袋,看来自从进入京城就跟在在自己身后这些暗中窥视的眼睛里,必定有一双是汉王安排的。

    不论如何,现在叶枫已经知道了关于汉王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他感觉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低头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从他离开汉王府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个人尽量隐藏着身形,远远地跟着他,道路两旁灯笼的微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就是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铁无情为什么会偷偷跟踪叶枫呢?

    其实他本来并没有怀疑到叶枫身上的。

    那一日他按照叶枫所说的具表上奏,可是皇上看了奏本之后,一连几日居然毫无动静,难道是奏本列出的线索中有什么疏漏?

    铁无情想不明白,本来他是想要找叶枫商量一下的,恰巧就看见叶枫鬼鬼祟祟地出了门,于是就暗暗跟在后面。

    他看见了叶枫在汉王府外换上了内侍的衣服,跟着一个内侍进入了汉王府。一直到天黑,才看见他一个人从侧门溜出来。

    铁无情心中满是狐疑,他偷偷混进汉王府去干什么?

    难道,难道他是去见汉王朱高煦?

    他和汉王究竟谈了些什么?

    铁无情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也许这小子对自己没说实话。

    或许,他已经摸着真相的脉搏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铁无情发现,这个小子身上有一种奇怪的特质,他善于发现一些不起眼的蛛丝马迹,并且能把这些串连起来,发现隐藏在背后的东西。

    虽然这些蛛丝马迹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当初他还怀疑过这些线索安排得太隐秘了,叶枫一个黄毛小子能不能发现?

    现在看起来,他开始佩服那个设计这一切的人,只有如此隐秘的线索,才能显得更加真实,几乎连他都要相信这幕后的真凶就是汉王了。

    可是皇上没相信,至少没完全相信。大理寺的奏本递上去这么些日子没动静,就是证明。

    现在看来,连叶枫这小子也没有相信。否则他干嘛要偷偷去见汉王?

    事到如今,如果还继续让他查下去,恐怕迟早真的会真相大白的。

    铁无情的双拳忽然握紧了,眼睛里现出了一股杀气。这些日子他知道叶枫身中奇毒,虽然如今性命无虞,不过武功却是大打折扣,如果动手,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解决掉他。

    现在就只有他一个人,看起来是动手的良机。

    不过如果现在动手就算能除掉他,会不会节外生枝,反而引起皇上的怀疑呢?

    铁无情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不是原来计划好的,而且,说实话这些日子以来,他心里还是蛮喜欢这个小子的。

    这个小子身上有一种热情,他年轻时也曾经有过,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热情被慢慢磨掉了,曾经的理想也渐渐模糊了,剩下的只有当年铁面无私的名声和唯唯诺诺的苟且。

    可是这些都不是他所希望的,所以他才会毅然决然地抛掉这一切,加入了这个计划,他希望能在这垂暮之年找回当年的理想,为了这个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当然也包括亲手除掉眼前这个他颇为喜欢的小子。

    无论如何,这个计划一定要成功,为了大明,为了天下,他决定要赌一把。

    可是他刚往前踏了一步,忽然赶紧缩了回来,整个人往街边屋檐下的阴影中一躲。

    因为他看见,在叶枫的身前,出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

    灯光下,这个人鹰钩鼻子,深深的眼窝,分明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出现的时机还这样的凑巧?

    铁无情心里嘀咕着,隐身在阴影之中。

    叶枫心里也犯着嘀咕,迎面向常无义走了过去。

    自己这次去见汉王,原本是非常隐秘的事,除了唐大之外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两位义兄也不知道,常无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总不会真的有这么凑巧吧?

    他心里虽然嘀咕着,脸上还是带着笑,对常无义一拱手:“总捕头这么晚了怎么会在这里?还真是巧啊?”

    常无义没说话,一双眼睛在叶枫身上穿的内侍衣服上扫视了一下,叶枫尴尬地笑了笑,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可是常无义并没有问他这身衣服的事,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是特意来找你通报一件事的。”

    叶枫眉头一挑,他感觉到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发生什么事了?”

    常无义还是面无表情,眼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叶枫身后的长街,一面说道:“根据我们的验尸,那天在杨文昌大人府中发现的尸体并不是他本人。”

    叶枫一愣:“什么?”

    常无义有些无奈地解释道:“那天你们走后,杨府就有人报案,发现了杨大人的尸体,不过面目已经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了。根据他穿的衣服和身材,我们勉强判断是杨文昌大人。”

    叶枫一面聚精会神地听着,一面点点头。

    常无义接着说道:“可是近日经过仵作验尸发现,这具尸体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是长期做农活所致,所以这个死者一定不是杨文昌本人。”

    这么说杨文昌没有死,只是失踪了?

    听到对那具尸体的描述,叶枫马上联想起了那一日他们走出杨府初遇雷胜时的情景。

    当时,雷胜正在杨府角门指挥几个农夫模样的人往杨府中搬运蔬果。

    农夫?莫非这件事果真和雷胜有关?

    可是如今雷破天已死,大雷门已经覆灭,要到何处去找这个雷胜呢?

    叶枫搔了搔头,感觉到有些伤脑筋。

    常无义看他在沉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说道:“你如今的身份,不便在此多留,赶快走吧。我们已经在搜寻杨大人的下落了,有什么发现,我会设法通知你的。”

    叶枫一愣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仍然是一名在逃的通缉犯。

    按理,身为刑部总捕头的常无义应该要捉拿他才对啊,怎么还会提醒他赶紧逃走?

    而且,从常无义刚才的话里,好像对他如今的藏身之处一清二楚,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叶枫禁不住满腹狐疑地打量着常无义。

    常无义知道他在疑惑什么,低声说道:“不必多想,以后你自会明白。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说着话,他的双眼一直盯着长街的阴影处,正是刚才铁无情藏身的地方。

    叶枫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用感激的目光看了常无义一眼,再不多话,赶紧迈步离开这里。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常无义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双眼还是牢牢盯着阴影之中。

    他的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刚才铁无情躲藏的地方,那里现在早已是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

    常无义看着漆黑的阴影中,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在想着什么。

    久久没有动弹。

    叶枫低着头一路走一路在回想着刚才常无义的话。

    他完全不知道就在刚才其实常无义已经把他在危险之中救了回来。

    他当然也没有发觉,在他身后的屋顶之上,有一个黑影一直在紧紧的跟着他。

    这个黑影全身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覆盖着黑巾,只露出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是就从这双眼睛和她曼妙的身材可以看出,她是个女人。

    她应该就是曾经两次出手,想要偷袭杀掉叶枫的那个黑衣人,就是那个一直被叶枫以为是唐柔的黑衣女人。

    现在,她好像准备再次出手了。

    此刻叶枫一个人在这空无一人的长街上行走,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可是她的眼光闪动着,分明有一些犹豫。她在犹豫什么呢?

    终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准备要动手了。

    她伏低了身子,正准备出手,全身却忽然僵住了。她一动也不动地伏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叶枫慢慢消失在她的视野中,却没有出手。

    因为她感觉到了在她的背后有一个人,一个高手,她能感觉到来自于这个人身上的杀气,如果她稍有异动,这个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一直到叶枫消失了,她才敢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慢慢回过头,就在她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她的全身不禁一震,站在她背后的人,三绺长须,文士打扮,正是蜀中唐门的唐大!

    唐大没有动手,也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有些惊疑的眼光看着她。

    好半晌,唐大才对她点了点头,叹息了一声轻声道:“好久不见!”

    她默默低下头,伸手摘下了面上覆盖着的黑巾,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月光罩在她秀丽的五官上,原来真的如同叶枫猜测的一样,她真的是唐柔!

    可是唐柔现在不是应该在唐家堡唐老太太身边吗?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京城,还想要暗中杀掉叶枫呢?

    唐大看着她摇了摇头,叹息道:“果然是你!”

    唐柔的双眼有些惭愧地躲开了唐大的目光,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我,我只是……”

    唐大伸手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一定是老太太吩咐你这么做的。”

    唐柔一惊,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的?”

    唐大苦笑了一下:“除了老太太,还有谁能使唤得动我们的大小姐?”

    唐柔撒娇地哼了一声,低下头去,心说,你又没试过,怎知你使唤不动我?

    唐大当然不知道她心里的话,皱着眉头:“不过我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想要叶枫的命呢?之前让我协助叶枫不也是她老人家的命令吗?”

    唐柔摇摇头,看上去她也是大惑不解:“我也不明白。我只不过把在华山和嵩山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奶奶,她原本还蛮有兴趣的。可是当她听说这个叶枫背上曾经出现过一条龙形的图案的时候,忽然变得很紧张,反复追问了几次,好像这个非常重要。”

    唐大心中一震,龙形图案!

    这个在叶枫背上忽然出现,后来又莫名消失了的如同纹身一般的龙形印记,一直是唐大心中解不开的疑团。

    现在看来,唐老太太一定知道这个谜底!

    唐大问道:“老太太听说了这个图案,接着就让你来找机会暗中解决掉叶枫?”

    唐柔点头道:“是的,奶奶什么理由也没说,还不许我多问,就给我下了这死命令,杀不了叶枫,我就不必再回唐家堡了。”

    唐大眨巴了几下眼,看来这个图案背后隐藏的东西一定很重要,否则老太太不可能会下达死命令的。

    可是这个龙形图案背后到底藏着一个什么秘密呢?他想不透。

    于是他对唐柔说:“现在我们刚刚除掉雷破天,解决了大雷门的事情,这个叶枫对我们唐门今后还很有用。这样,你先不要动手,老太太那边我自己去向她解释。”

    唐柔忙不迭地点头,她心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本来要不是老太太的命令,她才不想对叶枫动手呢。虽然和这个人并不熟悉,但是在嵩山也算一起经历过一些事,他并不是个讨厌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是唐大的朋友,要瞒着唐大暗中杀他,让唐柔心里总有一种背叛唐大的感觉,很不好受。

    在蜀中唐门里,没有人胆敢违逆老太太的话,她的话就是命令,不容置疑。如果非要说有谁可能劝得动她的话,也许只有她从小一手抚养长大的唐大了。

    唐大一定可以劝动老太太收回成命的,毕竟,他也是为了蜀中唐门的利益啊,唐柔这样想。

    唐大的心里却没有她这么乐观,老太太的命令从来不会更改,哪怕是真的错了。

    知错改错但是从来不会认错,这是老太太一贯的风格。

    何况,他还并不知道叶枫身上那神秘的龙纹图案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但是,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保住叶枫,就像在这之前他所做的一样,哪怕会让他也身陷危险之中。

    因为这不光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蜀中唐门的将来。

    他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叶枫当然不会知道他刚刚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了,自然也不会知道一直想要自己命的真的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唐柔。

    他只是急冲冲地赶回了藏身的小院,可是一进院子,他就愣住了。

    小院里除了苦着一张脸的黑鬼赫连铁外,还多了两个人。

    两个陌生人!

    这两个人是一僧一俗两个老头,就面对面坐在院子里,也不说话,就这么相互对视着。

    要说陌生,其实也不对,至少这个干干瘦瘦的老和尚叶枫曾经见过,他就是在灵谷寺中替叶枫挡住了慕容皓华的那个老僧。

    此刻他依旧穿着那一身邋里邋遢的旧僧袍,手持着那根木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而另一个穿着朴素布衣的老者叶枫并没有见过,不过在他眉眼之中,叶枫隐约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时一旁的黑鬼凑上来唤道:“主人您回来了。”

    叶枫眉头一皱说道:“不是跟你讲了不要再称呼我主人吗?我救你可不是为了图你的报答。”

    黑鬼垂首道:“是的,主人。”

    叶枫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鬼低声说道:“这两个老头天没黑就来了,指名道姓要找主人您,又不肯说明身份,知道主人不在家中,就在这院子里坐到现在。他们武功实在高强,小人也是无可奈何。”

    说完,他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叶枫看了一眼黑鬼散乱的衣服,想来必是在这一僧一俗手下吃了大亏。

    当下上前一步,先对那老僧施了一礼道:“大师别来无恙?上次承蒙大师出手相助,还未言谢,请教大师法号。”

    老和尚微微一笑,双眼之中精光闪动,说道:“举手之劳,何足言谢。老衲不过一个云游老僧而已,法号了凡。”

    这一句话连对面那布衣老者也脸色一变,问道:“大师与少林凝然了改大师如何称呼?”

    老僧宣了声佛号道:“正是老衲师兄。”

    院中人俱都是脸色一整,想不到眼前这位穿着邋遢的老僧竟然是少林寺了字辈的高僧。

    叶枫心中却想起了远在少林的凝然了改大师,这了凡大师既然是他的师弟,想必在灵谷寺中就不是偶然遇见了,或者这位大师原本就一直暗中在保护自己。

    那布衣老者也不由得态度恭敬了几分,说道:“原来是少林寺的高僧。”

    了凡大师叹息了一声:“老衲多年前触犯寺规,离开了少林,十余年来一直云游四方,早算不得少林寺中人了。”

    他抬起头注目眼前的布衣老者说道:“如果老衲没有看错,这位老先生才是老衲毕生难得一见的真正高手,不知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那布衣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夫垂垂老矣,岂敢当得起这高手二字,老夫姓常,贱名漫天。”

    常漫天?

    叶枫大吃了一惊,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布衣老者竟然就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的父亲,早已告老还乡的前任刑部总捕头常漫天!

    怪不得刚才会感觉有些眼熟呢,现在看来,他和常无义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连了凡大师也面露惊容:“原来你就是一剑破七星的常漫天?”

    当年常漫天是天下唯一一个能一剑破去蜀中唐门暗器“天芒七星”的高手,一把快剑威震江湖。

    叶枫忽然想起来,当初在嵩山听涛山庄,泰山姜慕白虽然言语之间对常无义的武功很是不屑,可是对他父亲常漫天的快剑还是颇为推崇的。

    能得到姜慕白这样的绝世剑客的尊敬,想来眼前这个常漫天果真如了凡大师所言,必定是个真正的高手。

    常漫天长叹了一声:“什么一剑破七星,如今老朽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罢了。”

    说完他抬起头来,含笑看着叶枫。

    叶枫上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常前辈。”

    常漫天摆了摆手,说道:“老夫同你的父亲早年相交甚厚,你可以称呼我一声伯父。”

    叶枫又施了一礼:“常伯父。”

    常漫天点了点头,他看了看叶枫身上的王府内侍的衣服,问道:“看来你已经去过汉王府了,你刚才见到我那孩儿没有?”

    叶枫点点头道:“回来的路上已经见过常总捕头了。”

    一转念,他忽然反问道:“难道是常伯父让他来的?”

    常漫天瞥了叶枫一眼:“当然是老夫让他来的,你可知道你如今在这个案子上陷得太深,想要你命的人可不在少数啊。”

    叶枫一怔,他确实没有感觉到。看来刚才常无义的现身绝非偶然,可能为自己消除了一场危险。

    可是,是谁想要杀他呢?

    一时也想不明白,叶枫晃了晃头,问道:“早就听说常伯父已经告老还乡,云游天下去了,不知为了什么忽然回到京城?”

    常漫天哼了一声:“还不是你那好父亲,身在牢里还派人送信给我,请我务必要保护你的安全。”

    他叹息了一声:“只怪当年我曾经欠你父亲一个人情,所以不得不拖着这副老骨头来再卖上一回命。”

    说完,他眉头一皱又问道:“只是让老夫觉得奇怪的是你父亲为什么要找我?你师父武功远在老夫之上,为什么不找他来保护你?”

    叶枫听了心中一震,他的师父是魔刀魔五楼,本来是极隐秘的事,连在他的三位义兄面前也从未提起过师父是谁,可是现在常漫天却明显知道得一清二楚,足可见他和父亲之间确实交情绝非一般。

    当下恭恭敬敬地答道:“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家师了,也没有他的消息。”

    常漫天点点头道:“你这个师父确实是个神出鬼没的主,寻常是找不到他的。”

    两人正在寒暄,忽然门口传来急促的拍门声,黑鬼转身去开门,不一会只见义兄张痴火急火燎地跑进了院子。

    似乎没料到叶枫这里这么晚还有客人,张胖子看着院子里坐着的一僧一俗两个老头有些发愣。

    叶枫为他引见了两人,张胖子得知一个是少林了凡大师,另一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常漫天,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

    叶枫看着张胖子惊讶的表情,打趣道:“怎么,今晚不用陪蝶舞姑娘秉烛夜谈,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他早就听说张胖子自从那晚在沐公爷宴会上听了蝶舞姑娘的演奏之后,就如痴如醉,常常一有空就跑去找蝶舞姑娘,甚至有时候还会秉烛夜谈,谈天说地,音律诗词,无话不说。

    认识这么多年,叶枫还是第一次见到张胖子对一个女人如此感兴趣。

    也许,他这次是动了真心的了。

    可是张胖子却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玩笑,有些急迫地问道:“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想不通为什么在几宗命案的现场都会有那么多人同时看到厉鬼杀人的情形吗?”

    叶枫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有些愣神:“没错,这确实讲不通,就算是服下迷药也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出现一模一样的幻觉。”

    张胖子眨了眨眼:“其实,有可能。”

    叶枫没明白:“什么意思?”

    张胖子脸上有种掩饰不住的兴奋,查案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他有了别人不知道的重要发现:“我查阅了很多旧书,发现在百年前,江湖上曾经有人这么做过,和这些案子的情形极为相似,只是没有用迷药。”

    叶枫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旁的常漫天忽然开口问道:“你说的是鬼首铜箫?”

    张胖子吃了一惊,扭头直盯着常漫天,看他的神情,叶枫就知道被常漫天说中了,于是问道:“鬼首铜箫是什么?”

    常漫天幽幽地说道:“据说百余年前,江湖上有个神秘的门派,名叫妙音门。门中弟子世代都是色艺俱佳,精通音律的妙龄女子,传说她们的掌门信物,就是鬼首铜箫。”

    叶枫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听着常漫天讲下去:“这个门派很奇怪,据说已经存在很多代了,她们信奉大音若希,每一代都只收五个弟子,分别以宫商角徵羽为名,除了音律,更是个个都是武功高手。”

    “而她们的掌门信物鬼首铜箫,传说吹奏之时无声无息,却能够引人出现幻觉,功力高深的更可借此控制他人,杀人于无形。”

    叶枫听得入神,追问道:“后来呢?”

    常漫天笑了笑:“大约百年前她们屡屡以此作案,残杀武林同道,最后终于犯了众怒,当时几大门派联合起来,共同剿灭了妙音门。”

    他叹了口气:“从此江湖上就再无妙音门的消息了,而鬼首铜箫也从此消失,再无音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今天又会重现在这里。”

    这时了凡大师也点点头:“不错,当年剿灭妙音门一战,少林寺也曾经出手,老衲记得在少林典籍之中曾经看见过相关记载。”

    叶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百年前就被灭掉的神秘门派,一根传说中没有声音却能致人幻觉的鬼首铜箫,难道这些真的跟眼前的案子有关系?

    传说中妙音门都是精通音律的妙龄女子?

    叶枫忽然脑子里一激灵,想到了什么,他转头问张胖子:“你是怎么想到要去查这个线索的?”

    张胖子看着叶枫,似乎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眼光里流露着坚定:“不可能,是蝶舞姑娘在谈话的时候提到了这个传说,所以我才去查书的。”

    他的态度很坚决,凶手一定不是蝶舞姑娘,哪里有真凶主动把线索透露给查案人的?

    叶枫想想也是,晃了晃脑袋,大约是自己太敏感了。

    常漫天对张胖子说道:“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张胖子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冷哼了一声:“叶公子现在毕竟还是通缉犯,你一天三趟地往这里跑,是个人都知道他躲在这里啦。要不,你以为我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张胖子这才明白自己早就暴露了义弟藏身的地方,呐呐着不知说什么好。

    常漫天抬头问叶枫:“说到通缉犯,你明明知道有人想要陷害汉王,那把刀就是铁证,你根本不必逃跑就可以洗清自己,为什么还要故意把自己搞成通缉犯?”

    叶枫笑了笑:“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我只是感觉从回到京城之后,好像一切都已经被人安排好了似的,我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不过只是想要做一点出乎意料的事情,希望能打乱对方的节奏,这样我查明真相的机会就越大。”

    常漫天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看着叶枫的眼神却有些变了。

    眼前这个孩子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常漫天曾经身为刑部总捕头,一生办过的案件无数,见过无数大奸大恶之徒。可是眼前这个孩子,他却有些看不透。

    这个孩子查案的手段和缜密的思维也许是他父亲叶知秋长期教导的,但是他身上有一种灵光一闪般的直觉,却不是任何人所能传授的。

    正是这种直觉,能够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能破解最严密的案件背后的真相。

    常漫天明白,这就是天赋。

    对于叶枫,常漫天知道的远远比叶枫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当初如何选定了叶枫作为皇上宏大计划中最关键的那个人,一切都是他和叶知秋一同执行的。

    虽然他们对于皇上的计划也都只是管中窥豹,略知一二而已,并不知道全貌,可是已经足够让他感觉到惕然心惊了。

    为了自保,他才会主动告老还乡,要云游天下,希望能远离这里的是非。想不到皇上居然直接让他的儿子继续担任刑部总捕头,有他的儿子在朝中,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这摊浑水的了。

    可是这个孩子真的选对了吗?他如此聪明,又有这样出众的天赋,他真的会这样一直任由你们摆布下去?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那时候,他会怎么选择呢?

    恐怕到了那个时候,对于叶知秋,对于他常漫天,对于和他们一样在皇上棋盘上微不足道的棋子而言,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和那个可怕的真相想比,眼前这个太子和汉王互相争斗的局,又算的了什么?

    常漫天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如果不是命中注定了他多舛的命运,如果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的话,凭着他的天赋和能力,一定能有一番大作为的。

    一定。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州,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铁无情静静地站在京城城楼,远眺着满目河光山色,繁华京师的如织人流,他在心中默默地念起了这首唐人的诗句。

    天空,乌云密布,眼见就要有一场大雨。

    这首诗是描写诗人登高远眺,面对即将来临的大雨满怀的思乡愁绪。

    此刻铁无情也在怀念着自己的家乡,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不知道家乡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自己离开家乡,入朝仕官以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连父亲母亲辞世,由于公务繁忙忙于查案,都是由妻子代其回乡操办的后事。

    后来妻子也早早病逝了,于是自己从此再没考虑过个人的事情,一心扑在工作上,查案缉凶,维护法纪,想要还天下一个清平世界。

    自己先后经历了洪武、建文以及现在的永乐三朝皇帝,始终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满朝上下都知道他铁面无私的名声。可是十几年过去了还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上司换了好几任,可是自己的屁股如同被钉在了这个位置上,一动也没有动过。

    其实对于他而言,在什么位置无所谓,只要能踏踏实实的做一些实事。

    可是他不能接受临老了,还和一个晚生后辈齐名,合称作什么“天下双捕”。这无疑等于是对他几十年努力的一种侮辱。

    而且这天下也并没有按照他的理想,因为他的努力而变得更加清平安宁,反而更加混乱,甚至兵祸不断,民不聊生。

    所以他才会决定加入这个计划,如果他们能成功,也许以后的几十年,天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太平。

    而且,现在离成功已经很近了。

    也许,到了那时自己就能轻松的卸下官职,回到家乡,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乐享晚年。

    他不禁开始幻想起那几间茅屋,几分薄田的清平生活,也许到了那时,就再也不用面对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再也不用看到那么多的罪恶。

    可是现在还不行,铁无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忽然,他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铁大人在这里独自发什么愁呢?”

    一个全身罩在黑色宽大长袍中的人出现在铁无情身后,他的脸孔藏在阴影中,看不到他是谁。

    不过,铁无情显然时知道他的身份的,他来到这里本来也是为了等候这个人的出现。

    他微微笑了笑说道:“你来晚了。”

    黑袍人点了点头:“非常时期,小心起见在附近多绕了两圈才来见你。”

    接着他有些紧张地反问道:“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铁无情答道:“很顺利,皇上看了奏本虽然没有立即处置汉王,可是已经起了疑心了。”

    黑袍人的语气里明显轻松了不少:“那就好,只要起了疑心,以皇上多疑的性格,我们再加上最后这一把火,大事可成。”

    铁无情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叶枫好像已经对我起疑了,昨天晚上我无意中看见他偷偷去了汉王府。”

    “汉王府?是去见汉王了吧?”黑袍人沉默了片刻,“不打紧,反正原来的计划就要除掉他的。你只管按计划去把他约出来,其他的一切你师弟这边会搞定的。”

    铁无情迟疑了一下:“真的要除掉他吗?我感觉这个小子不简单,他背后好像还藏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

    黑袍人斩钉截铁的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的计划就差这最后一步了,你要记住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朝廷稳定,为了天下苍生,不要让这之前的所有牺牲都没有意义。”

    铁无情低下了头,不错,他们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他们可以牺牲一切,名誉、良知,包括他们的生命。

    可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能够减轻他们所犯下的罪孽吗?铁无情心中的阴影越来越大了。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事已至此,除了继续走下去,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两人接着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铁无情转身离开了。

    他走得很慢,一副疑虑重重的样子。

    黑袍人却没有动,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眼光里透出了深深的忧虑。

    过了好一会儿,黑袍人才转身离开了城楼。

    他走得很小心,顺着城墙根沿着人迹稀少的地方走过,慢慢地走出了城门。

    在城门外有一辆不起眼的乌蓬马车等在这里,黑袍人低着头,快速地钻上了马车,马车立刻启动,向着京郊飞驰而去。

    没多久,马车来到了一处小山坡下面,黑袍人从车篷中探出头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后面的情况,确定没有人跟踪之后,马车径直一路尘烟直接往山上驶去。

    一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从马车的来路上,疾驰来了两匹骏马,马上两个人一身布衣,头戴竹笠,看不清面目。

    来到山坡前,两人勒住马匹,其中一人翻身下马,他摘下了竹笠,深深的眼窝,鹰钩鼻,正是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常无义走上前去蹲在地上,仔细地查看了地上的印迹后,站起身来对另一个马上的人说道:“没错,他的马车没有停过,一直上山去了,父亲。”

    原来这另一个人竟然是他的父亲,常漫天!

    常漫天抬头看看了眼前的小山,山上树木葱葱郁郁,树木掩映之间看得见山上的座座军营帐篷。

    常漫天问道:“山上是什么地方?”

    常无义答道:“山上是京营的一处驻地,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去处了。”

    常漫天皱起了眉头:“京营?”

    早在大明建立之初,太祖朱元璋就定下规矩,设立亲军十二卫,作为皇城禁军,侍卫皇帝左右,由皇帝直辖,不服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管辖。

    除此之外,又从全国各军中抽调精锐宿卫京城附近,平时拱卫京师,战时则是出征的主力,称为“京营”。

    京营军队多达数十卫,除了保卫京师以外,还会轮换戍边,他们装备精锐,经验丰富,战斗力极强。之前由内监马靖带领前往甘肃一带戍边的黑甲卫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看来,在这座小山之上就驻扎着京营军队其中的一部分。

    可是这个黑袍人去军营做什么?难道他竟然会是京营里的人?

    常漫天皱着眉头低头沉思着,一旁的常无义问道:“父亲,我们要跟上去看看吗?”

    常漫天冷冷地哼了一声:“上去?你以为擅闯军营是什么小罪过吗?”

    常无义张口结舌,一时无言以对,片刻之后又不甘心的问道:“那怎么办?这个黑袍人如此狡猾,好不容易才跟到了这里,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常漫天叹了口气,这个黑袍人确实很狡猾,如果不是跟踪铁无情的话,根本发现不了他。

    而且这一路上他的马车快快慢慢,走走停停,就是为了确定没有人跟踪。如果不是常漫天经验丰富,一直和马车保持着很远的距离,恐怕早就被发现了。

    可是现在这事情既然已经涉及到了京营,牵扯到了军队,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常漫天不敢擅自做主,他必须回去找人商量,必须去报告这个最新的发现。

    因为常漫天知道,真正请他来帮忙的绝不会只是那个被关在诏狱之中的叶老头,如果没有他背后那个人的允许,常漫天绝对不敢擅自插手京营的事,没有人有这样的胆子。

    于是他转头对常无义说道:“你在这里先藏起来,看看那个黑袍人会不会出来,可别跟丢了。”

    常无义点点头:“那么父亲您去哪儿?”

    常漫天神秘的一笑:“你别问了,为父自有办法去搞到进军营的许可,到时候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去了。”

    常无义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个案子真的会和京营有关吗?”

    常漫天看了一眼儿子,他的忧虑可以理解,军队一直是历来皇帝的最大禁忌,无论什么样的案子一旦牵涉到了军队,就会被冠以谋反的罪名。

    于是,无数的人头落地,无数的生命凋零,天下大乱,风云卷动。

    常漫天抬头看了眼阴云密布的天空,长长的叹息道:“小心,只怕这风雨就快要来了。”

    直到入夜,天空都还是阴云密布,这场暴雨还是没有下下来。

    京郊一处荒僻的院子,叶枫来到了门口。

    他是偷偷溜出来的。

    因为有了凡大师在身边保护,所以常漫天一大早就出门了,按照他们昨夜商量的结果,铁无情一定与陷害汉王有关,所以跟踪他说不定能有所突破。

    何况,像铁无情这样的老狐狸,若不是常漫天这样经验丰富的老猎手,恐怕也很难盯得住他。

    这样,留下来保护叶枫的就剩下了了凡大师。以了凡大师的武功,常漫天本来是很放心的。

    可是,他不知道,这个了凡大师却对叶枫身边的黑鬼赫连铁很感兴趣。

    黑鬼赫连铁虽然人有些笨拙,并不机灵,可是性格极为耿直,很讲义气,知恩必报。

    了凡大师听说了他的过往之后,很喜欢他的性子,而且黑鬼天赋异禀,从小就天生神力,正是练习至刚至猛的金刚伏魔杖法的最佳人选。

    所以了凡大师就成天价的在院子里,缠着黑鬼要收他为徒。

    要知道金刚伏魔杖法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能有机缘学习是多少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奇遇。

    可是偏偏黑鬼不同意。

    他是直性子,现在满心思都是如何报答叶枫的恩情,对于什么杖法,什么绝技一点也不感兴趣。

    这让了凡老和尚很是尴尬,他游历江湖多年,这还是头一次起了收徒的念头,可是对方居然不领情。

    所以他就一直在院子里抓着黑鬼,软磨硬泡地非要说服他不可。

    就在他们俩在院子里折腾的时候,叶枫却在房里发现了一张字条。

    字条上的大意是约他天黑后单独去郊外的一座废宅子见面,说是有要事相告。

    而字条的落款竟然是雷胜!

    叶枫心中不由得一紧,自己正想要找他呢,想不到他倒主动上门了。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雷胜,关于杨文昌的失踪,关于赵四那两个小妾的下落,关于上次提到的雷胜手中掌握的重大发现。

    看起来,雷胜是为了完成上次他提出的所谓交易而来的。

    也许,这次见面就能够得到叶枫那几处始终想不明白的答案,能够找到心中缺失的那几块拼图,从而拼出整个案件的真容。

    因此,他一定要去。

    可是字条上指明了要他单独前往。

    这倒并不是什么难事,了凡大师和黑鬼还在院子里纠缠着呢,叶枫没费什么劲,就偷偷从后墙翻了出去,独自一人去赴约。

    对于雷胜,他还是很放心的,毕竟现在连雷破天都已经死了,大雷门也不复存在,雷胜没有理由害他。

    天色刚黑,他就已经站在了约好的废宅的门前。

    推开门,这时一处已经荒废多时的宅子,院子里杂草丛生,脏乱不堪。

    穿过这不大的荒凉小院,叶枫不由眼前一亮,在正对着的厅堂之上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这厅堂明显是有人收拾过了,虽然家具不多,却整齐干净,四周的烛火都点亮了,把整个厅堂照得透亮,明晃晃的照着在厅堂中央的一张八仙桌上摆着的一桌丰盛的酒菜。

    这桌酒菜颇为丰富,看起来准备这酒菜的人是颇花了一番心思的。

    难道这是雷胜准备下的?

    叶枫刚刚在桌前坐下,就看见一个灰布衣裤的老头背着手笑吟吟地走进来,正是雷胜。

    雷胜一脸轻松地走上前来,在叶枫身旁坐下,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嘿嘿一笑,端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才一面给叶枫斟满一杯酒,一面笑道:“老夫特意提前前来赴约,想不到叶公子还先到了。”

    叶枫端起酒杯和雷胜碰了一下,浅浅酌了一口,而雷胜又是一仰头干了一杯,笑道:“上次见面之后,实在是没想到我们还能有机会坐在一起喝酒。”

    叶枫想起了那一夜发生在唐大和雷破天之间惊心动魄的那一幕,也感觉心有余悸,叹道:“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胜伯您啊。”

    他抬头看着雷胜问道:“我猜,上次您来找我提出所谓的交易,其实是雷总堂主计划的一部分吧?”

    雷胜听了,他的脸上险路出一种神秘的笑容,又喝了一杯酒,才说道:“不错,那正是雷破天定下的计策,目的不过是希望通过你向唐大证实雷破天确实已经死了,从而消除他的疑心,从而能够在他毫无戒备的情况下能够出奇制胜。”

    他接着叹了一口气:“只是想不到唐大远远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居然早就看破了一切,还将计就计,结果一败涂地的竟然会是雷破天,最后连性命也丢了。堂堂大雷门,居然就这么完了。”

    叶枫微微一笑道:“虽然大雷门完了,可是雷家上下却保存了下来,今后再也不用和唐门杀来杀去,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这样难道不好吗?”

    雷胜一仰头又干了一杯酒,没有说话。他心中不得不承认,叶枫所说的确实是实情。

    叶枫也叹息了一声:“既然当初你提出的交易是假的,那么你说的所谓关于赵四那两个小妾的下落,还有你的重要发现也自然是假的啰?”

    雷胜看着叶枫,脸上浮现出一种有些狡猾的笑容:“这个却是真的。”

    叶枫一愣,随即精神为之一振,问道:“你说什么?”

    雷胜吃吃地笑道:“赵四那两个小妾真的是我派去监视他的,现在也的确在我手里。而且,我真的发现了重要的线索!”

    叶枫急切地追问道:“什么线索?”

    雷胜吃了一口菜,抹了抹嘴说道:“其实我一直在奇怪,赵四虽然为我们大雷门办事,但是他并不是大雷门中的弟子,身份低微,怎么会有人如此大费周章故布疑阵来杀掉他?”

    叶枫点点头,他一直也觉得很奇怪:“赵四的死法和钱甲以及孙殿臣如出一辙,所以他应该和孙殿臣的案子有关。”

    雷胜也点头道:“可是孙殿臣的案子和我们大雷门并没有关系,因此这个赵四一定还在为别人办事,所以才会被人灭口。”

    叶枫表示同意,可是是什么人呢?

    雷胜一面大口吃着菜,一面说道:“本来我也一直没想通,可是后来我从他那两个小妾那里得到了一样东西,我就全都明白了。”

    叶枫焦急地追问道:“什么东西?”

    雷胜有些得意的一笑:“是一封没有署名的密信。”

    “密信?”叶枫有些出乎意料。

    雷胜接着说道:“这是赵四死的那晚,那两个小妾在他身上发现的,料想必然与他的死有关,就偷偷藏了起来。后来经不住我的拷问就交了出来,我敢说也许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叶枫的好奇心大起,问道:“是谁写给他的信?”

    雷胜有些神秘地低声说道:“奇怪就奇怪在这封信并不是写给赵四的。”

    叶枫有些糊涂了。

    雷胜解释道:“你想想赵四是干什么营生的?他终日出入京中各大高官府邸,如果这些高官们彼此之间想要暗中书信来往又不想被人发现,这个送信的有谁会比他更加合适?”

    叶枫忽然明白了。

    孙殿臣案无论是谁想要陷害汉王,都绝不可能是一两个人能成功的。这个案子设计巧妙,过程繁复,每一步都算得无比精密,势必需要很多人互相配合,所以他们之间必然会时常沟通。

    当今皇上疑心甚重,朝中大臣之间来往过密本就是大忌,随时会被指为结党营私。而锦衣卫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暗中监督这些高官的书信和言论,随时向皇上密报。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常常用书信互通消息,又不被他人怀疑,这个送信的确实没有人比每日运送蔬果的赵四更方便的了。

    这么看来,赵四就是因为替孙殿臣案的幕后人物之间传递书信,所以才被人在计划开始之前杀死灭口,这完全讲得通!

    叶枫心中隐约一喜,追问道:“那封密信现在在哪里?”

    雷胜嘿嘿一笑,干了一杯酒,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塞给了叶枫:“放心,我老头子说话算话,当初既然答应了给你,就一定会给你的。”

    忽而他脸色一整道:“你先收好了,回去再慢慢看。我相信有了它,你一定可以顺利破案的。”

    叶枫依言把书信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双手竟然有些莫名的颤抖,他预感到这封信揭示的,将会是这个案子的真相!

    一转念,他又问道:“还有一件事,不知胜伯能否如实相告?”

    雷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开口道:“你是想问杨文昌的事情吧?”

    叶枫心里对雷胜有些佩服了,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老人其实心思细密,于是也就点了点头。

    雷胜轻笑了一声:“其实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不过是这位杨大人害怕自己知道得太多,终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花了些钱,请我帮他制造了一场假死的骗局,其实偷偷把他送出了京城。这会儿,指不定我们的杨大人正躲在哪里瑟瑟发抖呢。”

    叶枫一怔:“就这么简单?”

    雷胜的表情显出他并未隐瞒:“我不过是收钱办事,就是这样简单。”

    叶枫有些难以相信,既然杨文昌想要借假死脱身,为什么要等到把所有的疑点都告诉叶枫之后才实施呢?

    他大可一早就跑掉的,当他把所有疑点都告诉了叶枫,他也就没有了价值,那么他还在怕什么?

    叶枫有些想不通。

    雷胜看着沉思的叶枫,笑了笑:“别老愁眉苦脸的了,这一桌的酒菜可别浪费了。话又说回来,这些菜应该是京城老字号沁香居的手艺,你是怎么知道老夫最喜欢吃他家的菜?”

    叶枫听了这话,脸色忽然间变了,变得非常的难看。

    半晌,他才问道:“这桌酒菜不是您事先预备下的吗?”

    雷胜听了他的话愣住了,摇了摇头:“明明是你派人送信约我在这里见面,我见信立即就过来了,当然不可能是我准备的。”

    他的脸色这时也变得很难看,看来他也感觉出了这是一个圈套:“我进来时看你已经在了,桌上还备下了酒菜,还以为是你准备好的。”

    叶枫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明明自己是接到了署名雷胜的字条才来这里的,怎么会是自己约雷胜见面的?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壶就凑到鼻子边闻了闻,酒是好酒,陈年的酒香,可是隐约在这酒气中似乎还藏着一种异香。

    这股异香很熟悉,他立即想起了当初验看孙殿臣案证物之时的那个黄金汤盆,当时也有着同样的异香。

    莺粟草?!

    当时程念真就判断这异香是来自莺粟草制成的迷药。

    看来他们中计了,有人冒用了他们彼此的名义把他们俩约到了这里,并且备好了一桌下了药的酒菜,必然有重大的图谋。

    叶枫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他霍然起身,环顾了一圈,仔细地打量起这个厅堂来。

    厅堂并不大,里面除了中间的桌椅,四周的家具很少,而且蒙着厚厚的灰尘,还挂有蛛网,明显很久没有人动过了。

    除了屋子四边点燃的烛台,就只有在屋角的地方放着一个屏风,挡住了屋子一角。

    叶枫快步上前,一把拨开屏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在屏风后面的一张椅子上,仰着脸靠坐着一具衣着华贵的女尸。

    这个女尸穿着手工华美的粉红色衣裙,头上珠环玉钗,显然生前身份高贵。可是双目紧闭,嘴角溢血,面色已经变成青灰色,死了已经有些时候了。

    雷胜走过来看见这具女尸也是一惊,可是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

    不过叶枫可认识她。

    她就是几日前与汉王相约在灵谷寺偷偷见面,而后又匆匆催促汉王离开,被叶枫认定和陷害汉王相关的那个女人。

    虽然当时叶枫只是躲在假山后远远的看了她一眼,但是这个女人的样子他已经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这本来就是查案的基本功之一。

    不仅如此,叶枫后来还从汉王口中知道了早年他们之间的一些恩怨纠葛,知道了这个女人真正的身份。

    她就是当今太子身边的侍妾之一,京城名儒的女儿,茹云夫人!

    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叶枫和雷胜约见的地点?而且已经成为了一句凉透了的尸体?

    叶枫一时想不明白,但是这一定和那个把他和雷胜约到这里来的人有关。

    叶枫伸手检视了一下尸体,茹云夫人的胸腹间骨骼尽碎,整个都塌陷了下去,是被人用重手法击杀的,和灵谷寺中那个汉王府内侍的尸体死状一模一样。

    看来这两起凶案是同一个凶手。难道茹云夫人死在这里也和构陷汉王有关?

    叶枫正在沉思中,忽然感觉耳朵里一阵刺痛,不自觉地伸手捂住了耳朵。回头看雷胜时,也是同样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不过这阵刺痛很快就过去了,当叶枫放下双手的时候,忽然厅堂外刮起了一阵狂风。

    好一阵狂风,刮得飞沙走石,门窗被风刮得来回摇晃碰撞,发出声嘶力竭一般地呻吟声。

    风席卷着灰尘扑进了厅堂,堂里四边的烛台烛火被吹得筋疲力尽地摇晃着,看起来像是马上就要熄灭了。

    可是一转眼间,风却忽然平息了,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都恢复了平静,烛火依然明亮欢快地跳动着,如同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叶枫迟疑着和雷胜对望了一眼,他的脸上也满是惊疑,分明他们看见了同样的情景。

    叶枫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猛地一回头看向那具女尸,顿时瞪圆了眼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因为他看见了不可思议的恐怖的一幕。

    眼前椅子上的茹云夫人身上的衣服颜色慢慢开始变化了!

    本来她穿的是粉红色的衣裙,此刻从她的胸腹间犹如鲜血浸透一般慢慢变成了鲜红的颜色,并且逐渐向全身扩散开来,渐渐的她全身的衣服都成了鲜红的颜色,就像,就像是血!

    叶枫还在感觉奇怪,忽然茹云夫人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那黑色的瞳仁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但是居然没有眼白,因为除了瞳仁外,她的眼睛全是鲜红的颜色!

    叶枫直吓得全身一哆嗦,倒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茹云夫人忽的从椅子上一下站了起来!

    她依旧青灰色的脸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血红的眼睛看着叶枫,一步步地走了上来!

    叶枫感觉浑身冷汗直冒,双腿像是灌满了铅一般沉重,连迈出一步都十分困难,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向屋门口逃去。

    一转身看见身边的雷胜,他心头又是一紧。

    雷胜也算是老江湖了,可是这会儿,只见他满脸都是冷汗,面如土色,直愣愣地看着茹云夫人 一步步逼近,一双腿抖个不停,竟然连一步也迈不动了。

    叶枫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往后一拉,说了声:“走!”

    他是拼尽全力喊出的这个字,可是一出口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如同梦呓一般,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雷胜被他拉了一把,一下跌倒在地上,这才缓过神来,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跟着叶枫就要往门口跑去。

    两人跌跌撞撞地没跑两步,猛然止住了脚步,因为在门口出现了一个同样跌跌撞撞的身影,正在向屋里走来。

    这个人影走路的姿势非常的奇怪,好像在仰着头看着天,所以走起路来有些跌跌撞撞的。

    等到他走进门来,在屋里烛火的照耀下,叶枫直惊得全身一震,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这个人确实是仰着头的,因为他的咽喉之处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

    这个口子割得极深,整个脖颈几乎都要断掉了,鲜血从伤口不断的一股一股涌出来,濡湿了前胸一大片,他就这么仰着头,整个头颅随着他的走动一颤一颤的,好像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最可怕的是他虽然仰着头,可是一双眼睛却还是在看着叶枫他们,脸上带着一个和茹云夫人一样的诡异的笑容!

    这时就听见一旁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雷胜痛苦地发出了呓语一般的声音:“赵四!”

    赵四?这个几乎被割掉头颅的人就是赵四?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叶枫,此刻也觉得自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被割喉而死早已下葬的赵四,身后明明已经死去多时一身红衣的茹云夫人,现在就活生生地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过来。

    是幻觉吗?他倒真希望这是幻觉。

    可是幻觉怎么会感觉如此真实?而且身边还有一个同样被吓得全身直打哆嗦的雷胜,怎么会两个人看见同样的幻觉?

    叶枫的理智已经完全崩溃了,他想起了之前还嗤之以鼻的赵四、钱甲还有孙殿臣的案子,都是有许多人同时目击,说是厉鬼杀人,冤魂索命。

    本来自己是断断不信的,可是当这些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眼前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难道真的有鬼?

    真的有恶鬼杀人的事情?

    叶枫只觉得全身都软了,没有半分力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抬头眼睁睁地看着一身鲜红衣裳的茹云夫人瞪着一双血红的双眼一步步逼近了过来。

    她走了过来,叶枫几乎已经能感觉到她的衣裙带起的风,刮过自己的身边。

    她的脸上依然是那种没有一丝生气的,恐怖而诡异的笑容,忽然一反手,她手中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叶枫感觉自己如同中了邪一般,全身僵硬,一动也动不了。

    再看雷胜,浑身哆嗦着,一身瘫软着勉强还没倒下,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尸张着嘴发出“嗬嗬”的声音。

    只听“噗嗤”的一声响,那把匕首刺入了雷胜的腰间,直没至柄。

    雷胜哼了一声,圆睁的双眼中满是血丝,直盯着面前的茹云夫人。

    茹云夫人的脸上还是带着那诡异的笑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她拔出了匕首,紧接着又是“噗噗”两刀,连续刺入雷胜的胸口。

    雷胜胸口插着匕首,软软地就倒在了地上,张着口说不出话,看着茹云夫人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的神色。

    茹云夫人看着他倒在了血泊中,依旧带着那邪恶的笑容,忽的一抬头,转身直勾勾地盯着叶枫。

    叶枫想要喊叫,可是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声也发不出来,想要跑,却全身酥软,一步也迈不动。

    身后,耷拉着脑袋的赵四也快要走到他身后了。

    他感觉他的心脏,他的胃,他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被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了,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就在这时,茹云夫人手掌一翻,从她那血一般鲜红的裙角中忽然亮出了一把短刀。

    这刀好眼熟,刀身窄长,微微弯曲,灯光下这把刀通体透出一种淡青色的光芒。

    叶枫心中剧震,这不正是配在自己腰间的那一把刀吗?

    当年父亲叶知秋曾经凭着它名扬江湖,这几年这把刀就一直是自己的随身佩刀。

    落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