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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txt下载

    “我想姚道常开始并不知道真相,这也是索无叟这个李代桃僵计的目的,就是用另外一种身份来保护他,让他用平常的身份生活。可是好景不长,才不过十年后,事情出现了变化。先是唐门和霹雳堂找到了索无叟,在这两大门派以及他们背后的朝廷势力的威逼下,他不得不对他们开放了远古秘窟的秘密。然后就是那个神秘的轩辕公子出现了,神通广大地利用当年和采桑女的秘事和他的儿子的身份来要挟他,当然,在索无叟的预先安排之下,所有人都以为孟道平就是他的儿子。”

    唐大停下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至于要挟他做什么,现在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了,可是一定是他极不情愿的事情。他当然明白,在这么个可怕的人物面前,不仅是华山派,连他真正的儿子也面临着危险,难保他的李代桃僵的计谋不会被识破,所以他选择了死。只有他死了,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他的儿子也就真正的安全了。”

    叶枫点点头,这确实是个艰难的选择,一转念又问:“那么那封留给孟道平的信呢?难道也是他设计的陷阱?”

    唐大摇摇头:“他的死已经是最后的安全措施了,切断了一切线索之间的联系,根本没必要再留下一封信来故弄玄虚,所以如果有一封信的话我更相信是留给他的儿子姚道常的。”

    他看见叶枫满脸的疑惑,解释道:“无论一个人多么强大,都需要一种最基本的东西,就是认同感,无论是自我的认同还是别人对他的认同,这是人性使然。索无叟设计了这么复杂的一个计谋,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为了保护他儿子,如果他死后天下没有一个人知道,岂不是如同锦衣夜行,有些可惜了。可是这些事他只可能告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儿子姚道常。”

    叶枫更疑惑了:“那么信为什么会到了孟道平的房间里?”

    唐大叹息道:“他的信里想必是不会写明自己如何设下李代桃僵的毒计,让孟道平成为自己儿子的替身的,这么阴险的手段不必言明,只需要告诉姚道常真正的身世,他就会明白一切。可是姚道常远远比他父亲想象的还要聪明,心机还要深沉,他决定把父亲的李代桃僵之计做到底,所以,这封信是他放到孟道平房里的。”

    叶枫觉得匪夷所思:“怎么可能?难道信里没有提及姚道常的名字?”

    唐大道:“想必这封信在放入孟道平房中之前,姚道常是做过修改的。他一定删去了比如玉牌的来历等等会露出破绽的地方,要知道索无叟并不喜好文墨,留下的墨宝本就不多,加上当时两个孩子都应该才十岁左右,也不会辨认字迹这等本事,他只需要对原信字迹稍加模仿即可。”

    叶枫无可辩驳,旋即又问:“可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唐大叹息道:“除了想要继续父亲的计划外,恐怕他自己内心对这个师兄也是有恨的。华山派上下都知道孟道平自小就仗着师祖的宠爱横行霸道,欺凌同门,所有门人和他关系都很恶劣,但是大家都因为他和索无叟之间的传言而隐忍不发。据说姚道常自幼聪慧,对武学很有天赋,难免会引起这个资质平平的师哥的妒忌。所以自小他应该被孟道平一直欺辱,忍了多年之后忽然知道对方依仗的东西竟然是假的,是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内心会有多么愤恨。”

    “更重要的是姚道常知道,多年以来对于和索无叟的关系的流言,孟道平自己也是半信半疑的,否则他不会在门内如此有恃无恐的横行霸道,所以看到信他绝对不会怀疑,一定把自己当做索无叟的儿子,这样一来,真正安全的是姚道常。”

    唐大看叶枫在摇着头,知道他觉得不可思议,于是问道:“你记得范上古的讲述吗?索无叟临死时只是告诉他自己的儿子是他的徒弟,托他照顾,并没说是谁,范上古却自然认定这个人是孟道平,还暗中传他紫霞功,想让他继任掌门,这就是受流言的影响而产生的习惯性思维。”

    唐大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继续说:“从那以后姚道常就安全地隐身在孟道平身后了,他可以在暗处静静地观察一切,范上古对孟道平的愧疚,暗中教授紫霞功,华山同门对孟道平的不满,以及孟道平对范上古的仇恨他全都看在眼里,甚至我猜想这次孟道平联合大雷门袭击师尊,夺取掌门的计划他也很可能事先知道,却一直不动声色。到最后孟道平终于走上了欺师灭祖,自取灭亡的死路,而姚道常这时候站出来,毫不费力地成为众望所归,名正言顺地坐上了掌门的宝座。只有一件事他真的冒险了,就是我们能否对抗大雷门的全力进攻。但是他一定要赌一把,到最后看来,他还是赌赢了。”

    唐大长长地吁了口气:“也许,这才是一切的真相。”

    叶枫听完这一番惊心动魄的讲述,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如果只是为了掌门,当年他把实情告诉范上古,以范上古的性格,也必会力推他为下任掌门的啊,何必要如此复杂?再说当年他不过才十岁,我不信就有如此的心机算计。”

    唐大有些沉重的说:“我也不信一个十岁的小孩就有如此深远的思虑,当年他设计误导孟道平或许只是为了自身安全的一种本能行为。可是时间越久他体会到的好处就越多,比如范上古视孟道平为掌门继承人,这早就引发其他弟子心有不服,加上孟道平为人霸道,不知收敛,早就是华山派的众矢之的,就算当上掌门也难以服众。如果姚道常拿出信把一切告诉范上古,他就会成为今天的孟道平,成为其他弟子的嫉恨对象,这就是所谓的党同伐异。尤其是霸道惯了的孟道平,早就当自己是下任掌门了,岂能容他?而姚道常一直藏在暗处不会招人嫉恨,加上平素行事公允,平易近人,集聚了不少人望,经历这次的巨变之后,华山派现在是空前团结,他这个掌门是深受爱戴,众望所归了。”

    他叹息着:“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有着动物般的本能,不假思索却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叶枫愣愣地想了半晌,有些忿忿:“他居然还敢把玉牌给你看,难道他不怕我们会揭穿他的真面目?”

    唐大苦笑:“就像你说的,我们只是推论,何尝有一丝一毫的铁证?玉牌上相似的雕刻手法完全可以推脱成巧合,唯一能证明的就是那封信,现在孟道平已死,信也不知所踪,也许已经被这位新掌门抢先毁掉了,信里面的内容已经成了永远的秘密。口说无凭,谁会相信我们的推论?他刚才毫不犹豫就取下玉牌给我看,就根本知道你们毫无证据,他已胜券在握。何况,”唐大放慢了语速意味深长地说,“现在这样的结局对华山,对唐门,对所有人来讲也许才是最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去揭开它呢?”

    不错,叶枫点点头,人们往往都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谁会在乎真正的真相呢?

    京师。皇城。

    谨身殿为三大殿之一,坐落在三台之上,巍峨辉煌。有些西斜的阳光射在精巧华丽的九脊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如同至高无上的皇权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这谨身殿本来是皇帝上朝之前更换朝服的地方,也用于接见皇后和皇子。朱棣登基后一直喜欢安排在这里接见近臣,这里毕竟不像商议朝政的华盖殿那样正式庄重,显得更随和一些。

    叶知秋此刻就跪在殿门外的石阶上,自午后到现在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毕竟年近五十上了岁数,几个时辰下来,膝盖有些吃不住劲,微微颤抖起来。岁月不饶人,叶知秋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在朱棣还在燕京当王爷的时候他就跟随左右多年,对主子的脾气可谓了如指掌。从前他也有办不好差事的时候,这时候主子总是破口大骂,甚至冲上来挥拳便打,抬脚就踢,每当这时候,他心里反而觉得轻松。朱棣是戎马出身,性情暴躁粗鲁,动手打自己是表明他还把自己当作亲信之人,以真性情相示,不必伪装。

    可是自从登基之后,这位皇上的面孔让叶知秋感觉到越来越陌生了,和蔼平易的表情下他分明能感觉到一种越来越明显的距离。毕竟登基称帝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地位不同了,心境也会改变。

    即便如此,像今天这样把他晾在外面跪上几个时辰这还是头一次。尤其刚才他看见从殿内退出来的内侍副总管王全,更是觉得有些不安。

    近来宫中传言四起,都说锦衣卫近来办事不力,加之此前奉圣命缉捕建文朝一党逆臣,抓捕得罪了不少当世有名的文人士子。为了平息众怒也为了防止锦衣卫一家独大,皇上秘密让内监着手准备成立一个新的机构,好像叫什么东厂,要用厂卫来制衡锦衣卫。而传言中主要负责筹办东厂事宜的就是这个王全。

    叶知秋对这些阉人历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大明初立的时候,太祖皇帝就严禁内监识字习文,防止他们有机会接触朝政和兵权。朱允炆登基后不仅延续太祖旧制,还尤为酷烈,内监但有过错,严刑苛法,残肢断体。

    而朱棣却适逢其时地对内监大加拉拢,因而靖难之役中不断有内监暗中向靖难军通风报信,泄露军情,这让朱棣也多次死里逃生,直至最后取得了胜利。所以朱棣登基之后一众内监纷纷受赏,在朝中和军中地位越来越高。早在永乐元年就有内监李兴奉命往劳暹罗国王,现在有郑和筹办远洋船队,马靖率黑甲卫往镇甘肃等等,这帮阉人已经逐渐站上政治舞台中心了,如今还要成立什么东厂和他的锦衣卫平起平坐,叶知秋对这些阉人已经感觉到无比的厌恶了。

    王全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叶知秋分明瞥见他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一股热血激涌,叶知秋几乎想把这个阉货一把抓过来,拧断他的脖子。可是他不敢,他必须忍,他只能继续跪在这里等待皇上的召见,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家中养的那只犯了错的小狗,夹着尾巴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地讨好主人。

    没多久,一个内侍出来传叶知秋觐见。叶知秋低着头,跟着他走进了谨身殿。殿内进深五间,内侍并没带他进任何一间房,只是示意他跪倒在房外的走道上。叶知秋的心往下一沉,看来皇上怒气未消,还不想看见他。

    这时耳边传来朱棣低沉的声音:“你来求见是为了禀报叶枫他们脱险的事吗?”

    叶知秋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是的。”

    朱棣的声音依旧阴沉,没有一丝感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更感兴趣的是此前他们遇险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及时禀报?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叶知秋不敢辩驳,低着头冷汗直冒。

    朱棣的声音依旧阴沉:“我知道隐瞒不报不是你的主意,我也知道你请你师兄前来是为了对付雷破天,但是你要记住,他对我们来讲不过是计划中的一件工具,人不可以被工具左右。”

    叶知秋全身簌然一抖,俯首地上,脑子里轰地一下,皇上是怎么知道他与师兄的密谈的?当初皇上安排纪纲来他身边任锦衣卫副指挥使,说是要他监视纪纲,其实何尝不是为了让纪纲也同样的监视他?如今看来,在自己的身边,还有其他皇上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里,叶知秋感觉汗出如浆,只是伏在地上捣蒜般地叩头。

    朱棣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好了,总算叶枫也安全脱险了,你要记住,我们多年的计划所有干系都系于他一身,今后行事要格外小心,不要再低估我们的对手,不能再有这样的失误让他身陷险境。”

    叶知秋连连应是。

    朱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倦意:“你退下吧,他们下面应该会去嵩山,你要小心安排接应,不要再有闪失。”

    叶知秋不敢再多言,躬着身跟在内侍后面退出了谨身殿。

    走出殿外凉风一吹,叶知秋发现自己的内衣已经全被汗水浸透了。站在午门前的五龙桥上,他回头看了眼气势雄壮的三大殿,慢慢地向午门外走去。

    皇上是怎么知道叶枫他们的下一站会是嵩山?这连自己都不知道,也绝不是原来的计划。看来不光在自己身边,远在华山这群人当中,也有皇上的眼线,在这全盘的计划中,他叶知秋恐怕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重要,只不过是握在人家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走着走着,他感觉到背后的三大殿,不,是那里面坐着的那个人,犹如一个巨大的阴影,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叶枫倚坐在床上,表情十分凝重,一看就还沉浸在刚才唐大的那番惊心动魄的叙述中。

    唐大笑笑安慰他说:“告诉你这些,只是告诉你这个人并不简单,希望你在今后接触中能有所防范。基本上,姚道常目前只是一个心机深沉,城府很深的人,还不能完全算是个坏人。毕竟他没有亲手设计和害死别人,只是利用了别人的设计他自己将计就计而已。”

    叶枫脑海里回想起姚道常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单纯和无辜,想起范上古交托华山掌门之位时的无奈,心里不由得一阵阵发寒。

    唐大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目前他还算是我们的盟友,不必想得太多。下面我们来谈谈正事。”

    唐大喝了一口水,接道:“你昏迷的这两天里,有些事你必须要知道的。首先就是我们发现了灰衣人的下落。”

    叶枫神情一紧:“你们找到他了?”

    唐大叹口气:“是的。我之前让七叔唐残去唐家分舵调派人手调查唐傲的背景,果然发现唐傲的父亲虽然是唐家人,他的母亲却是江湖四大奇门之一江南明家的二小姐,所以灰衣人应该是戴了明家制作的唐傲面具,当今世上也只有明家能制作如此惟妙惟肖的人皮 面具了。七叔在赶回华山的路上前先去见了我们唐家的一位老朋友,从前唐门帮过他们家很多忙,他这次想要出手报答,两人一道同行来华山,路上却遇见了雷破天正要下手杀掉灰衣人。他们这才惊走了雷破天,救下了垂死的灰衣人。”

    叶枫赶紧追问:“灰衣人到底是谁?”

    唐大正色道:“他就是我们以为已经在西安城郊外死了的大雷门双杀之一火神雷惧。”

    叶枫大吃一惊:“雷惧!这么说在西安城他是诈死?他为什么会背叛大雷门?为什么犯下一路血案先后杀了十七条人命?他现在在哪儿?”

    面对叶枫连珠炮般的提问,唐大面色一黯答道:“很可惜,他已经死了。七叔他们虽然惊走了雷破天,但是雷惧伤势太重,回天乏术,不久就死了。所以我们得知的东西很少。”

    叶枫大失所望:“那么所有线索都断了?”

    唐大摇摇头:“也不尽然。我们知道二十年前华山秘窟中的惨案之后,雷凤既没有跟随雷惧回到大雷门,江湖上也没有关于她的消息,她就这样失踪了。女儿失踪了,雷惧不可能毫无行动,他一定在暗中查访什么。现在雷惧之所以忽然背叛大雷门,还暗中搞出了灰衣人这么大的案子,很可能说明大雷门与二十年前的惨案有关系,他是为了他女儿报仇。”

    唐大顿了顿又说道:“但是从时间上看,雷惧是雷破天身边双杀之一,位置非常重要,行动绝不会很自由,所以此前的一连串血案他应该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做。因而灰衣人应该不是他本人。那么他为什么要在西安城外设了一个诈死的局,接着装扮成灰衣人把我们大家都引到华山来?以他对雷破天的了解,应该知道诈死根本瞒不住的,他自己也绝非雷破天的对手,可是他没有躲起来而是冒着危险非常高调地引我们上华山,很可能真正的目的是要引雷破天前来。”

    叶枫一愣:“这是为什么?”

    唐大道:“我刚刚听说一个绝密的消息,雷破天身在华山的时候,有人悄悄潜入了大雷门总坛雷破天的居处盗走了些东西,或者这才是雷惧真正的目的。雷破天近年来在大雷门深居简出,据说已经有五年没有离开总坛,他不离开就无法去他的居所进行偷盗。所以如果不用自己做饵,雷惧只怕很难引走这个老怪物。”

    唐大叹了口气:“可惜当晚所有大雷门值岗的人都被雷破天以失职的罪名处死了,我们没法知道是什么人潜入进去又盗走了什么东西,否则也许灰衣人的秘密就能解开了。不过从雷破天事后的震怒来看,应该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而且雷破天已经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叶枫相信唐大的话,唐门和大雷门多年敌对,彼此间几乎是知根知底,安排一些暗探刺探对方机密,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对于雷破天,可能世上没人逼唐门研究得更多。

    他思索着说:“你是说,犯下连环血案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潜入大雷门的人,雷惧诈死还有引我们到华山都是为了掩护他?”

    唐大点点头:“不错,也许这个人才是真正的灰衣人。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所有目击的的说这个灰衣人应该是个男人,但是我们不要忘记江南明家出神入化的化妆技巧,要把一个女人装扮成男人也不是没有可能。二十年前虽然雷凤的武功并不算高,但是二十年过去了,这期间她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所以我们不能排除这个真正的灰衣人就是雷凤的可能性。”

    叶枫神色有些黯然:“可惜雷惧一死我们的线索都断了,也许再也追查不到这个人了。”

    唐大道:“这可未必,雷惧费这么大劲来布局还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灰衣人所盗取的东西肯定不是一般物品。既然是关系重大的东西,接下来他和大雷门都绝不会毫无行动的,一定会有后续的计划。只要他们还有动作,我们就一定还有机会查出真相。”

    他脸上露出种意味深长的笑容:“何况,我们现在也并不是毫无线索。”

    叶枫精神一振:“还有什么线索?”

    唐大笑了笑:“当然是新的线索。”

    唐大轻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在山谷中遇险的时候黑甲卫为什么会适时赶来救我们?”

    叶枫摇摇头,他还真没想过。

    唐大笑笑:“据我了解,那是因为刑部总捕头常无义赶到了西安城,他一到西安就遇见了我派去西安城里搬救兵的唐玉和唐柔,之后他们一起去见了驻扎西安统领黑甲卫的马靖,常无义拿出了一封你父亲的信,要他派兵相助。”

    叶枫一愣:“我父亲的信?”

    唐大点头:“不错,可见我们的行动以及遇险你父亲始终都是关注着的,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啊。但是因为常无义没有皇上调兵的谕令或者兵符,马靖不敢调动军队,只能派了一百黑甲卫以护送的名义随着他们赶来华山,如果有什么消息他再调动大军。唐玉他们到华山后正好看到我发出的烟火信号,才适逢其会地出现在山谷。我想你父亲叶大人本来是计划用黑甲卫大军突然围攻华山,从而全歼大雷门的精锐,可惜他没想到马靖竟然如此胆小谨慎,只派出了一百人,不但让我们陷入了险境,也让大雷门的精锐大半逃脱。”

    叶枫面色微变:“原本我们只是引诱大雷门的诱饵?”

    唐大摇头:“也不能这么说。你毕竟是他的独子,绝不会轻易让你犯险,他已经把可能发生的所有的危险降低到最小了。只是这次前后有太多无法预计的变数,除了神秘的灰衣人,孟道平的背叛,大雷门又几乎倾全力出击,连雷破天都亲自出马,一切变化得太快已经超出了他最初的预计,调动黑甲卫应该是他能作出的最快速的应对了。”

    唐大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这之后常无义的行动却有些奇怪。他是刑部现今第一高手,他父亲前任总捕头常漫天就是江湖上著名的快剑,当年一剑破七星,是唯一一个曾破我唐门天芒七星的高手,他的快剑也得自其父真传。但是他并没有赶上华山来帮忙,而是直接去了嵩山方向。虽然刑部尚书郑赐与你父亲政见不合,但是也还不至于成为政敌,常无义一个小小的总捕头也不敢见死不救,除非他有更重要的急事。”

    叶枫知道唐大一定有所发现:“什么事?”

    唐大语气凝重道:“我派人查过,常无义到西安调阅了灰衣人所杀十七个人的全部案卷,然后就直接出发去了嵩山,所以我又重新查了这十七个人的案卷,发现其中六个是大雷门的人,八个是我唐门中人,剩下三个却有蹊跷。”

    叶枫不禁一阵惭愧,这十七个人的案卷他看了很多遍,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唐大继续说:“表面上看,这十七人都是死于自己的得意武功,唐门的人都是死在暗器之下,大雷门的都死于火器或者天雷掌。而这三个人都是知名一方的剑客,都是死于剑下,生前也各属唐门或者大雷门势力,看起来好像都是灰衣人的杀人风格,但是细查之下我发现这三人在死之前都接到了一个相同的邀请。”

    叶枫问道:“是谁的邀请?”

    唐大表情凝重:“嵩山听涛山庄。”

    听涛山庄?叶枫脸色变了。这里是武林中无人不知的地方,老庄主林随风当年一人一剑破了武当三长老的三才剑阵,武当以镇派之宝松纹古剑相赠,被全武林誉为天下第一剑客,从此成为天下剑客甚至习武之人心中的目标。后来他淡迫名利,在嵩山密林中创立了听涛山庄,专心精研剑术,绝不涉足江湖,与世无争。山庄时常邀请当世知名剑客前去切磋剑术共同研究,传言山庄中收藏了从古至今大量的剑谱,对于一个剑客而言无异于稀世之宝,武林中人也以受到听涛山庄邀请而为荣。算起来林随风现在也该年近七十了,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怎么可能与这些血腥的谋杀扯上关系呢?

    唐大看着叶枫惊异的脸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谁也不愿相信天下第一剑客会与血案有关,但是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而且常无义已经去了。你的身体休养两日就可活动自如,虽然体内还有余毒,不可妄用武功,但是赶路应该问题不大。我明日出发去接神医程三思,你们随后出发直奔嵩山,我会和神医直接去听涛山庄与你们会合。常无义是出名的酷吏,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如果你在或许可以借锦衣卫之名镇住他,不致于闹出什么乱子。”

    叶枫点点头,常无义为人冷酷无情,为了查案滥杀无辜的名声早就天下闻名,如果他敢在天下第一剑客的地方乱来,这个麻烦可就惹大了。

    唐大沉吟一下:“为防万一,我会让那位唐门的老朋友和你们一道前往嵩山,想必可以在路途中保证你们的安全。”

    叶枫想起了这个能惊走雷破天的人,一定不是个普通人:“他是谁?”

    唐大打了个哈哈:“到了时候你们自然会知道的。”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忽然浮现起一种奇怪的神情看着叶枫:“唐玉和唐柔现在在西安城办事,稍后我会让他们也直接赶去帮助你的。”

    唐柔?听到这名字叶枫忽然觉得心绪不宁起来。从他苏醒到现在才听到她的消息,忽然勾起了很多记忆,从山谷中恶战的初见,到他中毒昏迷前眼前浮现的景象,想不到自己死里逃生竟然还能有机会再见到她。叶枫痴痴地想着,竟似有些呆了。

    唐大看他的表情暗暗一笑,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这就去准备明日的出发,你先休息吧。”

    叶枫客气几句,唐大推开门离开了房间。

    唐大走出了房间。

    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的治疗和刚才的一席长谈让他很疲惫,但是他却有种莫名的成就感,毕竟眼下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上来了,虽然中途差点失去控制,但是通过他和那个东郭先生的努力最后让事情没有继续恶化,虽然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东郭先生是谁。重新控制住这一切的感觉真好,尽管他感觉到了体力透支的虚弱。

    这个东郭先生和轩辕公子,两个神秘的人物,如同两个隐藏在所有人背后的两个巨大的影子。尽管现在所有人都只是听过他们的名字,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和目的,但是从他们所体现出来的能力和控制力来看,无疑他们是两个举足轻重很可怕的人物。他们在这个事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对于唐大在进行的计划,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不知道,因为整个计划中,唐大自己也许也只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其实有些事他刚才并没有告诉叶枫,因为他还没想明白。比如叶枫背后突然出现的龙形印记。在他昏迷之际为他金针渡穴的时候,唐大就发现他背上的印记慢慢淡化消失了,现在连一点痕迹也没有,这让他大为惊讶。他虽然颇通医术,却无法解释这突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印记,更无法解释为什么这印记会和秘窟中巨大雕像上的符号如此相似,如果那个巨大的雕像是蚩尤的话,难道叶枫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个人?不,那只是个传说而已,神话一般的传说,不可能是真的。

    还有那个黑色石盒,本来里面应该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可是现在不但东西不见了,还被人放进了一只金蟾,这种传说中的异兽是谁放进去的?从这怪物眼里的金针看,似乎和唐家有关,难道取走石盒里原本的东西的竟是唐门的人?莫非,莫非那东西竟然会是在老太太手中?

    想起了严厉的唐老太太,唐大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摇摇头,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加快了脚步。

    叶枫看着唐大走出房间,心里又浮现起那种感觉,那是种仿佛雾里看花一般的朦胧感觉,那种自己宛如棋子一般被人操纵的无奈感觉。

    对于唐大,他一直看不清楚,从初次认识到经历生死再到几次相救,唐大的冷静与机智让他非常佩服,也有那么几次他从唐大身上感觉到了一种温暖的力量,如朋友,如兄弟。但是唐大这个人太过复杂了,给他更多的感觉是一种隐藏在背后看不清的东西,他能肯定唐大身上藏着很多秘密没有告诉自己,却没办法挑明了直接去问,毕竟到现在每一次,唐大都在尽力保护他。但是他不喜欢这种闭着眼被人牵着走的感觉,可是眼下他没有别的选择。

    这番华山之行看似尘埃落定了,但是叶枫心中还有太多的问题想不明白。比如贺老石室的密道,当年贺真人挖掘此密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若无详细地图指示方位,要无巧不巧地挖通上古甬道那是怎样的幸运?还有挖通盗洞救了自己的关中老孙家,他们手里的地图是从何而来?如果是来自他们背后的那个所谓东郭先生,那么这个东郭先生会不会和当年的贺真人有关系?

    对于华山派内部都如此秘而不宣的所在,二十年前唐门和霹雳堂是如何得知的?一夜之间屠杀殆尽秘窟中唐门和霹雳堂高手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和背后的轩辕公子与当年唐门唐太公和霹雳堂雷惊天的失踪有没有关系?

    太多这样的问题萦绕在他脑海里,可是现在已经无处查证。唐大说的没错,目前嵩山听涛山庄是唯一的线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灰衣人另有其人,他一定还有动作,眼下只有前往嵩山一探究竟。

    叶枫伸手摸索着床边堆积的自己的衣物,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串佛珠,翠绿晶莹的九颗念珠串在一起,那是范上古临死前交给他的物品,还有那一句:“卷轴在少林。”也许范上古也感觉到了唐大身上那些神秘的东西,才会避开他把东西悄悄交给叶枫,也许这个什么卷轴才是唐大在一直寻找的东西,也只有它能解开叶枫心中的疑惑。

    少林寺么,既然正好要去嵩山,当然要去拜访一下。这事情如此的凑巧,如果不是人为的故意设计,也许这一切真是有天意,也许这一次能解开所有的疑团了。

    叶枫长长吐了口气,还有唐柔,一想到唐柔他的心里莫名奇妙地跳动起来,像是一只小兔子在里面蹦跶。这是种他无法解释的感觉,紧张之中又略微带着点甜蜜。这让他对这次嵩山之行忽然产生了一种期待,也许仅仅是对于唐柔的期待。无论前面等待着他的是多么不平凡的际遇,他也没有丝毫畏惧的感觉,因为他知道即将见到她了。

    门忽然开了,外面夕阳耀眼的光线直射进来,把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和金色的阳光一同闯进叶枫眼帘的,是端着药碗的解祯亮还有那满是笑容圆乎乎的张胖子的脸。

    叶枫笑了,心里又涌起了那种温暖的感觉,他知道不论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这种温暖的东西都会支撑他们一同走下去,因为他们是,兄弟!

    叶枫起身离床,迎了上去,融进这温暖的阳光里,融进这温暖的友情里。

    捕头老邓带着新来的小捕快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巡视着。

    嵩阳镇虽说是个小镇,却是进入嵩山北麓的必经之路。特别是听涛峰上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建立的听涛山庄,是所有武林人心中的胜地,所以每年无数习武的年轻人来到这里,希望能有机会进入听涛山庄,扬名天下。可是除了被邀请的江湖上的知名剑客,没有人能进去,所以大批武林人士就聚集在这小小的镇落。于是这小小镇落也就常常车水马龙,繁华起来。

    武林人士多了,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的事件也难免多了起来,因而县太爷特意在这小镇设立巡捕房,维持治安。老邓就这样当上了捕头。

    他当然明白,凭借自己那手三脚猫功夫,手下两三个差役捕快,要想镇住这众多的武林人士,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他深谙一个躲字诀,但凡有打斗场面,他都会立马消失,等待平静之后他才带着手下赶到,比如昨天在酒楼那个什么紫云派和什么五虎门就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他带人出现的时候两边都已非死即伤,不但成功的让他们因扰乱治安罚了银子,灰溜溜地离开本镇,还以管理不力为名罚了酒楼老板一笔银子。江湖帮派一般不会对抗官府,像这样的外快油水平时是不少的,所以他在这小镇上的日子过得还是非常滋润的。

    此刻春日灿烂,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新来的小捕快,看着自己治下热闹的大街两旁卖力叫卖着的商贩们,还有这街上熙熙攘攘的红男绿女们,老邓感觉如同行走在天堂一般。

    一抬头,他就远远的看见了飞驰而来的三骑黑马。

    三匹黑色的马,马上三个黑色的人影,在路上飞驰而来,后面扬起好大的灰尘,一直进入了小镇。

    老邓忽然感觉右眼皮跳了跳,眼前这三个人必非善类,他预感他们必然带来极大的麻烦,他的预感一向很准。

    马匹来的很快,转眼间就到了酒楼的门口。三个黑衣人从马上下来,将马匹交给迎上来的小二,大步直接进了酒楼。

    老邓来到酒楼门口站住,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要进去看看。无论他们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还是应该去看一看,至少就凭身上的捕快官服,不会有江湖人士主动来招惹他吧,他想。

    这时刻还没到饭点,酒楼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三个黑衣人在正中那张桌子,一个坐着,另外两个站在他两旁,地位高低立现。

    中间坐着的黑衣人一张长脸,鹰钩鼻,深邃的眼窝显得目光格外的阴骘。他的目光盯着走进来的老邓,看得老邓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过去查问这三个人,呆站在原地。

    长脸黑衣人看着老邓在发呆,面无表情地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老邓迟疑着走过去,长脸人看着他的捕快皂衣,问道:“你是本地捕快?”声音低沉,不带一点感情。

    老邓连忙点头:“正是,我是本镇捕头……”

    长脸人一抬手,打断了他:“好极,从今天起,你和你手下在我手底下当差,听我的吩咐做事。”

    老邓一愣:“你是什么人?这么大口气。”

    长脸人一摆下巴,身后站立的黑衣人上前一步,摸出一块腰牌在老邓面前一晃。

    老邓身旁的小捕快刚当上捕快,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老邓可是当了几十年捕快的,脸色一下变了,他分明看见腰牌上写着“京师刑部捕”,这三个黑衣人原来是京城刑部出来的捕快。他心里暗暗叫苦,本来自己在这小镇无拘无束,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现在要在这个冷冰冰的长脸人手下干事,免不了诸多麻烦,说不定还要去冒各种危险。看来自己刚才第一眼看见他们时的预感果然不错,这三个人果然是大麻烦。

    老邓眼珠一转,陪着笑深深施了一礼:“原来是刑部的大人,小老儿虽然只是本镇小小捕头,不过却隶属嵩阳县治下,待得禀明县令大人,才好来上官身边听差。”

    他这话是提醒对方,纵然你是京城刑部的上差,也不能越权直接调用地方捕快。而且,这里去县城见县令大人路途不近,若加上他途中有意延误一下,来回耗上个十余天,等他再回来,恐怕这里什么麻烦也过去了。

    老邓在心里打如意算盘,黑衣人如何听不出来,那长脸人脸色一沉:“你这是不愿意听命于我?”

    老邓心头一颤,嘴里呐呐着说不出话来。

    长脸人叹了口气:“你心思太多太活,本来也不合适办我这件差事,你已经没用了。”

    老邓心头一喜,以为对方放过了自己,感觉如蒙大赦,刚想陪着笑脸说几句客气话,笑容还没在脸上绽开,就看见长脸人阴沉着脸说:“在我的计划里,为了保密,没用的人是绝不能留的。”

    就看见剑光一闪,长脸人手里多了把细长的剑,剑尖已经刺入了老邓的咽喉。老邓瞪着死鱼般的双眼倒在地上没了呼吸,咽喉处只流出少许血液,脸上还带着刚刚的笑容,显得无比的诡异。好快的剑!

    小捕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根本没看清那个长脸人是怎么出手的,刚刚还神气活现的上司现在已经带着笑容死在面前了,难道这就是含笑九泉?

    长脸人看着地上惊慌失措的小捕快,一看就是个新手,估计都没见过杀人,心里冷笑了一下,沉着脸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捕快战战兢兢地回答:“我姓任,叫任九,刚当了三天捕快。”

    长脸人出乎意料地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恭喜你,从现在起,你就是本镇新的捕头了。”

    小捕快一愣神:“什么?谁说的?”

    长脸人还是面无表情:“我说的。”

    小捕快有点不相信:“你是谁?”

    长脸人转头看着小捕快的眼睛,看得他全身发毛,他的话像铁一样的冷:“我是京城刑部总捕头,我叫常无义。”

    叶枫躺在马车里。

    这个马车很豪华,足有一般马车的两倍宽,朱红描金,气派非凡。前面套着四匹马,每一匹看起来都神骏非凡,此刻由一个戴着斗笠的蜷缩着的老马夫驾着,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拉着马车平稳地前行。

    马车里装饰更是豪华,窗口闪亮的珠帘透入春日的明媚阳光,不但让车内显得宽敞明亮,也让人心情感觉舒畅起来。车内铺设毛毯,还设有软榻,叶枫此刻就舒舒服服地躺在软榻之上,看着坐在两旁的两位义兄,解祯亮和张痴。

    本来叶枫是绝不同意乘用这部马车的,这车太过豪华气派,加上他手下两名卷云骑孙风和周雷穿着锦衣卫的朱红官服骑马两侧护送,一路行来太过招摇。但是张胖子一再坚持,说他身上余毒未清,身体还很虚弱,又要赶这么远的路,不能太过劳累,加上西安知府一听说他们三人的身份,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安排了这豪华的马车,叶枫实在不好拂了这众人的好意,才勉强乘坐了这辆马车。

    可是这车太过笨重,也是为了平稳,老是这么不疾不徐地行进,让叶枫有些心急,这样走法,到嵩山不知还要几日。他着急的倒不完全是因为要去听涛山庄查案,也许还因为唐大临行前曾说过会让唐玉和唐柔前去嵩山帮手。想到唐柔,叶枫又想起了在华山山谷恶战之际见到的她矫健的身影,俏丽的容颜,心里感觉更是焦急,盼着能早日赶到嵩山和唐柔见面,不禁喃喃自语道:“不知唐柔……唐玉他们到了嵩山没?”

    一旁的张胖子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没有作声。一路行来,叶枫念叨了一路的唐柔,就算他百般掩饰,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出他的心思。可是张胖子是亲眼见过密道口崩塌之时唐柔为唐大痛哭的情景,他和解祯亮更见过老孙家人挖通盗洞从密道里救出唐大时,唐柔激动得如同投林小鸟一般扑进唐大怀里的情景。且不论唐大心意如何,唐柔对他绝不会只是普通的兄妹之情那么简单,他们之间本就不是亲生兄妹,表亲之间日久生情,亲上加亲的事也很常见,恐怕叶枫这回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可是眼看叶枫痴痴迷迷的样子,又不忍和他明言,两人只能对望着叹了口气。

    这时马车一侧传来卷云骑孙风的声音:“公子,前面有一家客栈,时辰不早了,是否今夜就在这里宿下?”

    叶枫望了眼车窗外的阳光:“时辰不是还早吗?”

    孙风答道:“前面已经进入山区了,人烟稀少,现在已近黄昏,如果错过这个宿点,恐怕今夜我们只能在野外露宿,再说,明天一日路程,应该可以赶到嵩阳镇,就快到听涛峰山下了。”

    叶枫本想多赶些路,能早一点到地方,听孙风这么说,也只好同意停车留宿客栈了。不过听说明天就能到听涛峰下了,也许就能见到唐柔他们,还是不由得精神一振。

    最开心的就数张胖子了,从西安出发的时候他带了一大包吃的东西,可是在路上他的嘴就没停过,不到两天就全部吃光了。他老早就饿了,肚子叽里咕噜叫了一路,听说到了客栈有吃的了,笑得合不拢嘴。

    这家客栈不过是间野店,简陋的两层木板小楼,灰蒙蒙的朴素色调和停在院里的这辆豪华气派的马车颇有些格格不入。店小二惯会察言观色,看马车就知道这几个人身份不凡,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迎进大堂。张胖子屁股一落座就忙不迭地催促上菜,不一会鸡鸭鱼就摆上了桌,虽然看起来当然没有城市里酒楼的菜肴精美,在这荒郊野店也算得上丰盛了。

    张胖子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只鸡腿,三两口就下了肚,拿起筷子正想去夹红烧鱼,筷子却被叶枫一把抓住了。抬头就见叶枫沉着脸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四顾环视一圈才发现整个客栈除了他们,再没一个人。

    本来这种野店,没有其他客人并不稀奇,可是从他们进店到现在,除了招呼和上菜的那个小二,连掌柜的也没看见,柜台里空无一人,现在就连那个店小二也不见了,偌大的店堂里空空荡荡的,透着几分诡异。

    叶枫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蘸了点红烧鱼的汁水,碎银块忽然变黑了,有毒!张胖子看着变色的银块咽了口口水,心里不禁有些发毛,看着自己已经伸出的筷子,真悬啊。

    忽然空荡荡的大厅里想起了一个诡异的声音:“你们吃鱼啊,我做的红烧鱼很不错的。”声音飘飘忽忽的,听上去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张胖子一拍桌子站起来,大骂道:“你娘的搞下毒这样下三滥手段,还在这里装神弄鬼,快点给爷爷滚出来!”

    嘿嘿嘿的一阵笑声,二楼走廊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白衣白裤,脸色惨白,咧着一张血红的嘴扶着栏杆看着下面大厅里坐着的几个人笑。

    张胖子看得大怒:“笑什么,笑你奶奶的爪儿!”伸手抄起桌上的空碗就要朝那白衣人砸去。叶枫一把拉住他,朗声道:“白鬼无常,黑鬼夺命,你是白鬼白开心,黑鬼又在哪儿?”

    “在这儿!”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从里面厨房里走出来一个人,光头,赤着上身,穿一条漆黑的裤子,可是他全身皮肤黝黑,黑得连大光头都不反光的,整个人看起来如同一块肌肉虬结的黑炭。

    叶枫心里一沉,看来那豪华马车果然还是太过招摇了,竟然引得北方黑道霸主绿林三十六寨的左右护法黑白双鬼一起现身。只是明知有锦衣卫护送还要下手,这几乎等同于和朝廷宣战,他们真的是为了财物吗?一上来就下剧毒,分明是想要这些人的命,这和绿林好汉平日里劫财不伤命的规矩大不相同,难道他们会有其他的目的?

    叶枫心里快速的盘算着。

    在此之前他只在卷宗中看见过绿林三十六寨和黑白双鬼的资料,这绿林三十六寨是北方的一群强盗,常常劫掠商队和行镖,不过非必要向来不伤人命,犯案累累却一直逍遥法外,一者因为他们从不与官府为敌,二者是他们名为三十六寨,其实居无定所,分则为流民四散,合则为流寇犯案,实在难于剿灭。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有一个总寨主,神龙三现风老爷子。这人人如其名,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诡秘,智计百出,官府一直就没能摸清他的行踪,更不用说将他绳之于法了。所以绿林三十六寨一直是北方黑道最大的势力,而黑白双鬼这对左右护法不过是风老爷子的贴身护卫而已。

    现在黑白双鬼都现身了,风老爷子是不是也来了?为了一辆锦衣卫护送的豪华马车,真的会让这神出鬼没的总寨主亲自出马?也许,马车里的人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现在的形势,解祯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自己毒伤未愈还不能使用武功,仅靠两个卷云骑孙风和周雷,加上一个长于轻功拳脚功夫却稀松平常的张胖子,勉强能与黑白双鬼周旋已属不易,看来要赶紧找退路,希望绿林三十六寨的人没有包围这个客栈,这样他们还有一线逃脱的机会。

    叶枫双眼扫视店堂,希望找到一条脱身之路,目光所及,他一下愣住了。他们身后的桌子旁竟然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约莫五十多岁,胡须半白,却经过很细致的修剪,身材魁梧,一身衣服华丽精致,坐在那里显得非常有气势。此刻他正端着一碗酒,正全神贯注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在品,仿佛碗里盛的是琼浆玉液一般。

    大家都是一惊,这人是谁?什么时候坐到他们身后的?他们五个人里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了,这是什么样的身手?叶枫心里一沉,他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他应该就是那位神秘的绿林三十六寨的总寨主,云龙三现风老爷子。他果然来了。

    风老爷子喝完酒,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碗,抬起头看着发呆的叶枫微微点了下头:“你就是叶知秋的儿子?”

    他们果然是冲着人来的。叶枫也点了点头,心里暗想。

    风老爷子盯着叶枫看了半晌,忽然问道:“你中了毒?”

    叶枫不禁佩服他的眼光,老老实实的回答:“是的。”

    风老爷子叹了口气:“你的伤势恐怕根本动不了武,”他的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笑容,“所以你也不必东张西望,你们根本就没有机会逃脱。”

    叶枫只好承认,他们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坐下。

    风老爷子很满意叶枫的识时务,点了点头:“很好,我知道各位身上没有红货,所以我们绝不是为了财物来的。”

    叶枫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他们是为了人来的,勉强笑了笑:“我们几个居然有这么大面子,要劳动大名鼎鼎的云龙三现风老爷子亲自出手?”

    风老爷子眼睛一直盯着叶枫,轻轻呼出口气:“也许,你还不知道自己的重要呐。”

    叶枫一愣,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才是他们的目标?这所谓的重要,是什么意思?

    这时店堂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进来的是那个有些慵懒的赶车老头,一身普通布衣,沾着些干草料,看起来有些气喘吁吁,应该是刚把马车卸好,把那四匹马在马厩安顿好。

    他仿佛没看见殿堂里紧张的气氛,把手里的马鞭和马笼头什么的往店门后的角落里一扔,径直走到叶枫他们一桌坐下,端起一碗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从腰间摸出一根旱烟杆,开始慢慢地往烟锅子里填烟草丝。

    他一人坐着一根长凳,很自然地隔在风老爷子和叶枫他们之间,专心致志在摆弄着烟杆,好像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这时黑白双鬼慢慢绕了过来,一左一右和风老爷子形成掎角之势,把叶枫他们夹在中间,老头还是头也不抬地在摆弄烟杆,塞好烟丝,摸出一对火石,开始噼啪作响地一下一下打火。

    风老爷子挥手止住了蠢蠢欲动的黑白双鬼,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老头,默不作声。老头仿佛在坐着天下最重要的事,低头只管一下一下地打着火,也丝毫不管周围的人。

    终于烟丝点着了,老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嘴,吐出一片迷蒙的烟雾。说来奇怪,那烟雾并没有四处飘散开去,而是环绕在老头四周,把他罩在一团迷蒙的烟雾里。

    现在连不懂武功的解祯亮都看出这个老头不简单了,这样控制烟雾,若非身怀绝顶的内功根本不可能办到。叶枫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唐大给他讲述的那个惊走大雷门雷破天的人,那个会保护他们一路安全的唐门的老朋友。他一路一直在奇怪并没有什么人和他们同行,原来这个人早就在他们身边了。

    风老爷子看了好半晌,忽然开口:“是你?”

    吞云吐雾的老头点点头:“是我。”

    风老爷子忽然笑了笑:“你知道我是谁?”

    老头从鼻子里哼了声:“你变化再大我也认识你。”

    风老爷子道:“你却变得我快认不出了。”

    老头放下烟杆,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你想要再试试?”

    风老爷子不说话了,慢慢站起身来,注视着老头。突然他抄起了长凳直刺向老头,那一瞬间他魁梧的身躯仿佛更加高大,宛如天神一般的气势,那长凳犹如握在天神手中的巨剑,其势无可匹敌,剑气!

    老头慵懒的神情忽然不见了,矮小的身躯舒展开来,手里的旱烟杆伸出迅捷无比的在刺来的长凳上一点,那看上去犹如巨剑一般的长凳忽然裂开了,四分五裂,风老爷子一声怪笑翻身向后倒掠出去,消失在门口。

    在座的几个人都呆住了。

    风老爷子的那一击在他们看来已经是气势惊人,几乎无懈可击了,可是在老头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老头出手的一瞬间,他们分明都感觉到了一股炙热的感觉,这是什么武功?风老爷子和眼前这个老头这一击中虽然用的都是很普通的物品,可是分明发出了无比凌厉的剑气,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又恢复了慵懒的神情,慢慢坐了下来,叶枫他们才回过神来。回头一看,黑白双鬼见势不妙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

    叶枫刚想张口问道:“前辈……”

    老头抬手打断了他:“不必多问,我是谁,他是谁,你们以后自然会知道。不要再前辈前辈的,现在你们可以叫我老姜。”

    老姜?叶枫和张痴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想起了一个名字,俱是一惊。

    姜老头扒拉了几下桌子上的菜:“黑白双鬼做的饭菜再可口也不是阳世间的人能吃的,我老头子还没活够,只是可惜了这些食材。想必后厨还有材料,你们谁会做菜?”

    几个人面面相觑,张胖子叹了口气道:“我会。”

    姜老头点点头:“果然会吃的人必然会做,你进来给我打个下手,赶了一天路,总得弄点东西填饱肚子。”说完,起身慢慢地向厨房走去。张胖子没法,只能苦着脸跟上去。

    看着他们进了厨房,解祯亮悄声问叶枫:“这老头到底是谁?”

    叶枫轻声说:“他不是人,简直就是传说,他就是泰山姜家的掩日名剑姜慕白。”

    解祯亮对武林中的这些掌故不甚了解,不明白为什么是传说,叶枫也有不明白的,他在想那个风老爷子,能接姜慕白一招全身而退,那一击分明是身怀绝世剑术,有这样剑术的人世间没有几个,他真的只是那个强盗头子风老爷子?还是,他还有其他的身份?

    他,到底是谁?

    第二天他们赶到嵩阳镇的时候,已经时近黄昏了。

    一路上姜老头赶着马车还是不疾不徐的慢慢前行,叶枫纵然心中万分焦急,巴不得早日赶到嵩山见到唐柔,却也不敢催促他。自从昨夜野店中那一战知道了姜老头的身份,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副慵懒的神情,可是举手投足间叶枫他们都感受到无比的威严,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何况,为什么心中会如此焦急?叶枫答不上来,那是心里一种若有若无的感觉,有些期盼又有点害怕,既然没法对别人说,就只能默默无语的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阳光明媚的景色,愣愣地发呆。

    一旁的解祯亮和张胖子看他这样,以为他只是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也不想打扰他,三个人默默无语的一路直到马车进了嵩阳镇。

    马车沿着镇中的大路,直接停在酒楼门口,那华丽的装饰和两侧骑马护送的孙风周雷身上锦衣卫那朱红的官服显示了马车中人身份的不一般,酒楼的小二忙不迭地上前毕恭毕敬地招呼伺候着叶枫他们走下马车。一抬头,叶枫就看见酒楼的二楼上,一个人倚着栏杆对他微笑着,他的发带上嵌着好大一块翠绿的美玉,唐玉!

    唐玉他们果然已经到了。叶枫心中不由泛起一阵欣喜,又夹杂着一些紧张,可是当他上到二楼的时候,却只有唐玉一个人在上面,唐柔没有在。

    叶枫心里空空的,有些失望,这些都不加掩饰的写在他脸上。一回头,坏了,解祯亮和张胖子都看着他,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容,更糟糕的是唐玉,他也看着自己,同样露出那种笑容,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这么笑,难道他们知道什么?

    “啊,小妹还有事情需要处理,要晚到几日,我就先来和大家会合了。”唐玉微笑着说道。

    为什么唐玉一见自己就先解释唐柔的行踪?难道连他也知道了?是不是唐大告诉了他什么?叶枫心里乱成一团麻,就像一个偷东西被发现了的小孩子,都忘记了和唐玉打招呼。

    唐玉扫视了下众人,没看见姜老头:“老姜叔怎么不在?”

    张胖子一屁股坐下,大约已经渴极了,一边倒水一边说:“他去后院给马上料,本来我说让店小二去,他非要自己去,说他既然是赶车的,这就是他的本分。”

    唐玉微微一笑:“他就这个脾气,做什么都特别认真,想做什么谁也劝不住,由他了。”

    大家见礼毕,围坐下来,张胖子其实早上出发时从野店打包了一大包吃的,一路都是吃着过来的,但还是好像饿了一整天了,拉着店小二点了一桌子的菜,唐玉和众人谈着昨夜野店的经历,讲到黑白双鬼,风老爷子,唐玉脸上也不禁微微变色,想不到竟然连他也出马了。

    这时,楼下忽然静了下来。

    楼下本来是镇上最繁华的街道,两侧都是商铺,路旁小贩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时却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从楼上向下看去,只见街道上的人都停了下来,自觉地让开道路,有一行人正沿着道路缓缓前行着。

    这一行人当前走的,是由两个侍女扶着的一个华服美妇人。这妇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盘着精致的发髻,金钗珠翠,身上穿着华丽的衣服,颜色鲜艳,金丝镶边,华贵非凡。但是这一身的珠光宝气竟丝毫不能掩盖她本身的光彩,那精致如雕刻般的五官,微蹙的双眉间透出一种淡淡的迷人的忧郁,行动间举手投足,显得柔若无骨,我见犹怜。

    街道上所有的人,一时都鸦雀无声,他们的目光都随着这美妇人移动,他们的心跳都跟着她的脚步而跳动。

    楼上众人也似看得呆了,张胖子忽然喃喃地念道:“近之既妖,远之有望,骨法多奇,应君之相,视之盈目,孰者克尚……”

    大家一愣,不知道他在念叨什么,解祯亮忽然笑了:“胖子念的是当年楚国宋玉写的《神女赋》,这一段是描写神女绝美的容颜的。”

    他看了眼张胖子拉长了声调又说:“不过《神女赋》最后神女拒绝和宋玉交好,绝然而去,徒留遗憾。你应该念他的另一篇《高唐赋》,里面楚王和巫山神女可是云雨一度,一亲芳泽了的。”

    众人俱都失笑,张胖子怒目瞪了解祯亮一眼,转过头去斥道:“低俗!”

    叶枫转头看那美妇,心里想起了另一篇著名的诗篇,曹植的《洛神赋》,讲述洛神的美丽绝伦,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大约就是如此了。

    这时道路旁边一个挑着两个木桶卖豆腐的老汉好像是看得呆住了,肩头的扁担滑落,木桶跌倒,桶里雪白的豆腐和汁水洒落一地,溅湿了行走中美妇的衣服,美妇“啊哟”叫了一声,闪避不及,似要跌倒。路旁众人也齐齐发出了一声:“啊哟!”

    大家的眼光一直都集中在美妇身上,几乎没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这时这几个人中领头的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男子闪身蹿了上来,一把扶住了美妇,抬脚一下就踢开了翻倒的木桶,跟着一脚把那老汉踢了一个跟头。

    老汉摔得晕晕乎乎的,站起来指着那文士:“你,你怎么打人?”

    文士转头怒目而视:“你自己不长眼,冲撞了夫人,踢你一脚算便宜你了。”

    老汉气得直哆嗦:“你竟然这样不讲理?”就要扑上去,这时边上路人赶紧拉住劝解。

    文士不再搭理老汉,转向美妇,满脸温柔之色:“你没事吧?”

    美妇微微一笑:“无妨,相公,我们不必和这样低贱的人置气,回去吧。”

    文士顺从地点头:“都依夫人。”

    于是一行人继续旁若无人般前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道路尽头,街道又恢复了喧闹和繁华,只有那老汉在低头一面叹气一面收拾洒落一地的豆腐和汤汁,仿佛刚才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看了楼下发生的一幕,一众人都气愤不已。

    张胖子憋不住说道:“怎么能这么欺负人,何况还是个老人?长得漂亮有什么了不起,看别人都低贱了?”

    唐玉摇摇头:“我看下面围观的人当中又不少都是江湖中人,遇见这等不平之事竟然没有一个肯站出来的,看起来必然事出有因。”

    回头一招手,唤来站在一旁的店小二,问道:“刚才那人是谁?怎的如此强横霸道?”

    店小二吓了一跳,双手急摆:“客官可不能乱说话,在这嵩阳镇,可没人敢得罪听涛山庄。”

    叶枫一听,问道:“刚才那是听涛山庄的人?”

    店小二道:“各位敢情是外地来的,刚到这里还不知深浅,刚才那踢人的文士正是听涛山庄少庄主林守成,那漂亮的妇人人就是他夫人,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柳若无。”

    柳若无,十年前被公认为江湖第一美人,父亲是武当知名的剑客柳青云,不过这女儿的名气要远在其父之上,引得江湖上多少公子哥儿趋之若鹜,甘心拜倒在石榴裙下。十年前她嫁与听涛山庄少庄主林守成,也是当年一段武林佳话。

    张胖子听得一愣:“不对啊,柳若无天下第一美人之名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就嫁入了听涛山庄,算起来现在应该也是三十多岁了,可是刚才那个女人不过二十多岁啊。”

    店小二叹道:“听说这天下第一美人当年嫁入听涛山庄一半是因为天下第一剑的名头,还有一半就是因为这老庄主有一种驻颜奇药,你看她这十年过去了容颜依旧像二十岁小姑娘般动人就知道了。”

    什么驻颜奇药,江湖传言罢了。大家都摇头不信,张胖子嘴里还嘟囔着:“少庄主又怎么样?就能欺负人?”

    店小二忽然笑了笑:“这老汉大概是附近镇子的,不常来这里,所以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欺负归欺负,可是对他来说,可不见得是坏事。”

    大家听得一阵糊涂,这被欺负怎么还会是好事了?店小二嘿嘿一笑:“不信?您几位就看好了,下面还有续集呢。”

    续集?一干人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来,倒想看看下面会有什么事发生。

    楼下的街道上,老汉还在躬着腰一面叹气一面收拾一地摔碎的豆腐,这时从街道的一头走来了一个穿着灰色仆从装束的老人。解祯亮眼尖,一眼认出这正是刚才跟在林守成少庄主身后的其中一人。

    那老仆走到卖豆腐老汉身边,一面说着什么,一面掏出一枚足有十两的银锭塞到老汉手里。老汉赶紧推辞着,最终拗不过老仆,还是收下了银锭。那老仆转身走入人流,没一会就消失在道路尽头,只留下了卖豆腐老汉捧着银锭站在路边愣神。

    店小二嘿嘿一笑:“如何,这老汉算是因祸得福吧,他要卖多少豆腐才能赚上这十两银子啊。”

    楼上几人看得莫名其妙,唐玉回头问店小二:“这老仆是什么人?”

    店小二道:“他叫林忠,是伺候林老庄主的老仆人了,这几年跟在少庄主身边,少庄主脾气不好,常常闯祸甚至伤人,每次都是这个忠伯拿钱出来善后,他可是个大好人,出手又阔绰,本地人大多受过他的恩惠。”

    叶枫忽然问道:“你是说这种欺负人的事常常会发生?”

    店小二答道:“隔三差五林家少夫人就会出外在附近进香、游玩总要从这里经过。说来奇怪,她不喜欢乘车坐轿,总是步行,常常因为美貌引起围观,像今天这样的事也就难免经常发生。”

    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心中皆是一动,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来。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捕快皂衣的年轻人走上楼来。略一张望,径直走到叶枫几人面前,施了一礼,问道:“请问哪位是锦衣卫叶百户叶公子?”

    叶枫问:“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恭敬地答道:“在下是本镇新任捕头,名叫任九。”

    张胖子在一旁忍不住问道:“你妈难道生了九个孩子,你排行第九?”

    任九苦笑一下,还是很恭敬地回答:“哪里能生这么多?在下乃是独子。”

    张胖子点点头:“我说也是,那么是你在堂兄弟中排行第九?”

    任九头垂得更低:“在下父亲也没有兄弟,只因他名叫任八,因此在下唤作任九。”

    “噗嗤”一声,正在喝水的张胖子一口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一旁众人也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张胖子无话可说,只能边咳嗽边说:“不错,这名字不错。”

    任九被一帮人笑得满脸通红,尴尬非常。

    叶枫看着眼前这个二十上下还透着稚嫩的年轻人,有些奇怪他是怎么当上捕头的。看他手足无措的境地,不禁有些同情,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任九施了一礼道:“在下奉命率属下三名捕快听从大人调遣。”

    叶枫摆了摆手:“不必叫我大人,我们一路并未知会各地衙署,你奉的是谁的命令?”

    任九道:“京城刑部总捕头常无义。”

    叶枫心里一动,正如唐大所言,常无义果然来了。当下问道:“常大人在哪里?”

    任九答道:“下达命令之后他就离开了本镇,说是前往县衙有要事要办。”

    叶枫摇摇头,这真是个神出鬼没来去如风的人物。面对天下第一剑的听涛山庄,有本地官府的帮手,确实可以少去很多麻烦。于是他对任九道:“我们今夜就宿在本镇,明天一早,你们随我去拜访听涛山庄。”

    “是。”任九的恭敬多礼让人感觉他有着和他这个年纪不相称的小心谨慎。

    任九离开了,叶枫在想常无义。

    他没见过这个人,可是关于他的传言却很多,关于他的冷血无情,关于他的狡诈阴险,甚至关于他那传奇般的前任总捕头的父亲。可是所有的传言也都证明了他是一个能吏,在他手上的案子,没有一件不破的,他会使用各种手段和方法去破案,无论是否正当。

    这一次,他会怎么做呢?叶枫感觉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