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章凡现在究竟面临多少压力，只见他的脸色一阵比一阵苍白。
便在我又往前踏出一步的时候，他突然一掌拍向佛爷的后心，然后佛爷柔弱的娇躯横飞着朝我飞来，而他自己则是掉头就往门外跑。佛爷吃他蕴含真炁之力的一掌，直接一声不吭的昏迷过去。我把佛爷交给王家人，立刻向外去追，到了院子里之间地上稀稀落落的散了一圈绳子，而章凡的人已经消失的
无影无踪。
这绳子我认得，正是章若虚的独门术法神仙索。守在门外的王家子弟此时正满脸震惊的望着天空，天空上隐约可见还有一个黑点在向远方遁去。末法时代能御空的修行者极少，即便是合道的张之远都做不到。当今道门能使出神仙索的只有章若虚一家，除此之外，还有关外七十三路野仙之首的胡三太爷可以化为飞
狐遁空飞行。
大厅内一片沉寂，相比较生死不知的佛爷，王家更在意的是和章凡彻底撕破脸之后如何收场。
“伤势如何？”我问道。
“佛爷不修行，真炁攻心经脉全部紊乱，性命堪忧。”一名王家内门老者说道。
“能不能治？”
“章凡的这道真炁是用的是茅山独门神打之术，要想化解只能找茅山派的高人亲自出手才行。若是不能尽快化解，佛爷撑不过三天。”老者说道。
“南京可有茅山派的道统？”我问道。
“有，四十里外的栖霞山中便有茅山派的道观。”
既然知道茅山派在此地的道统，我心里也不那么着急了。要是早知道章凡这人如此阴毒，我就不该顾虑章若虚，直接迸发杀机，毁了他的道心再说。
看到此刻王家人全都目光灼灼的望着我，我明白他们心中的想法。
现在王家算是彻底把章凡得罪死了，虽说已经讨回了英灵丹，但是像茅山派这种道门超级势力要对付王家有的是法子。
在末法时代，道门不轻易牵扯俗世，这也是国家不允许的。但是王家不一样，王家本身也修行。
“谢先生准备怎么做？”王家老祖满脸隐忧的望着我说道。
“你们放心，王家的事现在就是我谢岚的事。给我准备布阵所用的法器材料，我先帮你们破掉白骨煞将怨念诅咒，明天我再带着佛爷上栖霞山。”
……
当天晚上，我带着王家人准备的法器材料进了王家内门的修炼密室。我对他们说要用招魂聚阴阵化解白骨煞将的怨念诅咒，真实的打算则是准备在今晚炼化英灵丹，只要炼化了英灵丹灭了白骨煞将的意志，诅咒即刻化解，同时我还能实力
暴涨。
英灵丹对我有莫大的好处同时也有莫大的凶险，能不能炼化吸收，关键要看这位白骨煞将究竟是什么来历。
黑水潭是苗疆古战场重地，最早可以追溯到蛮荒年代的九黎部落逐鹿中原，后来还有尧舜禹和九黎分化出来的三苗部族作战。
商周时期汉人也没有放弃过对苗疆的讨伐，商周时期一度爆发过大规模的荆蛮战争，动辄数十万人战死。
不仅世俗战事频繁，苗疆还曾经是封神时代三道争锋的主战场之一。
在封神之战中，魔道一共战死了五位天尊，其中一位就陨落在苗疆古地。
我要炼化英灵丹最大的风险就在于这名白骨煞将的身份，如果他只和世俗相关，即便统兵数万，凝聚无数战魂残念，我依然可以凭借七杀命格牢牢压制。
如果他和封神之战相关，无论生前是隶属于仙道、人道、还是魔道的大拿，都不可轻易炼化。
稍有不慎，就会遭到严重反噬。
封神之战诸神参战大拿齐出，天尊陨落如雨，合道元神命如草芥，能统兵带将死后还能留下英灵丹的，随便哪个活着放到现在都有不世之威。
老话说的好，有赌未必输，我资质平庸若想在姽婳重出之前提升实力，少不得要走偏门。
这白骨煞将的英灵丹是我的机缘，我不可能放过。
天师府的吕纯九次凝聚元神而不死，我就不信我的命还硬不过他。
当下我开始布阵，先把二十八枚五帝钱按照天上二十八星宿的位置反面朝上摆在地上，然后分出四相神域，在其中各自点上七根白蜡烛。
寻常招魂，只用七根白蜡烛摆出七星招魂阵即可，但是这次因为牵扯到的阴魂太多，要想一网打尽主要七星招魂阵和二十八星宿聚阴阵配合才行。
先用列七星招魂，再逆乱阴阳，以地阴起煞祭出二十八星宿把这些战魂残念封入英灵丹之中。
我在终南山悟道这两年，除了学习符箓之外，姜雪阳还教了我很多道门法阵。
世人皆知她的风雨剑扬名天下，本身还受风神护佑，却不知她最厉害的本事是布阵。当初和姽婳决战，她的风扬阵就展现出了元神巅峰的威能。
这一世的她尚未完全觉醒，遥想当年，无名宫前的万仙阵也是出自她的手笔。
白骨煞将的怨念诅咒来自于同袍的战魂残念作祟，正是他们的战魂残念不灭，才会在王家人梦中金戈铁马杀声不绝。
我布下招魂聚阴阵，便是把这些从英灵丹中离散出去的战魂残念全部召回来，再把它们重新封印到英灵丹之中。只有这样，我才能心无旁骛的和白骨煞将的意志搏斗。
不然的话，等我和白骨煞将对决的时候，这些战魂残念就会处于护主的本能，从外面通过我的五感六识来祸乱我的识神，导致我被白骨煞将反噬身死道消。阵法布置完毕，我把木盒放在阵眼位置，开始准备揭开上面的封印。这木盒上面的四道三茅祖师镇煞符全是由玄关境界的高人所绘，只看这一点就知道这位白骨煞将的意
志有多强悍。
我布下的这座聚阴招魂大阵，阵眼便是这英灵丹，只要把这四道神符全部揭开，阵法就会立刻开始运行。
第一道神符对应东方青龙星宿，刚一揭开，位于东方青龙星宿的那座七星招魂阵就开始生效。
烛火开始摇曳，火焰由大变小，在即将燃灭至极，又突然开始暴涨。火光颜色随之立变，从昏黄变成幽幽碧绿。
阴风从东方来，风声呜咽。明明身处斗室，却给我一种置身沙场的感觉。
我凝神望向东方，隐约好像看到正有无数兵马从远方赶来。
兵马如潮，狼烟滚滚，为首先锋大将扛着一面黑色的招魂幡，上面写着一个斗大的魔字。
一看那面招魂幡，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完犊子。
想不到我时运这么背，这白骨煞将果然是封神年代的大拿，还是魔道的悍将。
无论是战魂残念，还是白骨煞将残存的意志，他们都不是完整的神魂，不具备辨别敌我的灵识，即便我动用七杀命格，他们也不会把我当成魔道的人。
甚至相比魔道而言，我更希望他们是人仙两道的人。因为悍不畏死是魔道中人的特征，不死不休也是他们的特征……
我心里虽然惶恐，可是这时候再想罢手也来不及了，木盒上面的四道神符本为一体，揭开一道，剩下的三道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未等我晃过神来，剩下的三道神符燃起了青烟，瞬间化为灰烬。
失去神符的束缚，木盒感受到战魂传来的压力直接化为齑粉，英灵丹暴露出来。
漆黑圆润的一个珠子，只有手指头一般大小，却散发着无尽的死意。我不由的暗骂一声，打捞英灵丹的王家外门弟子是有多么的愚蠢，才敢把这玩意当做异宝带回家……
英灵丹暴露出来之后，那些被阵法召唤而来的战魂残念从四面八方朝英灵丹汇聚。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直接冲击的我五感凌乱六识难安。我犹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杀意冲击的颠倒浮沉不由自主。
还好，姜雪阳教我的这座法阵很坚固，这些战魂残念的目标也不是我，而是那颗英灵丹。
不知过了多久，兵马声彻底消失。
战魂残念在阵法的运转下，全部封入英灵丹之中。
英灵丹光华流转，散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可我看着它就像是看着一颗定时炸弹一样。
在阵法的压制下，现在英灵丹还不会对我做什么，但是只要等到蜡烛燃尽，阵法失效，我第一个就会遭受白骨煞将的诅咒。
和王家人不一样，现在这座密室内只有我一个人，白骨煞将要诅咒也只诅咒我一个。
我现在的心情极度复杂，甚至有点想放弃的打算。
战魂残念重回英灵丹之后，王家人身上的诅咒等于是彻底解除了，我现在就算放弃炼化英灵丹也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可惜我现在根本走不开，我也在阵法之内。
英灵丹是阵眼，我本人却是阵胆。
道门法阵有三部分构成，阵眼，阵胆，阵脚。这座招魂聚阴阵中，法器材料为阵脚，英灵丹做了阵眼，而我本人则是阵胆。阵胆就是主阵之人，只要我离开了这座法阵，阵法立刻错乱，我本人必遭英灵丹最强诅咒，
战魂残念势必会对我展开疯狂的报复。
还是那句老话，逃避不一定躲得过，面对不一定最难过，我一咬牙抓起那颗英灵丹，张嘴直接吞进了肚子里。
英灵丹冰寒彻骨，尚未入喉我全身就跟着打了寒颤，等我把它吞下肚之后，宛若冰刀刺穿内脏。
我全身抖的和筛糠一样，这还只是生理上的赶上。而识海内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识海翻滚如涌，宛若沸腾了一般。
无数亡魂的记忆冲击着我的识海，一下子把我的识神带回了遥远的封神之战……
暗无天日，大地龟裂，尸骸满地，血流成河。
魔道大军四面楚歌，退守黑水潭。
领兵的悍将全身玄色铠甲，这身打扮我觉得很眼熟，和姽婳九龙窟决战时候所穿的那身一模一样，而且这个悍将也是名女将。
可我知道她绝不是魔道的破军，破军战死在忘川河畔。
而且她也不是魔道那位战死在苗疆的天尊，若是天尊的话，我只需要看她一眼就会被她的神念所杀。
“报告将军，援军已被仙道拦截。”
“报告将军，粮草告罄。”
“报告将军，人道大军已经封死退路。”
“报告将军，玄极阴煞赫连天尊陨落。”
……
传令兵络绎不绝，带来的全是坏消息。
那名女将脸上起初毫无波澜，然而当她听到玄极阴煞天尊战死的时候，终于从眼中滚下两行血泪。
道藏记载，玄极阴煞天尊是魔道除杀破狼三星之外的五位天尊之一。本名赫连逍遥，原为尘世一书生，因为尊崇魔道教义，加入魔道。
赫连逍遥悟道天赋绝高，一年破三境，百年合道，抢在封神之战爆发之前晋升天尊。
此后金戈铁马，为魔道大杀四方。
魔道祖师成为他点评：谁说书生莫封候，我无名宫赫连逍遥一身能挡百万师。
得知赫连天尊战死，女将脸上血泪不能停止。
许久之后，擦干净血泪，高声问道：“无名宫情势如何？”
“贪狼天尊运筹帷幄已经布下万仙阵。”传令兵回答。
“好。有万仙阵，吾等今日身死，必有敌军十倍偿还。尔等可愿随吾死战？”
“战！”
“战！”
“战！”
魔道大军本已个个带伤人人浴血，听的女将说出死战二字再次迸发出惊天战意。
便在此时，人道大军也发起了最后的围攻。魔道残军凝聚一团，朝着最先攻来的人道大军冲杀过去。
实力悬殊，魔道残军尽管人人悍不畏死，终究在一场厮杀后被人道大军悉数斩灭。
那名女将一直到死，手中的招魂幡都没有倒下，尽管那面招魂幡已经处处残破。
战争结束，人道大军清理战场，分清敌我后把魔道中人的尸体悉数投入了黑水潭。
潭水原本清澈透明，却被尸骸染成乌黑之色。
此后光阴荏苒，战场死地复苏，重新长出了草木绿华，唯有黑水潭一如既往的漆黑如墨，蕴含着无尽死意和战魂残念。
每到阴雨连天的时辰，或者黄昏逢魔时刻，此地依然能够听见真真厮杀声，当地苗人认为这是阴兵过道……
却不知，那黑水潭下，白骨如山，尸骸遍地。
不知过了多少年，白骨之中有光芒绽放，一具遍布伤痕近乎支离破碎的骸骨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白骨煞将死后英灵不灭，开启了灵识。
然而，尽管有了灵识，却因为她生前遭受无数神通术法攻击，白骨始终无法成型，更加破不开黑水潭中人道高手布下的封印结界。
只把黑水潭变成了更加恐怖的死地，擅入者死。
又不知过了多少年，白骨煞将灵识衰竭而死，只留下一颗充满着战魂残念，诅咒一切生灵的英灵丹。
这一切都是英灵丹在我识海中产生幻象，也是白骨煞将残存的记忆。
当幻象消退之后，我看到白骨煞将因为我吞噬了她死后留下的英灵丹的缘故，在我识海中再度兴兵。
现在，白骨煞将就站在我面前，在她身后，战魂残念化为无数白骨战兵，三军怨念全部冲向我一个人。
以我现在的道行，即便白骨煞将不出手，只凭麾下的白骨战兵，就能把我杀死。
只需要她一声令下，我便识神消散，身死道消。
最关键的是，无论是白骨煞将还是那些白骨战兵，他们都不再具备灵识，他们的记忆已经随着刚才的幻象全部破灭了。他们不再是魔道弟子，而是一切生灵的死敌。
白骨煞将的残骸上面刀痕依然清晰入目，而我现在也没办法再对她产生半点同情，因为她已经用最冰冷无情的声音发出号令。
“杀！”
随着白骨煞将的一声令下，我看到无数白骨战兵从前方朝我杀来。
杀意滚滚入流，尚未靠近，我的识神就因为巨大的杀意冲击而瑟瑟发抖，处于崩溃离散的边缘。
识神不是元神，识神无法超脱情感和欲望的束缚，识神会恐惧，会迷失。
即便不受到直接攻击，光是白骨战兵的冲天杀意就能把我的识神惊骇离散。
识神要是散了，我也就不存在了。
这时候姜雪阳教我的静心咒已经丝毫不起作用，以我现在的修为也根本做不到看淡生死。
便在我识神即将溃散之际，脑海中忽然涌现出魔道祖师在镇魂中留下的那个高大的背影。
谢流云说过，魔道祖师破碎虚空一步跨出镇魂棺后，面对的将是永恒的寂灭。
可他的背影看起来确实那样的洒脱，仿佛去赴一场情人的约会。
好像在说，生如何，死如何，寂灭又如何，天道奈我何！
看似是弃子认输转身离去的一个背影，却没有半分伤感和黯然之情。而那面抗在他背上的招魂幡，即便在消散的最后一刻依然猎猎作响！从我进入镇魂棺内部开始，自始至终魔道祖师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我一眼都没有。而我也没有接受他留下的术法神通传承，甚至连那口棺材都没有打开，就连
姜雪阳都责怪我不该在镇魂棺中空手而归。
如今白骨战兵杀声震天尽在眼前，我忽然醒悟，我并没有空手而归，魔道祖师早已把他最珍贵的传承给了我。
随着一面漆黑的招魂幡在我眼前冉冉升起，我的识神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勇气。当下我把这面招魂幡抓在手中，直面滚滚而来的无数白骨战兵，用尽全力大吼一声：“魔道弟子，魂兮归来！”
当我手持招魂幡独自面对那数以万计的白骨战兵喊出魂兮归来的时候，我看到他们骤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这些战死的魔道弟子，尽管已经神识全灭，可是在我祭出魔道招魂幡的那一刻，他们依然记得！
三千年的时间很久了，爱恨不会存在，所有的前生今世也都会彻底忘光。
然而，他们依然记得魔道的招魂幡！
我的眼中蓄满了泪水，视线模糊，我好像看到了他们出征前的场景。将军手持招魂幡踏上点将台，台下魔道万千子弟兵宣誓。
那是一个肃杀的秋季夜晚，魔道沙场大点兵……
白骨战兵面对招魂幡蔚然成阵，手中刀兵整齐如画。
白骨煞将从后面走来，一步一步，步履蹒跚。
身为魔道悍将，她在生前承受过最疯狂的重击，以至于她即便开启灵识变成了白骨煞将依然无法正常自如的行走。
她走路的姿势很奇特，先迈出一步，然后再拖着半个身子前倾，几乎是在拖着自己前进。
这种走路的姿势丑陋至极，甚至很可笑。
可是我却看得泪如泉涌，心灵都为之颤抖。
白骨煞将走的很慢，很久很久之后才走到招魂幡前面。
我看到她伸出白骨手指，想要触摸那杆招魂幡，然而最终却在距离招魂幡还剩下一寸距离的时候停下来。
她转头看向我，声音沙哑的问道：“汝是何人？”
“五行随我任心游，四海众生皆有缘。雄关漫道真如铁，无名宫内尽善言。”
这是一首谶语，说完我自己都吃了一惊。因为我从未听说过这首谶语，却偏偏从我嘴里出口成章。
白骨煞将听完一愣，继而全身开始颤抖。
她用对黑漆漆的眼窝深深的望着我，似乎有万语千言想和我说，然而最终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只从眼窝深处流出两行漆黑如墨的泪水。
许久之后，她扬起手中残兵，率先化为一蓬黑雾没入招魂幡之中。
在她之后，那万千白骨战兵也纷纷化为黑气，全部被招魂幡所吸收。
当我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夜。
我盘膝坐在地上，那颗漆黑如墨的英灵丹此时已经变得通体雪白。黑色褪尽，代表白骨煞将的意志已经消散，而那万千战魂残念也随之一同归位虚无。
和鲛人泪一样，这净化过的英灵丹也成了至阴至纯的宝物，固元凝神的效果犹在鲛人泪之上。当初那羊倌所见的五色光华，便是由此而来。
我把英灵丹收进怀中，没有急于离开，而是继续盘膝感悟体内的真炁变化。
真炁在我体内流转，充盈我全身，汪洋澎湃生生不息。
这一切都是来自于白骨煞将的馈赠，她把自己的真炁连同那些白骨战兵的真炁全部都给了我，即便是元神境界都不会如此彻底的把英灵丹中的真炁吸收的如此彻底。
我没有元神，但是那一面招魂幡便等同于我的元神。
它是魔道祖师留给我的最珍贵的传承，由七杀命格在我识海中演化而出，也是我最强大的底牌。
只可惜我现在还不能随心使用它，要等我凝聚出自己的元神和它本命融合之后，才能自如掌控这面招魂幡。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我走出密室去看佛爷。
她现在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严重的多，佛爷不是修行者体质本来就很弱，章凡打入她体内的那道真炁手法又太过霸道，这才只过了一晚上就让她生机几乎凋零殆尽。
现在她依然处于重度昏迷状态，从眉间的黑气来看，那道真炁怕是已经开始蚕食她的心脉。
若是不及时救治，估计还没等我把她带到栖霞山，她的人就会被章凡的真炁折磨致死。
当下我赶紧从怀里拿出那枚英灵丹，叩开佛爷的嘴唇，喂她服食下去。英灵丹可以固元凝神，虽然无法化解章凡的真炁，却可以帮助佛爷护住心脉，守住识神不散。
英灵丹入口即化，很快便在佛爷体内产生了效果，眉间黑气消散，脸上也有了几分血色。
又过了一会，我看到她就开始皱眉，这说明她已经识神归位有了痛感。接着，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不要乱动，我现在就带你去栖霞山。”
“去栖霞山做什么？”佛爷懵懂问道。
“你体内还有章凡的真炁没有化解，我带你去栖霞山茅山派的道观里找人化解，顺便为你讨一个公道。”我说道。
“不知谢先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公道？”王家老祖满脸忧虑的问道。
“呵呵，什么公道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这事大了！”我冷笑着说道。
王家老祖的忧思我明白，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要死铁了心的把事情闹大，茅山派势必会迁怒到王家身上。
但是王家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即便他们弃佛爷的生死而不顾，也不可能再争取到茅山派的谅解，还会因此得罪我。
所以就算他们再不愿意，也只能和我站在一条船上。
“谢先生，茅山派的章若虚已经凝聚出元神，你若是把事情闹大了，我怕到时候姜行走难以为你主持公道。”王家老祖说道。
“元神很强么？准备车吧，现在就去栖霞山。”
栖霞山是茅山楔入南京地区之北支，全山峰峦叠嶂。
有一座栖霞山，半部金陵史的美誉。
茅山派的道统根基虽然不在栖霞山，但是栖霞山依然茅山派最为看重的世俗道场之一。
茅山派在栖霞山的道观坐落在凤翔峰上，因为古代便有三茅宫庙宇一座，凤翔峰故又名三茅峰。而这座道观也被称为三茅观，观中供奉着三茅祖师神像。
三茅观中常年有茅山派内道统弟子来往，真炁境界的高人常见，偶尔还有玄关境界的神仙般人物来此处传道。而且因为三茅观也对世俗开放，此地香火鼎盛至极。
王家原本在山下就要停车，我不许，直接把车开到道观正门。
面对三茅观弟子的出言呵斥，王家人不敢随我一同前往，我只好亲自抱着佛爷，步步杀机单身往里面闯。
守门弟子不过通灵修为，自然无法抗衡我的杀意，纷纷露出惊恐之色，跑着向后院传话。
我这次来压根就不打算息事宁人，是想看看三茅观怎么来打发我这尊大佛。
没有炼化吸收英灵丹之前，我便已经无惧玄关之下的任何一人，现在有了一身澎湃汪洋的真炁，即便玄关修为我也有一战的决心，就看看有没有人敢来接！
我是真炁境界，茅山派敢让玄关高人对我出手的话，等于是不把姜雪阳放在眼里。
在步步杀机的逼迫下，我一路畅行无阻，很快便来到三茅观内门弟子修行所在的后院。
“福生无量天尊，道友好重的杀机。”三茅观一位监院老道迎上来问我。
“章凡在不在此处？”我冷冷的问道。
“章师弟正在内殿修行，不知道友找他何事？”老道问道。
我尚未回话，便看见章凡带着一群道士从三茅祖师神殿朝我走了过来。
“谢岚，你好大的胆子，如此无礼擅闯我茅山派道统，是真不把我茅山派放在眼中了？”
这章凡一上来就给我扣大帽子，至于他自己犯下的恶事只字不提。
“章凡你无视道门律法，对不懂修行的凡人动手，以茅山神打重伤佛爷，今日我来此便是为王家讨一个公道。”我说道。
“你想为王家讨公道？怕是过不了几天，金陵再也没有王家了。”章凡满脸怨毒的说道。“呵呵，若是金陵不再有王家，我可以保证栖霞山从此再无三茅观！”
在南京，茅山派的确占据地利，所以章凡才会如此强横的打王家的注意。三茅观存世一千多年，茅山在南京举足轻重，他要动王家其他大道统插不上，中小道统也不敢插
手。
昨天我坏了他的如意算盘，他虽然对我嫉恨有加，也不过认为我是机缘凑巧撞上，是想和他争夺英灵丹。
现在英灵丹被我夺走，他自己不是我对手，找同门帮忙又牵涉到了姜雪阳和全真教，心中的愤怒只能找王家来发泄。
王家是千年门阀，如今末法时代即将结束，章凡想找我报复未必会有同门帮助，但是要对付王家茅山派肯定会定力支持。
后来我才知道，这次章凡出手针对王家的事三茅观的人事先也是知道的。
他的行为虽然有失修道高人的体面，但是念在他动机也是为了茅山派的利益着想，而他本人又是章若虚的子侄，所以才无人苛责他。至于强娶佛爷的事情，在茅山派的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们甚至把这件事当做是对王家的补偿。因为王家在修行界和茅山派这种超级道统相比，的确形同蝼蚁一般，能
和章凡联姻，已经是莫大的福缘了。
“章凡，他是谁？”老道听我说的如此狂妄，老脸一寒，沉声问道。
“姜雪阳的弟子谢岚，刘师兄，就是他夺走了我的英灵丹。”章凡狠戾的盯着我说道。老道起初还尚未把我放在心上，听章凡说出我的名字后，露出几分困惑。语气有所缓和的说道：“即便你是姜行走的亲传弟子，也不该如此蛮横无理的硬闯我茅山派俗世道
观。”
“可惜我已经来了。”我冷冷的说道。
“道友的意思是决议要和我茅山派过不去了？”老道又问道。
“不敢，不过来讨个公道而已。”我说道。
“不知道友想要个什么样的公道？”
“第一，先治好佛爷体内的伤；第二，我要章凡亲自去王家磕头认错。”
我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三茅观道士齐齐色变。
章凡是章若虚的子侄，我要他去磕头认错，等于赤裸裸的打茅山派的脸。更何况，王家在茅山派眼里本就是爬虫一般的存在。
“呵呵，若你跪下来好声求我，交出英灵丹，说不定我还会看在姜行走的份上给王家的小娘皮治伤。现在，你就等着为她收尸吧。”章凡冷笑着说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所以我今天也没打算就此解决这件事，废话无多，章凡你可敢和我斗法论输赢？”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齐齐看向章凡。
我和章凡都是真炁境界，又同是大道统弟子，我当面挑战他，他若是不接就是堕了自己威风。
要是接了，他又担心不是我的对手。
昨天晚上我虽然没有对他如何，但是凭借七杀命格踩出的步步杀机肯定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最关键的是章凡知道我对他起了杀心。
章凡迟迟不表态，气氛一下子僵直下来。
便在此时，三茅观又从内殿中走出许多人。观主，殿主，丛林管事全都来到这后院当中，其中还有一个神威逼人的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一现身，我便察觉这是一位玄关境界的高手。
“谢岚不过真炁修为，章凡，你就和他斗上一场，莫要堕了我们茅山派的威风。”那玄关境界的中年道士淡淡的说道。
“蒋师叔，此子邪门杀机深重，我怕不是他的对手。”虽然有了主心骨，章凡依然表现的有些怯懦。
“莫怕，有我在他不敢对你如何，正好我也想见识下全真教姜行走教徒弟的本事。”
蒋道士这么一说，章凡只好硬着头皮出战。我要和章凡斗法自然不能再抱着佛爷，她现在身子极度虚弱，站立不稳，更经受不住斗法时的真炁冲击。只可恨那王家人一个都不敢随我跟进来，此时连个照顾应她的人
都没有。
恰好这院中有座亭台，我便抱着她来到亭台那里，让她先坐下。
“在这里等我。”我说道。
“谢先生不必为我如此。”佛爷满眼忧虑的看着我说道。
“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
说完，我拔出背上的斋蘸法师剑大步走向章凡。
茅山派能容忍我到现在，不过是因为我背后站着姜雪阳。若是换做任何一名全真教弟子来此，都不会令他们如此投鼠忌器。
人的名，树的影。
那日在惠济观中，姜雪阳为了给我出头，连风神都敢请上身直接摧毁了吕纯的玄关根基，事后天师府的人也没有对她如何。
只要我有事，姜雪阳是肯定毫无顾忌的出手。而以她在全真教的威望，全真教势必会不顾一切维护她的尊严。
或许全真教没想过要和茅山派争抢南京王家的世俗财势，但是这并不重要，从我在王家现身的那一刻开始，茅山派和全真教就已经对上了。
……
茅山派的剑法博采众家之长，又独窥门径。寻常道士以真炁御剑感应自然变化，接引天地间离散的后天五行之力，把法剑的神异发挥的淋漓尽致。
而茅山派不一样，茅山派以符箓见长，他们不祭剑，而是祭符。由于符箓本身就带有后天五行之力，茅山派的剑法在施展的时候要比别家道统的更快更迅捷。
不过，法剑毕竟是剑法为根基，茅山派符箓虽然成效显著，在真正的高手眼中依然落了下乘。但若只看真炁境界的比斗，茅山弟子剑法上的优势就很明显了。
所以章凡一开始的怯懦令在场的道士心里很不理解，他们想不出他为什么会那么忌惮真炁境界的我。
而我空有一身真炁，却没有相应的剑法，比之章凡远远不如。手里这把斋蘸法师剑也是寻常材质，也比不上他手里的那把。
但是我心中一点都不怕，因为我压根就没有想过和章凡单纯的斗法论输赢。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杀人的剑哪有章法可言，须臾可见生死。
看到我们两人都已经就位，姓蒋的那位玄关境界道士淡淡的说道：“可以开始了。”
话音落地，章凡抢先出手，手中紫光闪现一道茅山雷符拍在法剑上面，斋蘸法师剑立刻暴起紫色电芒，随后一剑朝我刺来。
他的身法很快，章若虚是道门术法宗师级的人物，神仙索都传给了章凡，自然也不会忘记传他茅山绝学隐形幻影。
几乎是在一瞬间，他的人就瞬移来到我面前，剑尖直接刺向我胸口。
感受到凌厉的杀机，我立刻把真炁运转凝聚在胸口位置，准备硬吃他这一剑。
“找死！”
章凡大吼一声，剑中雷力吞吐，一道紫色电芒轰在我胸口。
我生生承受这一击，半个身子都呈现麻痹状态，更是被闪电直接击飞出去。还好我昨夜炼化了英灵丹，体内真炁充盈生生不息，不然只这一下我就被他重伤。
章凡一剑得逞，战意自生，当下又祭出三道神符。
分别是神行符，金甲符，雷符。
看出只凭闪电之力无法把我击溃，章凡这次打算物法合一。以闪电开道，再借神行符的速度，以从金甲符中借来的神力直接用法剑本体来杀我。
和我一样，他对我也是杀心深种。
三道符箓相继祭出之后，他的人立刻再次施展移形换影。
然而令章凡失望的是，他一剑刺出碎裂的却是我的镜像。
我使出的这个术法叫做捕风捉影，是风神本尊传给姜雪阳的。可以让真炁瞬间离体，在体外凝聚出一个和本尊一模一样的镜像。
章凡发现刺中的是我的镜像，心知不妙，毫不犹豫的朝上空抛出神仙索欲遁空而逃。
这会我怎么还可能在给他机会。
我刚才硬吃他一剑便是要计算他施放移形换影的速度和现身的位置，在我使出捕风捉影的时候，我的真身已经高高跃在空中伺机待发。
当下我人在空中，反手一剑斩断了他的神仙索。
下一刻，我和章凡几乎同时落地，同时朝对方出手。
“杀！”狭路相逢勇者胜，我先以杀字震慑他的心神，手中的斋蘸法师剑真炁流转，一剑点在他咽喉。
被我一剑点在咽喉，章凡脸上露出灰败的表情。
整个斗法时间持续的时间很短，在场的茅山派弟子谁也没有想到我会如此轻易的取胜。
自始至终我只用了一种术法，捕风捉影，甚至连七杀之力都没有用。而章凡则几乎是手段尽出，连神仙索都用出来了，不过并没有完成。
我修行也才两年，章凡已经搭进去半辈子。不是我天赋有多高，而是我对时机把控的太精准。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还是和魔道祖师的那个背影有关。
昨夜我面临杀意如潮水一般的白骨战兵，识神几乎恐惧离散，是他那个背影告诉我生如何死如何寂灭又如何。
看淡生死，也就没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惧。我才能从容不迫的应对章凡的杀招，算尽他的心思和节奏。
真炁境界没有元神，心境有时候比道法本身更重要。
“你炼化了那颗英灵丹？”章凡颤抖的问我。
“不错。”我没有否认。
“怎么可能？你不过真炁境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你不用管，现在你已经输了。咱们是不是该谈谈王家的事了？”我问道。
“呵呵，输了又如何，我就算不答应你的条件，难道你还敢杀我不成？”章凡故作硬气的说道。
我没有和他废话，只把剑尖往前递了一分。
剑尖刺破了他的咽喉，同时也刺破了他坚强的表象。章凡开始颤抖，眼神中流露出巨大的恐惧。
“放肆！”蒋道士一声怒斥。
这一声叱喝用上了神念之力，同时他开始释放自己的玄关威能，我只觉的整个空间都被他真炁演化出来的神念所笼罩。
玄关可以演化万物，内外交感，所以即便他没有元神，也可以凭借真炁来影响周围的一切事物。
这种影响力就是境界上的压制。
面对章凡我可以死中求活，而蒋道士要是对我出手的话，我一丝生机都没有。
“谢岚，我念在姜行走的面子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此揭过此事。你现在把章凡放了，我亲自出手为你救治王家姑娘。”蒋道士说道。
以他的身份说出这话，我无法反驳。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不可能真的把章凡杀掉，虽然无论我做什么姜雪阳都会为我出头。
只凭章凡的所谓，我可以为王家讨公道但也仅仅是讨个公道而已，若是动手杀人就做的太过了。
若因此全真教和茅山派全面决裂，对于全真教的声望会产生很不好的影响。何况天师府本就对姜雪阳嫉恨在心，两大道统要是起了冲突，天师府是肯定站在茅山这边。
还有章若虚，他已经凝聚出元神，我不知道姜雪阳会如何应对他，但是我知道要应对章若虚绝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姓蒋的走到佛爷跟前，用掌抵在她后心输入真炁，片刻之后我看到佛爷脸色恢复如常，转身对姓蒋的道士道了一声谢，然后朝我走过来。
看到佛爷已经无恙，我这才把剑尖从章凡咽喉上移开。
“走吧。”我说着牵起了佛爷的手。
“嗯。”
然而，我们尚未走出几步，我便察觉到空中传来一股真炁波动。
我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从云中落下一根神仙索，继而一个青衣身影迅速下落。
来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的是茅山派内门弟子的道袍。
九龙窟之战过后，章若虚便开始在茅山内门广传术法，现在茅山派精英弟子几乎人人都会神仙索。
而他本人也凭此彻底掌控了整个茅山派，威望犹在茅山派掌教之上。
“传茅山派章行走口谕，三茅观弟子务必拿下谢岚，带往茅山道统！”
话音落地，三茅观弟子立刻出动，把我和佛爷围在中间。
接着章凡满目阴狠的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刚才胜他赢的是时机掌控，他心中自然不服气。
姓蒋的道士在收到茅山内门弟子的传话之后也没有再装作高人风范，本人立于原地不动，神念却锁死在我身上。
面对三茅观弟子的重重包围我知道今天的事已经难以善了。
我用剑从衣服上截下一段布条，把佛爷的眼睛蒙上。佛爷的慧眼不能见血，更经受不得真炁神念的摧残。
接下来必然是一番血光，茅山派要留我，我不可能束手就擒，就看他们敢不敢杀我了。
“谢先生，我们现在是不是很危险？”
连番受惊之后，佛爷早就失去了以往的淡定。
虽然自幼受苦，却终究只是普通人，此刻被杀意笼罩，她心性再好也控制不住恐惧的产生。
“不用怕，我自会守护你。”我在她耳边说道，随后我又对那蒋道士说道：“今日挑事的人是我谢岚，与佛爷和王家无关。”
“王家？呵呵，王家已经不存在了。至于王家这位姑娘，怎么处置只看章师兄的意思了。”传话的那位茅山内门弟子冷笑着说道。
后来我才知道，这人来传话之前，茅山派已经派人对王家动手了。王家内门凡有修为在身的人全部被废，反抗者杀无赦，王家千年积累的财富也被茅山派悉数卷走。
道门本就重杀伐，而王家的行为无疑触碰了茅山派底线，若是不拿王家立威，被茅山派视为禁脔的金陵地盘就再难以掌控。
要怪只怪我不该妄想凭借一个人来为王家翻盘，是我错估了时局的变化，更是不知道天师府早就从九龙窟之战过后便开始绕过全真教拉拢其他道统。
至于姜雪阳她心里肯定是知道这件事，却直到我下山也没有对我透露半个字的口风。“谢岚，快跪下来求我。你若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会心软收她做个妾奴。不然，金陵风月场怕是要多一名头牌了。王家的慧眼佛爷，不知道多少人愿意花大价钱尝尝滋味
呢。”
章凡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心智，暴露出了无耻的本性，听得三茅观的几位老道士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而佛爷在听他说出这番话后，身子一震颤抖，咬着嘴唇说道：“毋宁死。”
“呵呵，落到道爷手里，你就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章凡狰狞无比的说道。
既然他们不打算放过佛爷，我只好以杀止杀。
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章凡修道半生，还能说出那般无耻的话。而佛爷这种隐忍坚韧的女子，他又怎么忍心亵渎。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明白。
我之所以对佛爷慈悲，是因为我心中有慈悲。
而章凡之所以如此恶毒，是因为他天性就是如此恶毒，和他出身无关。
我把佛爷护在身后，开始凝聚杀意。
天与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
鬼神明明，自思自量。
杀意从我心头升起和我体内澎湃汪洋的真炁相互融和，犹如水乳交融。
我放空心神，任凭杀念游走在全身。
一步步朝前迈步，每走一步，杀意便浓重一份。这种杀意有多刻骨，章凡心中最清楚，因为如果今天我要杀人，他是我必杀的目标。
“还不快动手！”
章凡一声令下，率先对我打出一记雷法。
继而又有两名茅山派弟子同时出手攻击，前后三记雷法冲我袭来。
我若使出捕风捉影自然可以避开，但是身后的佛爷一定闪避不开。
所以我不闪不避，任凭这三记雷法全部轰在我身上。
痛，痛不可抑，宛若身体每一寸都在遭受着雷火的炙烤，痛的我全身颤抖，神不守舍。
而这仅仅是三记真炁境界的雷法攻击而已，想想那晚九龙窟之战，姽婳她于万千光华中独战道门群英。
她所受到的痛苦是我的百倍千倍。
我没有打算闪避，可也不会只挨打不还手。
便在这三记雷法全部轰在我身上之后，我把全身所有的杀意和真炁凝聚到手中斋蘸法师剑中。
斋蘸法师剑剑光暴涨。下一刻，杀剑成型剑气自生！
杀剑成型，剑气自生。
原本道门法剑是不会产生剑气的，只有杀剑才会产生剑气。道门法剑可以借真炁施展术法神通，譬如姜雪阳的剑可以呼风唤雨，真炁化为剑意，调动后天五行之力。再譬如吕纯施展的天罡五雷剑，可以直接从九天之上召唤真雷下
凡。
这种剑才称之为法剑，以法术神通为主。
而杀剑则不是，杀剑要靠剑气杀人。
据道藏记载，历史上练出杀剑的人并不多。因为现在所谓的修行都是以祭炼元神为主，凭借元神来契合大道。而单纯修炼剑法，以剑入道的人极少。
道藏中记载的也只有寥寥数人能够以剑入道证得天尊，譬如仙道的太乙仙尊，人道的火龙天尊，以及火龙天尊的弟子有着剑仙之称的东华天尊吕洞宾。
魔道以剑入道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魔道祖师本人。然而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修炼的是什么剑法，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样的一把剑。
天下万物皆出五行，剑气却不在此列，剑气放荡不羁可斩万物。
察觉到剑气生成，我持剑横扫前方。
章凡原本就对我十分忌惮，即便在出手攻击的时候也依然留了后手，第一时间施展出移形换影的身法避开。
而他身边的那两名茅山派弟子就没那么幸运了，猝不及防之下被我的剑气波及。
只听两声惨叫，这二人的护体金光刚一闪现就被剑气斩破，继而胸腹被破开，倒飞出去，鲜血飞溅而出。
这还是因为我剑气初成杀性不足，所以他们才只是受了重伤。
“杀剑！”
“怎么可能？全真教哪来的杀剑？”
“好强的剑气，真炁境界的剑气便有如此威能！”
“他学道不过两年，怎么可能这么快领悟出杀剑？”
“从未听说此子下终南山，他这一身杀意是从哪来的？”
……
见我发出剑气，茅山派弟子纷纷震惊失语，一时间也忘记了继续对我出手。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们，我的杀心是章凡给我的。
七杀命格只能帮我凝聚出杀意，而要把杀意转化为杀心，必须要先动杀念才行。
而章凡毫无疑问触动了我的杀念。
那蒋道士原本还满脸淡定，现在却是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此子留不得，布阵绝杀！”蒋道士犹豫片刻，断然开口。
“要是杀了他，姜雪阳那边怎么交差？”有人问道。
“我家叔已经凝聚出元神，难道还怕姜雪阳不成？”章凡说道。
说到姜雪阳，原先来传话的那名茅山派内门弟子朗声说道：“诸位师兄，姜雪阳不足为虑。章行走在托我传话之后，便施展千里御风前往终南山找姜雪阳论道去了。”
“如此说来，今日这谢岚无人护佑了？”蒋道士问道。
“不错，要怪只怪他太过狂妄，分不清时局。”那名内门弟子答道。
“哈哈哈，谢岚，今日你活该丧命于此，现在就算跪下来求我也晚了。”章凡大声狂笑。
我听闻这个消息后，心开始下沉。
难道我真的错判了时局？
姜雪阳就这么被困在终南山出不来？
这事绝无可能，她知道我的底细，若是没有本事护住我是不可能放我下山的，还说有事只管报出她的名号。
可是眼前我已经四面楚歌，茅山派也对我动了杀机。
她真的能赶来么？
若是在场的只是茅山派真炁境界的弟子，我拼着一身重伤也可以靠剑气杀出重围。
可惜还有个玄关高手坐镇在此，而我身边还有个佛爷。
“谢先生，你自己能走么？”刚想到佛爷，她便在我身后幽幽的开了口。
“走不掉。”我直接实话实说。
“是我连累了你。”佛爷的声音中充满了愧疚。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为自己的生死顾虑，反而心心念念的想着我的安危。
其实，从那天我陪她一起去九龙窟寻找分水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个令我心疼的女人。
遗憾的是，我没能给她讨回公道。
“与你无关。只是很抱歉，我没有帮你讨回公道，还连累你陪我陷入死境。”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能和谢先生……死在一起，葳蕤此生无憾。”
葳蕤，原来佛爷的名字叫做葳蕤。
应该是出自张九龄的诗：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可惜红颜薄命，而我英雄难成，今日注定要和她命丧三茅观。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在哪里卿卿我我，动手！”章凡翻着三角眼，翘着黄胡子发号施令。
我已经忍了章凡很久，此时面临死境，我再也无法压抑对他的杀意。便在他话音落地的那一刻，我直接拔空而起，一剑斩向章凡！
既然不能感化他，那么就只能火化他。
这一道剑气含怒而发，比我方才施展的那一道更强。
尽管章凡对我警惕万分，可他还是低估了剑气波及的范围和我出剑的速度。
“移形换……”
影字含恨熄灭在喉间，因为我的剑气化为一道白线从他咽喉扫过。
章凡用手捏着自己的脖子，死死的盯着我看，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和恐惧至极的表情。
没错，人之将死通常都是这种表情。
“你真敢……杀我？”
都要死了还问出这种话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愚蠢。
不待我回话，姓蒋的道士就已经冲到章凡面前，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药不治死人，酒不解真愁。
我那一道剑气已经斩断了章凡的生机。
“竖子，敢尔！”蒋道士暴怒嘶吼。
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了章凡，他是没办法和章若虚交差的。不待一众茅山弟子对我动手，他自己本尊就直接冲我杀了过来。
玄关境界的道士出手，神念可锁定一方天地。
到了他这种境界已经不屑再借助茅山符箓为法剑增威，因为他本人的真炁便已经可以自主感应后天五行。
和大部分道门修行者不一样，这姓蒋的使出的居然不是雷法，而是蕴含焚灭之力的茅山离火咒。
只见随着他运转真炁，手中的斋蘸法师剑烈焰升腾。
烈焰刚一产生，我便感受到那股焚灭一切的后天五行离火之力。
“太乙离火，焚灭万形，何鬼能当，何神不惊。吾奉三茅祖师急急如律令，敕！”
随着蒋道士的一声敕令，离火烈焰化为一条赤蛇朝我迎面袭来。
我晓得这赤蛇厉害，不待它近身便施展出捕风捉影，以真炁化出一个镜像。
然而那蒋道士像是早就看出我有此一招，赤蛇纠缠镜像，而他半人则直接身如鬼魅般的闪现到我的真身面前，手持离火剑刺向我胸口。
我这时候逃已经无处可逃，只能持剑抗衡。
遗憾的是我的剑是凡品，而他的剑本来就神异，此时又充斥着离火之力，两剑相交，我的剑拦腰而断。
剑断之后，蒋道士的剑势如破竹般再次刺向我的胸口。
我只觉得焦风扑面，全身好像被点燃了一半，剑尚未和我接触，衣服头发就开始燃烧。心知，这一剑我是绝无可能再避开了。
只听噗嗤一声，剑尖没入我胸口三分。
离火灼烧着血肉，升起一股紫烟。我咬牙忍住皮肉灼烧的剧痛，准备念出七杀真言，死倒临头自然不会再有半分估计。
然而我第一个杀字尚未出口，便听到风声从有狂风从我背后吹来。
风力开始只能吹乱我的头发和衣襟，继而随着风声大作，飞沙走石仿佛要席卷整片天地一般。
风从我背后往前吹，受风力崔巍，蒋道士手中充斥着离火之力的斋蘸法师剑竟然一分都刺不下去。
不仅刺不下去，他的人也再也稳不住身形，被这突然起来的狂风吹的倒飞出去。
这风来的狂乱，迷失了所有人的眼睛。而当风停下，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看到眼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姜雪阳一身月白道袍，飘然落地。
“谢岚，为师来迟了。”姜雪阳看向我胸口的伤势，露出几分心疼。
事实上，在听茅山派弟子说章若虚去了终南山后，我对她能不能赶来救我已经不抱希望。
此时陡然看见她出现在我眼前，心里百感交集。
“师父，你来的一点都不迟。”我说道。
我伤势虽然看起来很严重，却都是皮外伤，蒋卫轩刺中我胸口的那一剑尚未来得及吞吐离火真炁就被吹走。
而且，倘若姜雪阳一早就来到此间，我也没有机缘来领悟出杀剑。
所以我才说，她来的一点都不迟。
“谢岚，你扶着佛爷先去一边等着，剩下的事交给为师来处理。”姜雪阳的语气很淡，但是谁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着真怒。
茅山派在对我动手之前对姜雪阳看得很轻，甚至认为她绝不是章若虚的对手，下不了终南山。
然而当她本人在这里现身的时候，在场的茅山派弟子却是一片死寂，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人的名，树的影。有时候名望本身就是实力的一部分。
龙虎行走成绝响，终南尚有姜雪阳。
章若虚虽然也是道门不世出的人物，可远远当不起阴司这句点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叫做蒋卫轩，章若虚的师弟。”姜雪阳看着蒋道士说道。
蒋道士手中的斋蘸法师剑火光还在，听到姜雪阳点他的名才想起来把剑收回来。
天下道门都知道姜雪阳护犊子，而他却在前一刻还意图置我于死地。
此时被姜雪阳逼问，沉默不敢言。“你是玄关境界，我徒弟是真炁境界。今日他来三茅观，即便你们三茅观真炁境界的人联手把他杀了我都不会说什么，而且你们也确实可以杀掉他。”姜雪阳看着他继续往
下说。“谢岚擅闯三茅观对我茅山派无礼在先，又逞凶杀人，杀了章行走的子侄章凡。我若不出手制此恶徒，茅山颜面何在，又如何向章师兄交代。”蒋卫轩终于鼓起勇气为自己
辩解。
“我来这里不听是非曲直，我只知道你不该越境对我徒弟动手。”
“那么，姜行走，你打算怎么做？”蒋卫轩咬牙问道。
“我要你自毁道根。”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得蒋卫轩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翻出一抹狠戾，大声说道：“姜雪阳，你不要欺人太甚，今日你若对我动手，茅山派定和你们全真教势不两立，我章师
兄也不会放过你的！”
“那就等他来了再说吧！”
姜雪阳说完这句话，身影虚化如风，速度快到极致，以我的目力只能看到她留下的残影。
蒋卫轩反应很快，急忙使出移形换影。
移形换影类似于道门中的缩地成寸，施术者可以无视一小段距离瞬移到某个位置。
从理论上来讲，在瞬移的过程是不存在被人追上的可能性。
可惜他偏偏在瞬移到一半的时候，施法中断。
等两人身影全部显形，我看到姜雪阳伸出一根雪白如玉的手指点在他的额头，就像那天在惠济观风神上身后她点向吕纯时候所做的那样。
随后听得一声轰然剧震，正是玄关破碎的声音。
当初风神出手是在吕纯的玄关打入了一丝毁灭之力，而现在姜雪阳出手，则是直接碎了蒋卫轩的玄关。
蒋卫轩面如死灰，僵硬在原地。
修行不易，大道虚无缥缈，数十年苦修一朝化为乌有。
对他来说，碎他的玄关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是怎么做到的？”此时，蒋卫轩的语气已经平静下来。
“你若是到现在还不明白，这么多年的道也算是白修了。”姜雪阳淡淡的说道。
蒋卫轩继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说完，他把随身携带的那把斋蘸法师剑扔在地上，对着三茅观中的茅山派弟子神情黯然的说道：“今日我茅山输了。”
蒋卫轩玄关被碎开口认输，三茅观弟子也是同样的沮丧。
唯有那位茅山内门来的弟子犹自带着几分不服气：“若是章行走在此，以他的元神修为……”
“闭嘴！”
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蒋卫轩打断，之后茅山派弟子再也无人敢阻拦我们下山。
乌衣巷，王家。
门庭还在，内中一片哀戚。
这么多年来，王家积累的财富全部供给了内门弟子修行用。丹药，法器，符箓这些东西都是耗费巨资换来的。
老话说的好，穷文富武败家子修行，修道本就是一件极为烧钱的事。而现在，因为招惹了茅山派，王家内门所有修行者全部被废，死伤数十人。
千年底蕴，洗劫一空。
最惨烈的是那王家老祖，好不容易修到了突破玄关的瓶颈，却因为遭此横祸激怒攻心，身死道消意难平。
我们三人进了内院，看到王汉生披麻戴孝正在主持治丧。
佛爷上前问询，尚未开口便被王汉指着鼻子痛骂。
“都是因为你！”
佛爷怔在原地，嘴角牵扯却没有为自己辩解。
这件事如果从一开始我未插手，王家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凄惨。
可是，我既然来了，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佛爷跳进火坑。
王汉生斥责完佛爷，看到我又怒斥道：“还有你！你不是有个好师父么，她人呢！”
“我已经来了。”我尚未回话，姜雪阳便淡淡的开了口。
姜雪阳的年轻貌美，令人不会轻易联想到她的身份。
所以尽管她是随着我们一起进来的，也没人想到她就是那个惊艳整个道门的全真教天下行走。
“你就是谢岚的师父，全真教的天下行走姜雪阳？”尽管姜雪阳已经亮出了身份，王汉生的语气依然很不客气。
“不错。”
“呵呵，就算你来了又如何，晚了。可怜我王家千年门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涉足修行界。”王汉生惨然一笑说道。
“道门实力为尊，你们王家的确不该涉足修行界。”姜雪阳淡淡的说道。
如果王家只在俗世争权夺势，茅山派再有能量，也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因为国家不允许。
但是王家半个身子进了修行界，等于已经出世了。
方外和世俗是两个世界，这一点国家看的很开。所以尽管王家人有死有伤，也没办法从世俗里讨公道。
“所以，你现在来了还有什么用？”王汉生苦涩的问道。
“不破不立，王家崛起从佛爷开始。从今天开始，佛爷便是我姜雪阳的亲传弟子，王家上下皆可随她修行我全真教术法神通。”
她这番话，令王家人集体震撼。
王家之前虽然在修行界也有一定名声，但是和大道统完全不能比拟。
就算他们当初随了章凡的心意，并入茅山派，茅山派也不会给与他们内门弟子的待遇，学不到茅山道法精髓。
而现在，姜雪阳却说王家上下所有都可以修行全真教术法。
最关键的还不是这句，而是她居然把佛爷收做亲传弟子，而姜雪阳是除了名的护短。
“姜仙长说的是真的？”王汉生问道。
“自然是真。”
“恕我斗胆问一句，我听说茅山派的章若虚已经凝聚出元神，如果他来了金陵，又该如何？”
“你大可放心，我既然来了他不会再来，明日你们就会明白我这话的意思。”
……
安排完王家的事之后，我和姜雪阳一起去了佛爷所居的庭院。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姜雪阳，譬如她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栖霞山。终南山和栖霞山相隔数千里，她是怎么来的。还有，她能来，凝聚出元神的章若虚又为什么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当我把这些问题问出之后，姜雪阳却含笑问我：“谢岚，蒋卫轩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难道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么？”
听姜雪阳这样一问我，我开始回想当时她在三茅观现身后的场景。
姜雪阳受风神护佑，可借风力，御风飞行我能理解，只是一下子从终南山来到栖霞山，数千里之远，她不过玄关修为，哪来的那么多真炁？在她对蒋卫轩出手的时候，那蒋卫轩明明已经使出了移形换影，却半道上被她突然打断。移形换影跨越空间的瞬移，即便速度再快也不存在被打断的情况，除非姜雪阳拥
有主宰一方空间的威能。
而能主宰一方空间的境界，自然是合道。
“师父，难道你已经合道了？”想到这里我问道。
“不错。”
“可是，你不是连元神都没有凝聚么？”
“合道未必非要凝聚元神，当初谢流云能够以识神合道，阴司拿我和他相提并论，我即便不如他也不能比他差太远。”
识神合道，也就是所谓的肉身合道。
识神不比元神，元神可以无视情感和欲望，而识神一息一念都和情感和欲望相连接。
而要合道，首先要做到的就是心思纯净匪我思存，全身心投入天地之中寻找适合自己的大道机缘。
从这方面来讲，识神合道难如登天。
必须意志坚定而又心思超绝的人才能做到，要算尽自己的每一个念想，在神念起源处便开始斩灭。
元神合道可以水到渠成，识神合道要算尽天机。
要把自己的神念计算得分毫不差再一一斩断，方可从超然于物外体悟大道。
谢流云是千古奇才，能在镇魂棺中和魔道祖师对弈，以他心智完识神合道不难。
而姜雪阳也能做到，只能说她的宿命已经开始真正解封了。
至于张之远的道则肯定不是这么合的，他应该是先凝聚出了元神再合的道，只是外人不知他凝聚出元神罢了。
听闻姜雪阳合道成功，我心中既是为她高兴，同时也感觉到重重压力。
我现在还只是真炁境界，谈玄关都言之尚早，更妄论合道境界了。
而且即便我能破入玄关，合道之路也很艰难，因为我走的是以剑入道的路子，同样也要避开元神。
“你也不用沮丧，姽婳短时间内不可能出世，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这次你能悟出杀剑已经超出了我的期望。”姜雪阳出言鼓励我。
“师父，我下面要如何修行呢？”
“依然是斩邪祟渡亡魂，以剑入道。”
“何为以剑入道？”
“等你剑出无悔之日，便是你以剑入道之时。”
她这话我有点听不懂，可她并没有多给我解释。只说有些道理，懂的时候自然会懂，不懂的时候解释的再清楚也不会懂。
我们说的这些佛爷自然是听不懂，安静的坐在灯下，此时她身上所穿的还是昨日的那身红装，看起来很动人。
“葳蕤，你可愿拜我为师？”姜雪阳问她。
“愿意。”
说着佛爷便起身站起来要和姜雪阳磕头，姜雪阳不闪不避，生生受了她三下大礼，才让她起身。
这一点和我当初的待遇可不一样，我记得我当时在终南真正拜师的时候，姜雪阳只让我给全真教的祖师爷王重阳上香。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让她磕头而不让你磕？”姜雪阳问道。
“嗯。”我点点头。“同人不同命，是人皆有命数。葳蕤是苦命女子，命数浅薄，她对我磕头对我的命数不会有任何冲撞，同时还能从我的命数中借走一部分气运。而你则不一样，你的头我可
受不起，怕是这九天十地能受你大礼的人也不多。当然，姽婳不在此列。”
“为什么？”
“因为你欠她命数。谢岚，无论宿命会把你带向何方，我要你记住，你可以负尽天下人却一定不可负她。”
“我定不负她。”我说道。
姜雪阳说明日过后她还要去天师府走一遭，全真教的确暗中受到道门连横制约，她必须为全真教解围。
她留在王家的时间不多，当晚留宿在佛爷房间为她彻夜传法。
第二日，王家人用过斋饭后，被姜雪阳全部传唤到前院大厅。说等下会有茅山弟子上门，要他们在大厅等候。
王家人对茅山派惊魂未定，一听说茅山弟子要再来，神情难免有些惊慌，对此姜雪阳只微微一笑却没有多解释什么。
到了早上九点钟左右，茅山弟子开始现身。
清一色玄黑色道袍，头戴黑巾，竟是道门治重丧的打扮。一行数十人，抬着好几口大箱子。
领头的正是三茅观观主，丛林殿主执事悉数到位。
进了大厅，观主先和姜雪阳见礼。
“福生无量天尊，王家出事掌教震怒，今日特派我等前来赔礼道歉。”
“只道歉？”姜雪阳神情冷淡的回了一句。
“当然不是只道歉，所有当日从王家谋取的财务今日一并奉还。另外再出地宝级法器三十六件，玄关高人所绘神符三百枚，茅山内门所制的斋蘸法师剑五十把……”
茅山派家大业大，他报出的这份清单已经超出了当日从王家掠夺的财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家虽然不差钱，不过三茅观观主报出的这些东西就是有钱也没地买的道门秘宝。
姜雪阳不动如山，神情淡漠。
“不知姜行走还有何要求，贫道遵掌教口谕，只要姜行走所提出的条件，茅山派当尽力完成。”
“王家死伤数十条人命的事，你们茅山派准备怎么交代？”姜雪阳问道。
这话一出，三茅观观主脸色立刻变得难堪起来。
自古杀人偿命，人命关天。
姜雪阳咬住这茬不放，茅山派就再也无话可言。
“还请姜行走明示。”
“王家主，你现在是王家的主事人，你来告诉他们怎么做？”姜雪阳转头看向王汉生说道。
虽然涉及人命，王汉生也不敢对茅山派说出太过分的要求。
只说，元凶章凡已经伏诛，王家不愿再追究此事。“修道本为勘破生死，道门每次争锋动辄死伤数万。章凡已经伏诛，王家不愿意追究，我也不会再多说些什么。不过，我要你带话给章若虚，倘若茅山派再敢对王家不敬，
我不介意亲自去茅山碎他玄关灭他的元神！”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姜雪阳起身展现神威。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茅山派弟子无不匍匐跪倒，无一敢凝视她本尊。
待到茅山派的人全部走光之后，王家人这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谢先生，尊师现在是什么境界？”王汉生走到我跟前轻生问道。
“能让章若虚连金陵都不敢来，你猜猜她是什么境界。”
王汉神惊愕失语……
此间事了之后，姜雪阳和我们辞行去了龙虎山。
金陵发生的事情，很快传的天下皆知。
一时间无论是道门中人，阴人，关外野仙，都知道全真教的姜雪阳已经合道。
而在姜雪阳从龙虎山归来之后，天师府的地位一落再落。即便有那九名人道弟子坐镇，天师府依然无法阻挡声望的下跌。
原因很简单，道门实力为尊。
天师府的许缙要是早知如此，当初绝不会逼张之远卸任。
没有合道境界的高人，也没有元神境界的高人，天师府要想在继续执道门牛耳已经很难了。五大道统现在看似排位依然未变，可是明眼人谁都知道，全真教已经强势崛起。而茅山派虽然出了个元神境界的章若虚，声望不仅没有半点提升，反而进一步下跌。
在姜雪阳离开没多久，全真教那边来人入驻王家。
真炁高手五人，玄关高人带队，他们来王家就是为了指点王家弟子修行。这些人的到来让王家上下诚惶诚恐，到此时才彻底相信，王家真的要崛起了。
我这次入世是为了斩邪祟渡亡魂，自然不会一直留在王家内院修行。
王家对南京灵异界了若指掌，王汉生告诉我若想插手灵异界的事情，金陵鬼市是最好的去处。
寻常鬼市有两种，一种是专门交易一些老旧稀罕物，和各种来路不明的奇货。另外一种则是鬼魂和精怪异类在人间的交易场所，道士和阴人也可进入其中。
这天晚上我和佛爷一起去了金陵鬼市。
金陵鬼市在南京郊外的秦淮河河畔，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子时。
遥望鬼市，只见青灯幽幽如鬼火。虽然看起来人影憧憧，可我知道这些人影未必都是人。
鬼市以阴魂交易为主。
横死之人怨气不散，地府不收，有人便打这种阴魂的注意，抓去养成小鬼。
不只是阴人养鬼，道门中也有养鬼的法门，许多人力不济的事，交给鬼魂去做。
对于那些修行邪术的人来说，阴魂还有另外一个用途，就是做成法器。直接磨灭阴魂的灵识，祭炼到法器当中为法器增加威力。
我和佛爷在鬼市中一路走来，所见的多是这种阴魂买卖，多半是女子和小孩。
小孩子心思纯净宛若一张白纸，用来养小鬼最好不过。至于女子除了可以抓去行常人不能行的事之外，还可以为其画皮成人，剪纸为衣买回去做老婆。
阴阳有别，这种女人凡人自然是不敢娶的，却是那些旁门左道中淫邪之辈的心头好。
生前是美女，死后做艳鬼，艳鬼的价钱比普通阴魂高的多。
阴魂在交易之前都被困在聚阴阵中，常人看不见，佛爷和我都能瞧的一清二楚。
佛爷是借助慧眼，我则是依靠真炁，只要把真炁运转到双眼中就能察觉到他们的本体。
我和佛爷一路走来，光是大大小小的聚阴阵就见了不下十几个。
“他们也真是可怜，横死之后不能解脱，还要被当做商品来买卖。”佛爷叹息着说道。
我也是有此感触，这些阴魂多本没有道行，即便不被人抓走也没有害人的本事，和凡人无咎。
寻常游离在山林间，默默等待着怨气散尽入地府轮回。
被人抓去做了商品，为善为恶不再由他们掌控。倘若做善事还好些，若是做了恶事，被阴司的人抓去了还要地狱刑罚之苦。
“阴魂没有修行，抵抗不了风雨雷电，稍有不慎便会冭灭消散。阴魂交易，对他们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机缘。”一个穿着长衫的年轻道士听到佛爷的话后说道。
“你看那女鬼，她的遭遇也叫机缘么？”佛爷指着路边的一个摊位说道。
那摊位的聚阴阵规模很大，驻足的客人也最多。
佛爷所指的那名女鬼此时已经被人卖走，买她的人是个相貌猥琐的中年人，带着画皮来的。
女鬼已经借助画皮化作人形，却一丝不挂，此刻正跪伏在中年人脚下，按照中年人的指令摆出重重不堪入目的姿态，中年人满脸淫笑显然极为满意。
“还有那孩子，买他的那个不是好人。”佛爷又指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婴灵说道。
买婴灵的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带着斗笠，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血红，踮着脚尖走路。
婴灵被他掐着脖子上下打量，满脸垂涎之色。
“这人是个鬼修，买下婴灵就是为了吃掉他。”年轻道士苦笑着说道。
“你说鬼市对阴魂来说是机缘，可我这一路所见，却都是心思歹毒的恶人来交易阴魂，又有几个阴魂被买回去后能够享受到香火供奉呢？”
这下那年轻道士再也不说话了。
心思良善的人不会来鬼市，来这里的人多半都是那些修行邪术或者为了满足自己私欲品行不端的人。
甚至不止是人，还有妖灵邪魅幻化成人形来鬼市购买口粮。
这一路行来，我已经察觉到好多非人的异类，甚至还有开启灵智的行尸混杂在人群中。
这些异类若是没有害人道门也不会去管，鬼市更是专门为他们开的。贩卖阴魂给他们做口粮，然后交换他们从深山野林人迹罕至处得来的天灵地宝。
佛爷慈悲见不得阴魂受苦，我何尝不是。
在我眼中众生平等，不仅是生者，阴魂也一样。
佛爷可以花钱从那名鬼修手中把婴灵买下来，可是金陵鬼市一月开市三次，每次都有大量阴魂沦为牺牲品，要是全部买下来的话，即便王家产业富足也根本做不到。
更何况那鬼修若是得了钱，肯定还会继续从别的地方买他需要的阴魂。
这个道理我能想明白，佛爷心里自然也清楚。所以她只管为阴魂伤心难过，却也没有开口要我去做什么。
鬼市不仅交易阴魂，也有活物交易。所谓的活物，指的是那些已经凝聚出内丹却道行浅薄无力自保的妖兽。世间生灵皆可修行，其中以人类为最。因为只有人类可以直接识神修行，其余生灵要修行必须先结
内丹。等到可化形为人的时候，再把内丹炼化用来开辟玄关小世界。
妖兽的内丹中储存着它们从天地间汲取的灵气，神异之处比寻常仙草灵药要好的多。
和阴魂相比，这些妖兽更可怜。
因为妖兽的内丹在本尊死亡后就会散尽灵气，要想夺舍它们的内丹只能在它们活着的时候活体剖腹来取。
面对阴魂交易，年轻道士还能做到冷眼旁观。
可是当看到有人想要对一只通体雪白的狐妖下手的时候，他的愤怒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
随着愤怒一起翻涌的还有一股奇特的神念波动。
我看向佛爷，佛爷拉过我的手在我手心写了一个妖字。
怪不得我一直觉得这道士的气息有点奇怪，只是大妖轻易不入山海关，我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这里是关内，你若动手就不怕会引火烧身？”察觉到他身上的妖气越来越盛，我赶紧对他说道。
“你看出了我的来历？”年轻道士皱眉问道。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应该在鬼市上惹事。”
我能感知到他的神念很充沛，道行绝不在我之下。可这里毕竟是关内，只要暴露了他是大妖的身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何况鬼市的水很深，能在鬼市做交易的人都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善类。这些人背后都有盘根错节的势力，甚至还有一些大道统也和鬼市有利益牵连。
“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族人被残害？”年轻道士听了我这话后恢复了几分理智，可眼中的愤怒依然还在。
“不用你出手，在这里有人比你更有资格出手。”我说道。
“谁？”
“我来。”
姜雪阳要我下山是要我体悟杀心，领悟杀剑。
我知道鬼市阴暗，却从未过鬼市会如此肮脏。
鬼神冥冥，自思自量。
即便是面对章凡的时候，我的杀心都不像现在这么坚决。之所以隐忍到现在，也只是想看看这里的人心到底有多脏而已。
当下，我拔出手中的斋蘸法师剑先走向那名鬼修，没有和他说半句废话，直接和他打个照面一件斩断他的臂膀。
接住那个小婴灵，然后把她交给佛爷。
解救了婴灵之后，我又走向那位满脸淫邪的中年人，以杀机震碎了他的识神。
既然他无法控制自己的邪欲，那么从此做个植物人好了。这两番变故，令鬼市立刻一片慌乱。所有人都停下了交易，全部看向我。
没有人想到我会突然在鬼市逞凶，就连佛爷也想不到。至于那名妖族显化的年轻道士，更是满脸震惊的看着我。
金陵鬼市的这条街并不是很长，所以，当我手中的斋蘸法师剑暴起剑光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
而鬼修在断臂之后也没有立刻死掉，而是躺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的哀鸣。
贩卖阴魂给鬼修和中年人的那位摊主脸色最难看，因为那二人都是他的主顾。
“无论阁下和他们有什么怨仇，都不应该在鬼市了结。”摊主死死的盯着我说道。
鬼市的规矩不多，其中一条就是任何人不得在鬼市逞凶，否则必遭所有人联手诛杀。
因为鬼市只讲利益，不讲道义，在鬼市逞凶破坏市场秩序等于是侵犯了所有人的利益。
“我和他们无怨无仇，不过见不得人为恶而已。”我说道。
“鬼市是道门默许的存在，天道不涉阴司不管。我不管你到底什么来历，既然敢在鬼市行凶今日就必死无疑。动手！”
随着摊主一声令下，人群之中传来两道凌厉无比的杀意。
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的，肯定暗中有人守护，只是我想不到这摊主的守护者根本不是人类。
一男一女不假，却是一尸一鬼。
男行尸的眼睛闪烁着赤芒，全身血气涌动，不知这行尸吞噬了多少精血，居然已经修炼成了血尸。
如果把最低阶的行尸比为道门通灵境界，这血尸便是真炁境界。
而且还要比一般的真炁高手更难对付，因为血尸力大无穷，速度极快，全身上下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寻常符箓法术也对他们无效。
要对付血尸，只能用至刚至阳斩破万邪的雷法才行。
女的是个蛇骨婆，我之前在师娘的纸扎店就见过一次，不过眼前这位是真身。
蛇骨婆美艳阴毒，左右手臂上缠着一青一红两条毒蛇。
毒蛇鳞片寒光闪烁，蛇信子有半尺来长，毒牙阴森可怖。
被毒蛇一盯，令人毛骨悚然。
蛇骨婆的本事全在两条蛇上面，青蛇的毒腐蚀性极强，沾肤而入烂肉跗骨，赤蛇的毒活性最强，遇血而行直攻心脉。
凶险之处，丝毫不弱于血尸。
血尸和蛇骨婆一现身，围观的众人纷纷远离我身边。
那名大妖显化的年轻道士显然也认识到此中凶险，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护着佛爷远远站在一边。
血尸身法如电，低吼一声抢先朝我扑了过来。
我不闪不避，便在他即将扑中我身体的时候，真炁外放，撕裂出一道镜像。
血尸战力虽强，却智力低下，直到双手连发把我的镜像扯成了幻影碎片才发觉到不对。
而这时候我的人已经来到他背后，随着杀意和真炁融合剑气在剑身上流转，我反手一剑斩在血尸的后颈部位。
只听嘭的一声，血尸斗大的脑袋高高飞起，腔口出鲜血喷涌宛若烟花绽放。
直到鲜血全部流尽，血尸的身躯才不甘心的轰然倒地。
我不会雷法，但是我有剑气。
剑气修炼到极致无坚不摧唯快不破，我的剑气虽然只是初生，却也不是血尸能够接的下的，起码要到尸王境界才行。
蛇骨婆起初顾忌血尸的身法没有一起出手，直到血尸倒地才敢上前。随着她念动咒语，赤红二蛇一左一右朝我凌空飞来。
尚未近身，就觉得腥风扑面。
我知道这两条蛇剧毒无比，万万不可让它们近身。
之前我杀血尸的时候，剑气内敛于剑身之中无人察觉。此时我却再也顾不上掩饰了，斋蘸法师剑剑芒暴涨，一道弧形剑气横扫赤红二蛇。
赤红二蛇虽有鳞甲，防御能力却远远比不上血尸。被剑气扫中之后，各自断成两截跌在地上。
蛇骨婆心痛无比，发出一声怪叫，面目狰狞的朝我扑来。
没了毒蛇的蛇骨婆冲过来就是送死，我不闪不避，一剑点在她额头，灭了她的灵识。
灵识被灭后，蛇骨婆阴身不存，化为黑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无论是血尸还是蛇骨婆，都不是寻常修行者可以养成的，其中耗费的心血太多，堪比打造一件道门顶级法宝。
两人都被我用剑气摧毁，摊主立刻露出一副心丧欲死的样子。
只是他似乎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扯着嗓子一声声嘶吼：“他在鬼市行凶，你们为什么不动手？”
有人想要对我出手，却被一位拄着拐杖的黑衣老妪阻拦住。
看得出来，这里的人对老妪很尊敬，她一现身，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她身上，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阴风婆婆，此人鬼市行凶又杀了我祭炼半生的血尸，灭了蛇骨婆的灵识，您要为我做主啊。”摊主大声说道。
哪知道这个阴风婆婆看都不看他一眼，走到我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问道：“敢问可是谢先生？”
“你认得我？”我问道。
“不认得，但是我认得你用的是剑气！”
末法时代的道门中修行杀剑的人极少，见过剑气的人更是几乎没有。也只有那些大道统里出来的人，才能认出剑气来。
金陵鬼市虽然鱼龙混杂，大道统出身的人却不多。所以，尽管我用剑气斩杀了蛇骨婆的赤红二蛇，大部分人依然猜不出我的来历。
一听阴风婆婆叫出我的身份，鬼市众人脸上先是一片震惊，继而又涌现出无比复杂的神色。
鬼市行凶犯众怒，他们自然不想放过我。
可是要他们对姜雪阳的亲传弟子动手，也实在没这个勇气。
更何况，我本人也不好惹。
“既然你已经猜出了我的名字，就应该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说完我走向那位摊主，没打算放过他。
整个金陵鬼市就属他的生意最红火，也属他为恶最多。在他的聚阴阵中无一例外全是婴灵个艳鬼，而这些婴灵和艳鬼的下场我已经看到了。
摊主这会也回过神来了，知道招惹了最不该招惹的人。不再为血尸和蛇骨婆的死揪心，开始为自己的性命忧虑了，眼巴巴的看着阴风婆婆。
“谢先生，你杀鬼修和恶徒可以，但是你不能杀他，不然就是姜行走来了也是护不住你的。”阴风婆婆说道。
“哦？”
“鬼市是道门默许的存在，天道不涉阴司不管。你为王家出头姜行走可以护佑你，你若是为阴魂出头，便是和天下道门为敌。”
阴风婆婆这话一说，鬼市的人纷纷出言附和。
“阴风婆婆说的是真的，你的确不能杀他，更不该为阴魂出头。阴魂本就不该留存于世，人间毕竟是生者的世界。”
“谢道友，鬼市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了，免得让尊师为难。”
“你若是执意要为阴魂出头，行事便和那魔道中人毫无区别，道门是容不下你的。”
……
魔道有教无类，法传六道，当初在魔道的势力范围内是不存在鬼市的。
我沉默半晌，最终放弃了杀掉那位摊主的打算。
姜雪阳此时正和天师府争锋，我不能拖她的后腿，何况现在也不是魔道复出的机缘。
可是看见鬼市中的凄凄惨惨的阴魂和那些瑟瑟发抖的妖兽，若就此罢手我又心有不甘，最终让佛爷出钱把今日所有交易的阴魂和妖兽全部买下来放生。
有些事不是一个人就可以做到的，不然魔道祖师也不会创建魔道了。
最初我对于魔道只有敬意，敬他们的教义，即便我背负着七杀命格却从未想过为魔道复出做些什么。
我的初心在姽婳身上，不忍她孤军奋战。
而现在，看到这些受苦的阴魂和妖兽，我忽然有了一种使命感。
仙道尊卑高下，所以才会有弱肉强食。人道无为而知，所以才会有肮脏的鬼市。人间或许不需要再有第二个魔道祖师，因为他太惊艳，连天道都容不下他。但是，一定不能没有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