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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缙面目阴狠的一步一步走向龙虎山掌教,在他身后跟着天师府的几个老道。

    本来他只要能把雷法施展完毕,定可以抢在姽婳入水之前把她杀掉,但是龙虎山掌教蕴含神念攻击的一声暴喝坏了他的计划。

    长期以来,龙虎山掌教一直被天师府架空权力,甚至道门数次大会都未参加。而这位掌教也似乎习惯了这种情况,恬然自处不理正一盟威道大小事务。

    只是不知为何,他始终不肯卸下掌教重任,天师府也没有办法逼他下台,只能全方位的架空他,让他成为一个傀儡。

    我把姜雪阳送回全真教阵营,然后和其他人一样盯着天师府即将上演的大戏。

    “掌教,你这是何意?黄河娘娘是魔道破军的九世之身,她若是死了,杀破狼永无聚首之日,魔道从此消亡。”许缙的语气一点都不客气。

    “魔道肯牺牲一位天尊来保破军,同为道门,我不想天尊的死毫无意义。”龙虎山掌教淡淡的说道。

    “呵呵,魔道的天尊值得你尊敬,封神之战,我人道战死的天尊还少么?”许缙冷笑着说道。

    封神之战,人道仙道联手和魔道争锋,在那个年代不知战死多少元神合道境界的大拿,三方也各有天尊陨落。

    天尊本就难以成就,每一位天尊对于各家道统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可以直接影响到一家道统的气运。

    在封神之战中,仙道战死九位天尊,人道前后共有十三位天尊战死,其中还包括人道祖师道德天尊的三个儿子。

    尽管遭受人仙两家围攻,魔道却仅仅战死两位。这一方面是因为魔道有破军冲锋陷阵,贪狼运筹帷幄,本身就所向披靡难以撼动。另一方面则是魔道虽然教众多,但毕竟是后起之秀,天尊的数量本来就稀少,除了杀破

    狼之外一共也只有五位天尊。

    而魔道两位天尊的死,也都是人仙两道付出无数人的生命换来的。

    许缙这样一说,天师府的人纷纷出言附和。的确,天尊的牺牲的确震撼人心,值得尊敬,但也分清是哪家天尊。

    人道当初战死的十三位天尊,多半都死在破军的两断刀下,从这点来看,许缙要出手拦下破军无可厚非,而龙虎山掌教也确实不应该打断他的术法。

    “张道友的确有些过了。”一名人道护法天尊说道。语音虽然平淡,指责意味却很浓烈。

    “人已经走了,诸位打算如何?”龙虎山掌教淡淡的说道。

    “张之远,你不配再继续担任龙虎山掌教。”一名天师长老突然高声说道。

    “哦,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整个天师府的意思?”龙虎山掌教皱眉问道。

    “天师府的意思,也是我们人道护法弟子的意思。”原来那位威逼姜雪阳出手的人道护法弟子说道。

    全场俱静。

    众人都在凝神等待,谁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

    其实想想也明白,天师府图谋掌教之位不知多久了,张老道早就被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正好有个理由逼宫。

    在众人当中,城隍爷脸上的笑意最明显。破军遁走,阴司正好腾出手来和天师府争夺九龙窟里面的机缘。这龙虎山掌教虽然平时不怎么显山漏水,但是他要是当场和天师府决裂的话,势必会对天师府战力组成带

    来很大影响。

    毕竟掌教存世一百多年,天师府的精英高手中很多都受过他的言传身教。

    若是掌教自己不愿意下台,以他的资历在场的人中,包括那九名人道护法弟子在内无人可以逼他下台。所有人都在盯着龙虎山掌教的反应,期待他的反应。

    龙虎山掌教却在这时露出一抹微笑,开始整理衣袍。

    把随身携带的三五斩邪雌剑交给身边的一位随身弟子,然后开始低下头,动手解除掌教之冠。解下来之后,龙虎山掌教把掌教之冠和三五斩邪雌剑一并交给了许缙。

    期间神情淡然,丝毫不没有半点不舍。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从今天开始我张之远不再担任正一威盟道掌教!”

    不知多少被他这句话惊呆了,连许缙都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轻松卸任。

    没有了掌教之冠的束缚,他满头花白的头发披洒在肩上,越发显得老态龙钟。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反而觉得从他身上涌现出一股锐气。就像那副画像中的谢流云一样,站在山崖上,睥睨天下。

    我想,在场不知道多少低估了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怕是天师府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一张王牌……

    龙虎山掌教卸任完毕之后,朝我走过来。“有件事很早之前我就想做了,开始是没有勇气,后来却是为了担当。掌教之冠我为你而留,如今九龙窟揭秘在即,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担任龙虎山掌教。”张之远对我说

    道。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这么多年,我能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除了白老鬼为我谋划之外,暗中也和龙虎山掌教的护持分不开的。

    从这方面来讲,掌教之冠的确是为我而留。

    我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即便是为了姽婳我都不愿意认可魔道祖师的七杀命格,自然也不愿意为了他承认是谢流云的命。

    “你不必为我这么做的,我不是他。”我说道。

    “是与不是,总要下去看看才知道。走吧,你今天带了分水剑,我这就带你去水下揭秘你自己的身世。”

    说完,张之远拉着我的手走向河岸。

    天师府为了九龙窟谋划百年,他们的人尚未动手,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张之远带我先行一步。

    “怎么,你们要和我动手?”张之远说道。

    “九龙窟机缘属于天师府,天师府未动之前任何人不可轻动。”许缙说道。

    “他也不行?”张之远指着我问道。

    “别说是他,即便谢流云本尊来了也不行。”“哦,我以为天师府永远不会再提及我师弟的名字。不过你既然提到了他,肯定也知道我这一百多年来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今天无论谁阻止谢岚下九龙窟,都要先问问我张

    之远的意思。”“呵呵,若不是一直给你掌教面子,就凭他和白老鬼的关系,谢岚怎么可能活到现在。还好你今天已经不再是掌教,我天师府也不用再看你的脸色。现在我就让人拿下那谢

    岚,我看你凭什么来保他。”

    说完许缙一声令下,天师府阵营中走出两人。

    毫无疑问这两人都是玄关巅峰的修为,而传闻中的张之远也是玄关境界,因为从来没有人听说他凝聚出元神,更加不会有人想到他已经合道成功。

    “掌教,得罪了。”其中一人略带歉意的说道。

    “无需多言,张之远已经不是我龙虎山掌教。”另外一人则是对张之远毫无半点敬意。

    这人说完之后,便开始祭剑,召唤雷法。许缙要他来拿我,可他施展的雷法分命是想杀我。

    天上风雷动,电光闪现。

    随着雷声滚滚,张之远的眉头越皱越深,便在那人准备接引天雷时,我听到张之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继而原地消失,突然出现在那人面前,伸出一根手指点向他额头。

    那人脸色大变,急忙变动手中的斋蘸法师剑想要把张之远逼走,却为时已晚,被张之远稳稳点中额头。

    轰然一声剧震从那人身体中传来,而他本人却看起来毫发无伤。

    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那声轰然剧震,正是玄关破碎的声音。

    谁也不会想到这刚卸任的龙虎山掌教如此强悍,一指破碎玄关。

    一名人道护法弟子沉声说道:“身为人道弟子,你竟然肆意对同门施展辣手,张之远你和你那师弟谢流云一样,已经堕入魔道!”“呵呵,何为道,何为魔?当初魔道祖师创建教派,只因理念不合你们便称其为魔道,而我师弟也是因为理念不合就被你们处处打压,如今你们又拿魔道的帽子朝我头上扣。也罢,随你们好了,我无疑争辩,只知道今日挡我者死!”



    张之远挡我者死这四个字一出,整人从里到外散发出无穷无尽的死意。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很快就有人看出张之远说这四个字的底气所在。

    “勘破生死玄关,这是合道!”有人抢先喝破。

    继而场面一片死静。

    合道之后,勘破生死,可随意营造一方死地。

    现在的张之远危险程度比黄河娘娘更甚,而要想狙杀他,只怕就是整个道门全部出手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姽婳虽强,还只是元神境界,借了黄河水势的缘故。而合道的张之远,怎么对付?

    一时间围在他身边的天师府的人纷纷远离,围而不攻。

    许缙的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而那九位人道护法弟子反应虽然不像其他人那么强烈也是满脸震惊。

    就在这时候,我忽然感受到一阵阵阴风升起,继而听见了熟悉的马蹄声。

    夜幕低垂,无数盏青灯出现在远方。

    阴司姗姗来迟,却也来的正是时候。枉死城被孟婆镇压后,阴司的人就已经整顿好兵马朝九龙窟赶来。

    阴司的人终于来了。

    此时魔道破军已经遁走,天师府和掌教决裂,天下阴人中的魔道弟子又刚和天师府一场血战消耗了他们不少战力,阴司这时候带兵赶来反而成了得利的渔翁。

    十大阴帅来了七个,三十六鬼将悉数到齐,巡阳判官也来了,最重要的是罚恶司钟馗本尊也来到了现场。

    钟馗是阴司明面上的元神,也是最强战力。而且他还不是吕纯那种草包,一身道行全是从恶鬼地狱中打出来的。

    末法时代,道门和阴司势不两立,但是天师府的人现在看起来似乎不为所动。

    城隍爷迎向钟馗,和他说了几句后,钟馗露出震惊之色,继而果断的带着巡阳判官来到天师府阵营。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两方无论哪方要留住张之远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唯一的方法就是联手。

    看到阴司和天师府达成协议,我便知道张之远要想带着我下九龙窟怕是又要难免一场血战了。

    “天师府为什么宁愿和阴司联手,也不放我下九龙窟呢?是怕我独占九龙窟的机缘么?”我问道。“相比较九龙窟里面的机缘,天师府更忌讳的是我师弟的命。龙虎行走成绝响,这句话绝不是空穴来风,当年我师弟横空出世一人压得整座天师府抬不起头。”张之远说道

    。

    “好吧。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我盗的就是谢流云的命,你就不怕万一我盗的是魔道祖师的残魂呢?”我问道。

    “因为我相信我师弟,有他出手,魔道祖师绝无可能再重现人间!”

    “可是七杀命格并未返回天界,你师弟再强也没有办法连七杀命格也毁掉吧?”我问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没有必要再继续遮遮掩掩。

    张之远为了我放弃了掌教的位子,甚至不惜和天师府决裂,我这会要是再继续对他隐瞒真相,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七杀是七杀,魔道祖师是魔道祖师,根本不是一回事,即便你真的背负七杀命格,也不可能成为他。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落幕,破军贪狼两位护法天尊有重新转世之日,魔

    道祖师绝无可能再现人间。”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天道绝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挑衅他的权威。所以,你若真是魔道祖师的话,别说白老鬼和我,即便魔道天尊亲自入世也保不住你的命。”张之远说我现在之所以会受七杀命格中魔道祖师的残念影响,只是因为我的身世还没有真正解开,命不有主,而一旦我弄清了自己的身世之后,魔道祖师的残念也就不复

    存在,直接消亡了。

    他的话,为我打开了一段心结。

    自从知道白老鬼为我盗命之后,我就一直担心将来自己会变成陌生的自己,成为别人。

    现在知道我永远不会成为他之后,放下了一半的心。

    另一半全在谢流云身上,魔道祖师我不愿意做,同样我也不愿意再做第二个谢流云。

    “如果我不想做谢流云呢?”想到这里我问道。

    “呵呵,你是不是觉得我保你寻找身世,就是想让他借你的身体复生?”张之远微笑着问我。

    “难道不是?”我吃惊的问道。

    “等你下去之后就会明白了,世间不会再有魔道祖师,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谢流云。”

    张之远的话让我彻底糊涂了。

    我一直认为他是想让谢流云借我的身体重生才会如此帮我,甚至不惜为我和天师府决裂,现在听他这样一说,我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想不明白,也根本不用再多想,就像他说的,等我下去之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只是我看阴司和天师府虎视眈眈的样子,我想平安入水也没那么容易。

    钟馗战力无双,是阴司悍将,七大阴帅个个玄关巅峰,三十六鬼将可结成黄泉地煞阵,何况阴司这次还带来了数万阴兵。而天师府方面,一直没有展现出战力的九名人道弟子这次也是打算亲自出手了。他们出手的话,其余道统肯定要马首是瞻精英齐出,爆发出的战力远比攻击姽婳的时候强

    盛数倍不止。

    天师府和阴司联手,张之远如何抵挡?

    “你能拦住他们吗?”我问道。

    “只凭我自己肯定拦不住,不过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来保你。”

    “还会有人来帮我们?”

    “有,而且那人已经来了。”

    随着张之远话音落地,我看到一艘乌篷船从上游赶来。船头站着一个道姑,青衣独立,脸上蒙着一层白纱。

    乌篷船缓缓驶入九龙窟水域后,朝河岸靠了过来。

    她是谁?

    我环视四周,发现在场的人都露出困惑的表情,唯有那九名人道弟子脸上涌现出无比复杂的神情。

    待到乌篷船靠岸,这九人齐齐走了过去,对着道姑躬身见礼,口中说道:“福生无量天尊,见过昆仑仙子。”

    昆仑原本是封神之战前的仙道祖庭,虽说封神之战仙道获胜之后把祖庭转移到天界,昆仑却依然留着仙道的传承只是不再插手人间之事,也轻易不对世人开放。

    谁也想不到今天昆仑会有人来,我更不想到张之远所说的那人居然会是昆仑仙道的人。

    至此九龙窟算是仙道、人道、魔道、阴司,三界的人全部到齐了。也不枉今日九星齐出,牵动三界之名。“福生无量天尊,见过人道诸位师兄。当年谢流云曾来昆仑之巅和我师父以剑论道,我师父输给他后便欠他一个因果,今日特命我把这份因果还给他的转世之身。”道姑脆

    生生的说道。

    “不知谁才是谢行走的转世之身?”在道姑现身后,判官钟馗也走了过来。

    “呵呵,阎王三次点卯,你们阴司会不知道谁才是他的转世之身?”道姑冷笑着说道。道姑对人道的人客气,对阴司的人就没那么更好的态度了。

    仙道和阴司虽然曾经联手对付过魔道,不过阴司本身就和道门对立。一个追求长生大道,一个执掌生死轮回。钟馗沉默,许久之后说道:“这谢岚身世存疑,除了当年的谢行走之外还很有可能是魔道祖师转世,九龙窟隐藏着魔道祖师留下的术法神通传承,若是给他得到了,怕是后

    患无穷……”

    “判官大人无须担心,若他真是魔道祖师转世,我身为仙道弟子必会亲手灭杀他!”

    至此,无论是天师府还是阴司的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昆仑残留的仙道弟子不多,但是每一个都是道门不世出的天才。

    这道姑虽然没有展现神威,可是谁都能够从她的神念中看出,即便她没有合道,怕也是站在了元神巅峰。末法时代元神难以凝聚,但是昆仑从来不缺机缘!



    天师府计算了百年,却漏算了一个张之远,阴司来的恰到好处,却没有想到会撞上昆仑仙子。

    九龙窟这一百年多年,不知道被多少人算计在心里,然而这一切就像一开始就注定好的一样,从道士谢流云开始,自我身上结束。

    我上了昆仑仙子的乌篷船,划行到了九龙窟中心。

    “谢岚,我这次下山来师父还交代了一件事。”昆仑仙子说道。

    “仙子请说。”

    “如果你在下面有缘见到谢流云留下的镜像,记得替我师父问他一句话,问问那谢流云为什么没有再上昆仑。”

    “好。”我点头答应。

    转头我又看向张之远,我觉得他也一定有话对我说。

    “谢岚,我没有什么要嘱托你的,等下去之后自然就明白所有事了。”张之远微笑着说道。

    至此,我再也不问什么。

    站在船头,双手稳稳的握住分水剑,起身一跳,直入水中。

    分水剑遇水而分,立刻在我周围形成一层类似光罩一样的结界,我犹如坠空般,缓缓下落。

    水下一片漆黑,幸好有分水剑自带荧光。一路下潜,我看到水中还有残留的各种尸骸残骨,腐木败叶,只是没有遇到一样活物。百年九龙窟,尽管怨气已经被那九条龙尸全部带走,留下来的依然是无尽的死意。

    不知道要过多少年,这里才会恢复生机。

    不停的坠落,记不得时间,也记不得我究竟下潜到了多深。我看到那半座倒在黄河里的伏牛山,顺着它的山体一直下滑。

    最终在山脚下发现一个漆黑的仿佛可以吞噬掉所有光线的黑洞,黑洞方圆不足一丈,幽幽的张开嘴好像梦魇凶兽。

    我知道这就是通向那里的入口了,镇魂棺一定在藏在这里面。

    饶是我胆子大,面对这个黑洞心里还是充满恐惧和紧张。人在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都有种本能的恐惧,何况这里面什么都看不清,连分水剑都照不了一寸光芒。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分水剑的朝向,一点点的坠入黑洞之中。眼前一片漆黑,不知要坠落何方。

    这个场景我有点熟悉,我记得小时候经常做这种噩梦,在梦里就是不停的坠落,不停的坠落,好像永远也无法到底,每次都是一身冷汗被吓醒。无尽的黑暗和无尽的坠落,让我的精神开始恍惚。我开始感到恐惧,有种极度无主的感觉。失足坠落本就是人类常见的十大噩梦之一,而我现在已经根本分不清梦境还是

    现实。

    只有紧紧的握着分水剑的剑柄,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样。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我看到下方有光芒闪耀。长时间的黑暗让我的视力对光线很敏感,眼睛微微刺痛,我停止下潜,等到眼睛彻底适应之后再继续靠近那散放着光芒的

    地方。

    光芒来自于一颗美丽的珠子,雪白明亮的珠子,拳头那么大,镶嵌在一口棺材的正中央。

    白老鬼曾经和我说过水中四宝,其中就有西海老蚌的月华珠。

    我虽然没有见过真正的月华珠长什么一样,却知道这一颗定是那月华珠无疑了,光华流转,隐隐带着一层寒雾。

    在月华珠的照耀下,我开始认真打量这口传说中来自地狱的镇魂棺。

    镇魂棺比世间所见的棺材整整大了五倍不止,通体雕刻纹饰。

    正面雕刻的是生老病死人生百味,左侧雕刻的是血海浮屠无间地狱,右侧雕刻的是彩云升腾凌霄宝殿。棺首刻着碧落,棺尾刻着黄泉。

    一口棺材刻画出三界镜像,寓意深刻。所谓一死万事空,从古至今又有谁死的甘心?

    正是身死魂难安,方有镇魂棺。

    我借助分水剑的护持游走在镇魂棺周围,直到再也看不出什么玄机,才开始尝试打开棺材。

    令我失望的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找不到打开这口棺材的方法。

    镇魂棺浑然一体,不见一丝缝隙。我试着用分水剑刻划,刀枪不入,一道痕迹也没有留下。

    当初阴司杀掉魔道祖师肯定也想过后人会不会打开这口棺材,应该是下过某种禁制的,不然谁都可以放出魔道祖师的残魂了。

    只是若是这样的话,谢流云又是怎么打开的呢?

    魔道那些人又是如何在棺材中留下魔道祖师的术法神通的呢?

    后来我才知道,这棺椁通体由庚金打造,五行生克金沉于水,只要处于水中棺材如何都不可能打开。不仅如此,要开启镇魂棺还必须是手段通天能勘破生死玄关的人。莫说谢流云的那个时代,放眼整个末法时代凝聚出元神的有几人,勘破生死玄关的合道者就根本不用说了。只怕张之远当时都开不了这口棺材,不然他也不会说若是他有

    谢流云的本事,下九龙窟的人就是他了。事先我也想过会不会出现镇魂棺打不开的事,可是当真的面对这种情形的时候,心里还是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棺材打不开,我也就进不去,明知身世在里面却是毫无半

    点办法。

    这种感觉就像,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算算时间我下水应该已经很久了,虽然不消耗体力,可是水下密闭的空间对于精神力的消耗无比巨大。要是在外面,我可以慢慢想法子,在这漆黑的无底洞窟里我是一刻

    都不想多呆。

    我苦苦思索开棺的方法,想着想着我忽然灵光一闪。

    镇魂棺,镇魂棺,难道只有魂魄才可以进入,生者无缘?

    想到这里,我开始盘膝坐在地上,尝试灵魂出窍。

    灵魂出窍并不是只有修行者才可以做到,普通人也可以,只不过修行者因为心无杂念道心通明的缘故更容易做到罢了。

    人在半睡半醒或者精神恍惚的时候,有时候会觉得自己飞了起来,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存在,这时候人的灵魂就已经出窍了。

    老话常说,切不可弄花睡觉人的脸,就是怕飞出体外的灵魂找不到自己的身体回不来。

    当下我放空意识,让自己的精神始终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

    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渐渐的我感觉到自己飞了起来。

    灵魂飞出体外,轻盈如羽毛。我看到分水剑光罩中自己,满脸沧桑,胡茬唏嘘,不知道多久没有打理过了。

    相貌只能勉强算中上,体魄也谈不上健硕,但是我却怎么看怎么顺眼。

    因为我知道,这个人平凡的男人是我谢岚,独一无二的我。魔道祖师亦或谢流云再好再厉害,却终究不是我。

    当我的灵魂飞到棺材正上方的时候,奇异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我感受到一股神秘的牵引力,在撕扯我的灵魂,试图把我拉进镇魂棺中。这种感觉刚一产生,下一刻我便觉得意识一阵恍惚,直接昏迷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来到一个神秘的空间之中。这里没有日月星辰,也没有万物生长。白骨满地,大地充满了死意。

    四周不见边际,只在我正前方有座白骨搭建的高台,高台上面端坐着两个人。

    这二人一黑一白,似乎正在对弈。

    在他们背后各自插着一杆招魂幡,黑衣人背后的招魂幡上写着斗大的魔字,白衣人背后的招魂幡上写着一个斗大的道字。

    我迈步登上高台,上去之后我看到白衣男子正是我在画像中见过的谢流云,那黑衣人面目却是一片模糊,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

    他们的确是在对弈,棋盘却是印刻在一具棺椁上,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你来了。”谢流云淡淡的开了口,眼睛却没有看我,依然死死的盯着棋盘。

    “我来了。”我想了想说了这三个字,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

    “先在边上看着,等我们赌完这局。”谢流云说道。

    “你们赌的是什么?”我问道。“我们在赌你的命是谁的。”



    我静静站在两人中间,看着两人博弈。

    落子很慢,好像每一步棋都要穷尽一生来下。

    我努力想揣摩两人的棋路,然而这两人下棋根本不走常规路。没有你死我活的兵戈铁马,也没有力挽狂澜的仙人指路。

    两方将帅都是四面楚歌,却没有人将军。相比较一步将死,他们好像更在意一兵一卒的得失。

    这个封闭的空间没有时间概念,我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像是过了三五日,又像是过了很多年。

    终于两人的棋快要下完了。

    黑衣人只剩一将一相一车,而谢流云双车在握,马炮俱全。

    “将军。”谢流云说道。

    此时黑衣人若想解围,势必牺牲最后一枚单车。

    然而他根本看都没有看那枚单车一样,直接弃子,口中喟然一声长叹:“我输了。”

    “三千年前就是这样的结局,三千年后依然不变,你还要继续么?”谢流云问道。

    “终究还是斗不过他。”

    “命运为盘,众生为子,你我皆为棋子,又怎么可能摆脱棋盘的束缚。”谢流云叹了一口气。

    弃子之后,黑衣人拂袖起身,扛起背后的那杆写着魔字的招魂幡飘然远去。

    寻常人的背影,走的越远就会变得越小。

    可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背影越远反而越高大。

    我怔怔的看着他离去,只觉得那背影最后变得顶天立地般,最后直接在天幕撕开一道裂口,破碎虚空,走出了这方空间。

    谢流云也和我一样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满眼萧索。

    “他是谁?”我问道。

    “你知道。”

    我自然知道他是谁,能在镇魂棺内部的空间和谢流云对弈的,除了魔道祖师还能有谁。

    “他的残魂不是已经消失了么?”我又问道。

    “残魂的消失只是让他断了直接转生的机缘,并未让他彻底湮灭。修为到了魔道祖师的境界,早已经不能再用三魂七魄来定生死。”谢流云说道。

    “那他既然已经破出了镇魂棺,是不是说很快就会在人间重生了?”我又问道。

    “不会。留在镇魂棺中他还能以神念显形,等他出去后就会和天地同归,届时无所谓魔也无所谓道,对他而言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寂灭吧。”谢流云感慨说道。

    虽然我因为私心作祟,不希望魔道祖师复出,但是听谢流云说他已经寂灭,心里还是感受到了一股伤感。

    最初我只见他背影高大,有破碎虚空的威能,似乎连天地都可以一战。却不想他一步跨出,走向的却是寂灭之路。

    “本来他还有一线生机留在被白老鬼盗走的七杀命格上,所以才有了我和他之间的博弈,他输了只能放弃。”

    “那你很厉害,连他都能赢。”

    “我不及他万分之一,赢的人也不是我。其实胜负早就注定,我只不过来复盘而已。”

    “好吧,现在既然你已经赢了,是不是该说说我的身世了?”我问道。

    “好。”

    ……

    二十七年前,正月辰日,白雾村谢家产子。

    难产,生下来的时候孩子全身乌青,显然在娘胎中就已经丢了命。

    谢家老头抱着孩子去找白老鬼为孩子送行,白老鬼却说这孩子先天无命,但是生机未断。

    其实,我不是先天无命。我的命在娘胎中便被人盗了去,而盗我命的人就是谢流云。

    白老鬼以为他窥测天机,玩出一手盗命的通天手段,却不知和谢流云相比他还是落了下乘,因为我的命在未出娘胎前便被谢流云给盗走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听到这里我问道。

    “要怪只怪你生错了时间,你不该在天贼当值那天出生。即便我不盗你的命,白老鬼也会想办法害死你,然后再为你去九龙窟盗命,我不过抢先一步而已。”谢流云说我爷爷抱着当时还是死胎的我找到白老鬼后,白老鬼便认为天意注定此事必成。当天晚上就开始和我师娘两人下了九龙窟,施展魔道秘术隐瞒天机为我盗取七杀

    命格。

    只要能为我盗来七杀命格,命格中魔道祖师的灵魂印记就可以一点点觉醒。届时只要等到九星齐出变幻天机那天,魔道祖师就会从我身体中复生。

    然而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谢流云跳下九龙窟后并未死,而是以神魂进了镇魂棺,而且事先就把白老鬼算死。他抢先一步在我未出娘胎之前便把我的命盗走,随后白老鬼盗命的时候,他便直接连同我的命和七杀命格一起送回到我的身体中,再由白老鬼和我师娘为我重新凝聚三魂

    七魄。

    这样一来,由于我本命坐镇,七杀命格中魔道祖师的灵魂印记就始终无法觉醒。

    不仅没有觉醒,反而随着我一点点长大,自我意识变强之后彻底把他压制的死死的。当初姽婳说过,我要是背负七杀命格就不会是别人的命,因为世界上绝不存在有双重命格的人。听谢流云这样一说我才算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由于我没有生出娘胎,命格

    还没有产生,自然可以和七杀命格共存。

    “这么说,从头到尾我的命都是我自己的了?”我问道。

    “当然,谢岚始终只是谢岚,尽管我到现在都没有看出你这人有什么特长。”谢流云笑着说道。

    听他这样一说我算是彻底放下了心结,转而我又想到一个问题。

    如果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为什么那天我看到画像的时候,会对谢流云生出前生往事的感觉呢。

    “我为什么会有你的记忆?”想到此处我问道。

    “单凭你自己的命是镇不住七杀命格中魔道祖师留下的灵魂印记的,所以我对你的命做了手脚。”

    “什么手脚?”

    “我便把我一道神念封进了你的命之中,以此来镇压魔道祖师留在七杀命格中的灵魂印记。”

    “哦,原来如此。”

    至此,关于我的身世终于真相大白。

    我的命始终是我自己的,七杀命格虽然不是我想要的,却也要背负终生了。

    还好,随着魔道祖师一步跨出镇魂棺,他留在七杀命格中的灵魂印记也彻底消散,从此不会再对我有半点影响。

    而谢流云留在我身上的那道神念,也被他重新收回去了。

    “这口棺材里面是什么?”我问道。

    “你应该能够猜得到。”

    “魔道祖师的术法神通么?”

    “嗯,你想不想学?”谢流云问我。

    “不想。我娘说,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我想了想说道。

    其实我这话说的有点违心,魔道祖师的术法神通对于末法时代来说是天大的机缘。

    只是,也说不出为什么,我本能的很抗拒这些。

    这种感觉和跟着姜雪阳学道是两码事,我宁愿跟着她从零开始,也不愿意接收魔道祖师的传承一步登天。

    而以我以往的性格,是断然不会拒绝的。

    “谢岚,七杀乃搅乱世界之贼,即便你现在拒绝了魔道祖师的传承,将来依然会走向和他一样的宿命。你的资质远远不如他,只怕这一路会比他当年更加艰难。”

    “你知道我不愿做什么魔道祖师,如果将来真的要走他从前的路,我也希望能够按照我谢岚的心意行事,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嗯。此间事了,我也该走了。”谢流云说道。

    “你要去哪里?”

    “人间不再有魔道祖师,又何必再有我谢流云。”

    说完这句话,谢流云扛起他身后的那杆写着道字的招魂幡,一步十丈,和那魔道祖师一样破碎虚空飘然远去。

    只是他的背影远远不如魔道祖师那般高大,却也一样令人难忘。

    便在谢流云越走越远之际,我忽然想起了昆仑仙子嘱托我的话,大声说道:“有人托我问你一句话,问你为什么没有再上昆仑?”谢流云微微一怔,继而脚步未停,远远的回了我一句:“此心皎洁如明月,天涯何处不昆仑!”



    魔道祖师和谢流云相继破碎虚空离开后,这镇魂棺中的空间便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若想离开只需要抱元守一,观想我在关外的身体便可以脱离此间的掌控。但我没有急着离开,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想清楚。

    以前我跟着姜雪阳修行的时候,就因为心结太多,始终无法突破通灵境界,如今我身世迷雾消散,神识从来没有如此清爽过。很多我想不通的事情,也在这里豁然开朗。譬如阴司三次点我的名,或许在很久之前阴司就察觉到了我盗命的事。只是他们图谋的东西太多,不仅仅要算计魔道祖师,还想把谢流云一起算进去。对阴司而言,魔道

    祖师是个威胁,这谢流云同样也是。

    魔道祖师固然堪称万古奇才,这谢流云能和他对弈,显然也是千年罕见。

    论道法修为,这一世的谢流云远远不如魔道祖师,可是他那种气度,尤其是他最后所说的那句话,世间再无魔道祖师又何必再有我谢流云,何等气魄。

    最令我佩服的是谢流云的算计,白老鬼和他相比处处落在下风。

    两人的绝世风采,让我心驰神往。

    老话说的好,君子不患无量见大则量大。我今日在镇魂棺中的所见所闻,在无形之中改变了我对自己的认知。

    以前我很忌讳七杀命格,现在我也不在刻意规避。

    既然我再也无法和它分割,那么它就是属于我的。至于这个搅乱世界之贼会把我带向何方,我且拭目以待好了。

    许久之后我起身,神威不显,却豪情在胸。

    暗自发誓,从今往后不会再妄自菲薄,正所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即便做不到魔道祖师那般旷古绝今,也要学个谢流云般的光彩照人。

    ……

    观想出棺后,我的灵魂再次回到身体中。当下我手持分水剑,开始向上方游去。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水上现在什么情况了。

    等我的人刚从无底洞窟出来,只听见轰隆隆一阵声响,黑洞开始坍缩。

    这动静极大,地动山摇。

    半座伏牛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洞全部吞噬,继而河水激荡,九龙窟死水一般平静的水域开始流动。

    这次流动的不再是死水,而是浑浊中蕴含着生机的黄河水。

    算算时间,正是秋汛要来的时刻。

    九龙窟和黄河水融合,从今往后这里的一切就会被黄河泥沙彻底掩埋,而那口镇魂棺或许永远再也没有出世的机会了。

    水势极大,还好我手中的分水剑丝毫不受影响,依然保持直线上升的趋势。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刚一出水就感受到一股温和的无形之力拖住了我的身体,下一刻我的人凌空飞起,稳稳的落在乌篷船头。

    此时还是夜晚,却已经不是我当初下水时候的夜晚了。

    天空细雨蒙蒙,河岸上灯火点点。

    道门和阴司的人退却大半,天下阴人则是悉数退却。

    穿上不只有张之远和那位戴着遮颜纱的昆仑仙子,我师父姜雪阳还在,而且看她的神情似乎修为尽数复原。我一上岸,她便露出关切的眼神细细打量我。

    “我下去了多长时间?”我问道。

    “到现在为止你已经下水整整七天七夜。”姜雪阳回答我。

    我吃了一惊,虽然情知下去的时间一定不短却也没想过居然下去了那么久。

    一有了时间观念,我便觉得全身匮乏,肚子里更是饥火中烧。之前全凭着精神意志从水底上来,浑然忘记了肉身这个累赘,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我一屁股蹲在地上。

    见此那昆仑仙子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瓷瓶倒出数粒雪白的丹丸,递给我说道:“这雪莲丹可以为你补足精气,谢公子先吃了吧。”

    丹丸雪白诱人,但是更诱人的却是她那一双柔夷小手,冰肌玉骨吹弹可破。我有心接过,谁知连抬手腕的力气都没有,不由得为难起来。

    “怎么?难道还要喂你不成?”昆仑仙子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多谢仙子赐药,我来吧。”我师父说道。

    雪莲丹入喉一片清凉,精神为之一震。“不忙着起来,雪莲丹是昆仑不可多得的灵药,你先按照我教你的法子打坐调息片刻吸收好了再起来也不迟。我们已经等了你那么多日,也不差这一时片刻了。”姜雪阳为

    我着想说道。

    我对师父点点头,然后开始按照她教我的静心咒开始打坐调息。

    又过了一会,我睁开眼睛站起身,先对昆仑仙子道谢,继而又和张之远以及我师父见礼。

    “水下的确有镇魂棺,我的灵魂也进去了。”我说道。

    “可有见到我师弟?”张之远一听我说进了镇魂棺,神情立刻激动起来。

    “见到了。”“谢岚,快告诉我你都遭遇了什么,不要隐瞒任何你在镇魂棺见到的真相。你也看到了,河岸上天师府和阴司的人都在等着要一个结果。你现在的命只凭你师父可保不了你

    ,即便我这把老骨头也搭进去,怕是也过了他们那一关。”张之远目光灼灼的看着说说道。

    我转头看向我师父,不知为何,做这种选择之前,我好像已经习惯性的去依赖她了。

    她带给我的那种信任感,比当初白老鬼给我的更甚,甚至和姽婳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说吧谢岚,事无不可对人言。”姜雪阳说道。

    “好。”

    接下来我便把进去之后见到魔道祖师和谢流云对弈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关于我的身世我也做了解释,只把一切全推给了谢流云的算计。至于七杀命格,我则是推脱给了魔道祖师,说已经被他破碎虚空的时候带走了,根本不敢说背负在我身上。反正七杀命格特殊,阴司的三生石照不出来生死簿上也不会写

    。

    七杀乃搅乱世界之贼,无论我和魔道祖师有没有关联,只要暴露了我身怀七杀命格肯定会引来道门和阴司的联手追杀。

    听我说完之后,三人对于魔道祖师唏嘘万千,更是对谢流云无限感慨。

    谢流云说胜负早已注定,他不过是来复盘,所复的是谁人的盘可想而知。

    能以终生为子命运为盘的人,除了冥冥中的那位,还有会有谁呢。“还好,从你口中得知了他的消息,也不枉我为你保留掌教之冠那么多年。我要你下去只是想让你替我问他一句,可为当年的牺牲而后悔,如今看来他是不悔的。”张之远

    说道。

    “阴司拿我和他相提并论,真是谬之千里,我姜雪阳何德何能敢和谢行走比肩。”姜雪阳语气惭愧的说道。

    “那也未必,姜行走不比过谦,论道法修为你或许及不上谢行走,要论别的本事你可未必输给他。”昆仑仙子意有所指。

    “仙子此话何意?”

    “呵呵,在世人看来,姜行走请风神下凡是神明显灵护佑,在我仙道的人眼中可没那么简单。”

    姜雪阳闻言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说道:“之前仙子允诺保下谢岚,还请履约。”“谢岚他放弃了魔道祖师的传承,只凭这一点就值得我尊敬,我自然会保护他。虽说世间已无魔道祖师,杀破狼命盘难成。不过他也应该从此便和魔道破军斩断情缘,倘若

    给我得知他再和破军有半点瓜葛,我必亲手来取他性命。”

    昆仑仙子最后所说的这番话声音传遍河岸,在场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以我现在的道行自然是保命要紧,何况姽婳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再见她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在我心里,只要她还认我们的夫妻名分,她便是我谢岚独一无二的妻

    子。

    此间事了,河岸上天师府和阴司的人相继退却。昆仑仙子逆流而上返回昆仑,张之远则是飘然远去不知所踪。

    一时间只剩下我和姜雪阳师徒两个,在夜雨中结伴行走在河岸上。

    “谢岚,你今后打算做什么,可愿随我会终南山?”姜雪阳问我。

    “你是我师父,而且我也决心要走修行的路子,自然要跟着师父走。只是再去终南山之前,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为什么要收我为徒了?”

    “本来应该告诉你,但是现在看来昆仑仙子似乎对我有所警觉,有些事我觉得你还是糊涂一点好。”姜雪阳罕见的露出几分为难。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知道,你之所以收我为徒,只不过因为你是那人。”

    “谁?”

    “你不说我也不说。”“好你个谢岚,胆子大的敢拿师父做消遣了!”姜雪阳嗔怪道。



    在去终南山之前,我去和家人见面。

    九龙窟的事情已经过去,困扰乡民百年的死地也解除了危机。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得和黄河其他水域一样,生机平复。

    爹娘他们住在县城的安置区,见面后我没有和他们多说什么。九龙窟之战太过惊世骇俗,还有我盗命的始末更是和他们解释不清。

    我来只想和爹娘说一声,我决心跟着姜雪阳去终南山学道去了。学道和出家一样,都需要斩断尘缘,也就意味着从此不能再和家人相伴。

    爹娘没有劝我,历经这么多事,我虽然什么都没说,他们也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了。

    “岚儿,我听流言说九龙窟的事和姽婳有关,是不是真的?”我娘问我。

    “嗯。”我点点头。

    “那她现在怎么样了?你不要瞒着娘,我可是看到好些个道士去了九龙窟,还有人见到了阴兵借道,他们说黄河娘娘是个大祸害,道士和阴兵就是去拿她的。”

    “娘,你觉得姽婳人怎样?”我问道。

    “娘不懂,她只要没害人娘就认她是谢家的媳妇。快告诉娘,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娘很关心姽婳的安危。

    “她还在黄河里。”

    “既然她还在黄河里,你去学道了她怎么办?”

    看到娘一而再再而三的关心她,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

    姽婳入水前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全身浴血,深可见骨的伤口,天尊陨落时她那哀伤欲绝的表情,以及最后望向我的那一眼……

    虽说九曲黄河对她而言处处生机,可她要忍受多少痛苦,又要再修行多少年才会复出呢。

    “娘,我学道就是为了她,我会回来找她的。”

    ……

    和爹娘告别之后,我和姜雪阳坐车离开了本地,前往终南山。

    姜雪阳虽然是名满天下的全真行走,真要行万里之远还是要一来高科技。我还好,普通人的衣装,她的一身道袍格外扎眼。

    不知要忍受多少好奇的眼神,甚至还有大方的金主要给她布施。

    “习惯了。”对此,姜雪阳只用三个字解释。

    这一路上,我和姜雪阳又聊了很多事。

    那天在乌篷船上我隐瞒七杀命格的事她自然一清二楚,她说她当时还生怕我连这个也说了,心里很是担心。

    我问她魔道祖师和谢流云破出镇魂棺后去了哪里,姜雪阳说两人虽然都是破碎虚空,境遇却大不相同。

    魔道祖师是三魂全消七魄冭灭,神念化为希夷和天地同归。

    “什么是希夷?”

    “听而不闻是为希,视而不见是为夷,万物寂灭的最终形态,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演化。”

    姜雪阳说要想演化希夷,生前必然有了自己的大道,因为希夷就是大道的体现,这只有道祖级别的人物才能做到。修行所说的合道境界,指的是触摸感悟到了某一条大道的门槛,道心和某一条大道相契合,可以使用这条大道中的法则之力。而有自己的大道,则是可以完全掌控大道中

    全部的法则之力,除了道祖,只有极少数的天尊拥有自己的大道。

    当初魔道祖师战死之后便做了鬼雄,被打的只剩下一缕残魂困在镇魂棺中。

    后来谢流云开棺又灭掉了这缕残魂,魔道祖师便只有身化希夷一条路可走了。

    在镇魂棺的封闭空间中,魔道祖师所化的希夷还可以演化神念显形,而一旦离开镇魂棺,天上地下无处可寻形同寂灭。

    我听的心头惊诧,怪不得谢流云说修为到了魔道祖师的境界再也不能用魂魄定生死。

    “那谢流云呢?”我问道。

    “谢流云本身魂魄俱全,破出镇魂棺不过是自主放弃一身道行重新打入轮回重生罢了,或许用不了多久人间就会再次出现一个惊才艳绝的道门天才。”

    “修为到了合道境界,还肯放下一切重生,这谢流云也真让人敬佩。”我说道。

    “谢流云自然了得,说是末法时代道门第一人也不为过。谢岚你要记住一件事,一旦谢流云重生,必定会成为你今生最强的劲敌。”

    “为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魔道的希望,而谢流云却注定会成为人道的扛旗人,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成长为下一个魔道祖师的。”

    “既然这样,谢流云为什么不在镇魂棺中对我动手呢?”我又问道。

    “在镇魂棺中你们都是镜像,他奈何不了你,但是你不该被他言语相激主动放弃了魔道祖师的传承,这才是你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姜雪阳说道。

    这个错误我自己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修道也是追求个顺心意,我心里抵触他的东西,勉强去学也学不到其中精妙。

    总之,算我和这份传承无缘吧。关于我出来后九龙窟发生的异变姜雪阳也做了解释,她说魔道祖师和谢流云两人先后破碎虚空已经耗尽了镇魂棺的气数。等我的灵魂从里面出来后,镇魂棺的小世界也就

    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

    ……

    全真教始创于北宋王重阳,是道门举足轻重的五大道统之一。

    末法时代,全真教和其他道统一样也分为内外两家。

    内道统只求修行,道观建立在终南山深处的凌云台,终年云遮雾拦,世人难见其宗门全貌。外道统则对世人开放,凝聚人间香火,吸纳信仰之力。

    我追随姜雪阳是为了修行,要去的自然是内道统。

    开始我还以为内道统所居之地,和隐士一般简陋,进去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

    道观占地广袤,大小宫殿有数百座之多,比惠济观不知道大了多少倍,很难想象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中是如何建造出来的。

    见我看的诧异,姜雪阳说这些不全是人力所为,莫忘了道门高人有搬山的神威。

    “若是给世人知道这里隐藏着这么多道观,不知该如何震惊呢。”我说道。

    “全真教内道统和秘境一般,有法阵遮蔽玄机,就算有人翻山越岭来到这里,若是找不到门径也窥伺不到道观全貌,所见的也不过是些残垣断壁当做古迹而已。”

    想想也是,修行者本就不该和世俗再有牵连,神通术法更是和末法时代的人间相违背。

    姜雪阳是天下行走,有单独别院,正式拜师后我也住了进去。此后便开始跟着她日夜修行悟道,除了每日三课要和其他弟子一起,其余时间全是留在她的别院中。我的身份很特殊,所有人都知道我和魔道破军的关系,不过碍于姜雪阳的护佑也没人多说什么。只是姜雪阳的仰慕者太多,我和她那么亲密少不了有乾道弟子对我不假颜

    色,吃些没来由的飞醋。

    时光荏苒,转眼两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我资质虽然平平无奇,却胜在专心,两年后我终于突破了通灵境界,迈入真炁境界。

    当时姜雪阳说道门法剑要到真炁境界才可以学,现在我有了真炁就要她教我风雨剑。

    “风雨剑是风神所授,我就是教了你,你也学不到精妙。”姜雪阳说道。

    “那我应该学什么剑?”

    “七杀命格,要学的自然是杀剑。全真教的剑法追求天人合一,道根深种却杀性不足。”

    “哪里有杀剑可学?”我问道。

    “你有七杀命格,杀剑根本不用学,有了杀心后自然就能体悟到什么叫做杀剑。只是道门是清净之地很难产生杀心,你跟着我修行两年也是时候入世磨炼一番了。”

    姜雪阳要我入世斩邪祟渡亡魂,说等我什么时候体悟到了杀心,自然也就能借助七杀命格领悟出杀剑。

    山中不知岁月,这两年我也习惯了清修生涯,一说要入世心中一片迷茫。就问她我要入世,先从哪里开始。

    “入世要沾因果,你还带着王家的分水剑,先把这份因果了结了,到时候自然会有因果上身。”

    “你不和我一起去么?”“谢岚,我能守着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九龙窟的事已经过去了,在破军重新出世之前,你需要尽快成长起来。”



    当初佛爷说过我要想知道真相可以去南京乌衣巷找她,时隔两年未见不知道她现在还记不记得我。

    经历过九龙窟风云,再在全真教修行两年之后我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现在还是末法时代,机缘不在,也没有妖灵鬼魅大行其道,修行者要想提升自己的修为就必须入世不可。

    人心复杂欲望横流,其中自然也少不了邪祟亡魂趁虚而入,祸乱人间。

    所谓杀心,不是嗜杀也不是滥杀,而是道家的一种态度。和佛家普度众生相比,道家的杀伐心最重,在道法修行中还有替天行道的说法。对于那些违逆天道人伦不该存世的生灵,道门修行者杀起来毫无心慈手软。各家道统都有

    各种杀咒,而雷法本身就是感悟天地杀机而生。

    下山之后我换了便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的感叹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初我吃下的那几颗雪莲丹对我的身体改造很大,皮肤光洁紧致,眉眼神采飞扬,虽然年近三十却比两年前的我看起来还要年轻。修道者的年龄本来就是一个谜,有修道

    高人一直到死都保持着年轻时的样貌。

    三天后,我来到南京乌衣巷。

    乌衣巷虽然已经被化为古迹保护起来,不过王家却不在此列。历史上有很多贵族门阀一直在暗中有传承,王家就是其中一支。

    不仅涉足憋宝界,同时在修行界也有自己独特的地位。

    王家也修行,慧眼本身就是修行者的一种神通秘术,只是太过刚烈霸道违逆天和,已经被正统修行者所抛弃。

    当然,王家的修行和全真这样的大道统是不能比的,他们修行的术法一举一动都和俗世密不可分,不追求长生大道,只求人间荣华富贵。魔道要崛起,等于是从零开始,势必离不开财富的积累,这也是姜雪阳为什么要我来王家的原因。还有就是,像王家这种千年世袭门阀,内中掌控的俗世隐秘有时候比道

    藏还要实用。他们能够接触到凡人触碰不到的世界,自然也知道阴灵邪祟的存在。

    若是我真的只从普通人身上开始入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磨练出杀心了。

    九龙窟之战那天虽然真炁玄关看似人才济济,主要是因为事情牵扯到了魔道祖师的复出,否则这些人是不会轻易在人间现身的更别说扎堆云集了。

    对俗世来说,掌握真炁的修行者依然是神仙般的存在。我要入世王家肯定会被重用,因为王家老祖也不过真炁巅峰修为。

    叩开王家的朱门,我直接表明来意说要见佛爷。

    王家子弟先是上下打量我一番,见我衣着普通又是生面孔,就说道:“佛爷不是谁都可以见的。”

    “和分水剑有关。”

    一听我提到分水剑,这名王家子弟立刻换了脸,赶紧说道:“不知先生名讳,我现在就去通知家主。”

    “白雾村故人,我姓谢。”

    片刻之后,王家外门家主王汉生带着两名随从来见我。

    后来我才知道,王家和道统一样也有内外之分,外门管入世,内门主修行。王家凭借分水剑在憋宝界崛起之后,王汉生这一脉便一直担任外门家主。

    “是你。”王汉生显然还记得我。

    “我是来送分水剑的,顺便拜访下佛爷。”

    说完,我把分水剑从背上解下来,直接递了过去。

    王汉生没想到我会这么痛快,先是一愣,继而才诚惶诚恐的接过来,打开外面的包裹,只扫了一眼就激动万分的赶紧遮住。

    “我先去内门见老祖,你们几个把谢先生先领进客厅。”说完王汉生几乎是一溜小跑去了内院。

    王家庭院深沉,雕梁画栋古香古色,不亏世袭门阀。一路行来,我看到王家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问了才知今天居然是佛爷定亲的日子,心里很吃惊。因为王家当代只有一个佛爷,王家怎么会舍得让她嫁人呢?

    王家是千年门阀,不缺权利财富,王家肯让佛爷嫁人,那么他要嫁的人肯定也不一般。

    “提亲的是谁?”我问道。

    “茅山派弟子章凡。”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能让佛爷下嫁的肯定是大道统出身,因为王家本身也修行,底蕴不比中小道统差太多。

    “章凡什么来历?”

    “茅山派天下行走章若虚的子侄。”

    “哦。如此也算门当户对。”我言不由衷的说道。当年我和佛爷一起去九龙窟,对于她的人很有好感,而我也是极少见到佛爷慧眼的人中的一个。她的温和婉约,以及那双最后令我心碎的眼睛在我心底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

    处于男人的本性,我听说她要嫁人心里有点酸酸的感觉。

    “狗屁的门当户对,那章凡人品低劣好色之徒,根本配不上我家佛爷。”这名王家子弟满脸不忿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

    “这事要从去苗疆探宝说起。”

    半个月前,王家接到羊倌线报,所谓羊倌是憋宝界的一种说法,他们专门寻觅天灵地宝,发现之后能取就取,取不到的就卖给别人。

    这羊倌说苗疆太河上游黑水潭有异宝出世,宝气冲天。

    王家派人查证,在水中见到五彩光华,王家欣喜若狂,在支付给羊倌一笔不菲的酬劳后,立刻带人出发前往黑水潭寻宝。

    黑水潭处于深山迷谷之中,毒虫满地,传说黑水潭还曾经是苗疆一处古战场的遗址,水中尸骸无数,堪比九龙窟。

    要去这种危险的地方寻宝,自然要出动佛爷。

    佛爷用慧眼探察的时候,发现那秘宝藏在水底的一处墓坑中,周围被黑气环绕看不分明。而那座墓坑白骨如山,阴邪无比,于是佛爷就劝王汉生放弃。

    可是王汉生不甘心就此空手而回,自从失去分水剑后,他这一脉在外门中地位每况愈下,若是在不憋个异宝出来,怕是这家主的位子他也做不久了。

    王家子弟下水之后,经过长达半个月的发掘最终从白骨下面取走了异宝。

    “你一定猜不出那异宝是什么,要是知道了,打死我们都不会动这个念头。”

    “是什么?”我问道。

    “白骨煞将死后留下的英灵丹。”

    白骨煞将的英灵丹的确称得上罕见的异宝,可是这种宝物却不是谁都能动的,上面附加着白骨煞将的怨念诅咒。

    开始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等到取回家后,王汉生拿着去内门献宝的时候才被王家老祖点破这是白骨煞将留下的英灵丹。

    七日后,噩梦降临,所有和英灵丹接触过的人无一例外全部中了白骨煞将的怨念诅咒,每天入梦之后便是金戈铁马杀声震天,连王家老祖都没有幸免。

    受到这个诅咒影响的人,神经饱受摧残生机凋零。

    这事出来之后,很快就传遍了修行界,章凡找上门来。说他可以帮助王家破解尸王的诅咒,但是有个条件。

    “这个条件就是让佛爷嫁给他?”

    “嗯。”

    王家人无奈,虽然不舍得佛爷,可是诅咒如果不化解掉,王家上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更何况,章凡出了头王家也没有办法再去找其他道门高人出手。因为谁也不愿意得罪他,得罪他就等于得罪了茅山派的天下行走章若虚。

    九龙窟之战章若虚声威不显,可在世俗凡间他无疑为手段通天的活神仙。他的独门术法神仙索,更是惊诧世人。在俗世中的威名,远远胜过姜雪阳。见王家人点头同意,章凡当天就取走了那颗英灵丹,化解了王家的诅咒,然后选在今天和佛爷订下婚约。



    我在客厅等了不大一会,有个青衣老妪走进来给佛爷传话。

    “谢先生,佛爷想见你。”

    这老妪的打扮穿着我印象也很深刻,当初佛爷做的软轿就是由四个老妪抬的。

    我跟着老妪往里面走,穿过亭台阁楼,和一条幽深狭长的走廊,最后走进一间被花木遮蔽的厢房。

    房间里面光线很暗,佛爷端坐在厢房里面面朝门口。门开后光线照在她的脸上,宛若照在了一件精美的瓷器。

    老妪带上门出去,厢房里便只剩下我和佛爷两人。她的眼上还缠着黑色的丝带,看不出神情,只看脸颊便知道她憔悴了不少。

    “那日一别,我以为我们很快便会再见面,谁知一等就是两年多了。”佛爷幽幽的开了口。

    “嗯。佛爷最近可好?”我问道。

    “你进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王家要我和茅山派的章凡定亲。”

    “你自己愿意么?”我问道。

    “做了佛爷后我一生就许给了王家,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什么好的归宿。如今章凡以王家人生死安危要挟逼迫我嫁他,我虽然是废人一个,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你若不愿嫁会如何?”

    “英灵丹中的诅咒章凡只是压制并没有化解,若是我不同意,王家人就要承受白骨煞将的怨念折磨,至死才能解脱。”

    “你们不该让他带走那枚英灵丹,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解除白骨煞将的怨念诅咒还要从英灵丹上下手。”我说道。

    “是的,现在就算有人肯出手也晚了。一旦我和他成婚,他就成了我王家的一份子,到时候王家千年的底蕴积累都会被他所掌控。”

    佛爷所说的这一点,开始我也想到了。

    章凡的修为据说在真炁巅峰,这种人即便品性再差也不可能无端对于佛爷动起了色心。佛爷虽然娇美,却从不曾在人前显露真容。

    所以章凡一开始就不是打她的主意,他图谋的是整个王家。自从九龙窟一战结束好,道门中就渐渐的开始有传闻说末法时代要结束了。一旦末法时代结束,各大道统的内门修行者便会大举入世争锋。这样一来,自然免不了对俗世

    全力财富的争夺。

    王家是千年门阀,底蕴丰厚,中小道统吃不下王家,而在那些大道统眼里,王家无疑是一块肥肉。

    本来王家在世俗影响力很大,他们只要小心行事,大道统也不好直接对他们下手。偏偏王家时运不济,撞上了白骨煞将的英灵丹。

    黑水潭是苗疆古战场遗址,白骨煞将乃是战死的将军怨念不散所化。以白骨开启灵智,吸收战场的煞气修行得道。

    常人修行在练出真炁之后可以开辟玄关用来储存真炁,白骨煞将因为是死灵没有玄关,在练出真炁后就会用结丹的方式来储存真炁。

    所谓英灵丹,其实就是白骨煞将的真炁凝聚出来的实体。

    倘若能够炼化吸收,对修行者来说比什么天灵地宝还要珍贵的多。只是英灵丹中残留着白骨煞将生前的怨念,道行不够者无法炼化,一不小心还要遭反噬。

    对普通人来讲,英灵丹更是个不祥之物,稍有不慎就会中了白骨煞将的怨念诅咒,从此心神失守饱受战死的英灵摧残。

    茅山派精通符咒,章凡自然可以轻易压制住白骨煞将对王家人的怨念诅咒,但是要想炼化那枚英灵丹,除非他本人修行到了玄关境界,否则根本做不到。

    “那章凡修为如何?”我问道。

    “我不懂修行,只听老祖提过一句,说他应该在真炁巅峰即将破入玄关。”佛爷说道。

    “好深的算计。”我低声骂了一句。

    章凡卡在修行瓶颈,这英灵丹本身对他就是一份天大的机缘。可他不仅把英灵丹带走,还想顺手把王家千年底蕴全部带走,甚至还要搭上佛爷的慧眼。

    这种事情既然被我撞上了,我自然不会让他计划得逞。王家对我来说很重要,而佛爷本就是世间最苦命的女子,这章凡明显个品性卑劣之徒,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掉进火坑。何况若是没有王家的分水剑,我也进不了镇魂棺,

    从这方面来讲我欠着王家一个因果。今日王家有难,正是我来了解这桩因果的时候。不过我现在也没有揭破,章凡要在晚上才回来送婚贴,我要先见见他的人再说。茅山和全真教都是大道统,我现在是全真弟子身份,不可能和他正面起冲突,肯定要先寻

    个由头再说此事。

    “你为什么不问我当日在水下看到了什么?”佛爷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看到的应该是一口棺材。”

    “你知道了?”佛爷略带讶然的问道。

    “嗯,我不仅知道了也亲自进去了。”

    九龙窟虽然揭秘,但是其中详情对外人而言依旧是个谜。以王家在修行界的地位,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他们是得不到半点消息来源的。最多也只能推测出和黄河娘娘有关。

    而镇魂棺,魔道祖师,谢流云,他们是不可能知道的。

    “你说你进去了镇魂棺,那么你也一定看到里面有两个人在下棋了。”佛爷说道。

    “什么?”我惊呼出口。

    万万没想到佛爷的慧眼如此厉害,居然连镇魂棺中的小世界都看穿了。

    “我看到有两人在下棋,一个黑衣人一个白衣人,他们背后各自都插着一杆招魂幡,上面写着魔和道。”

    “我想不到你看到那么多。”我叹了口气说道。

    “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他们的棋局。你既然进到了里面,能不告诉我他们两个谁赢了?”佛爷问我。

    “白衣人赢了。”我说道。

    “怎么会这样?我当时看见的棋局,应该是黑衣人赢了才对。”

    听佛爷说的奇怪,于是我就把两人下棋的场景全部和她说了一遍。

    末了我还告诉她,那两人一个是魔道祖师,一个是龙虎山当年的天下行走谢流云。

    “不该如此,按照我当时的所观的棋局,赢的应该是魔道祖师才对,不知道中间又发生了什么,导致胜负颠倒。”

    “或许胜负早已注定,即便魔道祖师机关算尽翻云覆雨,最后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吧。”我说道。

    “是的,命运半点不由人。”佛爷想到了自己,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和佛爷话语说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变得越来越微妙,开始沉默。

    便在这时,王汉生找来,带我去内门见王家老祖。

    王家老祖的样貌比我想象的要年轻的多,很多修行者会借助刀法神术永葆青春,这王家老祖也不例外。

    看他的样子比王汉生还要显得年轻,真实年龄却已经九十高龄了。

    房间里除了王家老祖之外,还有几个中年人,看他们的气息神念应该都是修行者,或许也都有了真炁修为。“分水剑是我王家至宝,也知道它后来被谢先生得到。说实话,自从知道了谢先生的身份之后,王家就对分水剑死了心。却不想谢先生还能把他送回来,王家上下感激之至

    。”王家老祖对我很客气的说道。

    “老祖客气了。”

    “以谢先生的现在的身份,能够来我王家必当设宴招待,奈何我王家今日有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哦,不知何事?”我假装不知问道。

    “今晚是佛爷和茅山派弟子章凡的订婚宴。”王家老祖说道。

    “恭喜。茅山派名列五大道统,我听说这章凡还是茅山派天下行走章若虚的子侄,佛爷和他联姻实乃喜事一桩。”我说道。

    “何喜可言,王家在俗世还有薄名,在大道统眼中和蝼蚁无疑。反倒是苦了佛爷那丫头。”

    “老祖,此事真的没有半点回转余地么?”王汉生问道。

    “适才谢先生也说了,茅山派名列五大道统,章凡来求婚,对王家来说已经算是高攀了。”

    “哼,若不是那白骨煞将的诅咒还未解除,谁稀罕高攀他们茅山派。”王汉生顿足说道。对他而言,佛爷简直比命还珍贵,他是最不想看到佛爷嫁人的。“那又如何。此事已成定局,即便天下人都知道章凡拿白骨煞将的诅咒逼迫我们王家,谁又肯冒着得罪章若虚的风险为我们出头呢。”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的,我总觉得王

    家老祖这番话说的颇有深意,像是在故意说给我听一样。

    “天下道统那么多,也不是只有茅山派说了算。”王汉生说道。

    “话虽然这么说,以我们王家在修行界的地位,能够和茅山派相抗衡的大道统咱们也接触不到。”

    “谁说接触不到,谢先生是全真教天下行走姜雪阳的亲传弟子,他现在不就站在我们眼前么!”说完这句话,王家老祖、王汉生、以及房间里的所有人全部都齐齐看向我!



    王家老祖和王汉生唱了这么半天双簧,目的就是把我拉下水,却不知正中我下怀。

    当下我就对他们说道:“只是全真教和茅山派同属道门,我和章凡之间不可能正面起冲突。”

    “谢先生觉得佛爷如何?”王汉生目光灼灼的看着我说道。

    “佛爷乃人间奇女子,一见难忘。”我说道。

    “自从那日和谢先生相见之后,佛爷也对谢先生甚为挂念。九龙窟出事后,她曾多次托我们打听你的消息,后来得知你去了终南山才算放下心来。”王汉生说道。

    “……”我不傻,当然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我想让谢先生对佛爷下聘求婚,这聘礼就是分水剑。此事虽然有失体面,不过谢先生若是真想帮我王家,却也不失为良策。”王汉生说道。

    我想当无语,虽然我想找个由头介入这件事中,可这也未免太狗血了。

    佛爷和我只有一面之缘,我谢岚又不是什么惊才艳绝的人物,哪里会让她念念不忘。何况我和姽婳的婚事天下人皆知,当初她就说过一女不嫁二夫,我自然不能负她。

    “此事万万不行,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我问道。

    “英灵丹还在章凡手中,谢先生想保我们王家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名不正言不顺的话,这英灵丹也不好讨回来。”

    早前我就和佛爷说过,这事最麻烦的就是让章凡带走了英灵丹。

    如果要不回英灵丹,一旦章凡突破到了玄关,吸收炼化了英灵丹掌控了白骨煞将的意志,到时候王家所有中过怨念诅咒的人的生死都操纵在他手里。

    “你们就那么相信我能吃定章凡?就不怕我万一落了下风,章凡会因此迁怒王家?”我问道。“哈哈,谢先生说笑了,你学道不过两年,再有天赋也不是章凡的对手。不过全真教的姜行走为了你不惜请神上身,谁都知道她最在意你这个徒弟,只要你肯出头章凡势必

    罢手,不然事情闹大了茅山派要面对的就是尊师了。”原来如此,其实我早就该想明白了。虽说在道门中全真教力压茅山,但这事无论放在哪个全真教弟子身上都很棘手。只有我出头才行,因为我背后站着一尊大佛,姜雪阳

    。

    她为了我不惜请神下凡,风神一怒直接摧毁了吕纯的玄关根基。

    “既然你们早有打算,又何必再找什么由头,直接请我出手不就行了?”我问道。

    “谢先生何等身份,王家要请你出手相帮总要拿出几分诚意出来。”王汉山说道。

    “佛爷就是你们的诚意?”我苦笑着问道。

    王汉生老脸一红,讪讪赔笑。

    “我要是真接受了你们这份诚意,和章凡又有什么区别?我和佛爷有旧,又承分水剑之情,王家这次有事我理应出头诸位大可放心。”

    “如此多谢谢先生!”王家老祖起身答谢。

    之后,我在谢家人的安排下住进客房等候。

    到了黄昏,佛爷再次来见我,她换了一身喜袍,眼上的黑丝带也换成了红布,雪白的肌肤和红装相称,越发美丽。

    显然她也知道了王家人拿她做筹码的事情,脸上带着几分羞涩。

    按照王家人的打算,等订婚宴开始的时候,我要和佛爷一起出场。虽然我表明了心意,显然王家依然没有死心,还想着撮合我和佛爷。

    我见她满脸娇羞,心里也很尴尬。

    “其实,王家主的并非夸大其词。与君一别,君便常在我心。”佛爷低头轻语,双颊绯红。

    “佛爷说笑了,我谢岚要真有那么好,也不会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噗。”佛爷轻笑,转而又说:“你若不好,黄河娘娘也不会选你做姑爷了。”

    听她说起此事我心里一声叹息,她自然不知道姽婳嫁我的原因。虽然姽婳后来也对我本人表露过心迹,可我心中依然有心结。

    此事听佛爷说起我的好,我便趁机问她我好在哪里。

    “君子无端,素然有方。”

    “我们不过匆匆一面之缘,可当不起你这八个字的评语。”我说道。

    “说实话,我开始也没有觉得你有多惊人,后来陆续听说了你的事情,才越发心折。敢把黄河娘娘名正言顺娶回家的人,怕是人间也只有你一个了。”

    “可能性格如此,我不喜欢太纠结,她愿嫁我就敢娶。在我眼里,人鬼同等有教无类。”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回过神来,众生平等有教无类不正是魔道教义么?

    想想我的际遇,我对厉鬼慧香也是当做普通人对待,还有那死倒王芳我也不觉得她有多异类。

    “能说出有教无类这四个字的,又怎会再是普通人。谢先生,上午的时候我有个问题忘记问你了,你说见过黑衣人,不知道你看清他的容貌没有?”佛爷问道。

    “没有,他的样子被一团黑雾笼罩,我看不分明。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我看见他了。”

    “什么?”我狠狠吃了一惊。

    “我当时眼睛受伤,便是因为我看清了他的容貌,被他盯了一眼。”

    “他长什么样子?”我赶紧追问。

    “你和他很像,虽然五官不一样,但是气质很像连眼神都是一模一样。我第一眼见他,甚至还误以为坐在那里下棋的人是你。”

    佛爷的话让我心思恍然,我隐隐觉得,在我的未来或许会真有一天如同魔道祖师那般和人对弈,下得还是同一局棋。

    黄昏已过,夜色来临。

    王家上下一片忙碌,大设宴席。不多久,便有人来通知我们就位,说章凡已经带人了。

    从厢房到宴会大厅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王家人有心算计,没有派人扶持佛爷。她目力不便,我只好和她牵手而行。

    佛爷的手温暖又柔软,捏在手心令人心思难定。

    刚牵起她的手,她还羞不可抑,过了一会便问我:“若是没有黄河娘娘,你愿不愿意和我结伴余生?”

    “想必没人会拒绝吧。”我说道。

    佛爷温婉坚韧,宛若空谷幽兰,这样的女人谁见了都会倾心,不忍辜负。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对章凡大动肝火。

    虽然下山的时候姜雪阳要我斩邪祟渡亡魂,倘若章凡今日不肯罢手,我不介意动用七杀命格的力量先拿他开刀。在终南山清修的时候,我在姜雪阳的启发下尝试过七杀命格的力量,她的评价是玄关之下无人能挡。而且她还特意教了我一些咒语用来掩盖七杀之力,元神之下的人不会

    察觉到我背负着七杀命格。

    这才是她放心让我一人下山的原因所在。至于那些玄关境界的高手,我要是遇上了直接报她的名声。玄关境界是道门神仙般的人物,爱惜羽毛轻易不会下山,更不会轻易和姜雪阳结怨。若章凡真逼我出手,到时

    候就看章若虚会不会替他出头了!

    还有就是,我这次不仅仅只为帮助王家,对章凡手中的那颗英灵丹我也是志在必得。虽然我现在只是真炁初境,距离开辟玄关言之尚早,但是英灵丹对我同样有大用。

    一将功成万骨枯,白骨煞将的英灵丹杀气冲天,我可以利用七杀命格直接吸收英灵丹中的真炁化为己用。

    我们来到宴回大厅的时候,章凡已经落座。

    黑白双色道袍,背负一柄斋蘸法师剑,看起来颇有几分修道高人的风采,只是他的相貌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开始我听说他是章若虚的子侄还以为是个和我一般的年轻人,谁知他看起来起码也有四十出头。脸色蜡黄,嘴唇上有稀稀落落的黄须,一双三角眼精光闪烁,给人一种阴

    恻恻的感觉。

    老话说相由心生,怪不得他行事如此卑劣。

    章凡本来还在哪里谈笑自若,一看到我牵着佛爷的手走了进来,立刻满脸寒霜。指着我问王汉生:“他是谁?”



    章凡问我是谁,王汉生微微一笑说出我的名字。

    “谢岚?可是姜雪阳的那个徒弟?”章凡眉头微皱。

    “正是。”王汉生答道。

    便在此时,终于有王家人把佛爷接到宴席上面,而我则是直接冲着章凡走过去。

    “福生无量天尊,见过章师兄。”我说道。

    “福生无量天尊,谢师弟有礼,不知师弟这次来王家所为何事?”章凡起身和我答礼,脸上的警惕意味很浓郁。

    “早前我和王家有段因果,今日特来了结。”

    “哦,我也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谢师弟,正好今日我大喜之日,说不得要请师弟留下来喝杯喜酒再走。”

    “大喜之日?不知师兄喜从何来?”我佯装不知问道。

    “今日乃是我和王家佛爷的订婚之宴。”章凡沉声说道。

    “你和佛爷?”我做出狐疑的样子,先瞅了他再望了一眼佛爷,然后说道:“怎么看起来不怎么登对啊。”

    章凡闻言变脸,死死盯着我说道:“谢师弟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堂堂茅山派内门弟子,还配不上王家女子么?”

    “身份倒是配得上,只是章师兄这幅尊荣还有这个年纪和佛爷差距是不是有点大?”我笑了笑说道。

    章凡本就对我和佛爷牵手而行暗中恼怒,不过看在姜雪阳的面子上才忍住没有发作。

    是人都有三分火气,听我一再辱他,当下再也忍不住。

    站起来大声说道:“谢岚,我敬你师父面子才一再给你好脸色,想不到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你若现在离开我当一切没发生过。”

    “那我要是不走呢?”我问道。

    “我可以保证你师父护不住你。”章凡冷冷的说道。

    “哦,你可以试试。”我淡淡的说道。

    “呵呵,你果然是来搅局的,可惜你打错了算盘。”章凡一声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继而看着王汉生说道:“他是不是你们王家请来的?”王汉生见章凡动了真怒,面上带着几分惶恐,转头看了我一眼方才定下心神说道:“章凡,我敬你是茅山派天下行走的子侄,但是你不该如此欺辱我王家,夺了英灵丹不算

    还要强娶佛爷,图谋我王家财产。这种行径,岂是大道统所为。”“很好。我娶佛爷,是给你们王家长脸,想不到你们却不知道珍惜。若是十天前有他出头,或许我会看在全真教天下行走姜雪阳的份上卖他个人情,只可惜有件事你们怕是

    还不知道,我茅山派天下行走已经于十日前凝聚出元神!”

    章凡此言一出,王家涉足修行界的内门弟子齐齐变了脸。

    末法时代机缘稀薄元神难以凝聚,百年之中也只听说天师府出了吕纯这一个元神境界。

    至于张之远的合道之境,他是和谢流云一个时代的人物另当别论,只有吕纯凝聚出元神才能真正代表当今道门的修行现状。

    所以当众人听说章若虚已经凝聚出元神之后,王家人顿时露出一副面如死灰的表情。

    毫无疑问,在他们眼中章若虚的修为肯定会因此迈出一大步,大大领先于我师父姜雪阳。

    姜雪阳的风雨剑和风扬阵虽然也名传天下,她最强的底牌却是来自风神的护佑。但是这张底牌她已经用过一次了,在末法时代未结束之前风神绝无可能再为她下界。

    所以我很能理解,王家人心中现在肯定是一片绝望。

    其实我自己心里也很吃惊,但也只是吃惊而已。

    我来王家得自姜雪阳的授意,王家所发生的事情我认为她肯定是知道。章若虚凝聚出元神的事发生在十天,肯定也瞒不过她。

    而姜雪阳什么都没和我说,说明她压根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此时宴回大厅死一般的寂静,章凡对这个反应很满意。

    当下他也不再看我,大步直接朝着佛爷走过去。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站到大厅中央。

    “现在还有没有人说我不配她?”章凡说道。

    王家无人回应,甚至也没有人再对我抱有任何希望,没人再看我一眼。

    佛爷被他死死的钳制住,挣脱不得,眼上的红丝带一片潮湿,显然在暗暗流泪。

    我没有急着动手,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

    “今日本事我和佛爷的订婚宴,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觉得她配不上我。”章凡冷笑着看了我一眼说道。

    “佛爷兰心蕙质,姿色绝佳,除了因为要保持慧眼不能正常容貌待人之外,其它绝不是凡俗女子可比的。”有人在王家老祖的授意下开始打圆场。

    “哦,听你这样一说,我要先验验货才行。”章凡淫邪一笑。

    说完,章凡用手勾住佛爷脸上的红丝带,用力一扯,只听佛爷一声娇呼,那双令我一见不能忘的慧眼显露在人前。

    眼中饱含泪水,于众人中第一时间找到了我的位置,找到后只看了我一眼便低下头。

    “不知章道友觉得她的人还满意?”做说客的那人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是有几分姿色,勉强也能收回去填房。不过今日王家所为实在招惹了我,若是就此算了,我茅山派的脸算是被我丢尽了。”

    说完这句话,章凡松开佛爷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方木盒。

    一见章凡拿出那方木盒,在场的所有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露出一副惊恐交加的样子。

    木盒通体黝黑,四面个贴了一张符箓。

    符箓上面一笔一画都有神念流动,显然是高人所绘。

    “章道友万万不可,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王家全部答应。”王家老祖见章凡做出要撕掉符箓的样子,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忍不住出声相求。

    “呵呵,条件?到了现在,你们王家到现在还想着和我讲条件?”章凡冷笑着反问。

    王家老祖说不上话,冲着佛爷喊了一声:“蕤儿。”

    “章仙长,还请看在奴家的情面上饶恕我王家的失礼,我愿为奴为婢服侍仙长。”佛爷软语相求,语气虽然平淡,脸上的眼泪却流的更加迅捷了。

    “晚了,不过你倒是不用受罪,等你夫君我先给你贴张护身符。”章凡猥琐的说道。

    便在章凡伸手从怀里去符箓的时候,佛爷突然两手抓住他手上的木盒。

    事发紧急,而章凡显然也没有想到身边这个哭的不成样子的柔弱女子会突然出手,木盒子一下辈佛爷给抢走了。

    未等章凡在出手相夺,佛爷把它朝我扔了过来。

    我伸手把木盒借助,此时木盒上面的符箓还没有松动,我把它先放进怀里揣好,然后一步步朝章凡走过去。

    章凡抢夺失败,迁怒于佛爷,抬手就要朝她脸上打过去。然而我那早就凝聚多时的杀机已经全部笼罩在他身上,他不敢再分神做别的动作,转身和我正面对视。

    从开始到现在,我就一直在隐忍。最先的计划是章凡会顾忌我主动罢手,谁知他后来搬出了章若虚凝聚元神的事。

    既然不能善了,那就只能恶终。

    在佛爷被章凡撕掉脸上的红丝带,看我那一眼的时候,我就用我的眼神给她授意。

    还好,她不亏有慧眼之名,一下子就明白了我意思。

    现在英灵丹就在我怀里,而章凡这个杂碎就在我眼前。忍他我可以很久,杀他不过一瞬间的事情。

    不过章若虚是个麻烦,我要真杀了章凡,这事肯定要闹大,说不好姜雪阳也被我连累下山。

    我每走一步,便加重一层杀机。走到第七步的时候,杀机直接攻入他的识海。章凡开始还硬着头皮和我对视,最后终于忍耐不住露出满脸惶恐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