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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txt下载

    叶枫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腰间居然空空如也。

    他顿时面如死灰,能在不知不觉间夺走自己腰间的佩刀,看来真的是鬼神之力了。

    眼前穿着鲜红衣裙的茹云夫人握着闪着淡青色刀光的落叶刀,一步步的向自己走过来,叶枫闭上了双眼,已经无计可施。

    忽然双耳间嗡的一阵鸣叫,就觉得脑中一阵昏沉,几乎要站不稳了。

    等他睁开双眼,耳中又恢复了正常。

    奇怪了,眼前那一身红衣的茹云夫人不见了,而自己手中正紧紧握着那把落叶刀。

    他一抬头,就看见茹云夫人的尸体还是穿着那粉红色的衣裙,好好的靠在发现她的那把椅子上,根本没有走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回头,连刚才摇摇晃晃走过来的赵四也不见了,连刚才被狂风刮乱了的桌上的酒菜也都还是好好的摆在桌上,就像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

    叶枫几乎要怀疑刚才只是做了个梦,可是他一低头,就看见雷胜正双手握着匕首倒在地上,而匕首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胸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刚才看见的是真的,怎么会忽然之间一切都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但是如果不是真的,那地上被匕首刺中倒在血泊中的雷胜又该如何解释?

    叶枫脑子很乱,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忽然隐约听见门外似乎有声音,他几步走到门口,就看见在荒草丛生的萧瑟院中有两个人。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背负双手,笔直的站在院子中央,叶枫看见他就是一愣,这个人正是之前两次相逢过的姑苏慕容家的慕容皓华!

    之前两次相见,他都想要掳走叶枫,不过没能得逞,现在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再看他身前,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女人躺在地上,口边溢血,正满目怨恨的望着慕容皓华,看来正是被他所伤。

    叶枫看着这个女人的面目,怎么如此眼熟,略一回想,想起来了,她就是在沐公爷府中见过的那位歌姬,蝶舞姑娘!

    再仔细一看蝶舞姑娘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根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铜箫,铜箫的一头隐约雕刻着一个凸起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个,是个青面獠牙的鬼头!

    鬼首铜箫!

    叶枫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想起了常漫天所说的关于鬼首铜箫和妙音门的传说,他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刚才的事情一幕幕从眼前掠过,他忽然想明白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鬼,也没有什么恶鬼杀人。

    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把他和雷胜约到了这里,诱骗他们喝下了掺有迷药的酒,然后再由这位蝶舞姑娘在门外吹奏鬼首铜箫,令他们产生了幻觉。

    他们所看见的恶鬼杀人,不过是他们在迷药的作用下,被鬼首铜箫吹奏出的那种听不见的声音所操控,陷入幻觉不能自拔,其实是雷胜自己拔出匕首杀死了自己。

    好歹毒的计策!好厉害的鬼首铜箫!

    叶枫这时也明白了,赵四、钱甲以及孙殿臣的命案现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看见所谓的厉鬼杀人了,其实他们看到的都只不过是在迷药和鬼首铜箫的双重作用下,所制造出的幻觉而已。

    这么说来,这几桩案子的真凶都是眼前这个外表柔弱无力,风情万种的蝶舞姑娘?

    看起来长得如此清秀脱俗的动人姑娘竟然会是制造了京城中这一连串血案的冷血凶手?这真的太难以让人相信了。

    可是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叶枫看着蝶舞姑娘沉默着没有说话,可是他的手已握紧,握紧了手中的那把落叶刀!

    慕容皓华背负着双手,看到叶枫盯着地上的蝶舞姑娘,脸色一连数变,料想他已经想明白了此中的关节,微微一笑,招呼道:“叶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叶枫还是看着地上的蝶舞姑娘,略略点了点头:“看起来,是慕容先生救了在下?”

    慕容皓华一脸轻松的笑道:“适逢其会,举手之劳而已。”

    他指了指地上的蝶舞:“叶公子如今抓住了她,想必就可以破解奇案,立下大功了。”

    蝶舞看着慕容皓华的眼光里有着无比的怨毒,咬着牙说道:“就凭你们想要抓住本姑娘,只怕没那么容易!”

    慕容皓华的脸色一变,他刚才从背后偷袭了蝶舞一掌,那一掌的力道他自己最清楚,已经是尽了全力了,这姑娘这会儿还能说话,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时就见蝶舞忽然身形从地上一下翻了起来,手中的鬼首铜箫忽然指向了慕容皓华,只听极轻微的“嗤嗤”声,从铜箫尾部竟然射出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钢针。

    慕容皓华脸色一变,连忙闪身躲避,而蝶舞趁着他手忙脚乱的功夫,身形忽然跃起,翻过了旁边的墙头不见了。

    叶枫在一边看见心中一急,身形一动就想要追上去,忽见慕容皓华的身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他虽然摔倒了,还是伸出手对着叶枫连连摆动,开口说道:“别,追……”

    刚说两个字,忽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叶枫这边正想追赶,刚一催动内息,就感觉气血翻滚,全身经脉无力,忍不住也是一张口,吐出了一口逆血。

    慕容皓华看着叶枫嘿嘿笑道:“这小姑娘好厉害的音波功,当年妙音门的鬼首铜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总算有缘得见。”

    说完,他费力的坐了起来,叶枫才看见他的胸前有一团逐渐变大的血迹,刚才从鬼首铜箫中射出的钢针,看来他还是没能全躲过去。

    虽然叶枫知道慕容皓华一直对他不怀好意,不过怎么说这次也是人家救了他,还为他负了伤。

    当下关切地问道:“慕容先生,你怎么样了?”

    说着就想走过去,可是只觉得双腿一软,居然难以动弹。

    慕容皓华嘿嘿的笑着:“区区两根钢针,奈何不了我的,若不是刚才我强行出手偷袭她,没有运功抵抗那鬼首铜箫的音波功,先就被震伤了经脉,行动不便,这点微末伎俩,岂能伤我?”

    叶枫相信,堂堂姑苏慕容世家的当家人,怎么会连小小暗器也躲不过?

    可是他也觉得奇怪,于是问道:“慕容先生和在下并无深交,为何要冒险救我?”

    慕容皓华淡淡一笑:“我刚才若不出手,打断她的音波功,被困在幻觉中的你一定会和那个雷老头一样举刀自尽了。我倒并不是为了救你,只是那易筋经可是指望在你身上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别人所杀?”

    他叹息了一声:“只是没想到这传说中的鬼首铜箫如此厉害,我强行运功竟然被震伤得如此严重,所以刚才我站在这里,不过是强压着伤势装装样子吓唬吓唬那个小姑娘,真要动手的话,恐怕我们俩现在的状况,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无论如何,毕竟是慕容皓华舍身救下了他的性命,叶枫看着他,眼光里逐渐有了温暖的感激之情。

    慕容皓华感觉到了他的感激,面色一整说道:“你其实不必感谢我,我不过只是为了易筋经而已,这段日子我暗中一直跟着你,就想要找机会把你抓走,所以你不用觉得我是好人。”

    他叹息道:“想不到,现在有机会了我却受了伤,没力气把你带走了。”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这么说来慕容皓华一直跟着自己,其实他可以下手的机会很多,最近自己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时候可不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于是他问道:“慕容先生之前为什么一直不下手?”

    慕容皓华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有些迟疑地答道:“也许,是跟着你看你查案,把我的好奇心引出来了,我也想知道这个案子的真相。”

    叶枫点点头,这倒也算是个理由。

    可是慕容皓华自己知道,他只说了一半。

    想知道案子的真相不假,但是这个远不及他想要得到易筋经的心愿迫切。

    可是他在跟着叶枫的这些日子里,他发现这个小子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的背后隐隐约约好像藏着好几股势力,有想杀他的,有想要保护他的,还有像蜀中唐门这种唐大想要保护他,而唐柔却想要几次三番杀掉他的。

    至于是为了什么,慕容皓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

    看来这个小子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大秘密呢!

    而更加重要的,是慕容皓华发现,自己逐渐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小子了。

    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东西,或者说是特质,虽然他查案的时候心思缜密,可是他对待朋友,甚至对待陌生人,却一直是真心相交,从来不设防的。

    这种在狡猾的人眼中看起来感觉有点傻乎乎的不设防,却让他身边的人感觉很舒服,感觉到温暖,感觉愿意去结交他,去了解他,甚至于去竭尽所能的保护他。

    因为如果换过来,他也会这么对待他们的。

    也许,这就叫做赤子之心吧!

    慕容皓华这么想。

    曾几何时,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赤子之心,向往过成为这样温暖的人,不过,当他的年纪越来越大,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份心就渐渐丢失了。

    想当初,姑苏慕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曾经也名震天下。

    可是后来,家族逐渐没落,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辉煌。

    现在,他成为了慕容世家的当家人。

    他像从前每一代的当家人一样发誓要不惜一切重振家声,让姑苏慕容重拾当年的荣光。

    而这些,首先要让慕容家的武功能够再度冠绝江湖。

    所以,他变成了一个武痴。

    他近乎疯狂地遍寻天下知名的武功,不计代价。哪怕是为了传说中的武当“无极剑气”,让自己的儿子丧生在嵩山,他也不后悔。

    可是,这次为了易筋经准备掳走叶枫的时候,他却犹豫了,迟迟没有下手,到最后还要舍身来救他。

    为了什么呢?

    也许是为了这小子身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可怕势力?也许是为了他身上那颗自己曾经向往过的赤子之心?

    慕容皓华说不清楚,他只知道,这次恐怕是没办法带走叶枫了。

    慕容皓华在地上坐了一阵,慢慢的站了起来。

    叶枫心中不由对慕容皓华的武功修为大感佩服,须知他先是被蝶舞姑娘的音波功震伤了经脉,受了极重的内伤,而后又被鬼首铜箫中发射出的暗器集中。

    这么重的伤势,刚才还口吐鲜血几乎已经动不了了,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恢复体力站起身来,不能不让人佩服他的内功深厚。

    再看看自己,到现在还是气血翻涌,四肢瘫软,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慕容皓华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叶公子只不过是刚才被那鬼首铜箫的音波功控制了心智,引致现在内息混乱,稍稍休息一下自会恢复。”

    叶枫感觉有些惭愧的哦了一声,转而又问道:“慕容先生的伤势如何,不打紧吧?”

    慕容皓华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小子在这样的处境下居然还会关心他的伤势,心中不由也是有一点温暖的感觉,难道这小子不知道慕容皓华一旦伤势好转首先要做的就是掳走他?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叶枫的话,说道:“你以后可要小心了,身边一定随时要有保护的人,不要再像今日一样给人可乘之机。”

    他转头看着叶枫,眼神中竟然有几分关切之色:“你这次面对的人物可不简单,竟然能出动已经绝迹江湖百年的妙音门这样的杀手,这次虽然没能成功,想必还有后招,不可不防。”

    叶枫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准备离开了,不由也是大感意外,难道他不准备抓走自己逼问易筋经的内容了?

    慕容皓华看出了他的惊讶,冷冷哼了一声:“我现在要赶着回去疗伤,暂时顾不上你了。不过等到伤好之后还是会来找你的,在那之前,你可要好好保重,我还指着你才能一睹易筋经的真容呢。”

    说完嘿嘿一笑,忽的身形一动,轻飘飘的掠过墙头而去。

    叶枫怔怔的眼看着他离去,不知怎的,心里感觉这个慕容皓华并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么无情,那么讨厌。

    不管是否真的像他所说的只是为了从叶枫身上得到易筋经,毕竟在最关键的时刻是他舍身出手救下了自己,而且他还为此受了伤。就凭这一点,就足够令叶枫感激了。

    何况,叶枫隐约觉得慕容皓华这次所受的伤也许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否则,他为什么不带着叶枫一起离开呢?

    现在叶枫完全无力抵抗,又是只身一人,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或许,出于报答救命之恩,自己会把易筋经的内容告诉他也不一定呢?

    所以这次他在蝶舞姑娘手上所受的伤一定不轻,否则才不会这么着急着离开。

    他又想起了蝶舞姑娘,这样一个看上去弱质芊芊的女孩子,居然能仅凭着音波功就能控制别人的心智,还能把慕容皓华这样的高手震成内伤,这是怎样一种奇妙的功夫?

    回想起刚才屋中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他不禁现在还觉得有些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慕容皓华及时出手打断了蝶舞继续吹奏鬼首铜箫,恐怕自己此刻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还是死在自己的落叶刀之下。

    这样就算以后有人发现了这里,看到的现场也只会是他和雷胜在这里相约秘密见面,继而不知何故双双自杀。

    以他们俩的武功而言,谁也不会相信有人能杀了他们却在现场没有留下一点打斗的痕迹。所以这根本也就不会被当做凶杀案处理。

    果然是好歹毒的计策!

    可是茹云夫人的尸体出现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呢?难道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叶枫一时还想不明白。

    现在回想起来,自从他耳朵感到刺痛开始,刚才的狂风,看见的厉鬼,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在鬼首铜箫影响下产生的幻觉。

    这也就难怪之前的案子会出现那么多的人同时目睹厉鬼杀人的场景了,想必他们也是被蝶舞姑娘的鬼首铜箫所控制了。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有很多关于音乐能够影响人的心境和思维的记载,比如伯牙和子期“高山流水”的传说。

    《列子》中曾经记载,伯牙琴艺高超,抚琴时心想高山,一旁的钟子期闭着眼听见他的琴声,就仿佛看见了高山的巍峨雄壮。伯牙又心想流水,子期就仿佛看见了流水的缠绵不绝。

    于是伯牙就把子期引为知音,在子期死后,伯牙就破琴绝弦,再也不弹琴了。后人都以此歌颂他们的友情和知音难得,其实,这也恰恰说明了音乐对人产生的巨大影响力。

    如今只不过是把琴换成了箫,琴曲换成了鬼首铜箫所奏出的那听不见的声音。

    可是这鬼首铜箫奏出的声音为何会听不见却能影响人的思想?这确实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叶枫渐渐感觉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于是慢慢站了起来,重新走回到厅堂之中。

    一切还是那样,茹云夫人的尸体还是静静的靠坐在屋角的椅子上,雷胜也依然插着匕首躺在地上的血泊之中,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叶枫感觉刚才发生的那光怪陆离的一切都好不真实,就像做梦一样。

    忽然,他愣了一下。因为他刚刚好像看到地上血泊中的雷胜,隐约动了一动。

    难道雷胜还没死?

    叶枫赶紧来到他面前,蹲在地上仔细查看,雷胜确实还没有断气,但是他身上被捅的那三刀,刀刀都是要害,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雷胜此时已经气若游丝,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叶枫,突然伸出手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抓住叶枫的衣服,嘴唇努力的嚅动着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叶枫伏低了身子,把耳朵贴近雷胜的嘴唇,勉强能听清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叨着:“小,心,公,子……”

    雷胜的手忽然松开了,无力的垂落下去,他的双眼还在圆睁着,却没有了一丝神采。

    叶枫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雷胜断气了。

    雷胜,大雷门的四大堂主之一,曾经也是江湖上叱咤风云的角色,想不到最后在这里用一种可笑而恐怖的方式,自己杀死了自己。

    叶枫看着他的尸体,不由得感慨万千。

    回想起来,虽然和雷胜之间的几次见面都是他刻意安排的,不过他对自己,其实是没有恶意的。

    他做的一切都是遵照总堂主的命令行事,也确实为叶枫提供了很多破案的线索,而且对于雷破天,他一直是忠诚的。

    现在,他依旧追随着他的总堂主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愿在那里,他能够安息。

    可是,他死前说的“小心公子”是什么意思?

    公子?什么公子?

    叶枫皱起了眉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江湖上最神秘也最可怕的那个人,那个一身黑衣,面戴狰狞的青铜面具的人,轩辕公子!

    这个公子指的会是他吗?

    想起来,这二十年来江湖上的重大事件背后隐隐约约都有他的影子。

    难道如今京城这一连串构陷汉王朱高煦的阴谋也与轩辕公子有关?

    可是不对啊,之前大雷门一直是暗中支持汉王的,而轩辕公子明明白白就是大雷门雷破天的幕后操纵者,他又怎么会去对付汉王呢?

    莫非是他看见太子正位,感觉汉王失势了,转而支持太子了?

    可是在整个案件中,大雷门的势力并没有牵涉其中,这说不通啊。

    叶枫正站在雷胜的尸体面前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了外面荒凉静谧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那扇陈旧残破的木门发出的凄凉的吱呀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显得分外刺耳。

    有人推开院门进来了!

    谁?

    在这样的深夜有谁会到这京郊一座荒僻的废宅里来?

    叶枫只觉得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来杀自己的杀手。

    刚才的蝶舞没有成功,受伤逃走了,这么快就派了新的杀手来了?

    叶枫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倒不是他镇定自若不想动,他也想过要逃,但是实在是现在身上还是很无力,拖着这样的身子纵使逃跑也是枉然。

    所以他索性只有站在原地,有些紧张的看着屋门口,看着到底是谁会走进来。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的踱着步走进了屋门。

    初夏时节已经有些闷热,可是这个人还是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大罩袍,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领子也是高高竖立着,遮住了脸,只露出了帽子下面的两只眼睛。

    虽然看不清面目,不知道他是谁,但是看他的第一眼,叶枫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人他一定认识。

    这个人抬头看见了屋里站着的叶枫,明显也是一愣,眼光里满是疑惑,失声问了一句:“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他的声音,叶枫才更加是大吃一惊,这个声音好耳熟,难道是他?

    不,不可能!他绝对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在叶枫无比惊疑的眼光中,这个人伸手解开了系带,脱去了黑色的罩袍。

    明亮的烛火下,他的面目五官清晰可辨。

    这个人赫然正是被禁足府中,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脱去了罩袍,对叶枫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低头,他看见了地上雷胜的尸体,眉头一皱:“这个人是谁?”

    叶枫张着嘴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朱高煦一抬头却看见了屋角茹云夫人的尸体。

    他的脸色变了,变得如同纸一般的惨白,圆睁双目,握紧了拳头。他一步一步无比艰难的慢慢走过去,全身都因激动而在颤抖着,

    眼前的茹云,那美丽的双眼紧闭着,曾经在这双眼睛里充满着活泼和灵气,满是勃勃的生机。为了她眼中的那一抹欣喜,朱高煦不惜做了多少离经叛道的事情,背上了多少的骂名,甚至被父亲幽闭在北平。

    可是如今,这双美丽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朱高煦心中最美好的一切也永远变成了回忆。

    看着她身上粉红色的衣裙,当年他们一起纵马江湖的时候,她就最喜欢粉红的颜色。那时候她的粉红的笑颜,粉红的衣裙,还有粉红色的温暖的阳光,那是多么美好的场景。

    如今,这一切还历历在目,可是伊人已逝,现在眼前的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悲伤像浪潮一样席卷上来,浸透了他的全身,泪水也一次次冲击着他的鼻翼,他的眼眶。

    他用尽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都深深嵌进了掌心,靠着这疼痛压抑着悲伤的情绪。

    好一会儿,朱高煦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她,是怎么死的?谁干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却充满了恨意和杀气,听得叶枫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赶紧答道:“在下来到这里的时候,夫人她已经逝去多时了,凶手是谁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胸腹而死的。”

    说完,他又加上了一句:“她去得很快,应该没什么痛苦。”

    这纯粹是为了安慰汉王而说的话,茹云夫人死于胸腹内伤,肯定不能马上致命,死前一定曾经遭受了何等剧烈的痛苦,这一点久经沙场,见惯了杀伐伤亡的汉王朱高煦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朱高煦毕竟是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冲杀惯了的人,他的累累战功可不是假的,只是片刻时间,他忽的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没有了悲伤和激动的表情,而换作了一副冷漠的面孔。

    叶枫不得不佩服他控制情绪的本事,几乎要怀疑现在这个一脸冷漠的汉王和刚才悲愤激动的朱高煦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只除了,他眼中燃烧着同样的愤怒的火焰。

    朱高煦盯着叶枫,冷冷的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一指地上雷胜的尸体:“他又是什么人?”

    叶枫叹了口气,只好慢慢把他如何同雷胜一起被人骗来这座废宅,又如何误饮下掺了迷药的酒,接着如何发现了茹云夫人的尸体,后来雷胜被杀手的鬼首铜箫所控制,自杀身亡,自己如何侥幸被慕容皓华所救,这些都一一对汉王讲述了一遍。

    只有一点,他没有说出那个用鬼首铜箫的妙音门杀手就是沐公爷府上的歌姬蝶舞姑娘。

    说不上为什么,但是叶枫只是单纯地不想把沐公爷也卷进这个漩涡中来,他可是手握重兵镇守云南的重臣。

    毕竟,现在京城里的这个漩涡已经够复杂的了。

    朱高煦听完了叶枫讲的这些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离奇的内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好像想要从中看出叶枫讲的故事究竟是真是假。

    叶枫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么光怪陆离的遭遇,讲出去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不过,汉王朱高煦相信了。

    与其说他相信了这件事,不如说是他相信了叶枫这个人,相信了他眼中的那一份真诚。

    多年在战场上浴血杀伐和在朝廷中勾心斗角的经历,让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眼前的这小子没有说谎。

    再说,谁会去编个这么离奇的故事来骗人呢?

    虽然这个故事听上去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是,这几个月以来,在京城发生的这些事情不是已经足够离奇了吗?

    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对叶枫点了点头,说道:“看来你刚才也挺危险的,能活下来也真是侥幸。”

    接着他眉头一皱,又问道:“不过,布置这一切的人为什么会把茹云的尸体放在这里呢?”

    叶枫回答不了,他也一直想不明白,如果布置眼前的这个局不过是为了杀掉自己,阻止再继续调查下去,那么茹云夫人的尸体在这里又有什么作用呢?

    毕竟,他和茹云夫人之间并不认识啊。

    莫非,莫非和出现在这里的汉王朱高煦有关?

    他心里忽然一动,急忙问道:“汉王殿下您此刻不是应该在府中禁足吗,怎么会来到这里的?”

    朱高煦此时也隐约感觉有些不对,答道:“本王是在黄昏时分接到了有人送来的茹云的亲笔信,约我这个时辰到这里来相会。”

    叶枫脸色变了,果然,茹云夫人写信约汉王来此会面,可是到了这里却只有茹云夫人的尸体,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要知道,茹云夫人可是太子的妾室,深夜和汉王在僻静之所私会,还死在了这里,这如何说得清楚?

    如果,刚才对方的计划成功了,那么这里就会有叶枫、雷胜以及茹云夫人三具尸体。

    一旦有人发现汉王出现在这里,那么他禁足期间抗旨外出、私通并杀害太子妾室、还杀害了查出很多对汉王不利线索的叶枫阻止调查,这随便任何一项罪状,都可以置汉王于死地。

    到时候,纵使皇上再偏爱汉王,恐怕也不能维护于他了。更何况,皇上原本就已经起了疑心。

    想到这里,叶枫心中一急,赶忙问道:“殿下是只身前来的?”

    朱高煦看他着急,感觉事情不妙,答道:“本王尚在禁足期间,自然是偷偷出府,只带了一个跟随多年的随身侍卫。”

    叶枫问道:“他现在何处?”

    朱高煦答道:“在门外守着,没有进来。”

    他看叶枫焦急的神色,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叶枫摇摇头道:“我还没完全想明白,不过这很可能是针对殿下您的一个圈套。”

    朱高煦一愣:“什么圈套?”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一阵嘈杂,人喊马嘶,火光闪动,把外面原本漆黑的夜色映得透亮,听上去像是有军队正在调动。

    叶枫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就见院门忽然被推开,一个黑衣服的汉子急匆匆的奔了进来。

    他冲进屋里,在汉王朱高煦面前噗通跪倒,想必就是刚才汉王所说的那个贴身侍卫了。

    只听他急切地禀告道:“殿下,外面忽然出现了很多京城巡防营的军士,由其统领李飞虎率领着,正向这里赶来,马上就要到门口了。”

    汉王和叶枫听了都是一惊。

    怎么可能会如此凑巧,在这个时间他们出现在这里?分明就是冲着汉王而来的。

    现在的京城巡防营可是被调拨给太子节制的。

    叶枫这时心中却是一动。

    京城巡防营?

    李飞虎!

    他想起了在灵谷寺,他曾经硬接了李飞虎一掌,借力逃走的事情。即便是他当时以张胖子的上乘轻功身法卸力,却还是被李飞虎的掌力震伤了,他那至刚至猛的掌力绝对是武林上顶尖的高手。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提到这个李飞虎,叶枫忽然联想到了茹云夫人的尸体。

    现在想起来,李飞虎的刚猛掌力倒是和茹云夫人身上的致命伤很相符。

    而李飞虎正是京城巡防营的统领,现在又莫名的带队出现在这里,难道,这里的圈套竟然是他设下的?

    叶枫一时也来不及细细思考了,急忙对汉王朱高煦说道:“殿下,他们一定是冲着您来的,现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朱高煦点头称是,叶枫一指屋后的矮墙:“从前面出去只怕是来不及了,我们试试从后面越墙脱身。”

    朱高煦一面点头一面正要举步,忽然身形一顿,只见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汉王和叶枫都是吃了一惊,回头看去,手握着钢刀的,正是那个跟随汉王多年的贴身侍卫!

    叶枫一愣,喝问道:“你要干什么?”

    那个侍卫嘿嘿一笑:“放心,我并不想伤害殿下,只不过想要殿下留上片刻,等着李飞虎将军带人进来而已。”

    叶枫只觉又惊又怒,倒是汉王朱高煦显得格外的镇定自若,他看着这名侍卫冷冷地说道:“枉你跟随本王多年,战场上还曾经替本王挡过刀箭,我一直把你留在身边,当做最可信任的人,从未薄待于你,想不到你竟然会有一天背叛本王!”

    要知道汉王朱高煦常年统军征战,向来赏罚分明,这个侍卫既然能在他身边多年,备受信任,想必也是立下过不少功劳,受过不少恩赏的。

    当下闻言,侍卫脸上竟然也露出了羞愧的神色,低下了头道:“殿下莫怪,小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前几年家母重病,我又随着殿下身在边关,全靠李飞虎将军仗义援手,出钱出力为家母治病。后来家母逝世,后事也是李将军一手操持的,此恩不能不报。”

    朱高煦冷冷的看着他:“所以他就逼你背叛本王以报答?”

    那侍卫头垂得更低:“殿下的知遇之恩,我也曾为殿下也挡过刀箭,剩下的只有来生再报了。”

    朱高煦冷冷一笑,再不搭话。

    一旁的叶枫心急如焚,眼看着京城巡防营的人就要快要到了,他不禁握紧了腰间落叶刀的刀柄。

    可是他此刻体力尚未恢复,全身没有力气,纵然拔刀,恐怕也难以是眼前这侍卫的对手。

    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忽然听见从屋外传来两声咳嗽声,只见一个身影从一旁的窗户外直扑了进来!

    这个人影来得很突然,屋里的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这个人一进来,向前一扑,伸手就抓向那侍卫手中的钢刀。

    侍卫不由得一怔,这人竟然以空手来抓自己的刀锋,莫不是疯了?

    他手中的刀锋一竖,对着来人的手掌就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这人的手掌一把就抓住了钢刀,侍卫顺势就想抽刀,料定这人的手掌就会被锋利的刀锋削掉。

    可是他连抽了两下,这人的手掌竟然如同铁铸的一般,牢牢攥住了刀身,任凭他使尽全力,钢刀居然纹丝不动。

    来人嘿嘿一笑,手腕一拧,钢刀的刀身竟然被硬生生的掰弯了。他的手莫非真的是铁铸的?

    侍卫大惊之下,果断地弃了手中钢刀,往后便退。他已看出来的这个人武功极高,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想要先行后退以求自保。

    可是来人毫不放松,握着刀身的手一伸,刀柄直撞向那侍卫的胸口。

    侍卫躲闪不及,胸口被刀柄撞中,全身一窒,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那人铁一般的手掌就伸了过来,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张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只听喀嚓一声,侍卫的脖子被拧断了,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眼睛圆睁,舌头伸出,全身一瘫,顿时气绝身亡。

    来人松开手掌,让侍卫的尸体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接着他一面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一面转过身来,面对着汉王和叶枫。

    在烛火照耀下,叶枫不由得一愣,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竟然是号称“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铁无情!

    难怪有这样的一双铁掌!

    铁无情不正是陷害汉王的那一伙人吗?怎么会在这关键的时候会出手解救汉王?难道有其他的什么阴谋?

    叶枫想不通,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警惕地看着铁无情。

    铁无情又咳嗽了两声,他的目光扫过叶枫的脸上,他看出了叶枫对他的不信任,可是眼下,他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他脸上略显焦急地对汉王朱高煦说道:“现在来不及解释了,请殿下立刻随我离开这里,李飞虎带着人马上就要进来了。”

    朱高煦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叶枫。

    叶枫咬了咬牙,先不管铁无情有什么目的,现在赶紧离开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他对着朱高煦点了点头。

    铁无情的脸上有了一丝宽慰的表情,他略带感激的看了叶枫一眼,迈步在前面引路,三人迅速向着屋后走去。

    他们刚从屋后的矮墙离开,院门就被人推开了。李飞虎带着高举着火把的巡防营军士,大踏步闯了进来。

    走进空无一人的屋里,李飞虎愣了一下,分明感觉有些意外。

    他一挥手,巡防营的军士们立即分散开来,把屋子院子里里外外搜索了个遍,一个人影也没有,哪里有汉王的踪迹?

    李飞虎走到那个侍卫的尸体旁边,蹲下身去,仔细查看了他喉咙处的致命伤,又拾起了那被铁无情的铁掌活生生掰弯了的钢刀,脸色沉了下来,原来是他!

    他站起身来,又扫视了一下屋里,并没有叶枫的尸体,他的心开始有些乱了。

    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一切和原本的计划是在相差的太远了,本来应该死在这里的人没有死,本来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汉王也并不在这里。

    亏得他之前还为防万一买了个保险,现在连安插在汉王身边的人都已经死了,而杀死他的却是原本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铁无情,汉王却不见了踪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计划失败了?蝶舞姑娘失手了?

    这怎么可能?!之前的计划一直进行得很顺利,蝶舞姑娘那神乎其技的本事他见识过,之前从未失过手。这一次怎么会?

    叶枫!这个小子难道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命大,活埋中毒都死不了,这一次也能逃出生天?

    李飞虎感觉心中的那团阴影越来越大,他心里在默默的哀叹:看来还是小看了这小子!难道真的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沉吟了片刻,他猛的抬起头来,心里下定了决心,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为今之计只能赶快赶回京城,先封锁四门,无论如何不能让汉王回到京城。

    至于接下来怎么办,恐怕需要和那个人商量之后再定夺了。

    他走出屋外,抬头望向京城方向的夜空,暗暗叹息了一声,但愿这个足智多谋的他能有办法应付眼前的变局。

    汉王他们其实并没有走远,就藏身在废宅后面的小山坡上。并不是他们不想走,实在是叶枫身子虚弱,一时之间难以走远。

    他们就站在山坡上,看着手持火把的京城巡防营军士们包围了小院,冲进了屋子。不久又看着他们从院中抬出三具尸身,搬上了门外的马车,然后集合起来,向京城方向去了。

    连拉尸首的马车都准备好了,看来果然是有备而来啊,叶枫冷笑了一下。

    汉王朱高煦远远看着那马车簇拥在星星点点的火把中,越走越远,一直消失在了视野中。想起马车上有着茹云夫人的尸体,不由心中一阵黯然,长长叹息了一声。

    铁无情似乎身体有恙,一直断断续续的在咳嗽,这会儿靠着一棵大树坐着,咳得更凶了。

    叶枫转过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铁无情。

    铁无情猛咳了几声,稍稍平缓了下气息,抬起头看着叶枫微微一笑:“叶公子心中一定有很多疑惑,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叶枫眨巴了几下眼,问道:“如果我没猜错,铁大人您和下面的李飞虎他们应该是一伙的吧?”

    铁无情淡淡一笑:“没错,我和李飞虎不但是一伙的,根本他就是我的师弟。”

    叶枫一愣,这他倒是万万没想到。

    铁无情道:“当年我们俩自幼拜在同一个师父门下,我学的是铁掌,他学的却是铁拳,所以极少有人知道。”

    他咳嗽了两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上我的?”

    叶枫淡淡地说道:“灵谷寺。”

    铁无情点点头:“不错,正是从那里开始,我们的计划出现了问题。”

    叶枫道:“你们利用茹云夫人约汉王殿下前往灵谷寺的机会,杀掉了那个内侍,想要利用内侍尸体上的汉王的短刀来栽害殿下,谁曾想不知何故汉王突然提前离开了,于是原本被你们设计成目击证人的我却发现了尸体,还被李飞虎抓个正着,成了嫌疑人。”

    铁无情叹息道:“那是因为茹云夫人念及当年与汉王曾经的旧情,不忍陷害汉王殿下,所以没有按照计划好的时间留住殿下,而是让他快走,所以被李飞虎拿住现行的就阴差阳错的变成了你。”

    他说完这句,一直背对着他们站在一旁远眺的汉王朱高煦的背影忽然抖了一下,看得出刚才关于茹云夫人的话触动了他。

    叶枫又说道:“可是那个内侍并不是死于汉王的短刀之下,而是被人用重手法击碎胸腹而死,这应该是你们计划中最大的破绽。”

    铁无情道:“不错,李飞虎军营出身,行事素来不够细致。不过这原本也算不得什么大的破绽,陷害汉王,只要他在现场还有尸体上那把御赐的短刀,说他是杀人灭口,以皇上的脾气这样的铁证就足够了。”

    他又猛咳了几声,有些喘息着说道:“想不到最后现场发现的却是你拿着那把刀站在尸体面前,你追查孙殿臣的案子刚刚追查到这个内侍身上,要说是你下手杀了如此重要的证人,谁信哪?”

    他抬头看着叶枫:“所以后来大理寺上了奏本之后,皇上却一直拖着没有处置汉王殿下,想必也是对这个内侍的死起了疑心吧?”

    叶枫双眼盯着铁无情:“那个内侍的死状和今日发现的茹云夫人一模一样,我和李飞虎交过手,我知道他的铁拳的威力,我猜杀死那个内侍和茹云夫人的凶手都是他吧?”

    铁无情神色有些黯然的点点头:“不错,这也是我为什么帮你们的原因。我没有想到为了这个计划,我师弟竟然可以变得如此冷酷无情,如此的可怕,他居然能因为茹云夫人对汉王殿下还怀有旧情,不想她破坏我们的计划,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堂妹!”

    什么!?

    叶枫大吃了一惊,连一直背对他们站在一旁的汉王朱高煦也惊讶地霍然转过身来。

    茹云夫人是李飞虎的堂妹!

    叶枫吃惊地抬眼望向汉王,汉王的双眼中满是愤怒,几乎就要喷出火来:“茹云娘家确实姓李,他父亲是京城里的名儒。这么说,杀害茹云的就是他的堂兄李飞虎?”

    铁无情苦笑着点点头:“如果不是这层关系,我们如何能够得知茹云夫人当年和殿下曾有旧情,如何能够几次三番利用她把殿下约出来?”

    朱高煦满腔怒火的站在原地,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念道:“李,飞,虎!”

    看他的样子,恨不得立刻把李飞虎生吞活剥,碎尸万段。

    叶枫知道此刻也劝不住他,于是叹息一声,对铁无情道:“事到如今,铁大人你就把整个事件的始末都说出来吧!”

    铁无情长叹了一声:“既然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能隐瞒你们的呢?”

    铁无情又猛咳了一阵,半晌才缓过气来,叶枫皱了皱眉头,心中赶到奇怪,莫非他染了风寒?

    铁无情气息稍定,开口说道:“叶公子猜的不错,京城中的这场风暴,其实是我们很早就筹划好了的。”

    他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一面回忆一面说道:“大约一年之前,我师弟前来见我,带给我一封书信。当时皇上下诏立太子不久,汉王殿下也回到京城居住,却迟迟不肯前往云南就藩,而皇上却对汉王百般偏爱,一点也没有怪罪的意思。这引得朝中众臣们纷纷猜疑不已,觉得太子之位不稳。”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冷哼了一声:“少废话,赶快说那封信的事。”

    铁无情叹了口气道:“这封信是朝中一位极为聪明睿智的大人所写,他讲明了太子目前的危局,以及朝廷稳定的重要性,力邀我加入他的计划,说他有办法能稳固太子的位置,稳定住朝局。”

    朱高煦冷笑一声:“所以你就加入了?”

    铁无情摇摇头:“一开始我并没有答应,谁也不想卷入朝中的党争里去。可是后来一切都按照那位大人的预料发展着,甚至如他所言,皇上居然把禁军天策卫也调给汉王充当了卫队,而后汉王殿下您竟然以唐时依靠天策府发动了玄武门之变而登基的唐太宗自诩,这个时候我才相信他的话,天下又要大乱了。”

    汉王朱高煦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吭声,铁无情说的确实是实情。

    虽然所谓他以唐太宗自诩云云不过是他酒后的醉话,可是他不想解释,他从来就不喜欢解释,这世上很多事本来就是越解释反而越解释不清的。

    反正他真的从来没想过什么兵变、夺权之类的,至于别人的想法,他控制不了。

    铁无情接着说下去:“于是我同意加入了这个计划,但是京城之中是天子脚下,都察院的御史大人们还有锦衣卫都虎视眈眈的监视着官员们的一言一行,满京城都是他们的耳目,捕风逐影的就想要找到证据来弹劾百官,好在皇上那里立功受奖。因此,我们不能经常见面,只能通过书信互通消息。”

    叶枫点点头:“所以,你们就想到了赵四。”

    铁无情道:“不错,赵四每日在京中各处高官显贵的府邸进进出出,可是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无论是打探消息还是送信,都是最佳的人选。所幸赵四贪财,给点钱他就答应了。”

    “很快,一个构陷汉王,保全太子的计划就诞生了,既然汉王殿下如此看重天策卫,甚至把它比作帮助唐太宗夺取皇权,创下贞观之治的天策府,于是我们就拿天策卫下手做文章,这样也更能激起皇上的猜忌之心。”

    汉王朱高煦听到这里,不禁冷着面孔怒哼了一声。

    铁无情叹息了一声:“可是就在这时,赵四这边却出了问题。他这个人非常贪财,所以很容易就让他为我们之间送信,可是也正是因为他贪财,在他感觉到我们在谋划一项非常隐秘的事之后,居然私自扣下了我们之间的信件,以此向我们要挟更多的钱财。”

    叶枫这时候不禁想起了雷胜对自己讲的,其实赵四早就被大雷门收买了,一直在为大雷门四处活动,收集信息。

    从时间上看,这个时候他一面拿了大雷门的钱,为他们做事,另一面又收了铁无情他们的钱财,偷偷为他们送信,传递消息。

    这样贪财的人,今天可以为了钱财替你做事,明天当然也可能为了更多的钱财而背叛你,在他们心里没有道义,有的只是价值。

    所以赵四会做出要挟他们的事,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铁无情接着说道:“可是这个时候计划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赵四这种人掌握了我们这样大的把柄,一定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就算现在能用钱财稳住他,难保他以后不会出卖我们。所以我们的计划首先就是要除掉赵四灭口。”

    铁无情叹息了一声道:“具体是怎么执行的我确实不清楚,只是听我师弟说起过,他们找来的杀手是百年前销声匿迹的妙音门的后人。当年妙音门传说擅长用音律蛊惑人心,甚至控制人的思想,所以我猜想赵四的死以及后来的命案当时目击者看见的所谓厉鬼杀人,多半就是他们搞的鬼。”

    叶枫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当然清楚妙音门的厉害。就在今晚,他还险些就被蝶舞姑娘的鬼首铜箫所控制,死在自己的落叶刀之下。

    现在想起来,那恐怖而离奇的一幕还是让人心有余悸,冷汗直冒。

    铁无情看着叶枫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都已经查出来了,我们利用酒楼的小二钱甲找到了一个和孙殿臣身材相仿的厨子,之后就是杀掉钱甲灭口,然后在孙殿臣寿宴那晚利用厨子的尸体制造了孙殿臣假死的现场。”

    “接下来,我们再利用天策卫的军士制造了一起假的刺杀太子的行动,由李飞虎带领的京城巡防营救下了太子。后面的事情和我们的计划完全一致,皇上不但将巡防营调归太子节制,还因此事对汉王起了疑心,不单斥责了他还把他禁足在王府。这些事和你当初给我分析的是一模一样。”

    他对叶枫笑了笑:“其实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小小年纪只凭借着一些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这么复杂的案件的全貌,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叶枫也笑了笑:“你们不正是希望我能查出此案的线索,从而把所有的疑点都引向汉王殿下,以最终达到栽害汉王的目的吗?”

    铁无情叹息道:“其实我们一开始的计划里根本就与你无关,我们是希望管辖此案的京兆尹杨文昌杨大人能成功的把这个案子推给你的父亲,锦衣卫指挥使叶大人来查办。他是皇上的心腹,如果是他查出这些线索的话,皇上必定会深信不疑,到时候汉王殿下谋害太子一案就会铁证如山。”

    “想不到叶大人果然是老奸巨猾,宁愿获罪下狱也绝不插手这个案子的调查,倒是着实让我们大出意外。幸好这时候叶公子你救父心切,赶回京城开始调查这个案子,可是我们还是担心你年纪太轻,经验不足,怕是很难查出这些隐藏的线索,所以我就打着大理寺奉旨查案的招牌,名正言顺的来到了你身边,既是协助也是监视,以确保你能够按我们故意留下的线索查下去。”

    叶枫这时眨巴了几下眼:“这么说京兆尹杨大人也是你们的人?”

    铁无情有些得意的咯咯笑起来:“他当然是我们的人,要不怎么会在家里等着你上门,把所有的线索条理分明的都给你分析一遍?”

    叶枫问道:“那么我们离开之后他为什么要假死失踪,到如今生死不明呢?”

    铁无情正色道:“这个我就确实不知道了,这不是我们所计划好的,兴许,是他胆小,害怕最后会落得个被人灭口的下场,所以偷偷跑了吧?”

    叶枫看他的神情不像说谎,再说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于是点点头,心说也许只有这样解释了。

    这时铁无情又是一阵猛咳,感觉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似的,好半天,才缓了下来。

    他喘息了一阵,说道:“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你在我们有意无意的帮助下查出了很多对汉王不利的线索,按照计划,只要在灵谷寺让你看到汉王站在那个内侍的尸体旁,再让事先埋伏好的李飞虎带人抓个现行,汉王殿下杀人灭口的罪行就会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他长叹了一声:“可是就在这最后的一步上,居然出了问题。”

    叶枫缓缓地说道:“茹云夫人?”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正是茹云夫人。李飞虎是她堂兄,所以我们早就知道她和汉王之间过去的一段纠葛。但是她现在是太子的女人,她对太子又十分忠诚,所以我们让她给汉王写信,约汉王来灵谷寺见面。我们料定了汉王既然一直对她不死心,接到信后哪怕是圣旨要他在府中禁足,他也会千方百计溜出来的。而只要是为了太子,茹云夫人一定不会拒绝我们。”

    汉王朱高煦听到这里,忍不住怒骂了一句:“卑鄙!”

    铁无情露出一丝苦笑:“或许吧。一切都如同我们预计的那样,汉王殿下果然如约来到了灵谷寺,可是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茹云夫人对汉王还有旧情,当她知道是要陷害汉王时,她心软了,她没有按照我们计划好的那样拖住汉王,反而催促他提前离开,这才阴差阳错地变成了李飞虎带人抓住了叶公子你的现行。”

    汉王朱高煦站在一旁,听见茹云夫人为了旧情而暗中维护自己的时候,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激动。

    她没有忘记我,她没有忘记那些美好的日子!

    他的心里在呐喊着,可是很快他就想到了如今的茹云已经永远的离去了,他的神色就又黯淡了下来。

    他的眼里有泪光闪过,当他得知自己一直钟爱的女人其实也从来没有对自己忘情的时候,他的心中到底是欣慰呢,还是别的什么感觉?

    铁无情又咳嗽起来,听上去他的气息越来越粗,看来是真的病了。

    他喘息着对叶枫说道:“灵谷寺中你忽然逃走,成为了被通缉的杀人疑犯,这实在是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这样在洗清你身上的嫌疑之前,你就不能再出面继续查案了,加上灵谷寺中陷害汉王殿下计划的失败,一时之间我只能按你说的以大理寺的名义把所有查到的线索都具本上奏。”

    “可是显然这些线索虽然都指向了汉王殿下,却并不足以定他的罪,皇上迟迟没有表态,说明了他对这案子还有存疑,还在犹豫。这时候我们才发现上奏这件事,不但没有能达到陷害汉王殿下的目的,反而让皇上起了疑心。”

    汉王朱高煦冷哼了一声,一脸的不屑,其实他心中也是暗暗连呼侥幸,如果不是灵谷寺中茹云改变主意让他提前离开的话,一旦被李飞虎他们阴谋得逞,自己恐怕早就在父皇的怒火中粉身碎骨了。

    铁无情接着说道:“在这之后,我发现你偷偷混进了汉王府,想必是私下去和汉王见了面。这时候我才发觉,也许你已经对我有了怀疑,甚至也许你已经开始触碰到这整个事件背后的真相了。”

    叶枫眨了眨眼,说道:“为了不让我继续查下去,所以你们就决定要除掉我?”

    铁无情点点头:“没错。可是这个时候想杀你已经不容易了,你身边竟然多了一个老和尚,看起来武功很高,想必是刻意来保护你的。另外,连消失了很久不知所踪的常漫天也和他的儿子若隐若现的时常在你身边出现,我们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于是,我就假冒你们的名义写信把你和雷胜约到这里见面,我知道你和雷胜之间曾有过协议,他手里有赵四案的证据,你一定会来见他的。同时,李飞虎会安排妙音门的杀手对你们下手,这样你和雷胜都死了,再也没有人能查出赵四案背后的真相了。”

    叶枫冷笑了一声:“好歹毒的计策!”

    铁无情有些歉意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可惜,我没有想到李飞虎竟然如此狠毒,因为如茹云夫人破坏了我们之前的计划,他居然能下手杀了自己的妹妹!而且他还把汉王殿下约到这里来,而他自己带着巡防营的军士前来捉拿,到时候殿下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叶枫这时插嘴问道:“本来你们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手帮助我们,而让你们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呢?”

    铁无情苦笑了一下:“原本我就反对为了计划杀害那些无辜的人,比如钱甲和那个厨子,可是那位大人说这是为了保护太子,些许的牺牲是值得的。再说当时整个计划已经箭在弦上,已经由不得我了。”

    “可是到了后来,计划一再受挫,要杀的人越来越多,还包括你叶公子在内,甚至李飞虎也变得我完全你不认识了,只因为破坏了计划的实行,竟然冷血的对自己的妹妹也下了手!就算再高尚的理由也不能如此无情的残杀无辜,这完全已经违背了我最初加入这个计划的初衷了。”

    他长长的叹息道:“所以我才赶过来出手解救你们,希望能弥补一些之前做的错事吧!”

    叶枫沉吟了片刻:“这么说来,所有这一切的计划都是你口中那位聪明睿智的大人设计的?”

    他抬头直视着铁无情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追问道:“他,是,谁?”

    铁无情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摇头:“我不能说,说出来干系太大,会牵连到太子的。”

    汉王朱高煦忍不住怒哼一声,说道:“真不明白,你们为了维护一个太子,竟然什么都肯做!这太子到底有什么好?”

    铁无情忽然坐直了身子,声音提高了八度,厉声道:“你以为我们是为了维护太子才做的这件事?我们维护的其实不是太子,而是这稳定的朝局,这天下想要安居乐业的百姓,这大乱之后刚刚没安稳几年的大明天下!”

    他义正言辞,整个脸上透出不可侵犯的正气,汉王朱高煦竟然一时之间无言以对,愣在了当场。

    铁无情看着汉王说道:“殿下近年不是远在军营之中,就是在朝堂高高在上,可曾知道天下百姓经历了靖难之役的战乱之苦,如今民心思安,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都盼望着能够停止干戈,过上太平日子。”

    “可是殿下您为了您自己的功业,为了能争夺太子之位,一直主张加强军备,穷兵黩武,还几次向皇上进言要出兵远征北元。这两年皇上重用三宝太监郑和制造巨船要出海远使西洋,耗费了大量钱粮,本就使得国库空虚,如今一旦再起战事,受苦的必将是这天下的黎民百姓。不知道又将有多少人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他直着身子,双眼紧紧盯着汉王朱高煦:“这才是我们要维护太子,想要扳倒殿下您的真正原因!”

    朱高煦似乎被他的正义凛然一时镇住了,半晌竟然说不出话来。

    他说的没错,朱高煦近年的确一再主张出兵讨伐北元,这当中虽然有想要借此立功,以争夺太子之位的想法,但是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大明北境安全的考虑。

    当年元朝残余势力退守蒙古高原,仍然号称大元,后来在大将军蓝玉带领的明军攻击下溃败,分裂成了鞑靼、瓦剌等好几股部落。

    近年来,他们批次之间相互争斗,彼此攻杀,看起来似乎无心对付大明,可是朱高煦多年与他们作战,深知他们的彪悍勇猛。如果一旦他们联合起来,甚至出现一个像当年铁木真一样的英雄人物统一了他们,那么对大明的威胁就不止是疥癣之患了。

    趁着他们现在四分五裂,各自为战的时候逐一消灭他们,大明北境即可永保太平。这是绝好的机会,也是朱高煦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错,但是铁无情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让他一时之间无言反驳。他沉默地看着铁无情,心中却对这个人有了一丝敬意。

    叶枫看着铁无情讲完这些话,心中对这个老人也有些改观了,想不到这个名为“无情”的人,却是个胸怀天下苍生疾苦的义士。

    他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如此说来,铁大人出手帮助我们,是因为茹云夫人的意外被杀?”

    铁无情点头道:“不错,连帮助自己的人也杀害,如此下去,我们又如何对得住自己的良心?”

    叶枫叹息了一声:“铁大人难道真的以为茹云夫人只是因为在灵谷寺帮助了汉王殿下才会被杀害的吗?”

    铁无情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枫道:“从铁大人的讲述中我能感觉出,策划这一切的这位聪明睿智的大人必定是一个工于计算,心机深沉之人。从赵四、钱甲和孙殿臣的命案来看,所有发生的一切,所有人的行动,无不在此人的计算当中,而且做得干净利落,毫无破绽。”

    “以此人的计算能力和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如果今日连我也一并除去之后,岂不是正合他的意思,所有的证据全都毁灭了,证人全都死光了,任谁也无法再为汉王殿下翻案。他又怎么明知茹云夫人与汉王有旧情的情况下,冒险留下这样一个可以成为全盘计划最大破绽的人证?”

    铁无情脸色变了:“你的意思是他一早就计划好要杀掉茹云夫人灭口的?”

    叶枫的脸色无比坚定:“没错,我猜想杀死茹云夫人的虽然是李飞虎,可是他一定是奉了这个人的命令执行的,毕竟在整个计划里,茹云夫人有可能成为他们最大的破绽,而铁大人你也并不是知道计划全部内容的。”

    铁无情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叶枫的话像是为他推开了一扇窗,让他看见了更多的东西。

    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喃喃的说着:“不可能,不可能这样,他不会骗我的……”不过话语中明显透着底气不足。

    叶枫叹了口气:“铁大人你也要小心啊,你说过你曾经反对他们杀害无辜,你又如此仁慈之心,难保他们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在茹云夫人之后对你下手以求灭口。”

    铁无情听了这话忽然全身一震,呆呆的看着叶枫,片刻,忽然仰面大笑起来。

    没笑几声,忽然止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猛然一张口,竟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叶枫大吃了一惊,上前扶住了铁无情那摇摇欲坠的身体,急切地问道:“铁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无情抬头看着叶枫,虚弱的笑了笑,喘着粗气说道:“其实我在过来这里之前,正是和这位大人在一起。也是在他口中,我才知道李飞虎杀害了茹云夫人。可是我发觉他居然对我下了毒,所以我才匆忙赶过来救援你们。你猜的没错,他们果然也对我下手了。”

    他有些欣慰地看了眼叶枫:“我果然没看错人,你这么聪明,很难有事情能瞒得住你的。将来,你一定有非凡的成就。”

    说完,他又咳出了一口黑血,身子软软的就往地上倒。

    叶枫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上前扶住。

    他看着铁无情脸上的颜色竟然已经有些发黑了,看来中毒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他急忙安慰道:“没事的,铁大人放心,我那位朋友程念真程姑娘是神医程三思之女,医术高明,连我身上的奇毒她也能治好,天下没有她解不了的毒,你一定要撑住啊!”

    铁无情无奈地叹息道:“太迟了,我这一路狂奔过来,刚才又使用了武功,妄动内息,此刻毒血已入心脉,神仙无救了。”

    叶枫看他的情形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一时之间找不到安慰的话,低着头心里有些难过起来。

    为什么会难过呢?叶枫说不上来。

    铁无情参与策划了陷害汉王的阴谋,他自己也一直隐藏在叶枫的身边,监视和利用叶枫来进行他们的计划。说起来,他应该是叶枫的敌人。

    为了他们这个所谓的计划,他们残杀无辜,挑动太子和汉王之间的争斗,引起朝局动荡,又制造恐怖气氛,搞得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实在是罪大恶极。

    可是此刻,在叶枫面前的不过是一个身中剧毒,奄奄一息的垂死老人。

    这个老人不但没有真正下手害过他,反而曾经数次救援,为他解围。

    这个老人做的所有一切,不过是受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所蛊惑,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为了他理想中的太平天下。

    叶枫想起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越是高尚的品格,越是高尚的目的,如果被人利用了,才越是可怕。

    铁无情垂着头,嘴里不时的溢出黑色的血沫,喃喃地念叨着:“我以为他是胸怀天下,品德高尚的人,我以为我师弟是重情重义的人,他们都是不得已才会出此下策,没想到,他们竟然骗我,从一开始他们就骗我……”

    叶枫一把握住他的手,问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铁无情苦笑着摇摇头:“我不能说,我已经做错了太多,不想再错下去了,只希望我的死能够阻止他们再继续错下去。但愿,一切能在我这里终止。”

    他攥紧了叶枫的手,说道:“我相信就算我不说,你迟早也会查出他是谁的,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太子,他和这件事无关,从头到尾他什么也不知道。”

    叶枫看着他满含着希望的恳求的眼神,心里愈发的难过,只能点了点头。

    铁无情看他应承下了,表情缓和了一些。

    一旁的汉王朱高煦这时冷哼了一声:“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你死了,这些人就会收手?就算你现在破坏了他们的计划,怎知他们没有备用的应变之计?”

    铁无情听了,感觉神情一愣,忽然双眼一睁,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嘴里喃喃的念叨起来:“京营,京营……”

    汉王朱高煦感觉到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什么京营?你还知道些什么?”

    铁无情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曾听赵四说起过,他也曾经替那位大人给京营中的将领送过几封信,不过具体是哪位将领他没有说,大约他也不认识。”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据我所知,自从那晚设下假死之局后,孙殿臣也一直藏身在京营之中。”

    这话说完,叶枫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你是说,孙殿臣并不是被你们控制起来失去了自由,他是自己藏进了京营驻地的?难道说他也是你们的人?”

    铁无情点了点头。

    叶枫脑子里如同轰的响了一声,原来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一下子豁然开朗。

    不错,如果不是孙殿臣,谁能这样毫无破绽的安排那个厨子在夜宴那一晚轻易混进孙府?又有谁能在他的假死之局后能轻易的指挥动天策卫的部下去袭击太子?

    根本所有的计划一直都是围绕着这个孙殿臣在设计,他才是这整个阴谋的核心,是执行这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人。

    在这样一个出现一点失误就会导致全盘计划失败的关键位置上,安排的当然应该是靠得住的自己人,所以孙殿臣一定是他们的人,而且很可能是直接参与策划了整个阴谋的人物!

    之前叶枫所猜想的他被人绑架借以控制天策卫的猜想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幼稚了,如果孙殿臣真的宁死也不受威胁的话,岂不是整个计划就此泡汤?

    之前他们费尽心力设计所杀的赵四,钱甲和那个厨子,这么辛苦一场所作的不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叶枫苦笑了一下,为什么自己之前竟然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孙殿臣的身份?

    叶枫在反思的时候,汉王朱高煦心头却是一凉。

    京营?想不到连京营的将领也牵涉到这个阴谋中来了。

    按铁无情所说的,京营的将领也和策划阴谋的那个人有秘密的书信联系,甚至孙殿臣现在也藏身在京营之中。这就说明,这个京营将领是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这个陷害汉王的计划的。

    到底有多少将领参与其中?是各卫的指挥使将军还是低级军官?现在赵四已死,谁也不知道他到底都给谁送过密信。

    而京营编制多达数十卫,二十多万人马,分驻于京城郊外各处。毫无线索的情况下要想查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们为什么要拉拢京营军队的将领来加入计划呢?整个计划到现在为止,并没有用到军队的地方啊?

    按理说,策划如此的惊天大案,当然是知情的人越少越好,连身在其中的铁无情也并不知道计划的全貌,为什么要无端的拉入一个看起来并无作用的军队将领呢?

    如今他们陷害汉王的计划已经出现了重大失误,叶枫未死,汉王也没有被李飞虎他们当场拿住。只要他们俩回到京城,见到皇上,所有的阴谋就都将破产,而这些设计和参与计划的人全都将万劫不复。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绝不会束手待毙,他们一定会狗急跳墙,这个时候京营的军队就派上用场了,难道,难道他们是打算想要举兵逼宫?!

    莫非这就是他们的应变之计?

    朱高煦脸色忽然变了,变得纸一般煞白。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很快在心中盘算了一下京城的军力。

    皇城之中由是禁军驻守,这些禁军除了由太祖皇帝当年定下的上直十二卫之外,当今皇上朱棣在靖难之役后登基时,又把随身的亲兵分为金吾左右卫和羽林前卫编入了禁军,看起来整个禁军好像有十五卫之众,好几万人。

    但是这十五卫中有一些是负有特殊职能的,比如锦衣卫是负责监察百官和京城的百姓,而旗手卫是负责掌管皇上出行的车马銮驾和金鼓旗帜,还有负责京城城防巡逻和监控周边京营军队的各卫,而眼下皇上又下诏在北平营造新皇宫,派出了一些去负责运送材料和监督建造等等,真正留在皇城内有作战能力的就剩下守卫皇城各门的几卫了,加起来也不过两三万人马。

    这些禁军虽然都是从各军中选拔的精锐,但是久居皇城,疏于训练,真要打起来,恐怕不会是装备精良又每日操练的京营军队的对手。

    而对方现在单止李飞虎率领的京城巡防营就有约一万人,而城外京营中的二十多万军队又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们所控制,一旦真要发生变乱,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朱高煦想到这里,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涔涔,全身冰凉。

    铁无情看到汉王此刻的表情,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一时也是面如土色,声音都有些颤抖了:“难道,难道他们真的胆敢举兵作乱?”

    叶枫听了也吓了一跳,抬起头望着汉王。

    朱高煦斜着眼看着铁无情那惊惧的表情,本想斥责他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可是看到他那奄奄一息的垂死模样,心下一软,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随口安慰了一句:“放心吧,京城之中有禁军把守,想要作乱哪儿有那么容易?”

    铁无情垂下了头,嘴里喃喃的说着:“想不到,我们真的错了,本想要稳定朝局,想要太平天下,却搞得更乱了。只希望,我们的错,还能挽回……”

    他的头越垂越低,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寂然不动了。

    叶枫只感觉手中握着的铁无情的手慢慢变得冰凉,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

    他看着眼前铁无情的尸体,感觉到他很可悲。

    这个老人为了理想中的清平世界奋斗了一辈子,维护法纪,惩奸除恶,铁面无私的美名传遍了天下。

    可是多年的努力却没能换来他的理想实现,反而看尽了官场险恶,世间丑态,当他的理想屡屡碰壁的时候,他的心中应该是充满了无力和挫败的感觉。

    没想到到了最后他同样也是为了理想,牺牲了自己的名声,自己的一切,却反而遭人利用,晚节不保,铸成了大错,自己也终于落得个被人下毒灭口的下场。

    叶枫站起身来,长叹了一声。

    堂堂“天下双捕”之一,就这样凄凉地陨落在了这里,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也没有风风光光的大葬,甚至今后还可能会作为罪人被记入青史,永世蒙羞。

    他死的那一刻,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

    是后悔?是悲凉?是惭愧?

    又或者是恨?

    对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官场,对这动乱频频、万民疾苦的天下,对这狡诈诡谲、阴险难测的人心,充满的恨!

    而他,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清晨的天边,第一缕的晨光刚刚露头的时候,鸟儿们已经叽叽喳喳的在大树枝头闹腾,互相蹦蹦跳跳的嬉戏着。

    大树下面是一座旧坟,坟前的墓碑有些残破了,早已看不清上面的字迹,整个坟掩映在半人高的荒草中,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祭扫过了。

    这座荒坟在一个山坡上,山坡后面有一片房屋瓦舍,看起来以前这里曾经是一座村落,不过这些房屋都残破不堪,看上去已经荒废了很久了。

    一条长满杂草的土路从这荒废的村子中穿过,直通京城的方向,在村头的一块大石上隐约还能辨出“十里村”三个大字。

    也许这里曾经也繁盛过,有许多人家在这里安居乐业,可是现在这些残破的房舍中早已没有了人迹,成为了野狐和野兔们追逐嬉闹的场所。

    可是在这个清晨,从路的尽头,走来了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走得很慢,慢慢地穿过了这个荒凉的废弃村落,径直向着山坡上走来。

    一直走到了大树下的这座荒坟之前,这个人影站住了。这个人影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衫,肩上背着一个布包袱,头上戴着一顶罩着幔纱的斗笠,从身材看上去,应该是个女人。

    天还未亮,一个女人跑到这么一个荒凉僻静了无人烟的地方来做什么?

    静静的站了片刻,她忽然开口说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从大树后面转出了一个圆滚滚肥胖的身影,赫然正是叶枫的义兄,英国公世子张痴张胖子。

    张胖子看这个女人,脸上有些迟疑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来了?”

    那女人脸罩在斗笠的幔纱中,看不见表情,只是幽幽的应了一声:“嗯。”

    张胖子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那女人轻轻地说道:“我只不过是感觉到了树后有人,除了你,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她说完伸手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脸庞,依稀的晨光里,她正是沐公爷府中的歌姬,之前暗杀叶枫失败负伤逃走的蝶舞姑娘!

    张胖子看着蝶舞姑娘,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如果不是之前我们聊天时你提起过你的家乡就在这京郊十里的十里村,我也想不到来这里找你。”

    蝶舞姑娘冷着一张脸:“你找我做什么?”

    张胖子脸色沉了下去:“昨夜我义弟叶枫忽然失踪了,我回到沐公爷府上,发现沐公爷突然连夜急匆匆地离京返回云南去了。而府上的下人们说,在沐公爷走之前,你就收拾包裹,悄悄离开了。”

    蝶舞问道:“这之间有关系吗?”

    张胖子点头:“我觉得有关系。你之前在和我聊天的时候提到过鬼首铜箫,这可是百年之前消失的妙音门的不传之秘,你一个年纪轻轻的歌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所以你一定和妙音门的杀手有关系。”

    他双眼紧盯着蝶舞:“我义弟叶枫他到底在哪儿?你是不是杀了他?”

    蝶舞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小胖子。

    自从在沐公爷的夜宴上吹奏了一曲之后,这个小胖子就有事没事老是跑来找自己聊天。

    她看得出来,这个小胖子对自己有好感。一开始,她不过是不胜其烦的虚与委蛇应付一下,可是几天下来,她对这个小胖子的看法却大为改观了。

    本来以为这个小胖子不过是传说中的那种依靠父荫的纨绔子弟,可是几天的谈论下来,他居然天文地理、音律书法、诗词歌赋这些无一不知,无一不晓。甚至连很多稀奇古怪的江湖传闻逸事都了然于胸,实在是让人吃惊。

    这小胖子说他只是从书上看来的。我的天哪,这是要看多少书才能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蝶舞对他也有了一些钦佩之情,说不上好感,至少,觉得他并不讨厌了。

    可是,她很快就警惕了起来,自己是什么身份?怎么能轻易对男人有好感?想想家族留下的教训,男人是最不可信任的。

    就像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可是心里装的全都是他的义弟叶枫,何曾有丝毫的关心自己。

    看来,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蝶舞想着想着面色渐冷下来,也不再隐瞒,说道:“不错,昨晚我确实对他下手了。”

    张痴听了心里一紧,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好像听见了如同天大一般的噩耗,整个人都要傻掉了。

    蝶舞见了心有不忍,接着说道:“不过,你这位义弟确实很命大,在最后关头,有人打断了我救了他。”

    张痴听到这里,不由长长舒了口气,表情一下放松下来,问道:“是谁?”

    蝶舞摇了摇头:“不认识,不过此人武功很高,竟然能硬扛住我的音波功,还出手打伤了我,让我不得不赶紧逃走。”

    张痴一皱眉头:“音波功?你果然是妙音门的人!”

    蝶舞惨然一笑道:“没错,我就是百年前妙音门如今剩下唯一的传人。”

    张痴心里一松,叶枫既然被一个武功极高的人所救,想来此刻已无大碍。

    他现在对眼前的蝶舞和那传说中神秘的妙音门来了兴趣,问道:“百年前妙音门是怎么消失的?为什么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又是怎么卷进这京城的案子里来的?”

    他也顾不上许多了,一口气把胸中的疑问全都问了出来。

    蝶舞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始终觉得对这个小胖子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她不想再隐瞒他,事到如今也隐瞒不住了,于是她决定要把一切都告诉他。

    蝶舞转身看着山坡下寂静荒凉的废村,幽幽地说道:“你现在看见这里如此破败,可是百年之前,这里是一个繁荣兴盛的大家族,他们在这里男耕女织,过得其乐融融,他们就是当年的妙音门。”

    张痴也看向坡下那些破落的房舍,想象着当年繁盛兴旺的场景。

    蝶舞说道:“妙音门的功夫历代以来传女不传男,所以,这里所有的女人从小就被教授音律和武功,个个多才多艺。而她们中的佼佼者,便会被选出五位,分别以宫商角徵羽五音来命名,以宫命名的这一位身份最高,被称为宫主,由她统领妙音门下也是这十里村中的所有男女。”

    张痴点点头,说道:“看来这妙音门中是循的古制,以母系为尊。”

    蝶舞继续说道:“妙音门中的圣物是鬼首铜箫,传说它是妙音门中祖先代代传下来的,从来没有人能够吹奏出声音,可是每次吹奏都能影响四周的动物野兽,甚至还能能扰人心神,产生幻觉。所以被认为拥有魔力,妙音门把它奉为至宝。”

    她叹息了一声:“可是没想到正是这件至宝,给妙音门带来了灭门之祸。”

    张痴听得一惊:“怎么?”

    蝶舞说道:“当年妙音门的宫主在外认识了一位大侠,此人不但武功高强,侠名卓著,而且长得丰神俊朗,一表人才。宫主对他一见倾心,几乎是神魂颠倒,一心想着要和他双宿双栖,做一对神仙眷侣。”

    “在这位大侠的一再恳求下,宫主鬼迷心窍,开始使用鬼首铜箫的魔力暗中帮助他去铲除一些武功极高的坏人。她一心相信只要铲除了这些恶人,江湖太平了,他们就可以归隐山林,长相厮守了。”

    这时候蝶舞的脸色变了,变得充满了怨毒和愤恨:“谁知道这位所谓的大侠说的全是谎言,那些被杀的他口中的恶人,其实不过是一些武功比他高,名气比他大的各门派的高手。他让宫主暗中除掉他们只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他想要当上武林盟主的障碍而已。”

    “宫主帮他除掉了这些人,却引起了全武林的公愤,妙音门成了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利用妖术滥杀无辜的邪恶门派。可怜宫主还不知道真相,兀自做着和心上人双宿双栖的美梦。”

    “终于有一天夜里,武林各门派联合起来,杀进了十里村,而为首带领他们的居然就是那位所谓的大侠士。他们进入村子见人就杀,这里的村民们毫无防备,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宫主没想到自己倾心爱慕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披着人皮的豺狼,满心悔恨和自责,终于也死在了情郎的刀下。妙音门就这样覆灭了,可是他们最后搜遍全村上下,也没有发现那支鬼首铜箫的下落。”

    张痴此刻已经听得惊心动魄,跟着问了一句:“为什么?”

    蝶舞惨然一笑:“因为我外祖母就是宫主的亲妹妹,当年宫主已经察觉事情有异,所以提前将鬼首铜箫交给我外祖母,让她离开这里远走高飞,所以才侥幸避开了这场屠杀。”

    张痴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地“哦”了一声。

    蝶舞叹了口气道:“那之后,这位大侠凭借着领导武林同道歼灭邪教妙音门的大功劳,成功地坐上了武林盟主之位,连当时威震一方的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我外祖母得知妙音门的惨剧之后,势单力薄无法找这位武林盟主报仇,又怕他知道还有未死的妙音门人会赶尽杀绝,无奈之下,只能远走云南,隐居下来,后来这支鬼首铜箫和音波功就由她传给了我母亲,再由我母亲传给了我。如今,我外祖母和母亲都已经亡故,天下间,我就是妙音门唯一的传人了。”

    这个故事直听得张痴惊心动魄不已,默然了半晌,才问道:“这些都是你的一家之言,可有什么证据?”

    听了张痴的话,蝶舞忽然转身一指那棵大树下的荒坟,对他怒目而视道:“你要证据吗?在这坟里埋着的二百多具尸骨就是证据,这二百多个无处伸冤的孤魂野鬼就是证人!还有我,我是唯一还活着的证人!”

    张痴沉默了,他相信蝶舞的话,打心眼里相信。

    没有人会编造出这么曲折离奇的故事来骗人,再说,蝶舞也根本没有理由骗他。

    以蝶舞的武功,有那么厉害的鬼首铜箫和音波功,要杀掉以轻功见长,其他武功都稀松平常的张胖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她肯把这段掩藏多年的秘密讲出来,足以说明她对张痴也是信任的。

    张痴对自己刚才的问话也感觉到有些惭愧,于是话题一转问道:“既然你在云南隐居,又怎么会来到京城,卷入这里的漩涡中来呢?”

    蝶舞叹了口气:“这都是为了报恩。”

    张痴没听明白:“报恩?”

    蝶舞说道:“当年我外祖母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能够逃到千里之外的云南隐居下来,全是因为一个人的帮助,这个人不但帮助她隐居下来,还为她守护了这近百年的身份秘密,保证了我们三代人的安全。”

    张痴问道:“这个人是谁?”

    蝶舞看着张痴,一字一顿地说道:“轩,辕,公,子!”

    张痴的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一样大小,轩辕公子?

    又是这个轩辕公子!

    自从在华山,在嵩山,那些惊险的遭遇背后无不闪动着这个轩辕公子的身影,甚至当年霹雳堂雷破天弑兄夺权的阴谋也是他所策划的。

    难道说如今在京中这些离奇诡异的案件背后,竟然也是他一手操纵的?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物?搅动江湖风云,甚至制造朝局的动荡,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蝶舞看着张痴吃惊的模样,又说道:“关于这个轩辕公子的传说最近我也听了许多,其实当初帮助我外祖母已经是快百年以前的事了,算起来他现在还活着的话也已经一百几十岁了,所以我觉得当年的那个轩辕公子除非是个不死的老怪物,否则绝不可能和现在的是同一个人。”

    张痴一想也对,哪里会有如此长寿的人?可是细细一想更觉心惊,那么眼下这个轩辕公子和从前的是什么关系?传人,子孙?

    莫非,莫非这轩辕公子还是一个大家族不成?

    他赶紧问道:“这个来找你要求报恩的轩辕公子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蝶舞说道:“他来见我的时候是夜里,穿着黑斗篷,戴一个青铜鬼脸面具,实在是不知道什么样子。不过从他的声音和举止看来,绝不会年纪太大。”

    张痴点点头,看起来确实不是一个人,又问道:“他要你如何报恩?”

    蝶舞答道:“他只是要我去昆明城里找黔国公沐晟,沐公爷自会设法送我进京,然后我就待在国公府中,等待通知用鬼首铜箫为他杀几个人。”

    张痴一愣:“如此说来,沐公爷也参与了京城的事?”

    蝶舞摇摇头:“应该不会,我暗中打听过,据说是从老王爷沐英开始,沐家两代人在镇守云南平定叛乱的战役中,曾经数次得到轩辕公子的帮助,因此沐公爷才会不问缘由,直接按他所说的把我送到京城的国公府邸。”

    “后来京城几宗命案之后,沐公爷大约也觉得心中不安,所以才会借故星夜从云南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看个究竟。他来了京城还曾经私下找我谈话,想要打听我的真实身份和目的,言语之中还有告诫我不可乱来之意。”

    张痴暗中松了一口气,这样说来,沐公爷确实是不知情的。他的突然离京,很可能是云南有紧急军情,又或者是因为感觉到京中局势要有大变,不想卷入其中,赶紧离开避祸而已。

    他和父亲张辅交情很深,又在边陲手握重兵,张痴实在是不愿意他也搅合到眼下的这个漩涡中来。

    他又向蝶舞问道:“那么在京中都是谁向你发号施令去杀人的?”

    蝶舞摇头道:“不知道,每次都是有人在我房中留下字条,写明在何时何地对何人下手,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人。”

    “来京城不久,我就接到了命令,先是用鬼首铜箫制造幻像杀掉了一个叫赵四的小地主,紧跟着是一个叫钱甲的跑堂的小二,没几天就是一个叫孙殿臣的高级武将。”

    “不过这一次不同,我不用杀人,只是把一具已经准备好的无头尸体放在筵席的主位上,利用鬼首铜箫制造幻觉,让在场的人都看见孙殿臣被杀而已。”

    张痴想起当初叶枫的推断,不由暗暗佩服。

    他迟疑了一下问道:“你的鬼首铜箫真的能想让人看见什么都行?”

    蝶舞笑了笑:“传说中是这样,但是一则是百年前妙音门覆灭之时所有的记录和秘籍都被毁掉了,二则当时我外祖母年纪尚轻,没有学全鬼首铜箫的使用法门,又或者是我们的功力不够,所以我们一直达不到传说中的效果。”

    “后来我外祖母在云南接触到了一些当地的部落,他们有一种神奇的迷药,服食之后再加上鬼首铜箫的魔力即可控制人的思想,产生我们想要他看见的幻觉。”

    张痴点点头,这一定就是当初程念真口中所说的用莺粟草制成的迷药了。

    蝶舞这时有些惭愧地看了张痴一眼,说道:“再后来就是昨夜接到指令,要在京郊一处废宅杀掉你义弟叶枫,以及和他见面的一个雷姓老者。本来我也不想去杀他的,可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幸好,他最后还是被别人给救了。”

    张痴愣了一下:“你为什么不想杀掉他?”

    蝶舞有些幽怨地抬头看了张痴一眼,好像在埋怨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又埋下头去,低着声音说道:“不是因为他是你的义弟么,而我和你是,朋友。”

    这个眼神和这一句“朋友”,张痴忽然听懂了,他只觉得心里一荡,莫名地涌起来一股子欣喜,分散到了四肢百骸中,说不出的一阵舒服。

    一时间,他看着蝶舞有些娇羞的神态,一阵子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你,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蝶舞想了一下,说道:“这次你义弟没有死,我的任务就算失败了,想必轩辕公子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我想要回云南去,毕竟那里的风土人情我都熟悉,躲藏起来也容易一些。”

    张痴心里一急,张口结舌的说道:“那我,我……”

    蝶舞看他的样子不由一笑,说道:“我知道你现在要帮你义弟,走不开,等到你的事情办完了,如果你愿意,就来云南找我吧。我,我会等你的。”

    后面的声音低得如同蚊声,几不可闻,张痴停在耳中却是甜丝丝的。

    不过他又有些担心,问道:“为什么你不留在京城,我们可以保护你啊?”

    蝶舞摇了摇头:“你们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轩辕公子神出鬼没,武功又深不可测,我留下来只怕会给你们徒添强敌,我离开也许还会分散一下他们的注意力。”

    张痴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不由得大为感动,想不到她还处处替自己考虑,一时间更是说不出话来。

    蝶舞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张痴,张胖子接过来一看,正是那支妙音门的至宝鬼首铜箫。

    这铜箫有两指粗细,约一臂长,箫口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恶鬼头,瞪目吐舌,极为精巧。铜制的箫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痕迹,看起来有很长的年头了。

    张痴一愣:“你这是?”

    蝶舞大大方方的嫣然一笑:“送给你了,就当你以后来云南找我的信物吧。”

    张痴的脸一下就红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定情信物”么?

    他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这个,这个太贵重了……”

    蝶舞打断了他:“没关系,我送你就行了,我们云南长大的少哆哩(傣族语,小姑娘的意思)可是很大胆的哦。”

    张痴窘着脸,说不出话来。

    蝶舞又正色说道:“我外祖母一直教训我们,天下的男人都不可信,你会不会也一样?”

    张痴赶紧说道:“我,我不是……”

    蝶舞噗嗤一笑:“你不是男人?”

    张痴连忙摆手:“不是,我是说我不会像那样,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坏人。”

    蝶舞很认真的点点头,说道:“你一定要来找我,我等你。”

    张痴一把握住了蝶舞的手:“一定来,一定!”

    蝶舞没有躲闪,低头红着脸,任由张痴抓着她的双手。

    看着蝶舞红扑扑娇羞的面容,不知怎的,张痴脑子里闪过的是叶枫,就像在心中掠过了一片阴云。

    云南,当然是一定要去的,只是不知道他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两个人握着手的身影越来越近,天边第一缕曙光的照耀下,地上他们俩的影子也越来越长,越来越近,终于重叠在了一起。

    当天边第一缕曙光初现的时候,叶枫正站在铁无情的坟前气喘吁吁。

    他刚刚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挖好了一个坑把铁无情的尸首掩埋了,由于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通下来,让他全身汗出如浆,感觉很有些吃力。

    汉王朱高煦一直背着手站在一旁没有帮忙,他的身份高贵,想来不愿意也不会做这样的体力活。

    再说,铁无情毕竟是陷害汉王的阴谋这一伙人中的一员,不管他是出于何种动机,朱高煦就算对他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

    现在铁无情就躺在这一抔黄土下面,不过就是毫不起眼的一个土堆,坟前没有墓碑,甚至连块木牌子也没有。

    毕竟他构陷汉王,身犯重罪,叶枫不希望他以后还要被官府的人挖出尸首来验明正身,不得安息,所以不能留下任何表明墓中人身份的印记。

    恐怕今天之后,谁也不知道在这山坡之上的这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土堆下面,竟然躺着昔日名震天下的“天下双捕”之一的铁面无私铁无情。

    一代名捕,最后竟然落得如此收场,真是不由得让人感到唏嘘。

    叶枫叹了一口气,最后充满可惜的看了一眼铁无情的坟,转身走到忧心忡忡的汉王朱高煦身边。

    汉王现在的确很忧心,自从听到刚才铁无情提到了京营,他就预感到了京中将会有大变故发生。一旦京营的军队动乱,整个局面将不可收拾。

    他背着手站在山坡上,闭着眼睛苦思着对策。

    叶枫站在他身旁,他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默然了片刻,轻声问道:“殿下,如今可有应变之策?”

    汉王朱高煦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叶枫,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现在本王能相信你吗?”

    这话问得很奇怪,叶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才反问了一句:“现在殿下还有别的选择吗?”

    朱高煦收回了目光,心中暗暗叹息,他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白玉牌,对叶枫说道:“从现在起,一切只能依靠你了。李飞虎回到京城去必然会下令全城戒严,封闭四门,以防止我们俩回去。下一步很可能他们还会联系藏身在京营中的孙殿臣和他们的内奸,以京营的军队来实行逼宫,强行扶持太子登基。”

    叶枫听了心中不由得一惊,虽然他也想到了会与京营的军队有关,但是确实没有想到事态会如此严重,或者说,他没有想过对手会如此大胆。

    逼宫,这不就是起兵造反?

    朱高煦伸手把手中的玉牌递给叶枫,叶枫接过来,这玉牌光滑圆润,玉质雪白透亮,雕纹精美,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朱高煦说道:“你一定要想办法回京城去,拿着我这块玉牌去见淇国公丘福,他就知道你是我派去的。皇城虽然有禁军守卫,但是如果守卫宫门的禁军中出现奸细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你一定要让丘福马上入宫,把一切奏明皇上,取得宫中禁军的指挥权,只有如此才能保障皇城的安全。”

    叶枫听了顿觉肩上担子的沉重,面色凝重的应了一声:“是!”

    他抬头又问道:“那殿下您呢?”

    朱高煦望着京城方向,眼光中满是忧虑:“本王会立刻去京营,京营各卫中有一些将领曾是本王的旧部,有他们的帮助或许可以在变乱发生之前,抓住孙殿臣和军中的奸细,稳定住京营。”

    叶枫脸色一变,这实在太危险了,谁能保证这些汉王的旧部中没有李飞虎他们的奸细?如果他们就是奸细的话,汉王此去岂不是成了羊入虎口,自投罗网?

    他摇摇头说道:“不行,殿下绝对不能以身犯险,一旦有变,殿下你的万金之躯可就……”

    朱高煦扭头看了叶枫一眼,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还关心自己的安危,他心里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可他还是坚决地打断了叶枫:“你不必多说了,本王主意已定。如果让他们阴谋得逞,天下必然大乱,哪里还有什么万金之躯?”

    叶枫还想再劝:“可是,殿下……”

    朱高煦坚定地抬手止住了他,他看着叶枫脸上焦急的表情,心中一软,安慰道:“你不必担心,这些将领都曾随本王浴血沙场,九死一生,同袍之情甚于手足,本王相信他们断断不会负我。”

    叶枫知道劝不住他,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明白,其实现在他们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朱高煦伸手拍了拍叶枫的肩膀:“赶紧出发吧,一切小心。”

    叶枫心里忽然感到有些激动起来,朝廷的安危,天下的安定,忽然就落在了他们两人的肩上。

    朱高煦转头看着天边越来越亮的曙光,叹息道:“但愿今天这时间能过得慢一些!”

    等到太阳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叶枫已经来到了京城城门之外。

    果真如同汉王朱高煦所说的,城门口此刻布满了京城巡防营的军士,全神戒备,如临大敌。

    此时进出京城的百姓也是只许出不许进,看起来想混进去可是不容易。

    叶枫此刻不由想起了义兄张胖子的那一身好轻功,如果是他,想必这高高的城墙必然不会放在眼里,只需寻个僻静的地方即可轻松攀越而过。

    可惜自己不但没有他那一身好轻功,此刻连体力也还未复原,实在是力不从心。

    该怎么混进城里去呢?叶枫皱着眉头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仔细观察着城门口的情形。

    就在他在大树后面探头探脑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把他吓了一大跳!

    一回头,这个人他却认识。

    这个人是个药材商人,姓乌,和黑鬼赫连铁很是熟悉,如今叶枫藏身的那座小院正是这位乌老板的。

    叶枫住进小院之中后,他还曾经来探望过,所以两人认识。他并没有因为叶枫身为通缉犯的身份而有任何疑问,只是说他信得过黑鬼,救过黑鬼的朋友一定不会是坏人,看来他也是个重义之人。

    当下叶枫问道:“乌老板,你怎么在这里?”

    乌老板小心翼翼的看了下四周,说道:“你怎么如此大胆,城门口就张贴着缉捕你的海捕公文,还画着你的头像,你怎的还敢在这里大摇大摆的出现?”

    叶枫苦笑了一下:“在下实在是有急事必须马上进城,这才没办法来了这里。”

    乌老板眨了眨眼:“你想要进城?”

    叶枫点点头:“正是,莫非乌老板有妙计?”

    乌老板忽然笑了:“这可真是巧了,亏得你遇见了我,要不然说破大天去你今日也休想进去。”

    他回身一指身后,叶枫看见他身后停着有两辆货车,车上装满了货物,想必定是各种名贵药材之类的。

    他一指旁边的一脸乌蓬马车,说道:“你躲在车上,我带你进城。”

    叶枫有些不信:“城门已经封锁,许出不许进,你又如何能进得去?”

    乌老板哼了一声:“我这批货可是替宫中太医院药房置办的,有几味药还需得十万火急送去,片刻耽误不得。这帮狗东西也就是吓唬吓唬老百姓,谁敢耽误了宫里太医院的差事?放心,包你能进去。”

    叶枫听了不由心中一喜,真是苍天庇佑,在这最紧要的关头让他遇见了乌老板,当下毫不犹豫的跟着乌老板就钻上了那辆马车。

    一进去,发现车厢里还坐着一个人,长得白白胖胖,面白无须,穿了一身内监的服饰,乌老板介绍道:“这是太医院的黄公公。”

    叶枫赶紧施礼,乌老板又指着他对黄公公说道:“这是我外甥,搭个顺风车进城。”

    黄公公看了一眼叶枫,颇有些傲慢的“哦”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他明显没认出叶枫来,像他这样在宫中行走的内监,出外押货都是脚不沾地,车来车往的,估计也没什么机会看到城门口张贴的海捕文书。

    车队刚行进到城门的时候,果然就听见门口的军士吵吵嚷嚷的吆喝着站住,不予放行什么的。

    乌老板含笑看着黄公公,黄公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扭动着他那肥胖的腰身,从腰间摘下一块证明身份的腰牌。

    他举着牌子从窗口探出头去,尖着嗓子呵斥道:“这是宫中太医院急等的药材,谁敢阻拦?耽误了宫中贵人们的医治,你们是长了几个脑袋?!”

    城门口值守的军士被他这一通喝骂吓了一跳,凑上前来一看他的腰牌果真是宫中太医院的,便唯唯诺诺的低着头让开了去。

    黄公公缩回了身子重新坐下,对着乌老板不无得意地一笑:“行了,走吧。”

    乌老板亮开嗓子拉长了声调吆喝了一句:“起勒!”车队重新启程,缓慢的通过了城门向京城里驶去。

    乌老板得意地看了一眼叶枫,叶枫心中却是暗自侥幸。他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那块汉王朱高煦给他的玉牌。

    他的手无意中触到了怀里的另外一样东西,他这才想起,那是雷胜死之前交给他的赵四私下藏起来的密信。

    他的好奇心顿时翻腾起来,不可抑止,到底赵四藏起来的密信里写的什么内容?

    他伸手掏出了密信,就在这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展开了信纸。

    这一看之下,他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脸上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