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阳此刻只觉得心里很复杂,这辈子从清醒过来,就一味的想着逃离狄君阳身边,他的霸道他的囚禁对上辈子的她而言那般耻辱。
他的母亲设计了自己的婚事,让自己嫁给了吴品,侵吞了她父亲给予她的私产,后来……
狄君阳就算上辈子真的有点喜欢自己好了,那又如何,终究不过一坯黄土。
不值得回味半分。
可这辈子因为自己识破了计谋,走出了奸计,出了狄府,却还是逃不开他的纠缠。
喜阳满心复杂。
和狄君阳斗?
不,为什么要斗个你死我活?
一辈子足够短了,更何况她的身子本就弱,要真满腹仇恨,还要不要活到明天了?
狄八不知喜阳就拿一瞬间想的事情可以想到上辈子去,他知道小九还在附近,可姑娘不知道吧?
那到时主子知道了,也未必是自己说的啊,那喜阳姑娘到时会不会生气啊,以为自己是叛徒什么的?
主子呢?会不会因为自己不汇报就把自己除去啊?
狄八懊恼的抓了抓脑袋,他觉得这个事情太复杂了,需要他好好消化一下才能想通该如何做才好。
“你起来吧。会驾马车吧?”
狄八赶忙点头如捣蒜。
驾车回城路上,狄八忽的啊了一声。
喜阳疑惑探出身子,“怎么了?”
“啊,喜阳姑娘,你之所以喊我出来,是因为不会驾马车的吧?”
……喜阳默。
跟在身后飞到半空的小九吓得浑身一个机灵,从半空抽搐了下直直栽下去。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喜阳回头望望,道上空无人烟。
采青和王安以及采莲都有些失落,跟着人群挤进去,见不到天师也就算了,出来后发现自家姑娘的马车不见了,连同自家姑娘也没有踪迹了。
三人急的晕头转向,采青都要去报案了,但是采莲及时拉住了她。
“我们在这附近先找找,要万一姑娘临时有事出去了呢?若是去报案,这么短时间,官府不会立案的,这一来二去,花费的时间和人力更是浪费。”
“那我们去找,谁在这守着吧,要是姑娘真回来了,等下没看到咱们也麻烦。”
喜阳不是普通的没见识的姑娘家,三人对她还是有些放心的,唯一不安的是自家姑娘那惊人的美貌的,哪怕就算着男装,估摸也是让人一眼就能识破。
真希望遇到的不是哪个登徒子就好,否则他们的罪过是真的大了。
采青越想心里越害怕。
采莲吩咐王安在原地等候,只在这条街找,她和采青到隔壁去看看。
几人正要分头行动,便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徐徐停在他们跟前。
采青瞪大眸子不可思议,“狄八?”
“狄八!”
采莲和王安惊呼,然后便看到停下来的马车,帘子撩开,是自家主子。
“你们……姑娘,狄八怎么在?”
采青又惊又喜,惊的是喜阳怎么被狄八带回来了,喜的是狄八又回来了。
“采青,采莲,王安。”狄八笑着跳下马车。
采莲皱眉,“你把姑娘带走的?”
“不不不,是我把姑娘带回来的,你们可别误会,刚刚姑娘被人带走了,我去追而已。”
“不对,你怎么那么刚好就在?”王安皱眉。
很不爽狄八一出现采青采莲就把注意力都给了他。
“狄八以后会跟你们生活在一起,刚刚我有事出城,正好狄八在,我就让他驾车回来了。”
喜阳回答。
免得狄八等下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语。
她可算知道了,狄君阳身边的人,基本上行事再如何惊人,都应该是正常的,太正常的反而不正常呢。
她默默的想,内心无力吐槽。
“哇,狄八不走了吗?”最开心的莫过于采青了。
她的喜悦表情太过明显,太激动,狄八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挠挠脑袋,“也不知道,看喜悦姑娘会不会又赶我走。”
采莲等人默……
已经习惯狄八总是泼冷水的说话模式,采莲斟酌了下,才开口轻声问喜阳,“主子你刚刚去哪了?我们没见到人就出来,哪知道你也不见了。”
“恩,刚刚有个人让我帮忙,我就去了。”
“世道险恶呢姑娘,你可得注意点安全,有些道貌岸然的人他就假借姑娘的善良,不知心底装的啥阴谋诡计。”采青努嘴,这个人可真可恶呢。差点就把姑娘骗了,不然狄八怎么会出现保护姑娘,肯定是这样的。
她心里脑补了一场世纪大战。
正在赶路的夜离忽的连打了几个喷嚏,暗道这青天白日的,没有半点风,怎么就感冒了……定是有小人后头说坏话哩。
狄八不用再东躲西藏,吃饭都没得味,如厕都太赶,心下美滋滋的。
小九看的十分不爽,早知如此,当日他就自己主动现身算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如果现身,那狄八肯定也跟着虎头虎脑窜出来不打自招,铁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摇摇头,这猪队友一般就只知道自己享福就好了。
他愤愤的咬下手中的鸡腿肉,好在还知道分享点东西给自己,也不枉费自己的一片心意。
几人下榻在龙门客栈,比起白天时的拥挤,人去楼空的夜晚显得安逸一些。
且这家的服务确实不错,装潢也很走心,显得优雅,让人好似丢去了一身疲惫。
满身舒爽。
喜阳歇在里头,采青和采莲在外间。王安和狄八住一块。
狄八心是大马哈,没有感受到来自王安的强烈不满和委屈。
撅着嘴就躺那。
狄八挑眉,“王安你不吃宵夜吗?我正好买回来的,要吗?起来一起吃吧。”
王安气的翻了被子蒙住头,“不吃,你自个吃吧。”
狄八咧嘴,“正好,那我就一个人吃了。”他琢磨着怎么样才能给小九送点,正咕噜噜的转着眼珠子,不料一瞥眼就看到小九那死鱼眼珠正热烈的翻着,倒挂在房檐。
他惊了一跳,看向王安,见对方还在蒙头睡大觉,狄八放慢动作和小九出了屋子,翻身上了屋顶。
“偷吃啥呢,也不知道给我先拿点。”
“我正要给你呢。不过我说小九,你这样进屋子不好,要是被发现了,等下肯定就……”
“就啥啊,拿来吧你,唧唧歪歪的。”小九不屑的哼了哼将纸包抢过去,在里头翻了翻。
“就一些花生米……”
“那你晚饭还吃不饱啊?我把我鸡腿都让给你了,你还想怎样啊。再则要不是你把我踢出来,至于这样吗?按往常我也给你买好饭了吧都,要不然你也像个法子留下来算了,喜阳姑娘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小九顿住,随即瞪大眸子不可思议看向狄八。
“你不是吧?才多少日子,这么快就叛变。”
“你,你可别胡说八道啊,喜阳姑娘和爷迟早是一对,我伺候哪个不是伺候,再则我觉得喜阳姑娘比爷好伺候多了,真的,我只要教教他们功夫啊,偶尔买买防身装备,就可以了。还有的吃有的玩,还睡得了好觉。你可别说我没叫你的。”
小九无语的盯着他看,摇摇头,“傻人傻福,傻人傻福。”他默念着,把心头的那丝抑郁一扫而空,才深呼吸了下,看着狄八道,“你开心就好。只是主子的吩咐也别忘了,我怕你到时太惨,自己都不能忍。”
狄八无语,这小九怎么老莫名其妙就怼自己,是不是对自己羡慕嫉妒恨了啊。
“要不,我跟姑娘说一句,让她也可以帮你留下?”
小九摇头,“狄八,你以前怎么就会被主子选中留下当暗卫的?”
“自然是我武功不凡啊。”
“……”
喜阳房间里,采青和采莲正捯饬着行李。
“姑娘,这个县城看起来也不怎么好玩,你说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啊?这一天到晚的也不消停,才来就进牢里待,真是晦气。”
采青一通抱怨。
采莲轻笑了下,摇头,“也不晓得刚刚晚饭是哪个说好吃,拼命夹菜又加菜,哎,真该让主子儿看看呢,你这丫鬟真正不知足也。”
“我就是觉得咱们姑娘委屈啊,你看咱们也没干嘛,就莫名其妙遭人泼污水,不过也真是奇怪,你说那个人怎么跳楼去的,不是说昏迷不醒吗?主子儿,你知道吗?”
采青忍不住心下疑惑,转身去问喜阳。
喜阳正在翻阅手书,一本有些残破的旧书,却被姑娘整天无比珍贵的揣在怀里。
喜阳连眼都没动,“这事情官府会去查,不过你要是好奇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查。”
她说着又继续埋头看书。
十分认真。
采青一噎,见一旁的采莲在笑话自己,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采莲你可好了,现在还敢笑起我了,看我不挠你痒痒。”
两个丫鬟又闹成一团,喜阳看着忍不住跟着笑。
只是一想到一路走来都在狄君阳的控制之下,就收了笑意。
次日,县衙的人到访,喜阳等人被邀请去问话。
原本以为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岂料衙门却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喜姑娘,此次邀请你们过堂叙话,还是有些不大明白的地方想要请教一二。”
那胖子大人比起那天在堂上之时温和许多,连那两撇胡子看着都和蔼起来。
“姑娘,你们聊,有什么想吃的再说,我到时再给你们盛过来。”
“不麻烦了夫人。”
喜阳受宠若惊,倒是不曾想这胖大人会邀请他们在他家做客。
且还让自家夫人操办了一桌点心出来。
“我呢这没啥好玩意,你呢看着年岁也小,我就让我婆娘给你们弄了些这地方的特色小吃,你们尝尝。”
喜阳被他的热情惊呆,迟疑道,“大人今日怎么会……”
“哦,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呢有幸得狄大人点拨过,狄大人相当我的恩师,当年也是他手下的人,我上次不知师母你来,所以可能有些吓到师母,今日这是给师母请罪……”
采青和采莲站在不远处,面面相觑,随即又瞄了眼那五大三粗明显都可以当父亲的胖子大人,毕恭毕敬的对着自家姑娘。
画面不要太美好,简直令人不忍再看了。
“我不是你什么师母,大人你不要这么客气……我会折寿的。”喜阳涨红着脸,她连话都有些哆嗦了,不知是被狄君阳气的还是羞的。
“小师母,我懂得,师傅他说让我听你的建议,原本我只是写信过去请教问题,倒是不曾想师母竟也是个查案高手。所以今日才会让贱内置办了一桌席面,一是向当日见面不识赔罪,二是想要在此案上面的一些疑点请教小师母一番。”
“大人请不要这样,若是案情上面的事需要我,我自然会帮,只是还请别再喊我小师母,我与你家师傅并非你想的那般。”
胖子大人暗道莫非师傅说的小师母比较腼腆就是这个吗?他心领神会的点头表示理解。“那师母我们不说师傅的事了,就是这个案子上次不是把您也牵扯到牢里去了吗,后来我让师爷带人去查了下,您说的那个贼赃,压根就没在啊。是不是哪里有什么不对的啊。”
“你们的人带那个叫张三的小哥去了吗?”
“是啊,他的表情不似作伪,据说当时他们到时,屋子的摆设还是好好的,但是张三指认的枕头底下的东西却是不翼而飞,据说是一个黑色的模型,像动物又不大像,反正他不大懂。”
“那他家老爷的尸体如今在哪里?”
“已经被他家人领走了,我说案子还没破不宜下葬,但是他们一家死活认定是张三见财起了贼心,才会动了杀人的念头,那张三不是我说,看着是个会见利忘义的,但是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杀主人,且我看他身板比那老人还要轻,要真是他搬动老者到窗前扔下,也一定会有痕迹和声响传出。”
喜阳颔首,认真的听他说。
“那我们先假设一个问题,这个我当日指出的有些邪门的东西便是你们口里所说的贼赃的话,那么这个死者他生前是如何与人交易,据我说知,一般能够买到的都是老客户,说明这老者与那些人来往很长时间了,这也许也是个突破口。”
“师母真是令人茅舍顿开,那我待会就让人查查这个突破口,且这秦家墓地据说是前朝时候就有的,还带了些金贵的陪葬物都不见了,这家人也是无辜,莫名其妙就被人掘了祖坟,也是可怜。”
喜阳手指点着桌面,忽的道,“我能不能见见张三。”
……
天牢里,砸在地上沾了灰的馒头,张三伸着发颤的手,从地上小心翼翼的拾起来。
他两眼无神的望了眼四周,那些人都在狼吞虎咽着怀里的东西。
这些人和自己一样,都是没有重见天日的人。
他抖了抖,看着发黑的馒头,扒拉了下干燥和糟乱的头发,低下头大口的咬了下干巴巴的馒头。
“张三,有人来看你。”
他近乎呆滞的怔了怔,随即猛地转头看向来人。
光亮有些晃眼,他仿佛看到了从天上下来的仙女。
他呆了呆,揉了揉眼睛。
发现仙女慢慢的走到他的牢房前。
同房间的人都挣扎着挤来挤去到他跟前。
张三赶忙推开他们,几人互相推搡着谁也不让谁。“肃静,再吵吵,看我不给你们鞭子吃吃。”
差爷一放话,众人就不敢再乱动了。
喜阳身着一身清亮的男装。
到了跟前。
看着张三几乎脱形的模样,顿了顿。
“是你。”张三眯眼,看到了喜阳,随即哼了哼又慢慢坐回去。
“我是污蔑了你,可是你也没坐牢,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他是发疯了,才以为是个美丽的仙女来看自己了。
若不是喜阳突然说出了什么脏物的事,自己也不用来蹲大牢了。
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从头到尾,钱不是他出的,东西不是他买的,他一个做下人的,难道还能阻挡主人的意见不成。
况且他也没杀人啊,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自己死?
张三想不通,所以他只能怨恨那日让他蹲大牢的喜阳。
是她的一番话让自己陷入了这般的境地。
“你到现在还是在怨天尤人,却一点也不反省自己的问题,足以说明,在你还是个书童侍奉在你家老爷左右之时,也不是个十分忠心和负责的奴才。二是你家老爷出事之后,你非但不全心全意帮忙查找真凶,反而是为了推卸责任而把无辜的人拉进来。张三,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错在何处?”
“我有什么错,让我再说一遍,我还是会说我家老爷就是经过你们的时候才突然出事,撅地不醒。况且你也十分奇怪,哪里有陌生人这般好心又是救人找大夫的,我看你们才是有什么小心思的人。”
见他愤怒不平,喜阳摇头。
“你摇头干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且就算不是你,你洗脱嫌疑也就罢了,你还把我弄到牢里,那你行事与我又有何不同,况且人也不是我杀的,为何要关我。”
“这是县太爷的指令,且我觉得你未必不清楚一些事,只是你自己不说罢了,如今你家老爷尸体也被人领回去,你这杀人的名头很快就要落实,难道你就不想查查明白?”
张三脸色一白,随即软倒靠在杆子上,吐气都艰难。
“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发黑的馒头掉落在地,他连拾起的欲望都没了。
“我知道你没杀人,但是对于你家老爷买脏物这件事上面,你也没全说实话。”
喜阳一脸笃定。
张三慢慢放下捂着脸的手,双目紧紧盯向喜阳。“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知道这么多?”
“我不是谁,你就当我是路过的好心人不就行了。”
“呵……”张三轻笑。
那声笑里包含这无奈,轻嘲,讽刺。
喜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少年离家,没了双亲后进了潘府,卖身为奴,你家主子待你不错,起码书童比其他奴才看起来有面的多。只是,到后来你却越来越不高兴,为何?”
“你……到底是谁。”他眼眶发红,双手握着木杆子的手青筋凸暴。
“我是一个可以知道你过去和将来的人。”喜阳蹲下来,目光平和,似安抚似劝告。
张三渐渐平静下来,也冷静的看着她,两人隔着牢门,隔空对望。
“我恨他。”
很平静的陈述句。
喜阳颔首,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他受不了那么天真无邪的眸子,这般动人的脸庞。
这让他觉得自己是肮脏的和可耻的。
潘老爷是个半桶子的画家,年轻时曾红极一时,说红,不过是当时画了幅美人图极为逼真,令人心驰向往。
才在名人圈里有了名气传开。
也是因此在后来没有名作来标榜自己,导致他一度一靡不振。
“后来他不知听到哪来的说法,需要什么刺激的事才能激发灵感,创造新的画作。他……”
张三捂住头部,忽的转过头看向喜阳。
“你知道吗?他,那个禽兽那些年对我做了什么事,他居然对我……行那种龌蹉无耻的肮脏事。我我……我能怎么办,我除了安分的不给别人说,还要承受来自潘家上下的怒火,明明做错事的就不是我,为什么我要这样畏畏缩缩。还要被迫蹲大牢?”
喜阳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对方想象中出来的鄙夷神色,让他的心好受了不少。
“那当初潘老爷强迫你做这些事时,你为何不报案?”
“我若报案,我便没有这份薪水可观的书童当了,一个月的银钱可以攒下来不少了。”
“你看,这些其实就是你自己选的路,你为了拿这份比你书童要高的银钱就要付出你被折磨的疼痛,这世间少有两全的法子。你既要别人尊重你,又想食嗟来之食,你觉得旁人应当如何对待你?”
“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他压抑着,看向四周那些对自己蠢蠢欲动的人。
如一只要爆越而起的虎豹。
“我不知道,但是这次你诬陷我确实是你的错,否则你家老爷未必就真是如此下场。这世间的事都有因果,他昏迷才醒便被人丢下楼,行凶者却又放过你,说明你并不对他们有威胁。
所以你不知道杀人凶手也是真的,可是我此次过来只是想问你,你家老爷是如何进这条买卖赃物的线的?要知道这种事,如果没有熟人当推荐,一般不会有人肯卖给你们的。”
喜阳说的字字句句都十分有条理,张三一惊,随即有些懵,“我不知道啊,老爷那时候突然就兴致勃勃说要买奇珍异宝,我巴不得他如此做呢,否则他怎么会放过我。明明我才是受害的那一方,却还要将我弄得道德败坏一般。令我精神和肉体饱受摧残。”
“那你可知他第一次买是什么时间,可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才会令得他改了主意,转而想要买脏物。”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张三,你若是不好好配合官府办案,不仅要当同犯论处,还要说你知情不报,且我想你家主子们也不会放过你,特别是潘夫人吧?”
张三倒着,有些灰败和无力。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可以好好想想,你既然那么害怕他动你,那么应当对这一天比较难忘才是,毕竟你家老爷他找到了旁的法子来刺激灵感,就不需要你再委身委曲求全。既然如此你该高兴才是。”
张三动了动,半晌嗫喏了下干涩的唇瓣。
“你这样一说,好像有理。我好像记起来些了。”
“那天上午老爷不在家,我的衣裳都比其他丫鬟奴役要干净整洁,所以他们之中有些难听的流言蜚语传开来,说我是卖屁股得来的这一切。他们明明嫉妒我得到的,却又辱骂我。
我在潘府没有朋友,只有老爷还算有些真心待我。你笑话我吧,明明讨厌他讨厌的要死,却又不得不依靠他,否则潘府没有我立足之地。”
“那日我和别的丫鬟正吵嘴,老爷突然高兴的回来,眉眼间满是喜悦。我以为他是又得了什么大作,结果他才没理会我,只是径自跑到屋里,翻箱倒柜,老半天又怒气冲冲的跑后院去找夫人,嚷好大声,才揣着荷包跑了。可笑夫人以为老爷是要给我买东西,还着人把我押了关柴房。”
“那几日我很饿,但是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后来被遗忘的老爷记起,才放出去,还以为又要忍受那种没有尊严的日子,岂料老爷却突然对我没兴致了,那段时间我一直以为他是不是有了旁的人,后来才发现是古玩。都是奇形怪状看不出什么材质的东西。”
“那你可记得那段时间他去哪的次数比较多,见的人比较常的是哪几个。”
“老爷他很少有什么好友,他自命清高,没有新作又不愿出去抛头露面,怕被人指指点点,所以很少出去见友人,不过那段时间倒是有个人经常去拜访我家老爷。但是他并非圈中人,而是一家典当行的东家。”
“他们可有提过什么。”
“自从我不被老爷需要之后,基本伺候都是站在外间,老爷很少当下人的面提过这些生意事,不过我家夫人应该知道些什么,否则不会那么容易就肯放过我,况且银钱都在她手里掌着,若不是老爷交代,怎么可能拿得到。”
喜阳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潘夫人是知情者,她为了推卸,所以才会把你放在牢里,让你当替死鬼。”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法子。”
喜阳起身,“你没有你所说的这般无辜,且那日你家老爷晕厥之时,你不想着找出真凶,反而把我牵扯进去,我倒是觉得你与你家老爷昏厥有些关系。”
“你胡说什么,明明老爷就是邪灵入体,与我何关。”
喜阳点头,“你不必这般大声嚷嚷,是不是你,官府也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只要你清白,那么你必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只是倘若你故意隐瞒撒谎,就算你没罪也要重罚。”
喜阳面无表情说完,转身便走。
张三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胖大人在外头候着许久,见喜阳款款走出来,忍不住半曲着身子过去,毕恭毕敬道,“小师……”
见喜阳两眼清冷往来,他登时一个机灵,瞬间改口道,“小师傅?嗯……事情怎么样?张三可愿开口说了?”
“一半一半,虽然看起来好像都说了,但是我觉得他还瞒着些什么事。”
胖大人皱纹挤满在笑容里,看起来滑稽又搞笑。
““那小……唔。”
见他脸色憋的满面通红,喜阳看不过去,挥手道,“算了你爱怎么喊怎么喊吧。”
“是。”他松口气,“小师娘,我猜你一定是张三嘴里得到了不少信息。”
“恩,不多。不过可以为你们打开通道脑和突破口,应该很快就能破案。”
“真是可喜可贺,师傅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必定也会为师娘感到开心。”
“……”狄君阳比你年轻吧……
喜阳心下无力吐槽。
……
再次见到潘家人时。是在下着蒙蒙细雨的那天。
喜阳等人在街上刚要回程,突然下起雨来,找了个避雨的亭子,不料此时另一户人家也将马车赶来避雨。
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女子,身着青色绸缎,素色褙子,头上的钗髻显得一丝不苟。
这是个不宜相处的女人。
喜阳第一眼看到潘夫人时的感觉是这样的。
几人一照面,都彼此轻点了头当做打招呼。
雨没有片刻也歇停不了。
采莲和采青在边上弄点心,听喜阳的吩咐也分享了些出去。
半晌采莲才回身,轻轻附耳在喜阳耳畔悄声说着什么。
“主子儿,这些人竟是潘府的人,今日过来是要听她家老爷的案子情况的。”
喜阳有些惊讶,暗道这世间缘分也是奇妙。
潘夫人得了新鲜糕点,自然过来感谢。
戴河丫鬟和老妈子过来,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姑娘半路赠糕点,这番心意老身谢过了。”
“夫人不必如此客气,这天气留客,我们都算有缘能在一块避雨,恰好今日出门采买,这些糕点便一起拿出来分享,当是野外会餐也未有不可。”
“姑娘好雅兴,不知姑娘是哪人,看你口音也不像这当地的。”
“我是岐山那边来的,走亲戚。”喜阳淡淡的笑着,声音不问不和,在这蒙蒙细雨里,如同令人品茶一般芬芳和迷迭。
“不知夫人你又是去哪?”
“我,近日家里有些事需要来县城办,这不就来了。”
喜阳见她不欲多说便也就不再多问。
细雨很快停歇,喜阳见她们雨水一停,就急急忙忙赶路,站在亭子里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渐渐模糊成黑点,才转身回去坐下。
“姑娘,你说他们家啥回事,咱们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糕点分享给他们,居然没动一丝半点。除了那些丫鬟奴仆吃了,那位夫人的可一口没动过。”
采青惊呼,有些嫌弃道,“个人家说,还不吃,真是不识好人心。”
“也许只是不饿吧。”喜阳笑。
“主子儿,我刚都听到那夫人肚子饿的咕咕响呢,怎么可能不饿,就是不敢吃咱们给的食物,你说她警惕心咋那么强,搞得谁要害她似得。”
本以为主子会给自己讲道理驳斥自己一番呢,岂料喜阳此次只是淡淡道,“兴许吧。”
惊得采莲采青面面相觑。
“主子是发现哪里不对了吗。”
“恩,这个潘夫人和我以为的潘夫人有些不同。你们刚刚看她的衣裳没有,虽然都是素色,却十分精细。且头饰也很有讲究,里头有一支是霓裳阁的货,你们说她若是没钱怎么会买这些好东西。”
“也许是潘老爷在世时买的。”
“是新出来的款,而且潘老爷的钱一直都是在他家夫人手上管着的。”喜阳语气带着丝疑惑。
“那该不会是潘夫人下毒手?”采青惊愕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好似她说漏了什么天大的不得了的秘密。
采莲微张嘴,却也不像采青这般惊愕。
她只是瞥眼看向喜阳,见她还是淡然如水的坐在亭子里,泛着通透水灵一般的指甲盖,饱满的令人着迷。
“主子儿?”
“雨停了,我们便也该启程了,采莲,你看狄八将车赶过来不曾。”
“就在不远处。”
“恩。”
喜阳闭眼假寐,在晃悠悠的马车里,多了丝沉寂的味儿。
“这潘夫人也是奇怪,她老爷还没死多久,看她打扮的精神头还是十分不错。”采青有些无聊,忍不住又对采莲说起了八卦。
手肘捅了捅隔壁的采莲,问道,“你觉得潘夫人会是凶手吗?若是的话,她又是如何杀人?”
采莲无奈,“且不说她是不是凶手都是个问题,就算是,也无需她一个女流之辈亲自出面。”
采青跳了下右眉,斜眼,“我知道,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
采莲点头,“这事情官府会查清楚的,你可别太好奇了,免得惹祸。”
“主子跟前你还吓唬我。姑娘你看看她。”
喜阳被吵的无法安静,她无奈只能睁开眼,看向叽叽喳喳的采青,“采青,话说虽然你也没跟我过多久,但是你的岁数似乎也不算小了,有没有心仪的人,需要我给你弄们亲事?”
啪嗒。
好像有下巴掉下去的声音。
采青惊得瞳孔皱缩,连鼻头都冒汗起来。“姑娘你生我气要赶我走了?”
采莲见她被吓个半死,忙拍拍她的肩膀,见主子又闭目休息起来,她忍不住失笑,轻声道,“主子想要安静,你偏偏在这叽叽喳喳个不停,不是发春又是什么。平时让你多看书,也是为了你修身养性着想。可惜你偏偏好动又好说话。”
采莲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啊你,迟早有一天要栽在这张嘴上面。”
“只要又姑娘和采莲你在,我就不怕我会遇到麻烦啊。”采青无所畏惧的道,不过还是知趣的压低了声音。
连着对潘夫人的好奇也不敢那么大了。
马车徐徐在街上前行,啪的一声,车外好像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狄八?”马车里的人面露疑惑。
采莲出声问询。
狄八短暂的沉默后,才轻声回答,“在。”
“出了何事?”喜阳问。
“无事。”
喜阳眉头微微颦了一下,接到采青和采莲的担忧之色,她摇摇头,镇定自若。
这个样子的喜阳让他们也很快平静下跳的有些加快的心脏。
马车在要前行的时候调了个头,换了路线。
颠簸的行程太过明显,喜阳正要开口,便见车帘子撩开,进来的人是许久不见的叶凰。
“叶大人?”采青和采莲纷纷惊呼。
喜阳皱眉,虽然不大明显,但是叶凰还是从中读出了不喜,反感的情绪。
他一身布衣,头戴草帽,显得有些落魄,一脸胡茬,也难为采莲他们一下子就能认出人来。
“叶大人怎么会在这?还是这副模样?”见马车速度加快,情势显得紧张起来。
几人都察觉不对。外头狄八还在不停的赶路。
“我遇到了点麻烦,还要请喜阳姑娘帮把手。”
喜阳抬眸看他,眼神清冷,似乎带着能够洞悉人内心的光泽。
叶凰被胡茬盖了大半的脸,他躲闪的目光让喜阳更加疑惑。
“你遇到了什么事?”
“我最近出门办案,不料在此地查访时遇到了棘手的事,我露了踪迹,被他们发现了。”
“以叶大人的伸手,一个人脱身应该并不难吧?”
叶凰失笑,“你说的是,只是倘若我一人逃脱自然可行,可是我的手下现在拿着东西从另个道赶往上京,我要吸引这些人到别处,自然要如此做。”
采青第一个气的跳脚,“叶大人太过分了吧?我家姑娘不曾得罪过你吧,你居然引来杀手让我们一起跟着挡灾。”
“采青。”采莲皱眉看她,阻止她没大没小的放肆。
“你为何要我相帮,我自认和你并巫过多交情可言。”
“那便当是当日在下为姑娘买了几块石头的回报?”
喜阳眉头紧了紧,随即认真地看向他,“当日我让你不要坐船出行,已经为了破了一灾,我以为我们已经相抵?”
这就尴尬了,叶凰俊脸一红,只觉得自己头顶都要冒烟起来。
见他手足无措,还是第一次露出这般窘迫的动作,喜阳失笑,“罢了,你要我怎么帮,既然你能说服狄八,说明你自己已经有了章程。”
见喜阳随意的说着,叶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不过是因为心底那卑劣的渴望,就想着以这拙劣的借口,来换取这小小独处的机会。
喜阳的光明正大显得他无耻又下作。
叶凰忽的不发一言的撩开车帘子往外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