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修真 > 风行录之风将起 > 全文阅读
风行录之风将起txt下载

    或许世间豪气之事大抵都是昙花一现,转瞬而逝的惊艳后很快便落下帷幕,故即使是两个藏锋已久的顶尖剑者的交手也不过短短不足一刻钟时间,大战便迅速谢幕。

    既不惊天地,也不泣鬼神。

    可单单那份意气风发便足以让旁观的于逸看得心神摇曳了。

    世之剑者所求不过锋芒毕露,最高不过意气风发,可这天地间又有几人能做到如面前二人这般意气?这世间又有几人有幸见如此一场意气之争?便是习得了这一二分意气也足以满足了吧。

    此时的老人已随意坐在了一棵两人打斗时被剑意切削得只剩下树根的树墩上,锈刀插地,面色红润,摇头道:“今日,不打了。”

    萧风软剑一抖没入袖中,“那可有改日?”

    老人呵呵一笑,摆了摆手,“可爷爷就只剩下刀了,有意思?”

    萧风抬起衣袖在身旁一树墩上微微一拂,也随意坐下,“当年的剑神,剑归鞘了便当真不准备出鞘了吗?”

    “出鞘?”老人平静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指在面前晃了晃,“娃儿可知爷爷为何甘愿做了这些年的归鞘人?”

    萧风认真想了想,“不是太懂。”

    “呵呵,你还小,是完全不懂。”老人却再次摇了摇头,声音倒是听不出半分英雄迟暮来,“剑折了自然要归鞘,否则难道等连剑都没了?”

    萧风微微皱起眉头,不再说话。

    老人也不再理会萧风,忽而抬头冲不远处观望的于逸道:“小子,在那儿看了半天了,去给爷爷准备些吃食来,让爷爷吃饱喝足了便算给你家小主人赔罪了,怎么样?”

    于逸略略犹豫,转身入了树林。

    萧风依旧不发一言,头也没抬,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是在生闷气。

    老人也不在意。

    他不清楚面前的少年在他人面前是何心性,可在老人看来,少年的性子与少年的剑一般。

    皆纯粹得让人自惭形愧。

    可却都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般性子之人最易伤心,这般纯粹之剑最易折断。

    并未过多久,于逸返回马车附近,手中已多了一鸡一鱼。鸡是野鸡,鱼是溪间鲫鱼。再加上于逸长期同萧风在外游历,手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一番烤制恰当火候。

    除了无酒可吃,一切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老人吃的甚是尽兴。

    萧风却是半点没吃,只一个人静静发呆,不时喝一口小水囊里的药,把老人看得有点发馋。

    因为真的很像喝酒啊。

    吃饱喝足,老人便真不再打算与两人计较,拍拍肚子,心满意足,嘿嘿笑道:“既然打也打过了,饭也吃过了,那爷爷就走了。”说着站起身来便准备离开。

    只是沉默的少年却这时突然轻声道:“以剑法用刀便不算剑了吗?”

    老人身子陡然僵住。

    少年抬头看向老人,一脸认真,“还有,剑折了,意气还没折,不是吗?那前辈出得了刀为何不能出剑?”

    老人面色僵硬。

    少年突然莫名其妙道:“难道前辈怕死?”

    “什么?”老人一阵愕然。

    少年低声自语,“剑者,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可若剑折了,人该如何呢?”

    老人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少年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真一点不懂。剑折了,换一把不行吗?”

    老人闻言突然勃然大怒,“换一把?怎么换?难道将所有一切都换了?没办法换的!”

    少年又抬头看向老人,微微皱眉,“不能换?那补可行?”

    老人却更加生气,“补?可有什么用?还是会折,且折得更多。”

    少年奇怪看他一眼,突然轻唤道:“剑!”

    老人腰间长剑忽而剧烈颤鸣,似要脱鞘而出。

    老人连忙抬手压住。

    少年平静道:“前辈为何不让它出鞘看看?”

    老人微微皱眉,犹豫了下,缓缓松手。

    少年忽而抬手。

    长剑骤然出鞘。

    寒光乍现。

    虽是断剑却仍锋锐至极。

    少年稳稳接住。

    剑身忽而剧烈嗡鸣震颤,随即磅礴剑意铺天盖地涌现。

    天地间似要陡现万剑奔腾,气冲斗牛。

    紧接着少年随手一挥。

    一道璀璨剑光划过天际。

    天际突兀裂出一巨大口子,风起云涌间又突兀消失。

    这一刻天地寂静,不仅仅只是树林之间。

    少年将断剑一把掷回剑鞘,看着老人轻声自语,“若我,便这般补。”

    说完转身跳上马车,默然离去。

    良久后,老人回过神来,苦笑自语,“当年之我,不如你远矣。”

    只是少年早已远去。

    天机榜,晓天机,共分天榜,地榜,人榜,智榜,器榜,潜龙榜,腾龙榜,聚龙榜,胭脂榜九榜。

    可在不少老一辈印象中,天机榜可不仅仅九榜。

    一甲子前的天机榜除如今之榜外还设有凌驾于所有榜单的伏龙榜。

    以伏龙而名,自然只有世之顶尖者能担得起。

    当初的伏龙榜上记载的便是天下十大高手之名。

    武之极者,哪个不是骄傲之人,有谁不想争个第一?

    于是,这份意气之争便引了江湖无数英豪起而问道,亦引出了江湖上百余年的百花齐放。

    有人风行万万里,有人一局春秋棋,有人坐而论其道,有人起而问他道......

    有剑道争雄,有刀者争霸,有斧者力拔河山,有戟者无坚不破......

    刀剑斧戟棍棒钩叉钺枪......百般武器皆施,拳法,掌法,腿法......各色行家皆行。

    各显神通。

    百家争雄。

    不仅仅是青年们的初生牛犊不怕虎,老一辈们的风采也是煞是动人的。

    那时的江湖才是真热闹。

    群雄争锋,互不相让。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榜首南宫沉,当代的剑神竟会不知何故一剑劈了伏龙榜。

    更没人料到,天机阁会不再设伏龙榜后。

    可江湖却似被之前的狂欢耗尽了以后的所由气力,伏龙榜的天下十大高手相继隐世,老一辈们也都开始了沉默,当年的百家争雄成了过眼烟云,不复存在。

    江湖萎靡不振了一甲子,依旧没有回过神来。

    而且,在此期间,剑神相继折了剑做了归鞘人,刀者先后断了刀成了无刀者,,风行者瘸了腿难以乘风,行棋者不再触棋碌碌无作为......江湖便彻底沉寂了下来。

    江湖平静了下来,也安静了下来。

    可直至如今,所有人都难以理解,当年的伏龙榜榜首为何要毁伏龙榜,前辈们的剑是如何折的,刀是何人断的,谁能追上风行者,谁又逼得棋者弃子......

    ......

    轰隆隆——

    如铅的墨云伴随着沉闷的雷声铺天盖地而来,阴沉沉得压抑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郦州地带,入了春的天气总是这般反复无常。

    上午还是风和日丽,到了下午倏忽间便黑云压城了。

    估计是都预料到了午后的大雨,楚明城外常年生意冷清的简陋酒铺难得的人满为患。

    来的都是些走南闯北的,各自有各自的规矩,故酒铺虽喧闹吵嚷,倒也各自相安无事。

    酒铺的一角,白衣少年静坐窗前,托腮看着窗外几乎坍圮的栅栏发呆。

    眉心一朵银白色雪莲虽不惹眼却熠熠生辉。

    窗外云色似铅如墨,一层又一层,似乎就要压到头顶,全然没有要冲淡的迹象,空气也潮湿得让人烦躁,压抑得让人恨不得仰天大叫。即使酒铺中原本半开的窗户尽皆大开了也没有让人感觉好上多少来。

    一枯叶被风挟卷着掠过窗前,少年下意识伸手接住,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又伸手探了探窗外,轻掩上了窗户。

    窗外风势渐大,吹得酒铺前的酒字招牌上下打着旋儿。

    哗啦!

    未过多时,酝酿了一晌午的大雨终于瓢泼而下,迅速朦胧了天地,也模糊了官道旁的矮树荆棘。

    破旧官道那头,一队人马疾行而来,豆大的雨点儿打在甲胄与常年行车走马的官道上,激起水花无数。

    酒铺外下起了大雨,铺内的空气倒一下子清新了不少,气氛也不再如雨前的压抑。

    渐渐地,酒铺中的诸人从泾渭分明逐渐开始交头接耳,昏黄的烛火下划拳赛酒高谈阔论声也逐渐多了起来。

    酒水正酣时,店门门帘突然被人高高掀开。

    疾风呼啸,裹挟着如绸密雨灌入酒铺。

    “谁啊?”

    “怎的这般毛手毛脚。”

    “要进就快点,雨这般大,莫要一直杵在那儿。”

    几个呼吸后,见门帘仍未被放下,有人放下碗筷,低声呵斥道。

    门外无人回应。

    疾风在酒铺中兜兜转转,终于,几个角落的烛火在倔强跳动几下后完全熄灭,大堂中似乎一下子阴冷了下来。

    托腮发呆的少年被突然而至的黑暗惊醒,下意识抬头看去。

    便见光亮处一道魁梧身影淡淡伫立,以手中佩刀将门帘高高掀起。

    “是官家的人。”

    酒铺中不知谁低呼了声,嘈杂的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呵,果然来了!”少年微微勾了勾唇,随即平静收回了视线。

    并未过多久,门前那人探头环视了屋内众人一眼,将佩刀悬于腰间便走了进来。

    随即又有十数人鱼贯而入,皆一身玄黑色甲胄,一脸冷肃。

    不多时,数桌开始窃窃私语,也有人悄悄将手摸向了腰间。

    “好大的威风,绣春城的县兵也不过如此了吧。”

    “绣春城的那些刽子手我见过,论气魄可是差远了。”

    “倒是听说皇城那边的兵士都是这般制式甲衣。”

    “开什么玩笑,皇城离了这十万八千里,怎么会大老远跑这儿来。”

    “再者说,自古以来郦蜀自成一地,只设州郡,不立县丞,可没听说过皇城那边有谁能将手伸来这两州的。”

    “那也未必,前几天不还在疯传松山之约嘛,连飘缈楼这等神仙楼都遭了算计,什么事还不能发生呢?”

    “就是,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迟则生变,方某还是先回去通报一声。”

    “正好,江某也先行一步了。”

    酒铺右侧角落几人轻声交谈,目光闪烁,时不时在十几个兵士身上一掠而过,已有人准备起身离开。

    为首的男子对周围的交谈充耳不闻,兀自低头喝酒,然而在角落那人站起身来时,他将右手轻轻按在桌上的长刀之上。

    随之即只听一声闷响,白光闪现,刀与鞘骤然分开。

    几乎同时,屋内数十人猛地站起身来,手中刀剑齐齐出鞘。

    气氛陡然凝固,一触即发。

    只是那十数位兵士人仍低头安静喝酒,恍若未见。

    那起先站起身来的男子身子僵硬,面色有些难看。他缓缓转身道:“阁下这是何意?”

    “谁也不许走!”

    为首那男子抿了口酒,头也不抬道。

    那人怒极反笑,“好大的口气,在这郦州境内可不吃你们庙堂那一套,谁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莫非你真以为就凭你们十数人,便能拦得下我们几十余人了?”

    “你可以试试。”为首那魁梧男子却不在意一笑,平淡道。

    然而,数十息后,场中依旧无人敢动,便是方才那出声的男子也没有任何动作,只面色铁青地杵在那儿,进退两难。

    魁梧男子也不管他,继续低头自顾自喝酒。

    屋内一时寂然。

    窗前的少年微微一笑,无聊给窗户开了条细缝儿,顺着细缝打量着窗外。

    大雨滂沱,还要下不短时间。

    不多时,酒尽菜稀。

    寂静酒铺中突然‘咚’的一声清响。

    便见那魁梧男子突兀丢了锭黄金于桌上,“十两金,在皇城足以兑百两白银。”

    一众人面面相觑。

    便听魁梧男子接着道:“若谁见过画像中的女子,桌上的金子尽管拿去。若能提供那女子下落,赏金百两。”

    说话间,魁梧男子从身旁一兵士手中接过一画卷,微微一抖,便展了开来。

    画卷上是个清冷绝艳的年轻女子,眉心一点朱砂尤是动人。

    魁梧男子将画像挂在墙上,转身继续道:“自今日起,楚明城封城三日,县兵赶到之前,一切赏赐皆算数。”

    人群一阵骚动。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足足百两黄金,相当于千两白银呢。

    即使几个老成持重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许多。

    窗前的少年对桌上的黄金倒并不怎么在意,只微微偏头视线在画像上微微停留便又转回头来继续看着窗外大雨滂沱发呆。

    酒铺外风雨依旧,没有半点要停息的意思,酒铺内众食客却都没了久留的心思,盏酒下肚后便开始一一告辞。

    魁梧男子再未阻拦。

    帝君欲涉足江湖,有些事以后便少不了江湖的助力,如今不宜逼得太紧。

    酒铺中人渐少,不多时便已是空空荡荡。

    酒铺老板估计是个谨慎性子的,自从人多起来了便不再现身,好在酒水自取,一个小伙计倒也忙得过来。

    只是如今小伙计也不知去了哪儿。

    为首的魁梧男子放下酒碗,随意扫了眼酒铺,微微怔了下,旋即皱起了眉头。

    因为窗前一白衣少年正懒懒趴在桌上,透过窗缝儿不知在看窗外什么东西,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酒铺的诡异。

    魁梧男子略略犹豫,搁碗起身往少年方向走去。

    然而只走了两步,一滴鲜血忽然从天而降,恰巧滴落在魁梧男子脚边。

    殷红在黑褐色地砖上微微绽开,浸染成小小一片。

    窗前的少年似乎叹了口气,却依旧没有回头的意思,只随手将窗户关严。

    魁梧男子却瞳孔微缩,身子陡然僵住,忽然嘴角扯起一抹冷笑。

    只见长刀骤然出鞘,一刀向房梁斩去。

    漆黑房梁上,一道俏丽身影悄然出现,身形微折,恰到好处地避过了这凶猛一击,反手拔剑出鞘。

    刀刃与剑身在空中相遇,激起无数火花。

    两道身影倒飞而出。

    魁梧男子稳稳落于桌上,脚下木桌骤然四分五裂。

    女子却脸色微白着倒退数步,手中长剑微微颤动,几滴鲜血沿剑柄滴落。

    几乎同时,十数个兵士霍然拔刀出鞘,如临大敌。

    魁梧男子看着面前轻纱遮面的白衣女子,冷冷而笑,“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说话间,他左手一挥,剩余兵士立即提刀上前,将所有退路封死。

    女子手中长剑握紧几分,眼中却不见任何慌乱,面色讥嘲看着魁梧男子,“不想堂堂玄衣卫也不会一群鸡鸣狗盗之辈,只是若是让那人知你们已沦为他人走狗,不知会不会如今日般不念旧情。”

    魁梧男子闻言,脸色微变,眼中陡现杀机,冷道:“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了。”

    窗前的少年似乎浑然未觉,一动未动。

    女子微蹙秀眉,不过也无可奈何。

    事到如今,等待她的只有一场死战。玄衣卫不远万里追杀,除了自己身上之物便是杀人灭口。她若不死,皇都中不少人都不会心安。

    “家父愚忠,念及先祖荣耀宁死不愿忤逆那人之意,如今慕容氏百余族人只余我一人苟活......可灭门之冤不能昭雪,我慕容映雪不甘。”

    心中纵有千万遗憾,当提剑时也尽数化作了决然,女子一剑向魁梧男子横斩而去。

    一掠白虹。

    魁梧男子冷冷一哼,不退反进,单刀驱入。

    ‘轰’的一声刺耳碰撞声。

    魁梧男子站立不动,横刀胸前,后一刀推出。

    酒铺中顿时掀起凶猛气浪。

    慕容映雪一击无果,便以靴尖轻点地面,借力一掠而回。

    不给她喘息之机,魁梧男子已经欺身而至,手起刀落,动作快得令人应接不暇。

    刀势似潮似浪,层层叠叠,汹涌澎湃。

    所谓的以势压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形了。

    慕容映雪一退再退,三千青丝早已凌乱,握剑之手骨节微微发白。

    “不愧是慕容家这一代的传人,若你全盛时,程某不如你。”

    男子刀势不减,横刀出手,跨刀收手,用得是军中一命搏命的凶悍路子,如战场冲锋,疾风骤雨,即使老一辈普通先天都不一定能应付得过来,更遑论一身受重伤的女子。

    慕容映雪似已逼到了绝路,血染白衣,面色惨白。

    然而,女子却突然意气风发,“如今之我,你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说话间长剑骤然脱手。

    看似无厘头的愚蠢招式,魁梧男子神色却彻底凝重了下来。

    只见女子手中掐诀,碧色长剑忽而变向,围绕魁梧男子周身倏忽而过。

    男子如临大敌。

    溪风的历代帝师之后辈都是有大福源之人,特别是首代帝师慕容允的后辈,寻仙人洞府得御仙诀,传言可令剑随意动,剑随心动。快之极无迹可寻,可一剑风行万里,可万里取人首级,与江湖上人们印象中的走剑完全不同。

    而面前女子恰好姓慕容。

    半刻钟后,严阵以待的十数个兵士已倒下七八个,程姓男子虽谨慎防守仍被长剑划了几道大口子,鲜血淋漓。

    然而,男子这时却不再被动防守,长刀急掠,再次欺身而上。

    慕容映雪心中陡然一惊,手中掐诀再次一变,长剑疾回,向男子面门斩去。

    男子抬刀骤然发力。

    刀剑相击,金铁相击声不绝于耳。

    后长剑一掠而回。

    男子冷然看着面色难看的女子,一字一顿道:“强弩之末,垂死挣扎。”

    他拖刀而走,缓缓道:“今日后,世间再无慕容氏。”

    说罢,刀势已成,男子一刀挥出。

    刀光乍现,直取慕容映雪面门。

    头脑一阵昏沉,丹田如火炙烤,慕容映雪也管不了这些了,强行提起以口真气,低叱一声,挥剑抵挡。

    角落堆放的酒坛寸寸炸裂,气浪翻腾间,两人四周桌椅纷纷掀翻。

    慕容映雪只觉一股腥甜猛地泛上喉间,眼前天荒地眩,骤然间一口鲜血喷出,旋即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只是意识被黑暗包裹前,耳边似乎听到了少年稚气却悦耳的笑言。

    “于叔,时间还没到吗?”

    屋外的瓢泼大雨逐渐变得淅淅沥沥,在昏暗街巷迷蒙起浅浅水雾,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萧风静立窗前看着窗外朦胧细雨发呆。

    “殿下!”

    不知过了多久,房内突兀出现个黑衣少年,单膝跪地,恭敬一礼。

    萧风收回思绪,转身看向黑衣少年,“都处理好了?”

    “是的,殿下。”黑衣少年恭声回答,却没有半分起身的意思。

    萧风无奈笑笑,“起来吧,就不知道自觉些?”

    黑衣少年这才站起身来,憨憨挠了挠头,却没接话。

    萧风更加无奈。

    走到桌前坐下,萧风抬手示意黑衣少年也坐,“那两人怎么样了?”

    “挺好的,”黑衣少年却未依言坐下,只是站到了萧风身旁,“除了一开始有一伙人找死要剑,这一路都是顺风顺水的,无聊得很。”

    “呵,还不是你们下手太狠,把人家都吓坏了吧?”萧风淡淡瞥了他一眼,随手倒了杯凉茶,道。

    “嘿嘿,一群不长眼的笨蛋,活着也是浪费粮食,不如帮他们解脱了,我们也是积德。”黑衣少年心虚咧咧嘴,讪讪道。

    “狡辩!”萧风无奈扯了扯嘴角,语气倒没多少责备之意。既然决定了江湖闯荡,便要做好生死自负的准备,这是江湖上老一辈便流传下来的规矩,没有明确的谁对谁错。只是这几年的藏锋终究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黑衣少年更加尴尬。

    影子们本来就是用来帮大人物们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自小训练的就是心狠手辣。

    只是萧风那时还小,一直被帝君瞒着并不懂'影'之意,否则隐影还会不会有还真不好说。

    准确得说,隐影虽是萧风建立的势力,培养隐影却是皇室那些人,这也是萧风为什么说隐影并不欠她他什么的原因之一。

    这几年脱离了皇室视线,萧风知道的也越来越多,隐影才慢慢变得不那么刽子手,可有些时候还是难免会手痒。

    “哪方势力的?”萧风也不再理会这一茬儿,皱着眉头抿了口茶水,淡淡转移话题问。

    “碧落宗......”黑衣少年立即正色回答,“绮云台估计也有些小动作,只是没敢太明目张胆。”

    “嗯,”萧风放下茶杯,微微颔首,“没怂恿其他势力还算他们识趣,那些小手段小算计便由着他们,只是......”他语气微微一顿,忽然转头看向身旁的黑衣少年,一脸认真,“你们可千万别看不过去便出手教训啊,否则吓坏了他们可就真一点不好玩了。”

    “哦。”黑衣少年扫兴撇撇嘴,不情愿点了点头。

    萧风好笑看他一眼,“对了,明日清晨我便会离开,若那女子还没醒,有些事便需你同她说清楚,可明白?”

    “这么急?”黑衣少年微微皱眉。

    “嗯,我今日在此停留本就不全为了那女子,如今这儿也没什么事了自然是要离开的......再者,有你在这儿照顾,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那......”黑衣少年似乎还有所顾忌,“实话实说?”

    “嗯。”萧风沉默数息,微微点了点头,“她本就不欠我什么,现在也没必要对我心存什么感激,况且,溪风亏欠他们良多......终究是我们萧氏对不住他们。”

    历代的帝师后辈有人行商富可敌城,有人习武先天可期,有人修文造福一方,有人行走江湖名声赫赫,有人四方买卖八方皆敬......看似风风光光,顺风顺水,可细微处的脉络联系,萧风又岂会不有所察觉。

    不知被无形大手驱使还是各代帝君布局,历代的帝师族人联系的不仅仅是庙堂,他们在江湖、庙堂、神秘宗门、民间四方皆有踪迹,八方调和,似水润万物,一点点钝化四方矛盾......

    只是如今却是挡了那人的路,落了如此地步。

    “殿下,与您无关的。”黑衣少年却突然沉下了脸,一字一顿道。

    萧风怔了下,抬头看了眼黑衣少年,不再说话。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紧接着是于逸恭敬的声音,“少爷,慕容姑娘醒了。”

    “知道了。”萧风轻应了声,想了想又转头看向黑衣少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黑衣少年犹豫了下,微微点头。

    ......

    萧风三人敲门进入慕容映雪时,慕容映雪正在擦拭长剑。

    身上血衣早已不见,伤口也已被包扎妥当,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色长衫,与黑衣少年的一般无二。

    转头看到黑衣少年时,慕容映雪先是怔了下,随即面色微冷,手中长剑也握紧了几分,“你帮我换的?”

    突然而至的彻骨冷意让黑衣少年心中禁不住一紧。

    萧风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了黑衣少年面前,“在下是看姑娘伤势颇重,拿不准姑娘何时能醒才贸然给姑娘包扎,冒犯之处,望姑娘勿怪。”

    慕容映雪认真打量了萧风两眼,面色略略缓和,“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无妨。”语气却依旧冷冷的。

    萧风无奈扯了扯嘴角。

    黑衣少年暗暗松了口气。

    “你救的我?”慕容映雪看着萧风,再次开口。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为什么?”

    “.......顺手而已。”萧风沉默了数息,平静道。

    慕容映雪眉头一皱,却不再多问。

    萧风看了她一眼,“姑娘的伤很重,若不介意可与初灵去珊瑚岭养伤。”

    “嗯?”

    “那些兵士都在西塬山,不久后应该会再找来”

    慕容映雪眉头再次皱起,沉默半晌,问,“为什么?”

    萧风平静回答,“那些人别人可以杀,但我不能。”

    慕容映雪眉头大皱,几息后,眼中陡现杀机,不过转瞬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逸与黑衣少年皆一下子眉头皱起,一脸警惕看向不远处的女子。

    萧风却平静冲两人摆了摆手,“无妨。”随即他转头再次看向慕容映雪,“有些事你或许比我看得还清楚,我便也没必要说些你若想报仇,我不会还手之类的话,这不现实。但有些事我可以帮你,公平买卖也罢,无条件也罢,随你。当然,你或许觉得我是在假慈悲,不过我无所谓,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拒绝与否也是你的事。”

    慕容映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萧风无奈叹了口气,轻声道:“于叔,初灵,你们可否先回避?我有些事需单独与慕容姑娘谈谈。”

    “少爷!”

    “殿......公子!”

    “可否?”萧风摆了摆手,平静重复。

    两人眉头大皱,犹豫了下还是躬身一礼,“是。”

    一刻钟后,萧风安然无恙自房间内走出。

    于逸与初灵皆大大松了口气。

    初灵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萧风看了两人一眼,微微浅笑,“想问我为何要养虎为患还是说嫌我心软?”

    初灵立即蔫头耷脑,因为萧风这般说便是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萧风又笑了笑,“明日慕容姑娘应该会同你一同回去,你需照看她一二。”

    初灵撇了撇嘴,一脸嫌弃,随即又反应过来,满脸笑意。正好,敢对殿下露出杀意,这人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去。

    哪知白衣少年却是一下子就能猜出其心思,继续补充,“不许为难人家,不许同他人说人家坏话,更不许光明正大嫌弃人家,另外,人家是女孩子,要懂得让她,明不明白?”

    “啊?”初灵苦涩怪叫,但看到萧风似笑非笑时立即就又老实了起来,乖乖点头,“哦。”

    鸡鸣三声,并未再同黑衣少年两人告别,萧风与于逸再次开始沿预定路线而行。

    马车疾行,路过竹林,在竹林中微微停留。正午时再次启程。

    那片竹林里隐居着真正的棋者,与老剑神南宫沉是同一代人。

    之后,马车路过一山岗,荒芜人烟。萧风却下了马车,在山岗前微微驻足,又冲山岗微微躬身,面上略带歉意,随后才跳上马车让于逸驾车离去。

    马车远离山岗,山岗上出现了位水蓝色长衫青年,冲远去马车也遥遥一礼,转瞬间又不见了身影。

    又行数千里,两人半路遇上了位古稀之年的老文士,蹒跚行于破败官路,甚是凄苦。萧风便让老先生搭了趟顺风车。

    只是那老先生太过唠叨,一直冲萧风问题这问那。萧风一开始还礼貌回答,到了后来老先生越问越多,萧风就索性不搭理人家了。老先生也不在意,萧风不说话他便自问自答,到下车都没停住过嘴。

    除此之外,萧风还收到了除飘缈楼消息外的三封书信,一封来自四平郡,一封来自皇城,最后一封是云飞扬送来的

    ......

    时间飞逝,转眼又过三日,两人按计划到达了百灵谷。

    百灵谷,听起来似乎是个好地方,但你若真这般认为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百灵谷不仅不是什么气候温和,景色优美的祥和之地,还是个五毒遍地,阴暗逼仄的环境恶劣之地。

    百灵谷狭而长,谷底终年泥泞,又有枯叶积淀,谷内生有一株株粗如手腕的古怪藤蔓,遮天蔽日,将百灵谷上方遮得密密实实,极少有阳光射入,昏昏暗暗,这使得进入其中者大多都会生出身处大蒸笼的感觉来,潮湿沉闷得让人呼吸困难。

    不过此等环境却是毒虫栖息繁衍的最佳环境。

    枯败的枝叶间,树藤树干上,毒虫随处可见,偶尔不经意地一瞥眼前的黑褐色树藤说不定还会动一动呢。即使是眼前不时飞过的虫蚊也要小心谨慎,否则被咬上一口估计就有得受了。

    百灵谷虽名百灵,可却真不是什么让人向往之地。

    弃车入了百灵谷,潮闷压抑的空气让萧风两人都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于叔,他们可去了桃源打声招呼?”闲得无聊,萧风便随树藤上荡来荡去,随意问。

    “去了,昨天便来了消息,只是前辈又不知转去了哪儿,估计又要好找一番了。”于逸皱着眉头回答。

    “这样啊,”萧风随意点点头,想了想又低声自语,“黑泽蝎好像最近才复苏,正好容易捕捉。”

    黑泽蝎是生长在百灵谷底的一种小型毒蝎,性狡诈,极难捕捉,数量也甚少,不过其毒药用性极好,是不少毒药配置或解毒的极好佐料,在许多药性猛烈的药方中多起调和作用,必不可少,故对医者极为珍贵。

    于逸微微怔了下。

    便见萧风自个儿点了点头,抬头笑眯眯看向于逸,继续道:“我猜欧阳爷爷现在正忙着捉蝎子呢,应该不难找。”

    说话间,他已微微一荡,顺树藤向谷内掠去。

    于逸微微笑了笑,也连忙追去。

    而诡异的是,两人所过之地无一虫蛇,而在两人离去后,树藤泥泞里才慢慢被毒虫覆盖。

    越往谷内而行,景色愈发昏暗诡异。

    萧风二人在树藤间倏忽而过,拉出两道淡淡残影。

    突然,萧风猛地停下身形。

    于逸一时没反应过来,手中树藤剧烈晃了晃。

    自头顶一大片蛇虫鼠蚁纷纷坠落。

    萧风微微皱眉。

    只转瞬间,五毒仓皇四散,不见了踪迹。

    “喏,于叔,你看那是不是个人?”见掉下来的一大片东西消失在视线,萧风收回目光,冲于逸努了努嘴,道。

    只见不远处趴了个黑黢黢的不知名生物,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什么,倒是一点也不显眼。看轮廓有点像个人。

    “嗯.......似乎是。”于逸转头看了眼,又认真看了两眼,不确定回答。

    “那就是了。”萧风耸了耸肩,自树藤上轻巧跳下,竟连一点泥泞也未溅起。

    于逸见状也自树藤上跳了下来。只是他轻功到底比不得萧风,落地发出声轻微闷响。

    紧接着,那一动不动的东西胡人去'哎呀'了声,快速爬起身来,连泥披风都没来得及脱就开始破口大骂,“哪个没长眼的,老头子辛辛苦苦等了一上午眼看就抓到了就给你们吓跑了。怎么我?你们赔?赔得起吗?混......”只是当他脱下泥披风一回头时骂声戛然而止。

    萧风蹲下身子让一只仅半个小指盖大小的黑色蝎子爬上自己手指,微微一笑,“小风这就赔您可好?”

    气急败坏的老人是真没料到自己骂了半天骂的竟然是两个熟人,呆了半晌,面色尴尬道:“小风,小于啊,你们怎么来了?”

    萧风眨眨眼,答非所问,“爷爷近日可好?”

    于逸也躬身一礼,“欧阳前辈!”

    欧阳子冲于逸摆了摆手,干咳了两声,又冲萧风问,“现在不才刚入三月吗?怎么就这么找来了?”

    说到这儿他突然脸色微变,快走两步便向萧风手腕抓去,“是不是又咳血了?都说了,别到处乱跑,别受凉,别动武,别胡思乱想,又不听了,是不是?”

    “没什么,还好了。”萧风倒是没躲,任由老人抓,只是眼神飘忽了下,漫不经心回答,“就是今年想早出来转转就一路转来了,要不晚了错过了热闹我,岂不是亏得很。”

    “还好?脸色这么差,还好?”欧阳子却在探完萧风脉搏后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翻手一枚银针扎在了萧风手少阴心经上,又抬手在萧风手上其他几个穴位上扎上银针,“你看你这脉象,还活不活了?还看热闹?热闹有自己命重要?又不是不懂医,自己什么情况心里就没点数吗?平白让一大伙人担心,是不是......”

    萧风不好意思低下头,任由着老人训斥,其实心里还真没多少抵触。毕竟自己从小到大也就听了这么几次斥责,说实话挺新奇的。

    欧阳子冲萧风絮絮叨叨了半天,见萧风一直不说话,更别说还嘴了,自觉无趣,又转头冲于逸骂骂咧咧,“小风年纪小,你也年纪小了?就不知道拦着点?让你看好他就不听,以后出事了再着急?有用吗?真是气死老头子了,也不长点心,再说,小风会骂你吗,怕他作甚.......”

    于逸莫名其妙给骂了个狗血淋头,既无奈又担忧,却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爷爷,你身上什么味,怪怪的。”萧风比较护短,骂自己没关系,就看不了自己身边人平白受屈,还没等欧阳子骂痛快就连忙转移话题问。

    “无......没什么,最近种了点草,估计是开了花,味道有点怪,不过挺有意思的。”欧阳子还没缓过劲来,正想随口回答了,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认真解释道。

    “哦,”萧风点点头,饶有兴趣,又问,“什么草啊?”

    “问什么问,去了不就知道了吗。”欧阳子不耐摆摆手,转身往百灵谷深处而去。

    萧风冲于逸吐了吐舌头,转身连忙追上。

    “哎,爷爷,蝎子你还要不要了?不要我可就放了。”

    “哎呦,放什么放,都抓住了,给爷爷,乖!”

    “什么?不早说,我都丢了。”

    于逸听着前方一老一少说说闹闹,不由微微勾起了嘴角,也连忙快步追去。

    ......

    虽皇都中并未传出明确消息,随封殿三年的潜龙殿再次启殿,皇城中不少人便纷纷有了猜想。

    一方倾向于帝君决定再立太子。毕竟三年都没找到太子的影儿,是死是活都难说。再者,五个皇子到底都是近而立之年了,下面四个皇子虽年纪尚小,心性也都定了型,若还没确立大统,终究有些不合规矩。

    另一方则更倾向于太子即将回朝。毕竟前些日子太子殿下的消息可着实算不得少,虽说是真假不知,可所谓无风不起浪,群臣们倒更倾向于此事为真。当年太子当真是惊艳了无数人,那般风采让他还没继承大统就收服了大半群臣。

    “大胆贼人,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为何冒充六皇弟?”

    恢宏冷清的大殿中,萧哲霍然起身,面色冷然看向面前与自己印象中那个少年有七八分相似的白衣少年,斥道。

    “呵,大皇兄何出此言?”少年温和浅笑,“小风虽是忘了不少事,也记得自己从不曾得罪过大皇兄,竟让大皇兄对小风如此不满。”

    “你......一派胡言!六皇弟向来与本宫亲近,是何心性本宫岂会不知?”萧哲冷斥道。

    “哦,可父王都不曾对小风身份怀疑,大皇兄如此说是说父王......”少年玩味而笑,又突然禁声,只嘴唇轻动,以唇形说了四字,“老眼昏花?”随后他放肆大笑。

    萧哲面色微变,转瞬间又一脸怒容,“狼子野心,你该死。”

    “呵呵,”少年扯了扯嘴角,忽然又正色看向萧哲,轻声道:“但不是现在。”

    “你......”萧哲面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大皇兄慢走。”身后少年依旧笑容温和,只是说不出的讥嘲。

    目送萧哲离去,少年却渐渐收敛了笑容,屏退四下众人突然冲空旷殿宇朗声道:“出来吧,我需要个解释。”

    “呵呵,不知太子殿下要何解释?”一黑影自阴暗处现出身形来,淡漠笑问。

    “为何让我故意露出破绽引萧哲怀疑?”少年皱着眉头冷声道。

    “呵,这个你若想知道,便去问殿下,不过要记住你的身份。”黑影冷冷一笑。“还有,大皇子之名岂是你一个小小棋子能直呼的?若有下次,定罚不赦。”

    少年面色微变,连忙躬身道:“墨影知错。”

    “呵。”黑影再次冷冷笑了笑,只转瞬间又消失在了阴暗角落。

    .......

    百灵谷尽头是一片山岩,高约百丈,陡而奇,几乎不可能攀爬。

    山岩上有峡缝,宽丈许,越往内峡缝越窄,最窄仅可通过一人。后豁然开朗,似柳暗花明,有嫩草如茵,野花星星点点,绿树环绕,溪水潺潺,彩蝶纷飞,不远处又有阡陌交通,有茅屋伫立,有田圃鸡犬,虽清冷无人,也安详宁静。

    当真不愧世外桃源。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来,萧风心中仍禁不住感慨,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阴暗逼仄的百灵谷中有如此美好安详之地呢?

    欧阳子转头瞥见少年如此感慨神色,不由骄傲挺了挺胸膛。除了他铁面神医欧阳子外,这江湖上还有谁有这份毅力深入百灵谷近千里?还有谁能找到这片世外桃源?

    他很骄傲,十分骄傲。

    只是他却忘了,若非当年被面前这少年追,他可不一定有这份闲情雅致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爷爷,那草应该在您菜园子里吧?”正在欧阳子暗自骄傲得不行时,一旁萧风已回过神来,突然转头认真问。

    “嗯,对呀。”欧阳子随意回答,“不仅那草,还有不少珍稀药草呐,像青石草,焰灵花,木犀,垂豉......”

    只是还没说完,萧风便扯了扯他衣袖打断道:“您还是先别介绍了,等您介绍完了您药圃里的药草也就没了。”

    “啊?”欧阳子微微一呆,下意识看向自己药圃,然后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立即炸了毛,“啊啊啊——我的崎砜花,我的琉木草,我......啊,你们这些畜生又来偷吃,欺人太甚!”

    萧风与于逸对视一眼,不由哑然失笑。

    这一章是第一百三十五章,不知怎么改不了了,改了好几遍都没改过来,我已经认命了。

    (本章完)



    或许是钟灵毓秀之地万灵也要有灵性得多,欧阳子在自己药圃里大喊大叫了半天,悠闲吃草的几个小家伙竟楞是半分惊慌之意都没有,快跑几步避开老人追赶后便接着细嚼慢咽,淡定得很。

    将老人家气得吹胡子瞪眼。

    萧风与于逸在旁看戏看得挺开心,不过到底不是没心没肺的,也没忘了去帮忙,笑了会儿便快走两步,也往药圃内而去了。

    其实也用不着两人出手,在萧风靠近药圃时几个小家伙便很是乖巧得凑在了一起,将自己缩成球儿,可爱得不得了。

    萧风见此眨了眨眼,抬头一脸希冀看向欧阳子,也可爱得不得了。

    欧阳子有些讪讪咧了咧嘴,随即无奈摆手道:“算了,算了,老头子大人有大量,不同它们一般见识。”

    萧风立即眉开眼笑。

    处理完药圃里的狼藉,欧阳子便邀了两人去了茅庐。

    茅庐内简陋干净,一角摆放了一排排木架,其上堆放了不少已晾晒完毕的药草,茅庐内也是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甚是好闻。

    萧风在长者坐下后也随意坐下,四下打量了下茅庐,赞道:“爷爷最近收获颇丰呢。”

    “对呀,最近找到了个好地方,那里药草是真好,就是不太适合住人,要不爷爷就搬去那边了。”欧阳子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笑呵呵道,“来,尝尝爷爷的手艺,这可是爷爷新找的药茶,别的地方可是喝不到的。”

    萧风微微坐直身子接过,浅抿了口,“嗯,爷爷手艺见长了。”

    他突然又皱了下眉头,微笑问:“这是什么茶?”

    “哦,这个呀,好像叫无忧草,安神的,对小孩子好。”欧阳子依旧笑呵呵的,自个儿也浅抿了口,赞道:“好茶!”

    萧风将茶杯放下,单手揉了揉额头,“那爷爷身上的香味是无忧草开的花了?”

    “嗯,”欧阳子微微点头,“无忧,无虑方能安然嗅之,食之,算是个好东西。”

    萧风却单手支额,不再说话。

    欧阳子抬头看了眼于逸。

    于逸竟是昏昏沉沉,不过勉强保持着清醒。

    欧阳子突然笑骂,“你们的事都让小风想完了,你还瞎想什么?”

    于逸不明其意,浑浑噩噩。

    “小风?”欧阳子却不解释,抬手拍了拍萧风,见萧风没什么反应一把将萧风捞进怀里,心疼道:“这么轻?也不长个儿,就不知道对自己好点。”

    他又转头看向眉头皱起的于逸,“行了,小风都不担心,你瞎担心什么?小风想得太多,心里藏的事太多,喝了无忧自然要反应大些,睡一觉就没事了,”他略略想了想,突然自怀里掏出一纸包丢给于逸,“至于你,吃了它好好睡一觉,有好处。还有,别整日里胡思乱想,有什么用?”

    说着也不等于逸反应,抱起萧风离开了草庐。

    ......

    全身暖洋洋的像是沐浴在初春明媚的阳光里,让人懒洋洋的不愿起身,萧风感受着让他迷恋又不敢迷恋的舒适,轻唤了声,“欧阳爷爷。”

    “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苍老声音,真实清晰,“才睡了一天,再睡会儿。”

    萧风睁开眼,刺目的阳光让萧风下意识抬手,只是微微的刺痛又让他识趣停下了动作,冲欧阳子微微笑了笑,“都睡了一天了,还睡?”

    有明媚阳光从窗户照进屋子,风光正好。

    “还想动?”欧阳子却皱了下眉头,“一身针,动什么动?”

    “哦。”萧风乖乖应了声,沉默了数息又轻声道:“爷爷以后不要这般,可以吗?”

    他语气微微一顿,低声补充,“您是长辈,也是医者,我不想对您设防。”

    “你怪爷爷?”欧阳子也沉默数息,不答反问道。

    “为什么要怪?”萧风微微偏头,认真看向老人,“您又没害我,只是虽是为我好......有些事我不喜欢。”

    欧阳子微微怔了下,无奈笑了笑,“行,那以后会同你打声招呼的,怎么样?”

    “嗯。”萧风微微浅笑。

    一日后,祥和桃源中,一老一少端坐于木桌前安静对弈。

    “承让,承让。”未下多少子,少年笑嘻嘻的声音便再次响起,语气中略带调侃。

    这已是老人连输的第九盘棋了。

    “什么?怎么又输啦。”老人几乎要跳起来破口大骂了。以前两人对弈输赢都是五五分,可现在整整一上午自己竟连一盘也没赢,这还让不让自己要老脸了?

    少年微微浅笑,“还是不服?”

    “不服,不服。”老人顽童似的叫嚷,突然抬手就去抓桌上的棋子,“我明明下在这儿了,怎么在那儿,谁挪过去的?”

    萧风哑然失笑,一本正经道:“可挪了这步棋您再走十三步还是输,有意思?”

    “啊?不对,这个棋也是错的。”老人呆了呆,又伸手去抓其他棋子。

    “哎,”少年抬手拦住,微笑道:“那我们可说好了,就这一次。”

    “嗯嗯。”老人连忙点头,然后伸手就去挪棋子,一点也不心虚。

    “这个不对......这个也不对......哎?这个怎么跑这来了?应该在这儿......这个在这儿才对嘛......”

    少年看着老人在那儿絮絮叨叨,自导自演,也不在意,想了想,忽然问,“爷爷,于叔什么时候醒啊?”

    老人挪棋子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向少年,“在这儿呆腻了,想走啦?”

    少年犹豫了下,“唐家堡老家主的八十大寿在三月十七,我想去看看。”

    “这样啊,”老人皱起眉头,“那这两天就要走呢。”

    “嗯。”少年使劲点头,又可怜兮兮,“于叔再不醒,我可就自己走啦,一路很无聊的。”

    老人无奈看了少年一眼,戳了下少年脑袋,“鬼灵精!我给他吃了凝神草做的药丸,一般要睡三天的,明天就能醒。”

    “哦。”少年腼腆笑笑。

    老人再次开始挪棋子,只是没了之前的兴致,“本来也想让你大睡三天的,你就是不肯,无聊了吧?活该!”

    “不无聊,”少年不好意思地抬头看老人,又连连摇头,“若是爷爷脸皮能稍微薄点,小风就更不无聊了。”

    老人挪棋子的动作再次顿住,抬手一个板栗砸下去,笑骂道:“好小子,敢说爷爷脸皮厚,礼貌呢?”

    而此时的棋局已被挪动了近半棋子,早已面目全非。

    (本章完)



    于逸是第二天中午醒的,刚好睡了三天三夜。

    只是虽行程紧张,萧风却将行程推迟到第三天清晨,而非第二天下午动身。

    于逸对此是真一点不懂,不过习惯了依少年之意行事,他倒也没什么异议。这是对少年的信任,无需什么理由。

    至于欧阳子,大半辈子揣测人心,自然一下子便明白少年的细心。

    任谁呼呼大睡了三天,一醒来就赶行程都必定会十分难过,有一晚上的缓冲时间自然是会好受不少的。

    不过他虽在心中不知骂了于逸多少遍‘身在福中不知福’,倒也乐得如此。

    他巴不得少年一直赖在桃源不走呢。

    山崖环抱,四季如春,入了夜的百灵谷渐渐有萤火闪烁,星星点点点缀在在暮色中略显幽蓝的嫩草群花间,美如梦幻。

    萧风静静坐在茅庐前,抬头看群星如盖,微微浅笑。

    脚边几只白兔也是安安静静的,不时低头吃几口面前嫩草,乖巧得很。

    “哎,这么晚啦,怎么还在这儿?”

    欧阳子自茅庐内出来,怔了下,奇怪问。

    “睡不着,出来看看。”萧风转头冲老人微微浅笑,“很漂亮的。”

    “呵呵,这儿每天都这样,喜欢以后就常来啊。”欧阳子骄傲笑笑,走到萧风身边坐下,“怎么?舍不得了?”

    “不是啊,是真的很漂亮啊。”萧风随意摇摇头,突然又可怜兮兮,“那个,这次真不能怪我,我是遇了蛊,否则不会这般的。”

    “嗯,爷爷知道。要是委屈就哭出来,小小年纪的,没人笑话。”欧阳子却沉默了数息,轻声安慰。

    萧风撇撇嘴,“有什么好委屈的?跟自己过不去吗?”无论语气还是神色都随意得很。

    话语微微一顿,他又道:“没办法吗?”

    “除了那种法子,爷爷没其他法子了。”欧阳子歉然低下头,这是他第一次懊恼自己的毫无办法。

    “那就算了,”萧风随意摆摆手,随手抱起脚边一只白兔,又怔了下,盯了小家伙的四足半天,又放了回去,只随手摸把儿,“小风运气向来不错,说不定以后就有法子了,怕什么?”

    欧阳子扯了扯嘴角,“那你还打算瞒多久?”

    “能瞒多久瞒多久了。”萧风托腮看向如梦夜景,漫不经心回答,“便是告诉他们也没什么用,只平白让一伙人担心,没意思。”

    “那你就打算这样了?”欧阳子皱起了眉头。

    “嗯?”萧风眨眨眼,一脸茫然。

    欧阳子直视少年,“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打算入先天?”

    他突然摆了摆手,烦躁道:“别拿境界不到那一套忽悠老头子,他们傻,爷爷可一点不傻。”

    萧风低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怎么?你这是认命了?没法子打算自暴自弃了?”老人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真气外放早就会了吧?给你把了这么多次脉,开没开窍我能不知道?天魔炼心劫以你的心性能困在哪儿?一直这么卡着有意思吗?真就准备一直这么遭罪?”

    他语气忽而又缓和了下来,温声道:“先天后好歹真气会多些,能好受些,像现在一动武就毒发,总这么着束手束脚的,多遭罪啊,是不是?”

    萧风轻咳了数声,有些事他是真没办法解释,只低声问,“那我还能撑多久?”

    欧阳子神色一滞,“你......”

    “我只是随便问问,跟我日后计划有关。”萧风温和笑笑,“还未将大好河山行个遍,就这么英年早逝了,我岂不亏得很?”

    “那你......”老人微微愕然。

    “而且江湖近来会很乱,我不想引人注意,”萧风继续浅笑,“况且天机榜上我也不想留名,有些事后天境总比先天境方便许多。”

    “两年。”欧阳子眉头大皱,沉默数息说道,直视少年又补充道,“最多。”

    “哦,”萧风点点头,神色倒没什么变化,微微思忖了下,又道:“以后会很热闹,比我们想象的都热闹,我免不了要出手的。”

    欧阳子又皱起了眉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白玉色瓷瓶丢给萧风,“造化丹,应该能让你勉强支撑三年。”

    他突然又一脸肉痛,老脸几乎皱成了一团,“爷爷可就只这一颗,你悠着点用,别送人,见死不救也不能拿它送人,只能自己吃,知不知道啊?”

    萧风怔了下,脸上禁不住露出了笑容,也不推辞,大大方方收下,“谢谢爷爷。”

    “谢什么谢,快滚去睡觉,受了凉又要让老头子担心,很好玩吗?”老人脸色嫌恶地摆摆手,低声自语,“上辈子一定是欠你这小家伙的,就不让老头子省心。”说着转身往茅庐儿去,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步,“对了,明天走的时候就别同爷爷打招呼了,老头子怕自己又舍不得要回来......还有不想去送你。”

    “哦。”萧风哑然失笑,不过仍乖乖点头,先欧阳子一步转身入了一旁另一间茅庐。

    欧阳子微微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也转身入了茅庐。

    虽然刚才那番话他早就想问了,可如今问了倒觉得不如不问,估计今晚又是个不眠夜了。这天下呐,谁又能是真正的无忧人?不过是有人看得开,有人看不开,有人看得轻,有人看得重罢了。

    造化丹乃天下十大奇丹之一,虽既不能用于解毒,也不能疗伤,更不能治病,仅仅一颗却能让濒死之人如正常人那般多活近一年时间,如此一来,自然是千金难求。

    只是造化丹丹方乃上古流传下来的,炼制手法极为复杂不说,配制药材更是珍贵至极,流传至今在江湖上早已寥寥无几,至于当今世上有几人能炼制,或许连天机阁都不知道。

    清晨,天色才蒙蒙亮,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先后离开了桃源。

    两手空空。

    无人相送。

    只是两人却谁也没有流露出什么失望神色。

    虽知身后无人,少年离开桃源时抬手轻轻挥了挥,随即洒然离去。

    没有留恋也不曾转身,即使身后依旧美如梦幻。

    少年离开桃源后,老人走出了茅庐,静立茅庐前怔怔出神。良久后,他回过神来,微微叹了口气,过了会儿,又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茅庐。

    (本章完)



    景色秀美,物产丰富,自古以来,四平郡便素有‘天府之都’的美誉。虽比不得皇城所在齐阳郡的四通八达,商旅贸易往来仍相当频繁,经济也异常繁荣。

    四平郡有一庞然大物,近千年来无论狂风大浪依旧屹然不倒,见证了不知多少家族的崛起又没落。

    唐门自建立已有千年历史,其中成员清一色皆是唐氏族人。

    不同于其他一般江湖世家的传承不过子孙三代,唐门传承千年依旧强盛繁华,而且隐隐有再进一步的趋势。

    唐门以机关,暗器,毒药三种利器名扬江湖,特别是机关之术,不仅流传于江湖诸派,在民间也是极富盛名。

    当然,最令江湖诸人忌惮的还是唐门的暗器与毒药,也因此即使许多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也没几个愿意与之交恶。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时时刻刻不会漏出纰漏来,而暗器与毒药向来是无孔不入的,若哪天被莫名其妙的遭了毒手,便大大的不妙了。

    江湖上多称唐门为唐家堡,实则二者并不能混为一谈。

    唐门是个势力,千年经营,轻而易举便遍及了整个四平郡,虽设有官吏,实则在四平郡境内官吏之言远不如唐门的话来的有用,便是说整个四平郡是唐门的势力范围也不为过。只是四平郡到底是属溪风管辖范围,若真这般明目张胆的称呼便有割地为王的嫌疑了,故无论普通平民还是江湖中人,倒没多少将唐门与四平郡混为一谈的。

    至于唐家堡,只能算是唐门高层的聚集之地,所有消息,唐门高层的指令动作都是由这堡中之人指挥管理。

    或许是唐门中人也觉得自己擅长之物太过让人忌惮,又或许只是家风严苛了些,唐门还设立了执法堂,专门追捕唐门叛徒和在江湖上为非作歹的唐门子弟。

    故唐门在江湖上声望极好,四海皆友善交。每逢唐门有大事发生,江湖中人也都乐意给他们个面子和帮上把忙。

    毫不夸张地说,江湖上除了三大霸主是例外不提武力单提影响力,唐门绝对屈居榜首。

    思瑜城内楼阁林立,街道上人流如织,吆喝叫卖声连绵不绝,甚是喧哗。

    “葫芦,冰糖葫芦......”

    “糖人,好玩又好吃的糖人......”

    “热腾腾的包子出炉了,客官来几个吧......”

    “脆梨......脆梨......”

    拥挤人潮中,一白棚马车随人流而走,不显眼,却格外干净。

    马车上,少年托腮看着车外人流如潮,昏昏欲睡。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萧风疑惑往车外看了两眼,却只看到了人头攒动,花花绿绿一片,不由有些无奈。

    正要询问何事,马车外已传来中年人略显古怪的声音,“少爷,有人找。”

    “嗯?”萧风眨了眨眼,好奇钻出马车,“什么人啊?”

    “真的是你啊,小风。”于逸还没回答,身旁边已传来略显兴奋的憨厚声音,“可算找到个熟人了,俺太开心了。”

    萧风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下意识转头,便看到一张脏兮兮的大脸,一脸憨笑,有点傻兮兮的。

    他不由眨眨眼,试探性问,“林昊?”

    “嗯嗯。”浑身脏兮兮的几乎看不清原本相貌的光头少年使劲点头,简直傻得可爱。

    “你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不是加入丐帮了吧?你师兄呢?”萧风微微皱眉,疑惑问。

    “没入丐帮。”林昊又赶紧摇头,补充道:“俺们二月底跟着一个穿白衣服的神仙姐姐到了这儿,就是想来唐家堡见见世面。可俺一觉醒来,师兄便没了人影,俺怎么找都找不到,这都十几天了。”

    “神仙......姐姐?”萧风奇怪了下,“哪个神仙?”

    “就是......长得很漂亮的,一身白衣的那个,好像叫冷......冷什么霜来着。”

    “冷霜寒?”

    “对对对,那她人呢?”

    “不知道啊,一直往外跑,俺已经很久没见她了。”

    “那你怎么成这副模样的?”

    “银两在师兄那儿,俺没钱付房钱,人家老板就不乐意让俺住那儿便把俺赶出来了。俺然后找不到师兄又没法子,就在从外地破庙里将就了几天,就成这样了。”

    林昊这般说着,语气倒没多少委屈,反而透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萧风听着虽觉得这家伙倒霉,可看林昊一副没心没肺的憨傻模样,却当真是同情不起来,只能无奈扯了扯嘴角。

    抬头环顾了下四周,隶属唐门范围估计是当地人都养成了谨慎性子,倒没多少围观之人,只是有不少人仍好奇的瞅上几眼。

    萧风皱了下眉头,轻巧跳下马车,“算了,那你先上车吧,其余事车上说。”

    林昊赶忙点头。

    萧风又转头看向于逸,“于叔,先找个客栈歇一下脚吧,这番模样去估计唐爷爷又该为难我了。”

    于逸扯了扯嘴角,记忆中可不是人家为难你,不过也未揭自家少爷的老底,微微点了点头,“嗯。”

    参天古树伸展着苍劲的枝干,行行树木成排而立,郁郁葱葱,其上数之不尽的红艳果实密密麻麻,在碧绿枝叶衬托下煞是迷人。

    不见边际的树林间,陈桓与月如烟二人如无头苍蝇般在其中乱闯。

    树高林密,有大风吹过,万木摇曳,刹那间似波涌浪翻,甚是壮阔。

    “喂,陈桓,你到底找没找到出路啊?我们都在这鬼林子里转了十几天了,再这么下去我都快被累死闷死了。”晕头转向地转了半天,月如烟终于泄了气,无力瘫坐在地上,靠着株大树埋怨。

    “要不是你,我会被困在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再吵就把你一个人丢里面。”陈桓翻了个白眼,也找了棵树靠着坐下,低声嘀咕,“妈的,这是个什么破林子,也不知弄的什么鬼阵法,这么邪门儿。”

    月如烟不以为然撇撇嘴,“活该!谁让你多管闲事。再说要不是你路痴能转到这林子里面来?”

    “你......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人。嫌我找不到路就别跟着,真是不可理喻。”陈桓被呛了口气,缓了缓,没好气道。

    “哼,我偏不。”月如烟一撇嘴,“这又不是你家的地儿,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管得着?”

    陈桓又被噎了下。

    “算了,懒得跟你吵,口水不易,还不如留着点养牙呢。”陈桓想了想,又嘀咕道。

    不再理会月如烟,陈桓默默走到一边,随手拿起地上枯枝,径直在地上圈圈画画了起来。

    (本章完)



    将这几日走过的路线一一画在地上,不多时陈桓脚边便已是一大片线条,密密麻麻,连陈桓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是怎么记下来的,不禁在心里得意了下。

    随线路的一条条增加,脚边的线条也逐渐乱成了一团。

    陈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有点无从下手。

    “喂,你在那儿画什么鬼呢?”月如烟休息了会儿很快便精神饱满,见陈桓半天没搭理自己,大叫问。

    “我没聋,这么大声干嘛?”陈桓本来想着事儿,给月如烟这么一喊吓了一大跳,没好气道。

    “你在干嘛呢?”月如烟不以为意,好奇问,“咦,你画的这是什么鬼东西?真是一团乱麻呢。”

    “凭什么告诉你?”陈桓白了她一眼,对她的调侃之言闻若未闻,转头又继续涂涂画画。

    然后他突然怔了下,回头焦急道,“你刚才说什么了?”

    月如烟本来被陈桓的无赖噎得难受想破口大骂的,被陈桓这么一问不由呆了呆,随即翻了个白眼,也道:“凭什么告诉你?”

    陈桓皱起眉头,“你还想不想出去了?快说,你刚才说什么了?”

    月如烟从小到大都是被娘亲捧在心上的,何时曾被人这般训责过,不由有些赌气,“不知道。”

    “你说不说?真不说?不说我可就真把你丢这里面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陈桓有些不耐烦点了点月如烟。

    “你......”月如烟大小姐脾气一下子又上来了,正想回骂几句,想了想又转了口气,恶狠狠一字一顿道:“我刚才问你,你在干嘛呢?”

    她是真怕陈桓将她丢在这里面不管了。

    “不是这句,下一句。”

    “下一句?”月如烟奇怪了下,“我没再说别的呀,我还说了什么?”

    “不是,不是,你还说我画的是什么鬼东西,然后是......”

    “一团乱麻啊。”月如烟随意接口,“你画的本来就是乱糟糟的一片呀,跟一盘子炒面条似得,鬼画符!哎呀,面条啊,这十几天就只吃果子,都快忘了面什么味儿了,好想吃......”她说着说着就馋了,不由拿粉舌舔了舔上唇自语。

    “对,就是一团乱麻,就该是一团乱麻,”陈桓却似恍然大悟,不再搭理她,口中开始嘀嘀咕咕,手上也没闲着,在那一片线条上画来划去,“乾坤循环,以八卦为基,顺势而起,正向而入,逆向而行......”

    月如烟奇怪看着莫名其妙便疯疯癫癫了的少年,几番犹豫到底还是没打扰少年的似乎兴趣盎然,索性便双手托腮发起了呆。

    “乾坤逆行,原来如此。真是好算计!”

    不知过了多久,陈桓突然惊喜感慨,却把月如烟也吓了一大跳。

    “陈桓,你大呼小叫些什么?”她不由生气道。

    陈桓微微挑眉,不过眉眼间仍难掩笑意,“就不告诉你。”说着便起身准备离开。

    见陈桓如此一副志得意满神色,月如烟顿时就反应过来了几分,“你知道怎么走了?”她又有点怀疑,“就你这路痴,不会又是空欢喜一场吧?”

    “你爱跟不跟。”陈桓心情大好,也不在乎月如烟的质疑,随意说了句便不再理会月如烟,转身再次掠入树林深处。

    “哎,你等等我啊!”眼见陈桓抬脚就走,月如烟连忙跟上。

    ......

    酆州地带的气候向来湿热,特别是酆州南部地区,流经河流虽少却是典型的多雨,一年四季几乎近半的时间都是雨季,大半时间都是阴天,闷而潮湿。尤其是溟郡那一带最是典型,终年阴湿,古树成林,几乎成了禁区般的存在。

    蛊冢便坐落于此。

    黑豹熟练而迅速穿梭于茂密丛林间,身旁一株株粗壮大树一掠而过,不时有毒蛇自头顶耷拉下身子,又半仰起脑袋吐着信儿,只是转瞬间又被黑豹甩到身后。

    不远处,一条丈许长的花环巨蟒扭动着庞大身躯巡视自己的领地,甚是自在清闲。

    这片领地内他是王者,可为所欲为。

    突然,巨蟒急掠而来,后前身立起,蛇瞳中露出警惕之色,冲闯入自己领地黑色大豹发出警告的嘶嘶声。

    黑豹仰头一声长啸,惊起飞鸟无数。

    鸟兽四散。

    巨蟒却并未被黑豹示威似的厉啸吓到,一动不动,没有半点让路的意思。

    “呵,老娘出去了一月,连这种小东西都不怕老娘了。”黑豹上的红裙女子玩味而笑,突然神色一厉,冷道:“滚!”

    巨蟒似见到了什么鬼怪,刺溜一声便钻入了两旁的灌木丛,在不见了踪影。

    “蠢货!”红衣女子冷冷骂了句,随即抬手轻轻拍了拍黑豹的大脑袋。

    黑豹仰头一声长啸,再次朝丛林深处急掠而去。

    蛊师能安然行走于崇山峻岭间,自然不单单只会饲蛊控蛊,而且蛊术之奥妙可不会比其他任何一种术数差,也博大精深得很。

    “跑慢点。”又过不多时,慕梓裳再次拍了拍黑豹脑袋,低声嘱咐了句。

    黑豹立即听话减缓了速度。

    慕梓裳缓缓仰躺到黑豹背上,透过枝丫纵横看着湛蓝长天,满足而笑。

    外面的阳光明媚虽好,到底比不得家乡的绿水青石来得亲切,虽只离开了故土才一月余,她仍有点想家了。

    ......

    蛊冢,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般阴森可怖。

    除了个别几处蛊虫聚集之地,蛊冢除了水多了些,人少了些,其实与酆郡其他地方并无二致。

    绿树,河田,水牛,高脚竹楼......

    妇人们的乡歌悠悠扬扬,古铜色皮肤的青壮汉子忙碌插秧,垂髫之龄的孩童嬉戏玩闹,半大少年们聚在河田里下套儿捉泥鳅......

    传言中的豺狼虎豹之地其实不一定是险恶之地,知道的少些,其内的安详和谐其实并不比其他祥和之地少多少。只是人们更倾向于先入为主而已。

    “怎么?老龚也耐不住寂寞出去了?”

    简朴村寨中一高脚竹楼中青衫老者正平和沏茶,此时淡淡问。

    “是,”长须老者点了点头,又微微叹了口气,“已经出去十几个人了,以后只会更多。”

    “嗯,也是时候了。”青衫老者微微点头,“那等我那徒儿回来后,要不得让她提前出蛊冢历练,否则以后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是啊。”长须老者微微点头,又皱起了眉头,“只是我那徒儿到底还是差些火候,比不得梓裳的天生顶尖资质,此番做外出历练不知会不会走了岔路。”

    “你管他作甚?我等既已教了他们,他若再走错了路便是他能力不济,虽是可惜了些,也是继承不得我们传承,免得以后平白损了我等颜。”青衫老者平静笑笑,道。

    长须老者摇了摇头,“到底是自己养大的,比不得你这般洒脱。”

    “呵呵,一大把年纪了还看不透这些,你呀,是越活越回去了。”青衫老者给两人各倒了杯清茶,随意道。

    长须老者笑了笑,却没再接话。

    盏茶下肚,两位老人又开始闲谈。

    “虽然明知道那封信送来了便会有不少人耐不住性子,可如今这般还是不太习惯。到底是老了,没那个心气反而更希望平静些。”长须老者微微叹了口气,道。

    “呵呵,不光你这般想,我也是这心思。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山雨欲来我们又有何法子?”青衫老人再次开始沏茶,微笑道,“以后免不了还是会牵扯上我们的,如今这点清闲倒是真该好好珍惜了。”

    “也对,”长须老人微微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那迟早还是要出去一趟,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