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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龙迷踪卷一华山惊变txt下载

    夏原吉漫步走出午门的时候,脸上显得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的忧虑倒并不是因为他刚刚顶撞了皇上。

    作为曾经被建文帝朱允炆重用的大臣,早在靖难之役南京城破之日,他就被人捆绑着送到朱棣面前等待发落。所有人都认为他死定了,可是朱棣却出人意料的不但没有杀他,反而赏识他的才能,当即任命他为户部左侍郎,没多久又升任为户部尚书,成为朝中重臣。所以他是从死亡线上走过来的,他并不怕死,这也使他成为为数不多的几个敢于对皇上直言犯谏的大臣之一。

    今年浙西大水,他本来奉旨在浙西治理水患,平息灾情,尽心尽力,正在关键之时,突然接到旨意返京面圣。本来他还在奇怪,不知道皇上有什么急事要见自己,不惜打断这关系到万千灾民生计的进程。

    然而当他匆匆赶回京师,一见面,皇上就对他大倒苦水,絮絮叨叨地讲述北方边境如何不平静,远逃蒙古草原的北元残余势力如何养精蓄锐,虎视眈眈。最后,皇上要他拿出预算,声称准备派兵北征。

    夏原吉想也不想,张口就答:“没钱。”

    朱棣一愣:“国库没钱?你不是刚刚拨款给浙西修水利安抚灾情吗?”

    夏原吉跪在地上,腰板却挺得笔直:“如果皇上要兴修水利,劝课农桑,发展民生,就算国库里一两银子也没有,臣也要殚精竭虑,挖空心思地抠出银子来。但是如果皇上此刻要兴兵北征,臣就只有这一句话,没钱!”

    朱棣勃然大怒,口中怒骂一声,顺手抓起桌上的砚台就砸向夏原吉。

    夏原吉还是跪得笔直,躲也不躲,砚台几乎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

    朱棣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娘的给我说出个道理来,说不出来今天就砍了你的头。”

    夏原吉双目迎着朱棣炯炯有神,他的声音几乎比朱棣的怒骂声还要大:“臣此次浙西治水,眼见得天下万民疾苦。靖难之役四年的战乱,多少生灵涂炭,流离失所,好容易到如今圣上临朝,天下安平,正是百废待兴,民心思定之际。加之如今浙西大水,倾覆良田,灾民遍地,哀鸿遍野,正该大力平抚灾情,重修水利,让百姓重建家园,沐百姓以圣恩。如果战端一起,臣诚恐百姓又陷水火,而负圣上贤德之名。”

    朱棣怒气稍减,问道:“那如果北元残余来犯,又当如何?”

    夏原吉胸有成竹地道:“圣上这是在考微臣。北元残余逃至蒙古草原后分裂为几大部落,最强大的就是鞑靼,去年北元伪帝鞑靼大汗坤帖木儿被乌格齐所杀,乌格齐就任鞑靼大汗。此人向来亲汉,与其他几个部落素来不和,他必然投靠我大明以求自保,以臣猜想他向我大明示好的文书不久就可呈于御案之上。这些部落内乱不断,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进犯我大明?所以这些北元残余眼下不足为虑。”

    朱棣静静地听他讲完,忽然笑了,眼前这个刚直不阿的读书人看来还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迂腐。

    对于天下大势,夏原吉还是颇合自己的见解,当然,这些必是与吏部尚书蹇义和英国公张辅他们经常商讨的结果。他们之间素来交好这点朱棣是知道的,听说夏原吉的儿子和张辅家的小胖子还是什么结义兄弟,小孩子的玩意儿,朱棣对这些江湖气息颇重的义结金兰什么的向来嗤之以鼻。

    朱棣微笑着看着夏原吉,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本来就没真的打算出兵北征,这不过是个幌子,他也料定夏原吉会一口回绝。所以他下面要说的,才是他和姚广孝商议了很久的,也是绝不容许有人阻拦的计划,那就是迁都北平!

    夏原吉没有说不,他也不敢说不。他早就知道这个皇上的脾气,当朱棣破口大骂的时候,你可以坚持己见,据理力争,但是当他笑眯眯地和蔼可亲地和你商量一件事,那么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不容置疑的。所以他没有说不,他不怕死,但是绝不会找死。

    更何况关于迁都的事朝中早就已经传出风声了,皇上和黑衣宰相姚广孝一直在密谋迁都事宜,为此姚广孝亲自去北平跑了三次,估计这会儿连新皇宫的选址甚至设计图都已经出来了,也是到了他这个户部尚书拿钱出来的时候了。

    此前他也曾经为了这事和蹇义张辅他们都讨论过,谁也说不好皇上为什么会忽然那么坚决的要迁都,是为了传说中没死的朱允炆?可笑。虽然他们都没亲眼看见朱允炆的死,虽然民间有诸多传说,但是如今天下已定,纵使这个人真的还活着,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何必为了他搞这么大动作,劳民伤财地迁都北平?夏原吉觉得这里边应该有着他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不管是什么秘密,迁都的事都已经无可更改了,夏原吉下面该干的就是想方设法在不影响浙西水利工程的情况下,尽量地省出银子来。北平新皇城的建设,人员的调配,材料的储备,包括几年后的搬迁,每一样都需要花钱,这真是不知比北征的军费贵了多少倍的大工程,夏原吉忽然感觉到自己又掉进皇上挖的坑里了。

    这么一路想一路走,愁容满面地出了午门猛一抬头,夏原吉就看见了这个站在这里等了他一上午的那个人。

    这个人身材魁梧,站在那里自然有一种凛凛的威风,带着一种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遥遥望见夏原吉走过来马上满脸堆笑,正是淇国公丘福。

    夏原吉心中暗叹一声,他果然来了,快步迎上去施了一礼:“拜见淇公爷。”

    丘福双手连摇,连连说:“何必客气,何必客气,夏大人,丘某实在是有求而来。”

    夏原吉素知丘福行伍出身,为人向来朴实憨厚,不讲究礼节,当下微微一笑,静静听他有何话说。

    丘福左右张望一下,道:“此处并非谈话之地,夏大人可愿移驾酒楼茶舍一叙?”

    夏原吉哈哈一笑,指了指一旁:“此处谈话甚好,红墙之下,广场之侧,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更无第三人知晓,何必费事去那些嘈乱混杂之处?”

    丘福嘴笨,一时无法辩驳,只能顺从地应道:“也好也好。”

    二人行至宫墙边,丘福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开口,夏原吉却先开口了:“淇公爷来找下官,想必是为了皇上下诏分封二皇子为汉王一事吧?”

    丘福赶紧道:“夏大人果然神机妙算,预先就知道了我的来意。丘某军中出身,积战功乃有今日,二皇子常年领军,素来交好,因此皇上立储之前,丘某多次进言支持二皇子,这朝中百官大都知晓。”

    夏原吉点点头,丘福素来行事也算光明磊落,并不避讳旁人,他和二皇子私交甚好,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同时他战功赫赫,也是二皇子在军中的主要支柱之一。

    丘福面色一黯道:“岂料圣上听从解缙等之言,立大皇子为太子,封二皇子为汉王,而且藩国远在云南。势已至此,当如何补救,还望先生教我。”

    夏原吉沉默无语,半晌,忽然问道:“下官何能,敢烦下问?”

    丘福恭敬地施了一礼:“先生贤名卓著,乃当朝重臣,深得皇上信赖。且听闻太子受封后,曾两次邀请先生过府相会,先生皆予婉拒,素来在朝中都是持身中立,不涉党争,故而冒昧前来,但求高见。”

    这个平时莽撞憨直的武夫今天居然这么恭敬多礼,大出夏原吉的预料,搞得他有点很不习惯。略一沉吟,他问道:“如今太子已立,汉王失势,你当真还想救他?”

    丘福斩钉截铁道:“若是趋炎附势,岂是我丘某所为?”

    夏原吉沉默一阵,点点头道:“好,那你一定转告汉王,千万不可前往藩国就藩。”

    丘福闻言一愣:“这却为何?”

    夏原吉反问道:“汉王藩国何处?”

    丘福想也不想答道:“云南啊。”

    夏原吉又问:“云南还有谁?”

    丘福好像有点明白了:“先生是说……”

    夏原吉点头道:“云南之前便有了黔宁王沐英和岷王朱楩,现在圣上把汉王藩国也定在云南,岂不更加热闹?”

    黔宁王沐英是太祖皇帝的义子,开国功臣,岷王朱楩是太祖十八子,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二人皆是太祖皇帝当年亲自分封于云南,却素来不睦。沐英死后,其子西平侯沐晟与岷王关系更是恶劣,曾于建文年间数度检举岷王诸多不法之事,建文帝大怒之下将岷王削爵幽闭,直到靖难之役后当今圣上才将其平反复爵。

    岷王回到云南心中何其愤恨,此后两家纷争不断,闹到御前,一边沐家是边镇重将,军功赫赫,手握重兵,另一边是自己的亲弟弟,朱棣也是两头为难,每次都是两家齐齐训诫了事。此事天下皆知,丘福当然也有耳闻。

    夏原吉微笑道:“皇上刻意将汉王藩国也设在云南,一旦汉王前往就藩,必然会卷进这两家的纠纷之中,疲于应付,便再难有余力分心于京城中的争斗,太子之位也就自然巩固了。”

    丘福听得恍然大悟,连连称是,夏原吉忽又问道:“淇公爷可想过,既然满朝皆知你是支持汉王的,为何圣上却会下诏任命你为太子太师,辅助太子?”

    丘福摇头,本来他就一直对这个任命感觉莫测高深,只是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夏原吉道:“这正是圣上高明的地方,既说明了他了解你的心性,知道你为人行事光明正大,素无私心,必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另一方面也是警告汉王。”

    丘福没明白:“警告汉王?”

    夏原吉对丘福的领悟能力实在有点无奈:“这是告诉汉王,无论支持他的人是谁,首先都是圣上的臣子,必须要按圣上的旨意办事。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党争,所谓的什么派系,一切都要看圣上允与不允。”

    “所以,”他看着丘福,“如果淇公爷真的想要保护汉王,首先要顺着圣上的意思,全心辅助太子处理政事。目前还要尽量减少与汉王之间的来往,特别是您身后还有着那么强大的军方势力。”他特别在这一句里用上了“您”,提醒了对方所代表力量的重要。

    丘福这时对夏原吉已经心服口服,看他的眼神无比的信服,几乎带点崇拜了,口里连连说着:“先生高见,言之有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按这个方略执行下去了。

    夏原吉看看他,感觉火候也差不多了,轻声说:“淇公爷既然已经明白了,我们还是就此分手,我们之间的来往恐怕也不宜为太多旁人所知。”

    丘福深以为然,深深地施了一礼:“多谢先生高见,令丘某茅塞顿开,今后还要多多请教才是。”

    两人客气几句,丘福转身踏着轻松的大步离开了,夏原吉看着他离去的高大背影,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人真是可惜啊。”

    目送丘福消失在街道尽头,夏原吉转身走向长街的另一端。在街角转个弯,他家的马车就停在这里。

    太祖朱元璋立朝之后,有感于前朝腐化亡国的前车之鉴,曾下令官员出行入朝皆不准用轿,只能骑马乘车。永乐年以来,稍有宽松,王公及一品官员可以乘轿。不过夏原吉很赞同古时先贤的说法,轿子是以人力代替畜力使用,实在是不人道之举,再者他历来提倡节俭,因而进出从来都是马车,并不用轿。

    赶车的小厮看见夏原吉走近,赶紧撩起马车的缦帘,他一猫腰钻进车厢,就看见两个同样等了他很久的人微笑着看着他。一个四十余岁,面目和蔼,文士装扮的是当朝吏部尚书蹇义,旁边身形高大的就是新封英国公张辅。

    夏原吉一坐下,蹇义就笑眯眯地问他:“如何?他果然来了吧?”

    夏原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让你说中了。可是奇怪啊,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一定会来这里找我帮忙,而不去找你们?”

    张辅叹口气:“丘福自视甚高,当年靖难之役中他与家父同在圣上帐前听令,平起平坐,我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子侄辈,如今在军中我和他素来不对付,他怎么肯来找我帮忙。”

    蹇义抚掌笑道:“至于我嘛,刚刚被封为太子詹事,负责圣上和太子之间跑腿传话的活儿,如此近臣,他岂会找我帮忙?算来算去,朝中重臣里只有你表面和太子平时不太亲近,当然要找你了。”

    夏原吉哼了一声:“你个老狐狸,你又怎么知道他一定今天来这里找我?”

    蹇义两手一摊:“朝中谁不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前些日子一直在浙西东奔西跑忙着治水,奉旨刚刚抵京面圣,搞不好明天就又要赶赴外地,哪里还能比今天在皇宫门口更有把握见到你?”

    夏原吉摇摇头:“人说解缙算得准,我看你比他可一点不差。”

    蹇义大摇其头:“非也非也,解大才子那是阴阳数算,我这只是推理而已,完全不一样。”

    面色一整,又道:“言归正传,丘福那边到底进行得如何了?”

    夏原吉道:“正如我们之前所料的,他果然是为汉王来求计的,看来汉王此刻也已方寸大乱了。”

    蹇义一笑:“秋后蚂蚱,看他还能蹦跶几天。”

    夏原吉继续说:“我按我们商量好的一句不差地告诉他,他深信不疑,应该很快就会传到汉王耳朵里了。”

    张辅看着蹇义问道:“你说汉王真的会按我们说的那么做?”

    蹇义点点头:“一定会的。原吉一直表面和太子没什么来往,我们分析得又头头是道,加上汉王对远封云南本就心有不满,这正中他的下怀,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会相信的。只要他拒绝去藩国就藩,强留在京城,圣上那么多疑的一个人,岂能不起疑心?只要今后他稍有风吹草动,必遭大祸,太子也就从此安稳了。”

    他转头对张辅道:“汉王在军中的党羽,如丘福辈,我们会逐步游说分化他们,今后你一定要加强监视,一有异动,立即予以剪除。”

    张辅拍了拍胸口:“放心,包在我身上。”

    夏原吉长吐了一口气:“你觉得汉王会找个什么理由留在京城而拒绝去云南?”

    蹇义笑了:“你我都知道,以他的性格根本不用找理由,只需要在奏折上写上:我未犯罪,何故发配边疆?诸如此类的就行了。”

    张辅一愣:“就这样?”

    夏原吉道:“这样就够了。而且如果这样做,反而对汉王是最好的。”

    张辅不解,蹇义接过来解释道:“以圣上对自己儿子的了解,汉王这种强横惯了的性格,如果处心积虑地找借口滞留京城不去就藩,反而会引起他的疑心,倒不如这样撒泼耍赖,像是汉王向来不讲理的作风。”

    他转头问张辅:“听说当年圣上在浦子口为南军所败被围,汉王率救军赶到,圣上抚其背而言:努力吧,世子多病。汉王因而奋勇向前,大破南军。”

    张辅点点头,这故事在军中流传甚广,当然也许是有人故意让它流传开来的。

    蹇义叹口气:“这几乎等于对汉王许下了世子之位,可是后来太子在姚广孝辅助下沉着冷静,指挥得当,以万余兵马坚守北平,击退李景隆五十万大军的偷袭,立下奇功。要知道君无戏言,所以到现在要立太子之时,圣上才不得不借解缙之口,以免自己落下食言之名。只可惜了我们的解大才子,从此成了汉王一党的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

    夏原吉点点头:“所以,只要汉王没有起兵造反的迹象,无论他如何撒泼耍赖,圣上都会容忍,他越是蛮横,越是说明他眼下没有其他图谋,圣上越是放心。”

    马车动了一下,开始缓慢行进。

    蹇义看了眼闷闷不乐的夏原吉,忽然问起圣上急着召见夏原吉的原因,夏原吉把宫里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蹇义沉默了一下,道:“还是执意要迁都吗?看来圣上为此准备了很久啊。”

    夏原吉道:“迁都一事在朝中早就闹得沸沸扬扬,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只是不明白,圣上为什么不计代价地非要迁都?难道真的为了民间传说的建文的下落之谜?”

    “也许。”蹇义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不再言语。

    建文的生死有很多传说,不过公开谈论一直是禁忌。圣上根本不承认朱允炆的帝位,甚至命令史官取消了建文的年号,把太祖皇帝的年号从洪武三十二年延长到洪武三十五年,更加严禁民间谈论建文,一旦发现都是重罪。他们这些官员也只敢私下在信得过的朋友间略略提及一下。

    他斜着眼看了一眼张辅,据说当时建文纵火自焚的时候,护卫圣上进入皇宫的部队就是由张辅带领的,他会不会知道什么情况?不过对这事他一直三缄其口,自己也就不好多问。

    张辅知道蹇义在看着他,他装作不知,转头望着车窗外移动的街景。当年他确实看见了一些秘密,但是有些事只能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说的,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这些朋友的安全。有时候,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直爽性格的他要对朋友保守秘密并不容易,很多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从来不曾知道这些秘密。

    他不禁想起那句至理名言:无知是福。



    第二天一早,叶枫一行人终于见到了名闻天下的听涛山庄。

    山庄建在半山腰上,由于这个山庄的缘故,这个无名的山峰也被命名为听涛峰。山峰下面是一望无边的茂密林海,风从林间拂过,望去犹如波涛翻腾,名不虚传。

    山庄占地不大,相对于它显赫的名声而言,它的建筑非但不豪华,简直有些简陋。远远望去,不过是座普通的大院落掩藏在春季的翠绿丛林中。

    叶枫他们此刻就站在山庄那并不算气派的大门口,紧闭的两扇朱漆木门,上面悬着当年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创立山庄时亲手书写的“听涛山庄”四个大字。

    据说书法剑法颇有共通之处,几十年来一直有人来瞻仰这块匾额,希望能从中领悟到林随风那天下无双的剑法,可惜都是一无所获。不过张痴素来对书法颇有研究,按他的说法,无论林随风的剑法有多高明,这书法嘛,实在不怎么样。

    小捕头任九带着三个捕快跟在叶枫他们身后,此刻他机灵地抢先上前叩门。不知道为什么,叶枫对于抄着手站在任九身后的那三个捕快总觉得有些奇怪,他们站在上司身后但是态度却颇有些倨傲,也许是任九太过年轻,还镇不住手下吧,叶枫想。

    许久,门才打开,站在门里的是个须发花白的老仆,叶枫他们见过,正是昨夜给卖豆腐老汉送银子的老仆林忠。

    叶枫上前施了一礼:“在下叶枫,求见贵庄庄主,烦请通报。”

    林忠微笑着还了一礼:“鄙庄庄主知道各位贵客远来,已经恭候多时了,诸位请进。”说完转身前面引路,一行人鱼贯而入。

    大门进去转过一道影壁,一条不长的直道直通正堂。直道两旁种了好些花草树木,春花灿烂,颇为精致,两个穿着仆役服装的中年人正在丛间修剪花木,专心致志,头也不抬。树木上有几只鸟儿在愉快地鸣叫,蹦来跳去,一点也不怕人。走在道中的人也感觉分外惬意,好一副鸟语花香的情景。

    走进正堂,整洁明亮,摆放的两排桌椅古朴而简洁,房里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只有正对房门的壁上挂了一个斗大的“剑”字,笔力遒劲,甚是不俗。这幅字下面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中年人,衣着整洁得体,须眉显然经过精心修剪,整个人看起来颇有气度,看上去的感觉非常精神,带着微笑,和昨夜的感觉完全不同,他正是昨夜在嵩阳镇街中叶枫他们看见的少庄主林守成。

    老仆林忠上前躬身禀报:“庄主,叶公子他们到了。”

    庄主?叶枫等俱是一愣,他不是少庄主吗?

    林守成含笑起身,礼貌地抱拳:“欢迎欢迎,叶公子,张世子,解大公子三位驾临鄙庄,真是荣幸之至。”

    他眼光一扫,看见了唐玉,又抱了抱拳:“这位想必是蜀中唐门的唐玉,实在是久仰大名了。”

    一上来林守成对众人的身份了如指掌,无一叫错,看来已经事先做了调查。

    林守成转头看看旁边身着捕头衣服的小捕头任九,迟疑了一下:“这位是……请恕在下眼拙。”

    叶枫连忙介绍道:“这是嵩阳镇新任的捕头任九,虽然年轻,也算得是本地的父母官了。”

    林守成愣了一下,赶紧道:“原来如此,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万不想捕头大人竟如此年轻。”

    任九昂了昂头,想摆出点气势来,那稚嫩的面孔却更显得底气不足。

    这时张痴忍不住问道:“我们素未蒙面,你怎么对我们了如指掌?”

    林守成笑道:“华山之役大败大雷门精锐,不出两日,几位的威名与事迹就已传遍江湖了,何况三位一路高调乘车而来,我身为地主岂会不知?”

    说到高调,叶枫脑中闪过那辆豪华马车,又闪过黑白双鬼和风老爷子,看来这一路走来,对他们感兴趣的人还真不少。

    这边林守成招呼各位入座,那边又吩咐林忠赶紧上茶,等到落座完毕,林守成才问道:“不知各位不远千里赶来听涛山庄所为何事啊?”

    叶枫答道:“我们知道尊父林老庄主素来有邀请江湖知名剑客前来山庄切磋的传统,我们只不过想知道前几个月他邀请的几位剑客的情况。”

    林守成摇了摇头:“不,这几个月他从没邀请任何剑客。”

    叶枫一愣神,却见林守成继续说道:“他已经五年没有邀请过任何剑客了,那些人,”他顿了顿,扫视了下在场诸人惊异的表情,“他们都是我邀请的。”

    大家一时都有些糊涂了。

    林守成微微一笑:“各位远道而来,想必都希望见见我父亲,这样,我带你们去见他,看见他你们自然就明白了。”

    这时旁边的老仆林忠听了这话脸色一变,赶紧道:“少爷,你……”

    林守成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轻声道:“有的事迟早都会大白于天下,你想掩盖也没用。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林忠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林守成站起身来,道:“我父亲就住在后院竹林,我来引路,诸位请随我来。”当下大步走在前面带路,大家面面相觑,只能跟着走了出去。

    叶枫走在林守成身后,看着他迈着大步走在前面那挺得笔直的背影,忽然有种感觉,眼前这个温文尔雅,言谈举止得体的林守成和昨晚在嵩阳镇见到的那个对老百姓蛮不讲理,仗势欺人的林少庄主真的是一个人吗?

    他恍恍惚惚的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说是后院,其实是在听涛山庄后面紧靠山崖的一片空地,路程颇有些远,在茂密的竹林掩映中有一间小屋。

    叶枫一直在观察前面领路的林守成。

    一路走过来,他一直保持着同样的速度,不疾不徐,甚至每一步迈出的频率和步长也没有一点变化,看来这是一个极其看重规矩和细节到有些古板的人。

    这样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大反常态,经常干出欺凌弱小的事?如果不是昨夜亲眼所见,叶枫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

    思忖间,一行人已经步过竹林,来到了小屋门口。小屋很简单,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显得很陈旧,却非常干净,门前一个三绺长须的青衫中年人在低头很专心地扫着地上散落的竹叶。

    林守成经过他面前的时候停了一下,对他施了一礼。他却低着头视若无睹,还是专心地扫地,头也不抬,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到来的这一群人。

    来到门前,林守成道:“家父就在里面,诸位请进。”说完推开门,当前走了进去。

    屋里不大,陈设也非常简单,除了桌椅,就是在里面靠墙的地方摆了一张宽大的床,床上盘坐着一个老人。

    叶枫定睛一看,这个人衣衫不整,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披着,遮住了半边脸,浓密的胡须也显然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肆意地生长,整个脸上只看见一双浑浊的眼睛和高挑的鼻梁,整个人正在木然地发呆。

    看见有人进来,他抬起散乱的眼神扫视了一下众人,看见林守成,眼神里有了些反应,口中念念有词,呵呵有声,双手略略挥动,发出一串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之声。仔细一看,他的双手竟然被镣铐锁住,用铁链固定在床头之上。

    这个人难道是个疯子?

    林守成这时低头沉声说道:“诸位,这位便是家父林随风。”

    什么?大家都吃了一惊,这个锁在床上的疯老头竟然就是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守成看见大家惊异的表情,并不意外,有些沉痛地说:“家父五年前不慎因练功走火入魔,忽发疯癫,误杀家母,从此便锁在这小屋中再没出去过半步。”

    张胖子惊得目瞪口呆:“为何这五年来江湖上竟然无人知晓?”

    林守成长叹道:“一来这事乃家门不幸,传出去唯恐有损父亲一世英名,二来父亲名满江湖,自然也有不少仇家,为保山庄万全,五年来在下不得不封锁消息,并且继续以听涛山庄之名不定期地邀请江湖知名剑客前来,借以掩人耳目。”

    众人这才明白刚才在正堂之上林守成说的话,也明白了为什么先前老仆林忠会唤林守成为庄主,原来这五年以来一直是林守成在执掌听涛山庄。

    叶枫一皱眉:“被邀请的剑客来了听涛山庄见不到老庄主,这事岂不是就要穿帮?”

    林守成道:“我对他们说家父正在闭关,由我与他们切磋,之后再赠以几本失传的知名剑谱,他们个个欣喜,也就不疑有他了。”

    大家纷纷叹息,想不到叱咤天下的第一剑客,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唐玉问道:“五年来老庄主就一直如此,可有找名医诊治过?”

    林守成道:“因怕走漏风声,所以我们没有广邀天下名医前来,不过也暗中请了相熟的大夫来看过,都说是因练功不慎伤了脑部,五年来用了不少名药,却一直是这样痴痴呆呆的。”

    叶枫忽然灵光一闪,道:“正好我约了当世神医程三思在此会合,想必请他前来诊视老庄主或者能有奇效。”

    林守成听了这话,出人意料的面无表情地说:“那当然最好,不过这五年的固疾恐怕纵是神医也难有良策。”

    叶枫没再言语,和唐玉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是暗暗奇怪,为何这林守成看来竟似对治疗父亲的疯癫之症并不热心?

    一旁的解祯亮一直没说话,这时忽然开口问道:“既然此事你们已经掩盖了五年之久,为何现在又对我们公开?”

    林守成苦笑道:“诸位是代表官府前来调查命案,听涛山庄纵是再厉害也不敢与朝廷作对,更何况此事关系到我山庄邀请的客人,为了山庄清白的名声,也只能通力合作。”

    解祯亮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理由很满意,没再言语。

    这时大家在屋里呆了一阵,那痴痴傻傻的林随风眼看着林守成只顾着一直和众人谈话,渐渐有些烦躁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守成,口中念叨着:“儿子,儿子……”双手挥舞得越来越厉害,弄得铁链响声大作。

    林守成叹口气对大家说:“家父大家也见过了,为了避免刺激到他的病情,我们还是到正堂叙话吧。”

    大家都点头称是,于是一行人鱼贯走出小屋。

    走过那个扫地的青衫中年人身边时,林守成又施了一礼,他还是头也不抬地专心扫地,好像压根不知道有人经过身边一样。林守成好像也习惯了他这样的反应,也不说话,转身带着大家向外走去。

    一直到走出竹林,大家还依稀能听见小屋里林随风那嗬嗬的叫喊声和铁链那清脆的金铁交击的声音。

    一众人回到正堂坐下,客套完毕,终于开始谈正事了。

    叶枫双眼直视着林守成:“庄主可知最近数月听涛山庄邀请的三位知名剑客在离开山庄后均被人杀死在途中客栈?”

    林守成点点头:“在下已经听说了。这三位剑客都是江湖的成名剑客,有岭南双剑中的弟弟司徒无血,江南书生杨君,还有河北霸剑黄大刚。”他顿了顿问道,“不是传闻他们都是被神秘的灰衣人所杀吗?”

    叶枫摇摇头:“那不过是猜测而已。司徒无血死于细剑穿心,杨君死于软剑,黄大刚则是被重剑劈死,都是他们自己的成名武器,他们又都是在离开贵庄之后出的事,事有蹊跷,所以不得不前来调查一下。”

    林守成皱眉道:“此事确实奇怪,百年来武林中除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姑苏慕容世家外,真没听说过这么邪门的杀人方法。不过慕容家自宋代之后人才凋零,不曾听说出现在江湖上了,真不知是何人所为?”

    这时张胖子嘿嘿一笑:“听说听涛山庄藏有天下剑谱,包括很多久已失传的剑法,想来庄主会使这三个人各自不同的成名剑器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林守成不以为忤,微微一笑:“张兄言重了,鄙庄虽有不少剑谱,其中也不乏珍品,但是要讲到藏尽天下剑法谈何容易,何况在下天资驽钝,远远不及家父,所习不足十分之一,这三位的剑法各异,在下并不会使,当初切磋之际就算用趁手剑器也未能胜过这三位,又谈何用对方的剑器杀他们?”

    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张胖子也无话可说,只能嘿嘿冷笑。

    林守成又道:“此三位剑客当时均在本庄居住月余,研习剑谱,既然叶公子与程神医也相约在本庄见面,诸位不妨也住下,可以查问他们在庄内的具体细节,看看可有帮助。”

    叶枫点点头,正要说话,忽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少庄主倒是好客,想必多我一人也不会介意的了?”

    说话间,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葛衣中年人,从影壁后转了出来,一步步慢悠悠地向正堂走来。

    林守成面色一变,起身大声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擅闯听涛山庄?”

    听涛山庄在江湖上是何等地位,此人竟然不叫门不通传,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座上诸人也不禁变色。

    葛衣人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本来在直道两旁花丛中修剪草木的两个中年人这时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手里握的不再是修剪用的刀具,而是剑!

    葛衣人嘿嘿冷笑道:“传说听涛山庄连扫地的仆人都是一流剑手,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两个中年人没有说话,还是面无表情的举起了手中的剑,摆了个起手式,葛衣人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他看得出这两个人绝不简单,一伸手从腰间拔出了剑。剑身细窄,只有约两指宽,却不似寻常剑有两面刃口,而是有三刃!

    唐玉眉头一皱,惊呼道:“三刃细剑,岭南剑派!”

    话音未落,葛衣人已经闪电出手,惊叫声中,两个中年人双剑齐齐撒手落地,手腕上多了一个血洞,齐齐后退。葛衣人剑势丝毫不减,身形如影随形地紧跟着直刺其中一人的心窝。

    只听站在正堂门口的林守成大喝一声:“住手!”身影一动,直扑入场,手里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身形交错处,只听几声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已和葛衣人交手了几剑,葛衣人身形一挫,林守成已经救下了两个中年人。

    葛衣人看了看手中剑,刃口上多了几个小小的缺口,不禁嘿嘿笑道:“好剑啊好剑!”

    林守成一击得手,剑已入鞘,一挥手,两个中年人一躬身,转身退入道旁花木丛中消失不见。他这才微笑着对葛衣人一抱拳:“承让承让,不知阁下是岭南剑派的哪一位高人?”

    葛衣人冷冷一哼:“高人不敢当,我正是岭南剑派的司徒无伤。”

    林守成心中一沉,果然是他!刚才看见岭南剑派的三刃细剑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个司徒无伤是死掉的司徒无血的亲哥哥,兄弟二人合称岭南双剑,是岭南剑派中的翘楚,传言这个哥哥的剑术犹在其弟之上,刚才交手一招,果然不假。

    林守成心中清楚,这两个修剪花木的中年人原来都是父亲的剑童,其剑术都是由父亲亲自点拨,居然两人接不下司徒无伤的一招,他后面的穿心一剑其实是故意放慢速度引自己出手,自己如果不是仗着手中宝剑之锋,恐怕也不是对手。这么一个强手恐怕是为了其弟之死来兴师问罪的,林守成不由暗暗心惊。

    司徒无伤却嘿嘿一笑,还剑于鞘,似乎不想再动手了,对林守成道:“舍弟应听涛山庄之邀前来,归途中遇害,听闻朝廷锦衣卫也来贵庄查这个案子,所以我特地前来看看有什么结果,少庄主不会不欢迎吧?”

    林守成赶紧笑道:“当然欢迎,正好锦衣卫叶公子他们要在本庄盘桓几日调查线索,司徒先生不妨也住下来,也好早日查明真相,还鄙庄一个清白。”

    司徒无伤一仰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叨扰了。”大步走进了正堂。

    他的态度让林守成有些愣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正愣神间,忽然听得门外有个宏亮的声音高声宣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

    人在门外,声音却似乎在耳边一般,一听就知道这个人一定有极高的内功修为,林守成不敢怠慢,连忙让老仆林忠去看看。

    不一会,林忠领着一个老和尚走了进来。这和尚约莫六十上下,精神矍铄,花白的眉毛很长,显得一双眯缝着的眼睛更加的小,及胸的花白长须让他看上去很慈祥。他身上穿着普通的灰布僧袍,全身却透着一股出尘的气质,一看就是个有道的高僧。

    听涛山庄在嵩山北麓,少林寺在嵩山腹地的少室山下,虽然同在嵩山其实相隔甚远,平时少有往来,因此林守成并不认识这老和尚,当下恭敬地问道:“不知这位大师……”

    老僧双手合十,道:“老衲少林了尘。”

    众人俱都面色一整,少林上任住持是闻名天下的凝然了改大师,虽然只做了三年就辞去住持隐居,但是他的学识和佛学修养却是天下人敬仰的。眼前这个老和尚居然也是了字辈的高僧,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

    林守成态度愈加恭敬:“原来是了尘大师,不知驾临鄙庄所为何事?”

    了尘叹了口气:“江南书生杨君少年时曾是老衲的俗家弟子,忽然遇害,今听闻有朝廷锦衣卫前来调查,故而冒昧造访,望请恕罪。”

    江南书生杨君近年以家传剑法闻名江湖,却鲜有人知原来他幼年时也是少林出身。

    林守成赶忙施礼道:“大师前来实在是蓬荜生辉,何言冒昧,如蒙不弃,大师请也在鄙庄住下,一道寻访线索如何?”

    了尘颔首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林守成赶紧回头吩咐一旁的老仆林忠,派人收拾西院房间,安排诸人住下。

    叶枫回头看了一眼正堂里大喇喇坐着喝茶的司徒无伤,发现司徒无伤也正斜着眼上下地打量着自己,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看看眼前的形势,三个死者里有两个的师长亲属都已经赶到了,这听涛山庄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他想。

    叶枫和解祯亮静静坐在屋里。

    听涛山庄西院是安排客人居住的地方,整洁安静是最大的特点。

    最爱吵吵闹闹的张胖子一进西院就嚷嚷着肚子饿,说要去厨房转转就跑得没影了。唐玉似乎对这山庄的房舍建筑比较感兴趣,也说要四处转转,真难想象穿着那么讲究的一个人会对土木建筑有兴趣。

    阴沉着脸的司徒无伤首先挑选了叶枫隔壁的房间,此刻和了尘大师各自回到房间闭门不出。而小捕头任九则煞有介事的带着三个捕快在山庄里东逛逛西看看,盘问起仆役来。

    所以现在就剩下叶枫和解祯亮坐在屋里,解祯亮捧着本书看得摇头晃脑的,叶枫也就趁这闲下来的片刻好好整理下思路,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屋里。

    “阿弥陀佛!”一声浑厚的佛号把想得入神的叶枫拉回到现实中来。抬头一看,房门口站着穿着灰色僧袍的了尘大师,后面还站着一身葛衣面无表情的司徒无伤,看来这两位是结伴而来询问查案的情况。

    叶枫连忙起身将两位请进屋内坐下叙话。了尘看了眼坐在一旁还是冷冰冰面无表情的司徒无伤一眼,摇摇头,对叶枫说:“听闻叶公子华山一役已名动天下,此次来到嵩山,可是为了听涛山庄所关命案而来?”

    叶枫点头道:“正是。月前有三位剑客相继命丧中途,原以为是近期连犯命案的神秘灰衣人所为,后来发现此三人都是死于剑下,不似灰衣人作风,又查到他们出事前都接到听涛山庄的邀请,在归途中遇害,所以才来听涛山庄查问线索。”

    了尘微微颔首道:“老衲也有此惑。听闻灰衣人所杀之人不是死于唐门暗器就是死在雷家天雷掌之下,而小徒等三人皆死于剑下。小徒自幼练习其家传剑法,实非庸手,司徒施主自然也知道令弟剑法深浅,何况三人剑法刚柔有别路数各不相同,要说有人能用其剑招反杀之,此人剑法必然兼修并蓄,剑术之高可想而知,因而不大可能是灰衣人所为。”

    大家都点头称是,司徒无伤冷冷地说:“舍弟剑法已得岭南剑派精髓,我要胜之尚且不易,要说能夺其剑以岭南剑派穿心绝招一击杀了他,除了天下第一剑客林随风,我想不出还有谁!”

    司徒无伤的剑法叶枫他们是见识过的,知道他并没有吹牛,但是还是只有告诉他:“无论这个凶手是谁,应该都不是林随风老庄主。”

    司徒无伤双眉一竖:“为什么?”

    叶枫把先前在后院竹林小屋中所见的老庄主发疯之事讲了一遍,了尘长叹道:“我说我们来到庄中许久为何不见老庄主现身,只当他还在闭关,原来竟然有这样的事。想不到曾经威震天下的第一剑客竟然会是如此下场,可悲可叹。”

    司徒无伤冷哼一声:“你们怎么知道他是真疯假疯?说不定是他杀人后看见有人来追查,所以装疯避祸。”

    叶枫摇头道:“现下其实并无任何证据说明命案与听涛山庄有关,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想,他大可推得干干净净,不必如此糟践自己来装疯。”

    了尘点头同意,叶枫又说:“正好在下身染奇毒,也要在此等候神医程三思,待到程神医到了为老庄主一把脉即刻真假立辨。”

    司徒无伤冷冰冰地说:“那你说是谁?反正不可能是那个林守成,如果不是仗着手中利剑,今日他就要伤在我手上,以他的剑法,根本不可能胜过舍弟。听涛山庄少庄主,嘿嘿,好大的名头!”

    叶枫叹道:“凶手是谁,还需要细细查访,不过我感觉和听涛山庄脱不了干系。”

    司徒无伤嘿嘿一阵冷笑道:“说了半天,你们锦衣卫也是没有半点线索,看来靠你们找凶手,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还是靠自己吧!”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了尘大师叹了口气,安慰有些发愣的叶枫:“司徒施主性格孤傲,一贯我行我素,叶公子不必在意。倒是刚才提起公子身中奇毒,老衲也略懂医术,可否为公子把一把脉?”

    叶枫哪有推辞之理,当下了尘用三根手指按在叶枫手腕脉门处片刻,皱眉道:“此毒果然奇怪,看似毒性猛烈却含有温和之相,不致立刻致命,更似乎在侵蚀人的五内,阴阳自相冲克,实乃老衲平生未见,敢问此毒由何而来?”

    叶枫当下将华山秘窟之中遇见金蟾这一段讲了一遍,了尘大师听得惊疑不已:“这三足金蟾乃是传说中的异兽,叶公子竟然不但有缘亲见还斩杀于刀下,只是身中其毒,真不知是造化还是劫数啊!”

    话锋一转又道:“幸而唐大先生医术高超,用金针与药物将毒素封于几处经络之中,不致发作,只是近期公子不可使用武功,只恐妄用内力,催动气血令毒性四散游走。待得程神医到来,必有良方缓缓解之,可千万急切不得。”

    叶枫点头称谢,了尘大师也起身告辞离去,屋里又只剩下了叶枫和解祯亮。

    叶枫苦于全无头绪,长声叹息,解祯亮笑道:“何必烦恼,天无绝人之路。”

    叶枫没好气地说:“你最会阴阳推算之术,不如算一卦这路在何方?”

    解祯亮微笑着一指门口:“路在何方我不知道,不过这引路的却来了。”

    叶枫一抬头,就看见门口急冲冲的进来一个圆滚滚的人影,正是去厨房转悠回来的张胖子。

    张痴的怀里抱着一大堆瓜果,像团滚动的肉球似的冲进房间来,把瓜果往桌上一放,连声招呼两位结义兄弟快吃,还抱怨着庄中仆役们手脚太慢,到了这晌午时分还没准备好午饭,让他遍寻不得肉食,只能先用瓜果充饥。

    叶枫看他一心离不开吃,没好气地对解祯亮道:“我看我们的张大世子眼里只有吃的,哪里会引什么路?”

    解祯亮摇摇头笑而不语,张胖子一面啃着手里的水果,一面嘿嘿笑着:“我进来时听见你们的话了,你可别小看了人。”

    他转头又对解祯亮得意地说:“二哥果然神机妙算,我去厨房转了转还真有收获。”

    叶枫这才知道原来张痴借口肚饿去厨房原来是解祯亮授意的,连忙问道:“有什么发现?”

    张胖子道:“二哥让我去厨房打听当初是谁负责照顾那三个死鬼剑客在山庄中的起居饮食的,他们在庄中居住期间有无异常。我问是问到了,不过有人捷足先登,已经在询问那几个负责照顾的丫鬟仆人了。所以我就没轻举妄动,先回来了。”

    解祯亮听了眉毛一挑:“捷足先登?是谁?”

    张胖子嘿嘿一笑:“你们一定想不到,就是那个小捕头任九。”

    叶枫皱起了眉头:“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看起来稚嫩却有如此见识,首先想到寻找证人。”

    张胖子摇摇头:“我看倒不是他小子有见识,而是他带来的那三个捕快厉害。那个大胡子捕快一直在盘问丫鬟们什么,我们的小捕头就恭恭敬敬站在一边,倒更像是个跟班的。”

    解祯亮点点头道:“早上出发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三个捕快有点蹊跷,我们这位小捕头似乎有些惧怕他们,特别是这个长着大胡子的,不论如何伪装,他的眼睛不会说谎,眼神顾盼之间,他神情气度很是不凡,肯定不是什么小小的捕快。”

    叶枫也道:“我也注意到他们三人了,虽然他们刻意掩盖,故意加重脚步,动作显得笨手笨脚,但是行动之间还是看得出这三个人武功不俗,可能是假扮的捕快。”

    张胖子给了他个白眼:“一早看出为什么不说?既然有可疑就把他们拿下问个清楚好了。”

    叶枫摇头道:“万万不可打草惊蛇。你也说他们有可疑了,既然武功不俗却又故意隐藏,还要扮作小小的捕快,连捕头对他们也畏惧三分,想必身份定是特殊,说不定大有来历。目前是敌是友还不清楚,不如静观其变更好。”

    解祯亮也点头称是,张胖子悻悻地说:“就你们鬼心眼多,凡事都要想三遍。”

    叶枫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忽然提高声音道:“唐公子四处转了一圈回来,又听了我们的谈话,想必也有所发现,不如进来大家研究研究。”

    门口传来一阵笑声,一身白袍的唐玉大步走了进来。进门就笑道:“叶兄怎知我有发现啊?”

    叶枫也笑道:“上午在后院竹林小屋的时候我就看见你神色有异,我们都在看发疯的老庄主。你却在东张西望,想必有所发现不便明讲,现在可方便与我们谈谈?”

    唐玉一翘大拇指道:“果然不愧是屡破大案的锦衣卫叶指挥使的公子,观察如此细致入微。”

    当下正色道:“不错,早前在竹林小屋我就看出有异。我唐门精通机关建造之术,因而在小屋中我便看出小屋的设计必定内有机关密室之类。你想一个关着疯子的房子里居然有密室一类的设计,想来内中必有乾坤,所以刚才我又去竹林走了一遭,发现竹林中伏有暗哨,守卫之人恐怕不下十人,戒备森严,为免打草惊蛇,我就先行回来了,预备等晚上趁黑再去一探究竟。”

    大家听了都觉得小屋必有蹊跷,张胖子自告奋勇道:“晚上不如让我去吧,我的轻功自信穿过竹林必定不会惊动那些暗哨。”

    唐玉摇头道:“你们没发觉小屋门口扫地的那个青衫人很奇怪吗?林守成对他非常恭敬,他却视而不见,我心里一直在猜一个人,如果是他,恐怕我们都不是对手,所以张兄弟还是不必前去冒险为好。”

    叶枫问道:“是谁?”

    唐玉冷声道:“武当双剑之一的顾青衣!”

    听了这话,在座三人都是一惊。

    顾青衣和师兄柳青云合称武当双剑,十多年前可是名震江湖。二人皆师从武当名宿李玄宗门下,据说曾得师祖百岁开外的开山祖师张三丰亲自点拨过,剑术精湛闻名天下。不过十年之前二人就不在江湖走动,渐渐无人知其下落。柳青云就是这听涛山庄少夫人柳若无的父亲,如今又听唐玉说那个扫地的青衫人竟然可能是顾青衣,看来武当和这听涛山庄之间的渊源颇深,有些耐人寻味。

    张胖子晃了晃大脑袋:“不太可能吧?堂堂武当剑客顾青衣竟然会来给别人当个扫地的仆役?恐怕说出去天下没人肯信。”

    唐玉道:“我也不过是猜测而已,一切要看今夜我去小屋一探的结果。”

    叶枫有些担心,嘱咐道:“如果那人真是顾青衣,唐兄切莫硬闯,千万小心。我们可以从长计议,不必冒此风险。”

    唐玉看了他一眼,神情之间似乎有些异样,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笑道:“多承叶兄关心,我自当小心行事。希望这一趟能对叶兄破解这三起命案能有帮助。”

    解祯亮听着他们有些动情的言语,看了看唐玉的神情,忽然心里泛起一种强烈的很不好的感觉,那是一种对危险的预感,此前从未有过,却是如此的真实而肯定。但是这没有什么依据,也没有什么道理,只是一种预感而已,他没办法说出来。

    他忽然有种很强烈的冲动,回头一定要为唐玉今晚的行动占卜上一课,但愿,结果是大吉。



    天色已黑,解祯亮坐在屋里看着闷闷地坐在一边的叶枫。

    为了配合唐玉晚上探访竹林小屋,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下午没有去询问丫鬟仆役,也没有到处寻访线索,只是静静地坐等夜晚的到来。看着叶枫自从唐玉出发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地担心,解祯亮在心里暗暗叹气。

    其实他下午抽空为唐玉占了一卦,连卜三课,皆是大凶。但是他没法说出来,只能藏在心里,难道要他为了一个卦象去阻拦唐玉?或者告诉了叶枫,叶枫必然会前去接应,如此大凶去了岂不是以身犯险?

    解祯亮只有什么也不说,心里不禁想起父亲解缙教授他占卜之术时讲的,占卜只能推算运势吉凶,既不能保证准确,也不能笃定结果,因为世间万事万物随时都在变化发展,影响事件结果的往往是很小的一个因素,这是人力无法详尽推算的,早就超过了阴阳数算的范畴。现在这样的情形,恐怕只能祝祷父亲的话能应验了。

    其实叶枫心里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焦虑担心,说起来和唐玉其实并没什么交往,更谈不上什么深厚的友情。那么是为了自己和唐大之间共过生死患难的交情?好像也有点勉强。难道是因为唐柔?唐玉毕竟是唐柔的堂兄,是一家人。

    想到唐柔,叶枫心里忽然空荡荡地难受,本来以为来听涛山庄可以见到唐柔,岂料唐玉轻描淡写的一句晚到几日,到现在也没有半点消息,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自华山惊鸿一瞥,不知道何日才能再见到她?叶枫胡思乱想着,渐渐有些痴了。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坐着,也不说话,一旁倚坐在太师椅里的张胖子无聊得终于支撑不住,合上眼睛开始打盹,发出老大的鼾声,整个房间里有着一种奇怪的平静。

    张胖子在鼾声如雷的时候,唐玉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竹林边。他换下了平常所穿的一尘不染的白袍,身着一套精干的黑色短打夜行衣,嵌着翠玉的发带也换掉了,整个人几乎融入漆黑的夜色,往树影里一站,几乎感觉不出那里有人。

    唐玉展开身形,悄悄地进入竹林准备绕开白天所发现的暗哨。刚一进入竹林,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闻见一股熟悉的气味,血腥气!

    白天他所发现的竹林中的暗哨已经死了。不但死了,胸腹之间有一个大窟窿,像是钝器插入所致。唐玉眉头皱的更高,快步前行,前面的暗哨也已丧命,却面色发黑,分明是中毒而死。这样的死状让唐玉心里暗暗心惊,难道是他们?

    一路行去,整个竹林中的十余处暗哨已经全部丧命,尸首看来与前面两具大抵相同,唐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展开轻功直扑竹林小屋,刚到竹林边缘,他就看见了那两名凶手。

    这两人一白一黑,白的白衣似雪,惨白的脸上血红的大嘴裂开嘿嘿地笑着,黑的赤裸上身,大光头,全身铁铸般黝黑健壮,手里拿着一把黑铁所铸的奇形兵刃,那外形分明是人的手臂及手掌。他们正是当初在野店中出现过的黑白双鬼。

    果然是他们!唐玉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一个人来夜探竹林小屋,论武功,他一个人面对顾青衣或者黑白双鬼,纵然不能取胜,也可以全身而退,只是面对三大强敌,实在力有未逮。更何况江湖传闻,黑白双鬼是绿林三十六寨风老爷子的左膀右臂,他们现身于此,不知道那个神秘的云龙三现风老爷子是不是也来了?如果他也来了,今天这里绝难善了。少林了尘大师和岭南司徒无伤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自己不是太过托大,能邀约他们前来,或许还能有些胜算,眼下这局面,恐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黑白双鬼这时已经走到了小屋门前。白天默默扫地的那个青衫中年人这时站在门前,仰首望天,好像完全不知道黑白双鬼的到来。黑白双鬼停下了脚步,看上去仿佛如临大敌一般,全神戒备。

    白鬼白开心嘿嘿笑着,说话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尖锐:“顾先生,多日不见,我们可是第二次前来了。”

    唐玉心头一震,这青衫人果然就是武当双剑中的顾青衣!他不敢轻举妄动,隐身在竹林中,小心地观察场中的情形。

    顾青衣抬头望天半晌,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们月前来过,两人合力不能挡我三招,现在再次前来,想必是他也来了。”

    他的目光盯在黑白双鬼身上,厉声道:“既然他来了,又不现身,鬼鬼祟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黑白双鬼被他气势所摄,在他一喝之下,竟然双双倒退了两步。

    唐玉在一旁听顾青衣话里分明黑白双鬼月前就来过,大败而归,此次前来,是身后有人撑腰,料想必定是云龙三现风老爷子了。眼前三个强敌已是难缠,现在又多了个莫测高深的风老爷子,唐玉心头不由暗暗叫苦。

    黑白双鬼对望了一眼,大喝一声,齐齐欺身上前一起攻向顾青衣。忽听一声巨响,一道耀目的剑气划过,黑白双鬼一起向后飞出,白鬼的白衣上一道刺目的血红,黑鬼的奇门铁手断作两截,捂着手臂,分明两人都受了重伤。

    顾青衣还是站在门前,仿佛动都没动过,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注目竹林之中长声道:“看来来的不止一位,不如一起现身相见吧?”

    他看的正是唐玉藏身的地方,唐玉一愣,不止一位?忽然他就感觉到了背后出现了一股寒意,杀气!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背后一定有一个高手正冷冷地注视着他,如此强烈的杀气,令他背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他不敢回头,他一动就会有破绽,对手能欺身到他背后而没被察觉,武功必然极高,如果趁势出手一击必中,他只能僵硬地继续蹲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感觉冷汗慢慢地从额间滑下。

    顾青衣等了一会儿,竹林中毫无动静,有些不耐烦了,喝道:“你们要是再不出来,休怪顾某人剑下无情了。”

    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飘来:“如何无情啊?”

    声音并非从竹林传来,顾青衣一呆,就见从他身后小屋后面忽然跃起一道身影如大鸟一般腾空直扑他的后背。顾青衣猛回头,就看见一道比他刚才还要耀眼的光芒,剑气!

    场中突变,看得唐玉全身一震,说时迟那时快,他借着一震之势猛地翻身扑出,一瞬间他身上已经打出了七八件暗器,大小各异,快慢不同地一齐飞向身后的人影,他的人也直扑了上去,他要一击制胜!

    竹林中竹影一阵摇晃又恢复了平静,小屋外也平静了下来,那个从小屋后扑出的身影站在门前,看着血泊中的顾青衣嘿嘿冷笑,黑白双鬼垂首站在他身后,赫然就是云龙三现风老爷子!

    血泊中的顾青衣还挣扎着,瞪着双眼看着风老爷子,口里艰难地说道:“你不是……你的剑……你到底是谁?”

    风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在血泊中挣扎,仿佛在欣赏一件作品一般的得意,直到他断了气,再也不动了。

    四周除了风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头上明月的冷光洒下来,照着山中漂浮的夜雾,有些朦朦胧胧的,如梦幻一般。

    叶枫等了一夜,也没见到唐玉回来。到最后他和解祯亮都在张胖子如雷的鼾声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门口站着孙风和周雷,禀报说庄主林守成派人来请大家去后院竹林小屋。叶枫和解祯亮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出事了。

    等到他们叫上司徒无伤和了尘大师一行人赶到竹林时,竹林周围已经被二十多个庄丁封锁了。林守成皱着眉头站在小屋门前,他身旁是愁眉苦脸的小捕头任九带着那三个捕快,另外还站着一个黄衫书生模样的年轻人。

    看见众人到来,黄衫书生几步上前一一见礼,每人名号尽皆识得,无一不准,连向来鲜少踏出少林寺的了尘大师他也未认错,弄得大家都很惊奇,此人是谁?

    黄衫书生见礼完毕,看大家脸上惊异的神色,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在下江湖末学后进,慕容文才。”

    了尘大师眉毛一挑,问道:“太湖之畔,姑苏慕容?”

    黄衫书生恭敬地回道:“慕容世家当代族长慕容皓华,正是家父。”

    司徒无伤怪眼一翻:“姑苏慕容多年已不过问江湖之事,今日却为何要趟这浑水?”

    慕容文才笑了笑:“只因江湖传说近来江湖有多位知名剑客可能是死在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绝技下,故而父亲让我来调查一下,听说朝廷锦衣卫在听涛山庄调查此案,所以今晨匆匆前来拜访。”

    司徒无伤斜着眼看着叶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锦衣卫又如何,还不是毫无头绪。”

    叶枫没理他,转头对林守成道:“林庄主请我们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林守成叹口气:“昨夜这里发生了血案,因此劳动大家前来查看。”他指了指一旁白布盖着的一具尸体。

    掀开白布,叶枫他们都认出正是那位在这小屋门前低头扫地的青衫中年人。

    林守成道:“因家父在这小屋中静养,所以竹林之中也设下了十来处暗哨以策周全,可是昨夜被人全部杀害,想不到连守在门前的这一位也遭了毒手。”

    慕容文才问道:“守卫老庄主的想必不是寻常人物,不知这位是何人?”

    林守成叹息道:“他就是当年武当双剑之一的顾青衣!”

    大家尽皆变色,顾青衣是武当名宿,与师兄柳青云都是受过张三丰真人亲自点拨过武功的,在江湖中鲜有敌手,他们的师父李玄宗正是当年败在林随风剑下的武当三长老之一,如今他死在这里,若不找出凶手,只怕听涛山庄与武当派的这个仇怨就结大了。

    叶枫和两位义兄在之前从唐玉口中听过对顾青衣身份的猜测,所以只是对望了一眼,并没有那么吃惊。

    了尘大师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林守成道:“从竹林里尸体看来,那些暗哨都是死于黑白双鬼的手上,可是在竹林里还发现了一些东西,”他摊开握着的手,手心里有十几样形式各异的暗器,“唐门暗器!”

    叶枫心里一紧,问道:“有人死在暗器下?”

    林守成摇头:“奇怪的就是这点,林中并没人死在暗器之下,发现暗器的地方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却没有尸体。”

    他抬眼扫了一眼众人,问道:“唐玉唐公子到哪里去了?”

    大家都摇头不知,今天确实没人见过他。叶枫他们也摇头,总不能告诉林守成昨夜唐玉偷偷跑来夜探小屋,然后小屋就发生了血案。除了唐玉自己,恐怕没人知道昨夜小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容文才道:“以黑白双鬼和唐玉的武功,要杀竹林里的暗哨自是绰绰有余,但是要说杀死顾青衣,恐怕是力有未逮了。听说顾青衣的剑术已练到不输于当年林老庄主的境界,这三人即便联手恐怕也不是他的敌手。”

    林守成点头道:“确实。从现场看,顾先生身前遗有他人血迹和被剑气所断的黑鬼的奇门兵器,可以想见黑白双鬼是败于顾先生之手,可能还伤在他剑下,但是顾先生的致命伤是在背后,乃是剑气所伤,一定是有人从屋后突然偷袭,用剑气刺杀了顾先生。”

    众人一阵惊叹,顾青衣以剑术闻名天下,居然有人以剑气袭杀他,大家一起注目黄衫书生慕容文才。

    慕容文才无辜地耸耸肩:“这根本不可能是慕容家的手法。慕容家所谓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其实是我们从小就苦练的一种内功,叫斗转星移。其要旨在于借力打力,有些类似于四两拨千斤的道理,把对方的攻击和招式引导反击回去,因而敌手招式威力愈强,反击愈强。这除了自身内功修炼之外,还需要了解对方的武功招式,找出弱点,绝不是江湖传闻的可以用任何对手的绝招反杀对手那样神乎其神。”

    了尘大师颔首道:“要了解天下武功的招式弱点,加以研究,难怪姑苏慕容的燕子坞被称为天下武功典籍最多最全的地方了。”

    慕容文才道:“这都靠慕容家历代先人致力收集才能收集天下武功十之七八,不过还是有很多秘而不传的武功都无法收集到。何况人精力有限,这浩瀚如海的武学典籍我了解的不过一二而已。”

    听了这话,叶枫忽然想起了在华山秘窟中唐大告诉他的唐门也收集了天下十之七八的知名武功秘籍,看来他们都所谋者大。

    林守成沉声道:“我也认为这和慕容家应该无关。从屋后的脚印看来,这人早就藏身屋后,处心积虑地趁顾先生和黑白双鬼动手之际偷袭,预谋已久。我想来想去,有这样武功能够杀死顾先生又和黑白双鬼有关系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绿林三十六寨的总寨主,云龙三现风老爷子。可是风老爷子一向行踪诡秘,虽然传说武功极高,却素未听说精于剑术,今日观之,其剑术甚至不在家父之下。”

    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叶枫问道:“风老爷子是黑道巨擘,这么大费周章地袭杀顾先生,有什么目的呢?”

    林守成摇头道:“这是最奇怪的地方,他们既没有进屋骚扰家父,也没有动屋里的任何东西,好像就这么离开了。”

    他转身对叶枫道:“唐玉唐公子从那以后也失踪了,再没人看见过他。我已经吩咐下去全力寻找,看来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先找到唐公子才行。”

    叶枫点点头,心里对唐玉的担忧更重了,竹林里的暗器和血迹,唐玉失踪一定是出事了,没有尸体表示他可能还活着,可是为什么他没有回来呢?

    林守成接着宣布道:“为了家父的安全,本庄暂时将封闭后院竹林,由本庄庄丁和任捕头带领捕快负责看守,请大家今后不要擅自进入这里,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大家纷纷点头称是。林守成请大家去前厅叙话,于是大家陆续离去。叶枫看着竹林中的小屋,心里有些疑惑,既然发生了命案,封锁周边本来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还让老庄主留在这个屋子里,难道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安全?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叶枫抬眼看见小捕头任九在安排手下三名捕快和一众庄丁轮值留守看守小屋,眉头皱了起来。

    失踪的唐玉,突然到来的姑苏慕容,慈眉善目的了尘大师,一直冷嘲热讽的司徒无伤,还有这个稚气未脱的小捕头带着三个神秘的捕快,还有藏在暗处没有现身的云龙三现风老爷子,叶枫感觉听涛山庄里的迷雾越来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