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到夫人抱着裴卿卿,像母亲一样安慰她,慧嬷嬷莫名的觉得很温馨。
裴卿卿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徐氏拍了拍她的后背,眼睛里尽是疼惜。
这孩子从小就没有娘,在裴家时,又受尽裴家人的冷眼。
从未体会过有母亲疼爱的感觉。
突然的,徐氏想到了一个主意,“卿卿,你给我做女儿可好?”
这话听的裴卿卿楞了一下,“您说什么?”
她有些僵硬的松开了徐氏的怀抱,清亮的眸中含着泪光。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收你做义女,跟筱雅一样,你也叫我娘,对你和筱雅,我一视同仁,你…愿意吗?”徐氏怕她会觉得自己话说的太唐突,怕她不愿意就……
“我愿意!”裴卿卿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她愿意。
徐氏是个很好的母亲,她怎会不愿意。
“好,那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了。”徐氏疼爱的揉了揉她的长发,还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如母亲一般疼爱。
“我……那我……是不是该敬茶行礼……”裴卿卿开心的有点懵。
一般认干女儿,或者收义子什么的,是要敬茶行礼的吧?!
要有个仪式感才算嘛?
就好比幸福来的太突然,裴卿卿有些手足无措。
“对对对,是该敬茶行礼!”这时,慧嬷嬷端来了一盏茶。
正厅里,徐氏坐在高堂上,裴卿卿跪在下面,手里端着茶,“干娘请用茶。”
“好。”徐氏喝了茶,裴卿卿就是她的女儿了。
准确的说,是干女儿,不过干女儿也是女儿。
徐氏从自己手腕上,取下来一个镯子,套在裴卿卿的手上,“这是干娘出嫁时的嫁妆,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往后你就是我霍家的二小姐。”
“干娘,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镯子戴在手上,裴卿卿虽然开心,但是这镯子是干娘的嫁妆,那便是要留给霍筱雅才是,她不能收……
“你既叫我一声娘,就是我的女儿,听干娘的话,你若推辞,干娘可要认为你嫌弃干娘的东西太过寒酸了啊!”徐氏佯装不高兴的说。
徐氏都这么说了,裴卿卿便就不敢再推辞。
“这镯子很漂亮,一点都不寒酸,多谢干娘。”裴卿卿嘴角上扬,清亮的眸中渲染出明媚的笑意,把镯子护在手心,可宝贝了。
“你喜欢就好。”见她收下镯子,徐氏也开心,“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徐氏亲手将她扶了起来,然后牵着她,往后院走去。
裴卿卿有些狐疑,干娘要带她去哪?
但她并没有多问。
直到来了一个小佛堂,裴卿卿才知道徐氏带她来干什么。
“将军,今日我认了卿卿做女儿,往后我们就多了一个女儿,将军你也会高兴的,对吧?”徐氏眼中带着泪,对着佛堂前供奉的一个灵位说道。
裴卿卿这才明白,徐氏是带她来拜祭霍霄的灵位。
既然认了徐氏做干娘,那霍霄便是义父,理应祭拜。
裴卿卿虔诚的跪在灵位前的蒲团上,“卿卿拜见将军,将军请放心,往后卿卿会孝敬干娘,照顾干娘,也会保护干娘的。”
说完,裴卿卿给霍霄的灵位嗑了个头。
今后,徐氏就是她的第二个母亲,她会孝敬徐氏,照顾徐氏,也会保护徐氏的。
徐氏悄悄地抹了一把泪,然后笑着将裴卿卿扶了起来,“将军也会喜欢你的。”
然后,裴卿卿又陪着徐氏说了会儿话,快日落了,裴卿卿才说要回去。
“不若你就留下来,在干娘这过夜吧?”徐氏拉着她的手说道。
“干娘,许诗琪在侯府,不回去瞧瞧,我不放心。”既然认了干娘,那这将军府,也算是她第二个家了。
要过夜,以后有的是机会。
徐氏一听许诗琪的名字,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笑着点头,“也罢,那干娘就不留你了,总归以后有的是机会。”
对于徐氏的善解人意,裴卿卿心中温暖又感激,“多谢干娘。”
她说许诗琪在侯府,徐氏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如此善解人意的母亲,上哪去找啊。
今日收获真不错,不仅见到了霍筱雅,还多了个干娘。
“干娘,您不用送我了,我知道路的。”徐氏要送她,裴卿卿开口将她拦了回去。
出将军府的路,她知道。
再说了,既然认了干娘,就不用把她当客人一样。
“那好,回去的路上,自己要当心些。”徐氏如母亲一般的叮嘱她。
“我知道的。”裴卿卿笑着点头,然后看了眼徐氏身后的慧嬷嬷,“慧嬷嬷,劳烦你好好照顾干娘。”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二小姐有心了。”慧嬷嬷也高兴。
夫人膝下就一个闺女,现在又多了一个闺女,最主要的是,是裴卿卿是个性子好的,对夫人又敬爱有加,虽是侯爷夫人,又贵为卿公主,却半点都不骄纵。
慧嬷嬷是越看越喜欢。
然后一番道别之后,裴卿卿就走了。
看着裴卿卿的背影,徐氏嘴角带着满足的笑。
“恭喜夫人,喜得闺女。”瞧着徐氏脸上的笑意不断,慧嬷嬷笑着说恭喜。
“的确是个大喜事儿,卿卿她是个好孩子。”徐氏脸上的笑意止不住,然后又像是想起了自己喝醉的亲闺女,“哪像筱雅那么野丫头,从来不叫我省心。”
虽是责怪的话,但眼睛里的宠溺,是骗不了人的。
慧嬷嬷知道,徐氏这说的是反话,“老奴知道,夫人是最疼爱小姐的,老奴这就去给小姐煮碗醒酒汤,醒醒酒也就好了。”
“我自己去煮吧。”徐氏摇头往厨房去了。
慧嬷嬷在后面笑的和蔼,就说夫人是嘴硬心软,嘴上责怪小姐,其实心里,比谁都疼爱小姐。
出了将军府的大门,裴卿卿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嘴里还在哼着小曲儿,可见心情极好。
回去后,一定要好好跟白子墨说说,她多了个干娘!
不知道白子墨听了,会有什么反应呢?
裴卿卿迫不及待的就上了马车。
莫约小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表示着她到家了。
裴卿卿身轻如燕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正准备回府,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三妹……”
这声音,使裴卿卿顿住了脚步。
回过头,裴卿卿眼神闪烁了一下,“大哥……”
裴少枫朝她走近,眼睛里带着疲惫,“三妹,我有话想跟你说。”
“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裴卿卿有些惊愕。
大哥在她印象中,一直是个真正的谦谦君子。
怎么变得……
有点不忍直视啊。
胡子拉碴的,眼睛里都是血丝,满脸的疲惫,像是几天没睡觉似的,还一身的酒气。
她能说大哥堕落了麽?!
裴少枫闻言,嘴角掠过丝丝苦涩,“三妹,跟我回裴家一趟吧?”
如果说上一秒,裴卿卿还在好奇,裴少枫这是怎么了?
可是下一秒,听见裴少枫说让她回裴家。
裴卿卿脸上的神情僵了一下,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拒绝,“大哥,我早已与裴家恩断义绝,大哥若是来找我的,我自当恭迎大哥,可大哥若是为了裴家来的,我便没什么好说的。”
裴卿卿说的很干脆。
她和裴家,早就恩断义绝了。
早已没有了回裴家的理由。
还回去做什么?
裴卿卿说罢,转身就要回侯府。
可是却被裴少枫拉住了手腕,“三妹……父亲想见你最后一面……”
这话让裴卿卿几不可见的僵硬了一下。
最后一面……
大哥的意思是……
记得在滨州时,竹颜曾说过,裴震病重……
裴卿卿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见裴卿卿没反应,裴少枫又说,“就当大哥求你,随大哥回去见见父亲吧?”
裴卿卿不自觉的五指紧握,眼底有过一丝纠结,以及丝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大哥知道,以往是父亲对不住你,你就看在大哥的份儿上,回去见父亲最后一面,好吗?”裴少枫沙哑的声音充满了恳求。
裴卿卿闭了闭眼,心中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睛里只有一片清明,平淡的开口道,“大哥,我跟你回去。”
大哥这副模样,想必就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吧。
裴震,那个她叫了十多年父亲的人,就要死了麽……
若说心中无半点悲凉,那是假的。
然后裴卿卿过门不入,没有进侯府,而是跟着裴少枫,回了裴家。
当裴卿卿再次踏入裴家,心境早已不同,如今的裴家,给她一股荒凉感。
犹如无人问津的一座荒墓,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悲凉的气息。
裴卿卿闪了闪目光,裴家真的落败了。
“咳咳……”
在门外,裴卿卿便听见了里面的咳嗽声,看来裴震是真的病重了。
“三妹,进来吧。”裴少枫上前去推开了房门,一股浓烈的药味儿便迎面扑来。
裴卿卿几不可见的微微蹙眉。
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外面天色本就日落了,屋子里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
裴卿卿依稀可以看见躺在床上,身形枯瘦的裴震。
“咳咳……枫儿,是…是卿儿回来……回来了吗?”裴震从被褥里伸出一只皮包骨的手来,问是不是裴卿卿回来了。
那一刻,不知怎的,裴卿卿眼眶一阵酸涩。
不是她想哭,可偏偏就是红了眼眶。
“父亲……是三妹回来了。”裴少枫握住裴震枯骨般的手,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悲伤。
他知道,父亲大限将至……
“卿儿……卿儿呢?”裴震临死,反而像是有了执念一样,就想在死之前,见裴卿卿一面,否则便死不瞑目。
裴卿卿站在裴少枫身后,微弱的烛火下,裴震看不见她的身影。
她上前一步,压抑着有些哽咽的声音道,“我在这儿……”
“卿儿……你,你回来了……”听见裴卿卿的声音,裴震似乎很激动,就想从病床上翻起来,可奈何没有力气,就是起不来。
如今的裴震,早已没有了往日作为一家之主的傲气,只是个濒临死亡的老人罢了。
躺在病床上的裴震, 变得骨瘦如柴,脸上不见半点血肉,只有一层皮包骨,说话都有气无力,好像随时会咽气。
看着这样的裴震,裴卿卿眼眶里的酸涩越发的重了几分,眼泪摇摇欲坠。
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心疼裴震,可是亲眼看到裴震变成这样,心中的悲凉不受自己控制般的浮了起来。
然后在裴少枫的帮助下,裴震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裴少枫拿一个靠枕,给裴震垫着,让他靠在床头。
裴震这才看清站在裴少枫身边的裴卿卿。
“枫儿,你先……出去吧,我有话……想跟卿儿说……”裴震艰难的开口。
“是……”裴少枫明白,父亲让他去把卿卿找回来,是有话想跟她说。
或许,到了如今,父亲方知悔悟。
裴少枫转身时,深深地看了眼裴卿卿,那一眼,好像在说,请她让父亲安心的走……
裴少枫出去之后,昏暗的屋子里就剩下裴震和裴卿卿两个人了。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裴震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若不是有微弱的呼吸,就跟已经咽气的人没区别。
而裴卿卿,则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可否人,看着病成这样的裴震,是可怜的。
最后,是裴震先有了动作。
他朝着裴卿卿,伸出了他枯瘦如柴的手,“卿儿……”
裴卿卿忍着眼眶的酸涩,喉头哽咽了一下,犹豫了一秒钟,要不要握住裴震的手……
裴震像是连伸手都没了力气,那只枯瘦的手,下一秒就垂落了下去。
就在这时,裴卿卿还是握住了那只垂落下去的手,“你要见我,想说什么你就说吧……”
她只是,可怜裴震罢了。
可怜一个将死之人罢了。
裴卿卿在心里如此告诉自己,可是眼中的酸涩,怎么忍都没忍住,还是掉了下来。
“卿儿……我这一生,做了许多的错事……咳咳……可我唯一做对的……就是养育了你……死后也算能去见你的母亲……”裴震一句一喘的说。
几句话说下来,像是花了他所有的力气。
可他握着裴卿卿的手,却很用力,用力到甚至让裴卿卿感觉到了一个父亲对她的在乎。
可这一切,来的都太迟了。
如果……如果早在最开始的时候,父亲能这般对她……
或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已经晚了……”纵使有心忍耐,可裴卿卿的声音还是免不了出现哽咽,带着鼻音。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即便裴震现在悔过了又有什么用?
已经回不去从前了。
“是啊……晚了……已经晚了……”裴震病的皮包骨的脸上,流下泪来。
但他还是紧紧的握着裴卿卿的手不肯松,就算自己没有力气,也不肯松开。
“卿儿……叫你来,是想在临死前……弥补一点我的罪过……”裴震喘息着说。
裴卿卿闻言顿了一下,“弥补什么?”
人都要死了,还能怎么弥补?
现在说弥补,不觉得太晚了吗?
“你母亲……当年,的确是背叛了陛下……你,你……你并非是陛下的……骨肉……”
“你说什么?”裴震的话,让裴卿卿惊大了眼瞳,“父亲,你说什么?我不是陛下的骨肉?那我爹是谁?你告诉我,我爹是谁?”
情急之下,裴卿卿叫了一声父亲。
却更是让裴震老泪纵横,他喘息着最后一口气,“你爹……你爹……是……”
没来得及说完这最后一句话,裴震便没了气息。
握着她的手彻底的垂落了下去。
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父亲……”看着裴震咽气,裴卿卿愣住了,眼泪不自觉的就落了下来,摇晃着裴震枯瘦的身体,“你给我醒过来!你还没告诉我,我爹是谁?你不是说要弥补我吗……给我醒过来,我不许你死!你死了拿什么来弥补我……”
裴卿卿的情绪有些失控,不知是看着裴震死在她面前刺激到了她,还是裴震临终的话刺激到了她?
裴少枫一直守在门外,听见裴卿卿的声音,迅速便推开了房门。
裴卿卿正哭着摇晃着裴震的身体,裴少枫眼中闪过泪光,跑进去将裴卿卿拉了起来,用自己的胳膊禁锢着她,“三妹……你冷静些……”
看着自己父亲咽了气,裴少枫如何能不伤心,不心痛,可是他知道,死对父亲来说,是一种解脱。
他完成了父亲临终前的遗忘,父亲应该走的无憾了……
“我不伤心……不伤心……”在裴少枫的臂弯里,裴卿卿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不伤心,可是为什么控制不住的流眼泪,为什么想哭。
“父亲!”就在这个时候,裴蓉华也跑来了。
一进来就看到裴少枫正勒着裴卿卿安慰她,而父亲……已经咽了气。
“父亲……”裴蓉华眼睛一红,当场就哭了起来,扑到裴震的身体前,抓着他的胳膊哭泣,“父亲……你这是怎么了……父亲,你别吓蓉华啊……”
蹭的一下,裴蓉华眼泪的目光对准了裴卿卿,“是你!是你逼死父亲的是不是?裴卿卿,你怎么这么狠心!父亲好歹养育了你十多年!父亲病重,你连看都没来看他一眼,现在还来逼死他!裴卿卿……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瞅着裴卿卿,就是一顿指责。
裴蓉华或许是真的慌了,父亲没了,往后她连最后的一点依靠都没了。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父亲没了,若说不伤心,裴蓉华还算人吗?
“你给我闭嘴!”是裴少枫,转头呵斥了裴蓉华。
可裴蓉华此刻也是气上心头,平时她怕裴少枫,可是现在,她倒不觉得怕了,毫不畏惧的冲着裴少枫吼,“大哥!你如此偏袒她,就不怕父亲死不瞑目吗?”
裴少枫脸色越发冷了下来。
可裴蓉华像是豁出去了,有些话,她憋了好久了,索性就一次性吐出来。
“大哥,以往你便偏爱裴卿卿,而疏远我这个亲妹妹,这便罢了,如今父亲都没了,裴卿卿逼死了父亲,你却还护着她,就不怕父亲寒心吗?!”裴蓉华指责的振振有词,一副对裴少枫很失望的样子。
替过世的父亲不值。
许是裴蓉华这么一嚷嚷,倒让裴卿卿冷静下来很多。
她离开了裴少枫的臂弯,眸光清冷的转头,看着指责她和大哥的裴蓉华。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有说错吗……”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裴蓉华脸上。
硬生生的将裴蓉华打偏了头,没说完的话给她打回了肚子里。
“你敢打我?!”捂着被打的半边脸,裴蓉华目光狠厉的瞪着裴卿卿。
“裴蓉华,你口口声声的指责我和大哥,你是觉得自己很孝顺吗?你是父亲从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嫡女,可在父亲重病时,你都做了些什么?你侍奉过重病的父亲吗?父亲重病时,你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想着攀龙附凤,追随凌王前去朔城,我说的没错吧?如今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一字一句,句句冷厉,裴卿卿清冷的眸光像是冰刀子剐在裴蓉华脸上。
“你……”裴蓉华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她嚣张,裴卿卿比她更嚣张。
气势逼人。
裴蓉华一时间被逼问的找不到话来反驳。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裴卿卿说的没错。
父亲重病时,她追随凌王去了朔城。
换了谁,会想承认自己的不孝之处?
裴蓉华也一样。
她不想承认,但却被裴卿卿逼的不得不承认。
逼得无话可说。
甚至还有点怕裴卿卿,裴卿卿身上的气势,实在是逼人。
裴蓉华心里不仅恐慌,她还委屈。
父亲没了,再也没人庇护着她了……
现在还要受裴卿卿的欺辱!
裴蓉华咬着唇,纵使眼中有泪,也遮盖不住她看裴卿卿时,眼底浮现出了狠辣。
“三妹……”是裴少枫,拉了裴卿卿一下,算是无声的为裴蓉华求情了。
然后转看了裴蓉华一眼,“父亲过世,你下去准备丧礼事宜吧。”
裴蓉华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愤愤然的退了下去。
与其留下来看裴卿卿受气,不如去准备父亲的丧礼。
裴家本就没有亲戚,打从发生了裴正浩玷污溪凤公主的事情之后,就更加没人敢跟裴家往来了。
虽然这事情过去了许久,裴正浩也因此获罪了,可裴家从那以后,就变成如同烈狱一般的地界,无人问津。
所以裴震的丧礼上,注定是会很冷清的。
人死如烟灭,又何须在意丧礼冷清不冷清。
裴蓉华走了之后,裴少枫又说,“三妹,我叫人送你回侯府。”
既然她已经见过父亲了,也算仁至义尽了。
“大哥……”就在裴少枫转身的时候,裴卿卿叫住了他,“今日天色已晚,看不清外面的路了。”
说罢,她便独自转身,走了出去。
裴少枫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悲戚而深谙。
他知道,她是要留下来给父亲守丧。
或许她也没有那么怨恨父亲。
裴卿卿离开裴震的房间之后,找了个家丁吩咐了一句,让家丁去侯府报个信,就说她今夜不回去了,留在裴家过夜。
家丁也立马就按吩咐送口信去了。
裴家今夜是注定无眠了。
冷风瑟瑟,裴卿卿回头看了一眼裴震的屋子,心底蔓延出一丝悲戚。
眸中隐有泪光闪过,然后便回房去了。
今夜,她便住回她曾经住过的院子。
当玖月收到口信的时候,便去了白子墨的书房。
男人正埋头看书,瞧见玖月进来,嗓音低沉道,“夫人可回来了?”
玖月摇头,“夫人去了裴家,说是今夜不回来了,留在裴家过夜。”
白子墨闻言,手指翻动书页的动作顿了一下,不回来了?
“说是裴震过世了。”玖月接着说道。
这回,白子墨闪了闪目光,放下了手中的书,“过世了?”
然后,白子墨从桌案前起身,“准备一份丧礼,去裴家。”
玖月当即就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颔首道,“是。”
既然夫人肯留在裴家为裴震守丧,说明夫人心里,怕是已经原谅了裴震。
入夜后,裴卿卿心事重重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突然响起的开门声,裴卿卿一下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以为是裴少枫来了,毕竟裴蓉华不会自找没趣的跑来她这里。
待看清进门的身影时,裴卿卿眼神闪了一下,“侯爷,你怎么来了?”
白子墨进门,二话不说的就把她从床上捞了起来,坐到自己腿上,“夫人在哪儿,为夫就在哪儿。”
男人说的不以为然,但裴卿卿知道,这男人是在安慰她。
也罢,她今日是真的累了。
放轻身心的靠在男人胸膛里,裴卿卿疲累的闭上了眼睛,“侯爷来了也好,否则我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夫人难过吗?”白子墨搂着她,嗓音低沉的问。
裴震死了,难过吗?
“我不难过……”裴卿卿嘟囔着。
可是男人如何能不知道,眼睛都哭红了,还说不难过。
“夫人累了,有为夫在,安心睡吧。”她说不难过,白子墨也没有拆穿她。
不难过就不难过吧。
裴卿卿点点头,靠在男人身上,可心中有事,怎么睡得着。
她虽闭着眼睛,可男人知道,她没睡着,“若是睡不着,就跟为夫说说,夫人的心事?”
他的女人有心事,他哪会看不出来?
裴卿卿叹了口气,然后睁开了眼睛,“什么都瞒不过侯爷。”
这男人,就是火眼金睛。
想起裴震临死前跟她说过的话,裴卿卿感觉心里乱极了,七上八下的,就是不得安稳。
“侯爷可知父亲临死前跟我说了些什么?”裴卿卿眼神有些木讷,心里乱,脑子里也乱,乱的她目光都是呆滞的。
有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无力感。
靠在男人胸膛里的裴卿卿没看见,男人深谙的眸中掠过一丝精光,“裴震的遗言,与夫人说了些什么?”
裴卿卿张了张嘴,却又像是说不出口,反复了两次,裴卿卿一闭眼,像是狠下心来,开口道,“他说……我娘当年的确是背叛了陛下……我不是陛下的骨肉……”
一想起这句话,裴卿卿就忍不住浑身一阵颤栗。
只觉得好冷。
打从心里冒出的冷。
她万万没想到,母亲竟会真的做出背叛乾帝的事……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那便错不在乾帝,而是母亲的过错……
换个哪个男人,都忍受不了自己的女人背叛自己,更何况是一国之君的乾帝。
所以,母亲当年才会被乾帝赐死,将尸身赶出了宫……
越往深处想,裴卿卿便越是一阵阵的发凉。
男人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夫人相信裴震说的麽?”
如果裴卿卿抬头看看,或许就能看到男人眼中的深谙。
可是裴卿卿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抬头去看,是以并未看到男人眼中的思虑。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父亲还有什么理由骗我呢?”
说不知道,但其实,她心里是信的。
裴震临死,没有骗她的理由。
“那他可有说你的亲生父亲是谁?”白子墨嗓音低沉的问。
说到这儿,裴卿卿又叹了口气,“没有,他还没来得及说,就咽了气……”
所以她才会如此头疼。
最关键的一点,裴震没有告诉她,人就咽气了。
现在她上哪儿去找线索去?
在裴震的精心诓骗下,乾帝还以为,她是皇女,若是叫乾帝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骗局,可想而知,乾帝会是何等的动怒?
男人嘴皮子蠕动了一下,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只轻声安慰她,“既然不知道亲爹是谁,那就走一步看一步,总归夫人还有我,我可以如父如夫的陪着夫人。”
“噗……”这话把裴卿卿逗笑了一下。
“侯爷你是认真的吗?”她仰头,望了一眼这男人。
这也就是自己的男人,换了别人,她还以为这是要占她便宜呢。
如夫不假,这如父,也就这男人说的出来。
“为夫像是不认真的样子吗?”哪知,男人还一本正经的反问一句。
表示自己认真的不能再认真了。
裴卿卿抿唇,好吧,你是认真的!
不过被男人这么一逗,她心里的压抑倒是减缓了很多。
男人搂着她,一个侧身便躺在了床榻上,将她搂在怀里,“睡吧。”
这两天既要守丧,那便有的忙了。
裴卿卿点头,也就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
裴震过世的消息,也传进了皇宫。
听闻裴震昨夜过世了,乾帝倒也没什么反应,就是叹息了一声。
默然了片刻之后,乾帝还是叹息的开口,“全贵,你代朕去裴家给裴震上柱香,看在他养育了卿儿的份儿上,朕便赏他三炷香。”
旁边伺候的全贵公公听了之后,恭敬的颔首,“奴才领旨。”
然后全贵公公就退了下去。
“等等。”
全贵公公没走两步,就又被乾帝给叫住了。
“陛下还有何吩咐?”全贵公公又折了回来。
“你此去,若是卿儿在裴家,让她进宫来一趟,朕想见见她。”乾帝语气中透着几分想念。
就像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儿的那种想念。
全贵公公一听就知道了,恭敬道,“是……”
然后就出宫去裴家上香。
不多时,勤政殿的一个小太监便悄悄的去了栖凤宫。
此时慕溪凤正闭眼假眠的躺在美人榻上,冷艳的妆容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奴才参见公主。”小太监哈着腰,低下头给慕溪凤请安。
刷的一下,慕溪凤睁开了双眼,那双美目中,一闪而过的冷凉,“又有什么事儿?”
声音更是冷凉,就跟外头那冰冷的井水一般没有温度。
自从溪凤公主在九龙山出了那遭事之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冷冰冰的,宫里的人,连正眼都不敢瞧她。
先前只因有个宫婢,多看了慕溪凤一眼,就被她活活给杖毙了。
从那以后啊,宫里的人,见到慕溪凤,就跟见到了活阎王一样。
见到她都得绕道走。
小太监不敢抬头,只低声禀报,“回公主,方才宫外有人来禀报,说是裴大人昨夜过世了。”
“裴大人?”慕溪凤从美人榻上爬了起来,眉眼间闪过一丝惊愕,“哪个裴大人?”
“回公主,是裴震裴大人……”小太监抬头一眼,然后又迅速的低下头。
“裴震死了?”慕溪凤意味不明的口吻道。
“奴才刚刚在陛下那儿听到的,陛下派了全贵公公出宫,前去给裴大人上柱香。”小太监把他听到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呵,死了好啊,死了就一了百了。”慕溪凤轻笑一声,尽是冷凉。
吓的小太监是头皮一紧,把头压的更低了,公主这么笑,可真瘆人……
“本公主知道了,下去领赏吧。”慕溪凤一摆手。
对小太监来说,那就是恩赦一般。
“是,奴才叩谢公主。”麻溜的就退了下去。
虽然公主性情大变之后,冷是冷了些,可每回给的赏赐,却是极大方的。
够他宫外的全家花销好几年的。
否则也对不起他提着脑袋给公主卖命啊。
小太监退下之后,空旷的寝宫中,就只剩下慕溪凤一个人。
慕溪凤嘴角勾起淡淡的冷笑,“死了,裴震你倒是死的轻松,既然你死了,那你们裴家欠我的,一笔勾销了。”
裴家该死的,都已经死了。
裴家现在, 也就剩一个裴少枫了。
想起裴少枫,慕溪凤不禁心底一抽,像是被人刺了一下。
隐隐泛疼。
慕溪凤深吸一口气,就算让自己变得冷血无情,可这颗心底,还是会疼。
真该死!
慕溪凤眼神冷凉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处,“你若再疼,我便将你挖出来。”
她不会再为任何人感到心疼,哪怕是裴少枫。
如今的慕溪凤,早已不是当初的慕溪凤。
不仅是在后宫中,整个宫中,她都可以一手遮天。
收买了勤政殿的小太监,父皇知道的事,她也能知道。
在这宫中,谁若对她不仁,她便百倍还之。
如今就连赵雪莲都不敢来招惹她。
说起来,赵雪芙那个贱人似乎怀了龙种?
整个宫中,都有她的眼线,包括赵雪芙宫里。
只是赵雪芙并未宣太医确诊,慕溪凤淡淡一笑,却冷得令人头皮发麻。
这回又有好戏看了。
冬香打赏了方才那小太监回来之后,便见慕溪凤笑的冷凉,“公主……”
“去告诉芙蓉宫的人,本公主要知道,赵雪芙是否真的有孕了?”慕溪凤的眼中,除了冷,还是冷。
“是……”冬香颔首,表情有些纠结。
公主变成这样,最心疼的就是冬香了。
她眼睁睁的看着,公主从一个率性洒脱的人,变成如今这般冷酷。
“你想说什么?”冬香跟她的时间最长,慕溪凤一眼就看出,她有话想说。
“公主,裴大人过世,镇远将军必定……”
然而,冬香一句话没说完,只是提到了镇远将军,尚且都没提裴少枫的名字,便迎来慕溪凤的一记冷眼。
吓的冬香立马就跪了下去,“公主恕罪,是奴婢多嘴……请公主恕罪……”
“冬香,看在你跟了本公主这么长时间的份儿,本公主便原谅你一次,自己下去领二十板子。”慕溪凤的声音很轻,却很冷。
“是……谢公主……”冬香苦着一张脸就退了下去。
裴少枫这个名字,现在是公主的忌讳。
谁都不能提。
哪怕是沾边儿都不行。
她是犯什么糊涂了,竟会在公主面前提裴少枫!
冬香知道,要不是她跟随公主已久,等着她的,便是杖毙!
一个时辰后,全贵公公来到了裴家。
人死毕竟是个晦气的事儿,这天也依稀下起了小雨。
全贵公公不耐的甩了甩手里的拂尘,然后大摇大摆的进了裴家。
全贵公公代表的是乾帝,分量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裴少枫作为孝子,披麻戴孝的迎接全贵公公,“公公亲临,下官不胜惶恐。”
但其实,裴少枫哪会不知道,若不是陛下的旨意,全贵公公又怎会亲临?
“将军客气了。”全贵公公那绝对是个见人下菜碟的人精,装模作势的虚扶了裴少枫一下,“人死不能复生,还请将军节哀顺便。”
裴少枫现在身价可比以前高多了,陛下亲封了镇远将军,远超过了以前少将军的军职。
然后又像是眼尖儿的瞧见了裴卿卿和白子墨也在,全贵公公连忙就凑到了裴卿卿面前,“奴才见过卿公主,见过侯爷。”
出宫前,陛下来特意交代了,若是裴卿卿在裴家,就要她进宫一趟。
“公公不必多礼。”裴卿卿淡淡的颔首道,淡然的面上看不出喜怒。
不过全贵公公看她穿了一身白色的孝衣,便知她是在为裴震戴孝。
倒是没想到,裴卿卿还会为裴震戴孝。
不过嘴上,全贵公公却没有多嘴,只态度恭谨的说道,“奴才出宫前, 陛下特意吩咐了,想见见卿公主,稍后还请卿公主随奴才回宫一趟。”
“陛下要见我?有什么事吗?”现在听到乾帝的名字,裴卿卿心里可不是滋味儿。
她这算不算是诓骗了乾帝?
但转念一想,当初诓骗乾帝的,可不是她。
是裴震。
裴震现在都已经过世了,还能怎么秋后算账?
所以不关她的事,从头到尾,说她是皇女的,是裴震和乾帝自己,不是她。
“回卿公主,陛下只是许久不见卿公主,时常念及卿公主,听闻卿公主回来了,便想见见卿公主。”全贵公公自然不知道裴卿卿心中所想,他只知道,陛下挺疼爱裴卿卿倒是真的。
此前裴卿卿不知所踪,陛下可没少派人去寻,可就是没寻到踪迹。
后来听闻裴卿卿去了朔城找白子墨,陛下才算放心,召回了那些找寻裴卿卿的人马。
就是不知那段时日,裴卿卿去了何处?
全贵公公老人精了,虽然有些怀疑,但也知道,这不是他该过问的。
陛下尚且没说什么。
裴卿卿抿唇,“公公你也看见了,我如今戴孝,怕是不适合进宫见陛下,恐会冲撞了陛下,还请公公回宫向陛下禀明情况才是。”
“这……”都说全贵公公老人精了,哪会听不出裴卿卿话中的拒绝之意啊?!
裴卿卿这是不愿意去见陛下的意思?
这也就是仗着陛下现在心疼裴卿卿,若是换了别人,全贵公公岂会对她有好脸色?
少不得还要说上一句,不知死活!
竟连陛下召见都敢不去?这是仗着陛下的恩宠,恃宠生娇啊!
“裴大人过世,夫人要守孝三天,若是冲撞了陛下怕是公公也担待不起,公公回宫与陛下说明缘由即可。”最后还是白子墨开口,替裴卿卿打发了全贵公公。
全贵公公脸色几不可见的僵了一下,白子墨未免有些盛气凌人了!
但全贵公公也不傻,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场景去和白子墨呛声,堆起一脸僵硬的笑,“侯爷说的是,奴才定会如实禀明陛下。”
然后全贵公公不着痕迹的冷哼一声,转头看向裴少枫,“咱家是奉陛下旨意,前来代陛下给裴大人上三炷香的。”
口气可就要比刚才硬气多了,好像在裴少枫这儿,能把在白子墨那吃的憋气给找回来。
典型的见人下菜碟。
全贵公公代表的,可是陛下。
白子墨目中无人,量他裴少枫不敢如白子墨那般傲慢无礼!
全贵公公便像是一只仰着脑袋的鸭子,觉得自己骄傲极了。
“微臣多谢陛下。”既说代表的是陛下,裴少枫自然得做到应有的礼数。
至于全贵公公那点骄傲自满的得意,裴少枫压根儿就像是没瞧见。
他若是跟 一个深宫里的阉人计较,那才是有失身份呢。
全贵公公再怎么高高在上,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只是俗话说,打狗看主人。
而全贵公公,刚好有个了不起的主人罢了。
裴少枫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办完父亲的丧礼,不想惹别的麻烦。
然后裴少枫回头,亲自点燃了三炷香,“公公请。”
“有劳将军了。”全贵公公拿着三炷香,对着裴震的棺柩拜了三拜,公鸭嗓故作叹息一声,“裴大人,咱家代陛下来看你了,你可一路走好啊。”
完事之后,裴少枫又帮他把三炷香插在了棺柩前的香炉里。
“多谢公公。”作为孝子,不管对方是不是代替陛下而来,依着规矩,只要是来给逝者上香的,裴少枫都应该回礼。
作为孝子的礼。
香也上完了,祭拜也祭拜过了, 该说的也都说了,全贵公公临走之前, 还特意多看了一眼裴卿卿。
似乎是问,你当真不进宫去看看陛下麽?
裴卿卿看懂了全贵公公的眼神,但她只当做看不见。
仍旧是淡漠的守灵,并没有要进宫的打算。
最后全贵公公也只能愤愤不平的甩袖走了。
好一个裴卿卿!仗着陛下的恩宠,恃宠生娇!
主要是请不动裴卿卿,再加上屡次在白子墨面前没讨到什么好处,吃了憋气,所以全贵公公才这么不爽。
但却有奈何不了裴卿卿以及白子墨。
谁让裴卿卿现在是陛下的心头肉呢。
全贵公公走了之后,裴少枫就来到了裴卿卿面前,“三妹,那阉人最是记仇,只怕你今日驳了他的颜面,遭他记恨。”
听出裴少枫语气中的担心,裴卿卿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大哥也说了, 不过一个阉人罢了,我还怕他不成?”
别说她现在头上还顶着皇女的头衔,就算身份被戳穿,她好歹也是侯爷夫人,背后还有她男人撑腰,怕他个球。
一个死太监而已,谁不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才给他几分好脸色?
见她眸子里的自信,裴少枫又看了眼她身边守着的白子墨,便是明了,“是大哥多虑了。”
白子墨会保护好她的。
“大哥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裴卿卿抿唇。
她知道,大哥是担心她得罪了那死太监,日后进宫遭他记恨报复。
裴少枫笑了笑,没再说话,几个人就这个守在灵堂里。
如果说裴少枫以前一直觉得,是白子墨从他身边抢走了他的三妹。
那么到了现在,裴少枫才真正释然了。
其实白子墨完全可以不用来守孝的,可他还是换了白色的衣袍,来守灵堂。
虽不是一身孝服,但裴少枫知道,白子墨是有心留下来陪着卿卿守孝的。
除了过世的老侯爷,试问战北候何曾为谁守过灵?
所以,裴少枫释然了。
白子墨,的确是卿卿的良配。
停棺三天,丧礼三天,便就要守孝三天,这三天,裴家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白花白布,瞧着好不萧条,倒也是令人唏嘘。
许是因为乾帝命全贵公公前去裴家上过香的缘故,这三天,前来裴家祭奠裴震的人倒也不少。
霍筱雅和北宫琉都来了。
当然,不是一起来的。
霍筱雅先来。
来了之后,先给逝者上了三炷香,然后才和裴卿卿呆在一处。
“卿卿,前日我喝多了,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走了!昨日忽然又听闻……裴大人过世了,卿卿,你也别太伤心了,节哀顺变才是。”霍筱雅在身边压低了声音安慰她。
裴卿卿摇了摇头,勾了勾嘴角,“多谢徐姐姐宽慰,这个结局,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若说丝毫不伤心,那是假的。
但若说有多么的伤心,那也不见得。
平平淡淡最合适吧。
“北宫世子到!”
就在裴卿卿这边话音一落的时候,外头传来了通传声。
北宫琉来了。
裴卿卿忽闪了眸光,下意识的偏头看了眼霍筱雅。
毫无意外的,从霍筱雅的眼中,看到了亮光,但随后又是失落。
“他怎么来了……”霍筱雅小声的嘀喃着。
或许就连霍筱雅自己都没意识到,听闻北宫琉来了,她便开始有些手足无措了。
手指揪着衣袖,出卖了她的紧张和忐忑。
很快,北宫琉就进来了。
率先看到的,便是霍筱雅。
但也仅仅只看了一眼,便就移开了目光。
北宫琉今日,也穿了身素白的衣袍,视线与白子墨对视一眼,默默地打过招呼之后,北宫琉便动作诚恳的给裴震的棺柩上了香,算是祭拜过。
“多谢北宫世子。”裴少枫由衷的表示感谢。
他还记得,北宫琉于自己有恩。
当日他私自回京,是北宫琉带人搭救于他。
这份恩情,裴少枫一直记在心里。
“裴将军不必客气,逝者已矣,将军请节哀。”北宫琉语气真诚的宽慰道。
裴少枫淡淡颔首,表示谢意。
霍筱雅几次想开口,可却就是开不了口,望着北宫琉说不出话来。
裴卿卿是看着都感觉到了苦情二字。
明明很想见北宫琉,现在见到了,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北宫琉也是,像是没瞧见霍筱雅一样。
裴卿卿觉得,她现在见不得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霍筱雅,是她最好的朋友,现在她还和霍筱雅喊同一个‘娘’。
她必须帮霍筱雅一把才行。
霍筱雅和北宫琉之间,需要有人推一把,最好是能捅破那层阻碍着她们的窗户纸。
于是裴卿卿悄悄地扯了扯自家男人的衣袖,给了他一个眼色。
白子墨心神领会,虽然并不想多管闲事,但他夫人想做一回这个月老红娘,那他便只能依着自己女人。
恰好北宫琉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白子墨面前,带着一贯玩世不恭的笑意,“没成想侯爷竟也会为裴大人守孝,难得见侯爷穿一回孝服,倒也是养眼的很。”
话里话外都在打趣白子墨。
打趣白子墨,早已成为了北宫琉见面的日常。
见面不打趣,或是不挖苦白子墨两句,那都不是北宫琉了。
这也像是他和白子墨相处的模式。
明明霍筱雅就在他旁边,不过短短两步的距离,可北宫琉偏偏就是一副看不见霍筱雅的模样。
惹得霍筱雅眼中泛起了泪花。
咬着唇瓣,霍筱雅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了。
北宫琉故意看不见她,故意对她视而不见,心是疼的。
霍筱雅想骂人,可是架不住北宫琉的视而不见,让她想骂都开不了口。
瞧见霍筱雅眼中含泪,裴卿卿瞥了眼北宫琉,可是北宫琉连她都无视了……
压根儿就像是没瞧见她责怪且示意的眼神儿一样。
仍旧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察觉到自己的小女人要不高兴了,白子墨幽幽转身,“本候有话对你讲。”
然后负手而立的就走了。
言下之意便是,随本候来!
北宫琉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与其呆在这里戳自己的心,不如眼不见为净。
无人知道他内心的隐忍,他要费好大的劲,才能保持住表面的不在意。
于是北宫琉二话不说的跟着白子墨走了。
“徐姐姐我们走!”再然后,裴卿卿拉着黯然伤神的霍筱雅后脚也跟着走了。
后院里基本没什么人,裴家的人都在灵堂里守着,哭灵。
要的就是没人。
“侯爷要说什么?”北宫琉淡淡的口吻问。
白子墨回头,面不改色的睨了一眼北宫琉,“不是本候找你,是她找你。”
北宫琉闻言眸光闪了一下。
然后裴卿卿就带着霍筱雅过来了。
“侯爷什么时候也做这种传话筒了?”不难听出北宫琉语气中的不高兴。
显然是不高兴白子墨坑他。
帮着霍筱雅,准确的说,是帮着裴卿卿坑他。
“是我让侯爷帮忙的,怎么?你有意见?”裴卿卿冷哼一声道。
她指使她男人,你北宫琉也有意见?!
北宫琉嘴角一抽,“侯爷唯妻命是从,本世子能有什么意见?”
说话同样冷淡。
其实他是怕他绷不住表面的不在意,所以只能用冷淡来回应。
虽然是在跟裴卿卿说话,但却是表现给霍筱雅看的。
他答应了徐氏,不再见霍筱雅的。
霍筱雅眼中含泪,但却也很生气,她不相信北宫琉一点都不喜欢她。
可是他却要装作冷淡无情,她一个女儿家,都敢大方承认喜欢他,为什么他就不能勇敢一点?!
“既然侯爷没话说,本世子就告辞了。”然后,北宫琉作势就要走了。
显然并不想多呆。
只是却被人一把给拉住了,“世子若是走了,将来可别后悔。”
是裴卿卿,拉住了北宫琉。
虽然不确定,这辈子北宫琉和霍筱雅的命运,会不会如同前世一般凄惨。
但是北宫琉如果现在走了,将来有他后悔的时候!
裴卿卿清冷的眸光太过坚定,坚定的北宫琉不由得犹豫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裴卿卿转头牵着白子墨的手,“侯爷,我饿了,我们去吃些东西吧。”
把时间和空间留给北宫琉和霍筱雅两个人。
时间很寂静,冬日里的风也很冷,霍筱雅只能看到北宫琉的冷峻的侧颜。
“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吗?”霍筱雅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
在霍筱雅看不见的地方,北宫琉五指紧了一下,眸光深沉而冷峻,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只沉声道,“不想看自然就不看。”
“你骗人!”霍筱雅压根儿就不信他,既然他不敢看她,那她就偏要让他看着她。
霍筱雅一个上前,贴近北宫琉面前,让他避无可避的看着自己,“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你不敢承认?”
北宫琉很隐忍,只能用冷峻而遮盖眼中的隐忍,微微偏过头,“我并不喜欢你,是你多心了。”
“你撒谎!”霍筱雅一把,就扯着他的衣袖,“你不喜欢我,为何不敢看着我说?”
“我知道,你是因为我娘才……”
“霍大小姐,你真的太多心了。”北宫琉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转回头,嘴角带着轻佻玩味的笑意,一如即玩的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北宫世子。
他笑的轻佻玩味,但却独独没有任何感情,“本世子一介质子,不会喜欢任何人,即便本世子将来要娶妻,也只会娶我神昭的姑娘,而非这天凤的女人,更不会是你霍大小姐,霍大小姐你明白吗?”
他说的不以为意,正是因为不以为意,才像是他的真心话。
明白?
她不明白!
“你胡说!你分明也是喜欢我的,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你自己,也骗不了我!”不管他说什么,霍筱雅就是不信。
她就是不信北宫琉不喜欢她。
他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她。
北宫琉微微侧目,像是怕被霍筱雅看穿。
语气冷淡道,“本世子说的都是真心话,若是霍大小姐执意纠缠,本世子也只能辜负霍大小姐的美意了,总归本世子辜负过的姑娘也不止一个,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这话就像在说,反正他玩过的女人也不少。
多霍筱雅一个也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
深层一点,就是说霍筱雅不顾廉耻,他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还要纠缠他。
送上门来供他玩乐呢?!
“北宫琉!”
“本世子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北宫琉压根儿就不给霍筱雅再开口的机会。
说罢转身就要走。
“北宫琉!你给我站住!”她让他走了吗?!
刷的一下,霍筱雅就抽出了随身携带的软鞭,一鞭朝着北宫琉打了过去。
她自然不会真的伤着北宫琉,只是多少有些被他气到了。
他说的那叫什么话?!
当然,也只是为了留住北宫琉罢了。
北宫琉一个侧身,便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她的鞭子。
霍筱雅毫不停留,甩手又是一鞭抽了过去。
这一次,北宫琉徒手接住了她的鞭子,“你闹够了没有?”
玩世不恭的眉眼间多了一丝温怒。
“没有!”霍筱雅想都不想的回怼他。
“不可理喻!”北宫琉似乎是真有些恼了,手一甩就松开了她的鞭子。
“啊!”
可是这一松手,就松出事来了。
许是他没控制好甩手的力道,霍筱雅往后跌了下去。
北宫琉当即一惊,动作比心,啊不,是比他的嘴更加诚实。
眨眼之间,就朝着霍筱雅闪身过去。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托在霍筱雅的腰间,眉眼间没来得及藏好的急切暴露了他的紧张。
稳稳当当的接住了霍筱雅的身子,看着他为自己着急,霍筱雅眉眼带笑,就知道他是喜欢自己的。
哼!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
反应过来之后,北宫琉才明白自己被霍筱雅给耍到了。
当即脸色就更沉了。
想要松开霍筱雅,只是霍筱雅却没给他机会,一把,就抱住了他。
北宫琉身体一僵,“松开!”
说话都隐有一股磨牙的味道。
“我不!”霍筱雅笑眯眯的赖在北宫琉身上,紧紧的抱着,就是不肯松手,“刚刚你那么紧张,还说不喜欢我!”
“你,你简直……”北宫琉真要被她给气到了。
自己刚刚居然真的被她给骗到了。
“我简直太喜欢你了,北宫琉,我真的很喜欢你……”霍筱雅紧紧的抱着他说。
说她不知矜持也好,不顾廉耻也罢。
她就是喜欢他!
她也不怕承认喜欢他。
北宫琉动作僵了一下,眼睛里掠过一丝动容。
但却很短暂,稍纵即逝,快到就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男人的力气,到底是要比女人大很多的。
只要北宫琉想,就没有推不开她的。
北宫琉简单的一个用力,就把像牛皮糖一样的霍筱雅从身上给扒了下来,然后转身就要走。
“哎呦……”哪知,霍筱雅突然又嚎了起来。
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北宫琉……我肚子疼……”
“霍筱雅!同样的计俩用两次就不好使了,你真当我好骗吗?”北宫琉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像是真要生气了!
虽然眼神狠,但更多的,显然是无奈。
“我真的肚子疼……你忘了,我来月事……一直都会腹痛……”霍筱雅捂着肚子,就差在地上缩成一团去了。
倒是北宫琉闻言,眸光忽闪了一下。
脸色明显开始动容了。
她来月事……会腹痛,这他是知道的。
“你……你没事吧?”北宫琉停下了要离开的脚步。
他不会说,因为霍筱雅来月事会腹痛,他还曾特意悄悄去打听过,听闻女子来月事,若是会腹痛的,表示宫寒,疼起来不可开交……
或许北宫琉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疼惜来,心中也软了几分。
“你扶我一下啊……”霍筱雅对他伸出了手,想让他扶她起来。
然而,北宫琉忘记了有句话叫女人心,海底针。
没有套路,只有更深的套路。
当他心软的拉住霍筱雅的手时,就像是鱼儿上了钩。
霍筱雅明媚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趁他不备,猛地一个用力。
突如其来,以及猝不及防之下,北宫琉愣是被她给拉到地上去了,霍筱雅一个翻身而上。
下一秒,唇瓣上染上了一缕清凉,北宫琉惊呆了……
他居然被一个女人压了,还被强吻了……
北宫琉反应过来之后,就知道自己又被霍筱雅给耍了。
他本来可以一把推开身上的女人的,可是唇上的清凉,鬼使神差的使他不想推开。
霍筱雅眼睛里满是笑意,看他还不承认!
这回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这要是叫人看见,堂堂将军府的大小姐,光天化日之下,竟压在一个男人身上,还强吻了一个男人!
怕是霍筱雅这名声,也是不想要了。
片刻后,还是霍筱雅先离开了他的唇,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明明就喜欢我,干嘛不承认?”
北宫琉感觉自己脑子里一懵,他刚刚一定是脑子不清醒了,才会觉得享受这一吻。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碰了一个嘴唇,有什么好享受的!
北宫琉脸色颇为不自然,像是又羞又恼。
若是叫别人听见他那心声,怕是会听出些歧义。
蜻蜓点水的一吻还不够,他还想要怎么样!
蹭的一下,北宫琉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翻了起来,连带着将霍筱雅一把给拉了起来,“你……”
“我怎样?”霍筱雅下巴一扬,“亲都让你亲了,难道你想不负责任?!”
她还就赖上北宫琉了!
“……”北宫琉感觉自己被噎到了。
真是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亲都让他亲了?
到底是谁亲谁啊!
“我知道你喜欢我,你的身体可比你的嘴巴要诚实多了。”霍筱雅继续‘恬不知羞’的说。
“……”北宫琉成功的被她说红了脸。
这话也是她一个姑娘家能说的?!
她还有没有点羞耻心!知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北宫琉败给她了。
他感觉自己要是再跟她呆下去,自己这张脸,也是不能要了。
然后,北宫琉憋着一张泛红的脸,闷不做声的就走了。
“北宫琉,我告诉你,你别想不负责任!到将军府相亲的那些人,你都要给我解决干净,不然我就跟人说你轻薄了我!”
“……”北宫琉脚步一个踉跄,差点站稳。
他这算不算是被威胁利诱了?!
不能回头,否则就得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羞愧。
只是走到拐角的时候,白子墨和裴卿卿正似笑非笑的等着他。
也不是等着他,裴卿卿只是拉着白子墨来看看情况的罢了。
不过,看这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啊。
啧啧……
瞧瞧北宫琉,脸红到了耳后根。
不错。
纯洁男子的象征。
倒是北宫琉,看到裴卿卿那隐晦暧昧的眼神儿,整个人心气儿就更加不顺了。
这回他算是丢脸丢大了。
不过好歹北宫琉还能绷着一脸的冷淡,没窘给裴卿卿看。
裴卿卿给了他一眼‘不错’的眼神儿表示赞赏,然后绕过他去找霍筱雅去了。
没想到啊,她这个徐姐姐,真敢作为。
这要是换做别的女子,怕是没几个人敢干的出这事儿。
也就霍筱雅了。
不过,她要说的是,干得好!
对付北宫琉这种明明想要,却又死不承认的人,就该这么治他!
“感觉如何?”白子墨悠哉悠哉的,往北宫琉身边路过的时候,似笑非笑的睨了眼他。
“……”北宫琉一窘,好没气的给了白子墨一个白眼。
这波打趣,他输了。
北宫琉哪会不知道,白子墨是问他,被强吻的感觉如何……
如果白子墨不是成心打趣他,感觉……还不错。
后院发生的这一段小插曲,并不影响前面灵堂里的丧礼。
继北宫琉之后,便陆陆续续的有朝中大臣来祭奠。
朝中那些大臣,平时那些见着裴家就要绕道走的人都来了。
虽然没一个是真心来祭奠裴震的,但来一个,裴少枫还是客客气气的谢礼。
裴少枫哪会不知,这些人,不过是看陛下松了口,才肯来裴家祭奠逝者的。
全贵公公回宫后,也如实向乾帝禀明了裴卿卿的意思。
说是要为裴震守丧,怕冲撞了陛下。
此时乾帝刚好在太后寝宫里,巧了的是,太后刚好也说起了裴卿卿。
只不过太后对裴卿卿的印象不太好就是了。
上回她派人去宣裴卿卿进宫,竟直接将她的人给打发了回来。
这口气,太后可一直都没咽下去。
连带着对裴卿卿,自然也是不大待见的。
这回听闻全贵公公的回禀,乾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太后便冷哼一声,“陛下,哀家看你未免太过宠着这个裴卿卿了,既然已经认祖归宗,不改回皇家的姓氏便也就罢了,就连哀家和陛下的传召,她都推三阻四的不来!陛下就不怕她恃宠而骄?!”
“母后……母后言重了。”乾帝当然听得出太后话里话外都是对裴卿卿的不待见,他耐心道,“母后,卿儿她只是从小流落在外,未学习过宫中规矩罢了,也未在宫中生活过,对宫里,卿儿难免心生惧意,说起来,是朕有愧于卿儿,让她吃了这么多年的苦,还望母后能多多体谅体谅卿儿。”
很明显,乾帝这是在为裴卿卿说话。
一派慈父的模样。
同时乾帝不露痕迹的给全贵公公使了个眼色,让其退下,别在这儿触太后的霉头。
主要是牵扯到裴卿卿头上。
要是连乾帝的眼色都不会看,全贵公公那才是白活了,默默地就退了下去。
任谁都看得出,乾帝很是疼爱裴卿卿这个皇女。
太后不是不明白乾帝的心情,他对裴卿卿心有愧疚,但太后认为,还是不能太放任了些,“陛下的心思,哀家明白,可有些话,哀家还是要提醒一下陛下,裴卿卿虽是皇女,可她却嫁给了白子墨,即便陛下想忽略,那也是忽略不掉的,嫁了人,嫁的还是白子墨,便就没有了她作为公主的价值,陛下心里可要有数才行!”
都说知子莫若母,太后是最了解乾帝心思的。
皇家的女儿,作为公主,都该有其自身的价值。
可是裴卿卿嫁了人,嫁的还是白子墨,便就没有了她的价值。
纵使乾帝再怎么疼爱裴卿卿,觉得愧对裴卿卿,也该以大局为重。
太后的言外之意,便是在提醒乾帝,若是哪天到了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裴卿卿也是要舍弃的那一个。
毕竟她嫁的不是别人,是白子墨。
白子墨手握暗符,战北侯府位高权重,又曾功高震主的,便是乾帝最大的威胁。
说到这儿,太后就忍不住叹息一声,“如今溪凤那丫头也出了那档子事,陛下该尽早给溪凤那丫头安排一门有利的婚事才是。”
本来慕溪凤众星捧月,是皇室最有价值的公主。
可惜现在……
一个被玷污了清白了公主,还能有多大的利用价值?
虽然九龙山发生的事,皇家势大压了下来,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
慕溪凤即便是赐婚,看在皇家的威仪上,没人敢拒婚,但却未必能为皇家带来利用价值。
明面上虽没人敢说什么闲话,但背地里的闲言碎语是打压不尽的。
事已至此,还不将人嫁出去,留在宫中做什么?养成老姑娘麽?
“母后说的是,朕记下了。”对于太后的话,乾帝还是听得进去的。
毕竟是自己的亲娘,不会害自己,而且太后说的不无道理。
是该给溪凤找一门亲事了。
这段时间,宫里的风言风语,乾帝不是没有耳闻。
都说溪凤性情大变,变得易爆易怒,动不动就将人杖毙。
对此,乾帝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慕溪凤也是他疼爱了多年的公主。
“下个月便是哀家的生辰,正是个好时机,陛下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呐?”太后问的意味深长。
慕溪凤即便要嫁,也不能随随便便的找个人嫁了。
简单来说,哪怕慕溪凤只剩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要物尽其用。
说白了,就是要压榨慕溪凤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提起太后生辰,倒的确是个好时机。
介时王公贵族都会来给太后贺寿。
乾帝思沉了一下,皱着眉头开口道,“母后以为,北宫琉如何?”
太后闻言默然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自己儿子的意思。
老沉的开口,“公主的婚事,自当由陛下这个做父皇的做主,哀家也只能帮衬一二。”
母子俩这就算是一拍即合,定了主意。
此时刚回世子府的北宫琉猛地打了喷嚏,揉了揉鼻子,想着谁在背后说他坏话!
怕是北宫琉也没想到,一场阴谋算计朝他撒开了网。
乾帝和太后聊着聊着,倒是把注意力从裴卿卿身上移开了。
母子俩心知肚明,北宫琉虽为质子,却并不安分。
尤其是北宫琉与侯府走得近,便是不得不防。
加之这回南阳一事,又是镇南王从中插手,南阳说是煜王和裴少枫夺回来的。
那不过表面上说的好听的说辞罢了。
说难听点,那就是镇南王施舍来的!
非但如此,还搞得他们欠了镇南王一个多大的人情一样。
这口窝囊气,乾帝也是一直没咽下去。
若是不牵制着点北宫琉,恐怕‘关’不了北宫琉多久了。
而慕溪凤最后的价值,就是做牵制北宫琉的棋子。
乾帝前脚离开太后的寝宫后,他和太后方才的对话,也都悉数传到了慕溪凤本人的耳朵里。
‘啪’的一声响,慕溪凤砸了手中的正在摆弄的花瓶,“你说什么?太后让父皇给本公主赐婚?”
花瓶碎了一地,吓的前来禀报消息的小太监一哆嗦,“回公主……奴才不敢胡言……太后娘娘的确是这么说的……还请公主息怒……”
现在宫里,十个人怕是有十一个都怕慕溪凤。
因为慕溪凤一发脾气,底下的人就没命了。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跪着不敢抬头,正怕慕溪凤一张嘴,他就没命了。
可是又架不住慕溪凤的威逼利诱,不得不替慕溪凤卖命,做太后宫里的眼线。
在宫里当差的人,谁还没个手脚不干净的时候,溪凤公主手里抓着大部分宫女太监的把柄,威逼利诱,没人敢不听她的。
慕溪凤眼神冷的像冰,摔了花瓶之后,反倒是笑了起来,“太后她老人家怕不是安逸的日子过久了,想找点热闹,好啊,本公主就好好的陪她老人家热闹热闹。”
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就算不去看,小太监也感觉背后一阵一阵的阴冷。
太后这回是惹到了公主,看来太后寿宴上,只怕不会平静。
“你上回说,太后格外器重她老人家的侄孙女儿?”慕溪凤脸上带着笑,但却问的小太监脖子一凉。
“回公主,太后最近确是经常召见青禾郡主……”小太监像乌龟一样的缩着脖子回话道。
“呵,好啊,青禾表妹方才及笄,出落的楚楚可人,难怪深得太后她老人家的喜欢。”慕溪凤笑道。
像是在跟自己说,又像是在跟那小太监说。
总之,小太监算是听出来了,青禾郡主要倒霉了。
太后这是要培养青禾郡主来接替她的位置了啊。
难为太后老人家了,一把年纪了,还成天有操不完的心。
慕溪凤勾唇一笑,“你下去领赏吧,好好的给本公主盯着太后寝宫,就算是新飞进去一只蚊子,本公主也要知道,明白吗?”
这话对人家小太监来说,无异于是得了恩赦啊,忙不迭的磕头,“奴才明白,奴才谢公主赏……”
然后麻溜的就爬起来往外面跑,像是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第三天,送葬的队伍顺顺利利的出了殡,都说入土为安。
亲眼看着裴震的棺柩入土为安的那一刻,裴卿卿压抑的心头,却是松了口气。
这对裴震来说,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京师看似平静了几日,可这天夜里,朔城却发生了一门灭门惨案。
一批黑衣人潜入郡守府,大肆屠杀方家的人。
方益州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了,拉着他唯一的宝贝女儿,躲进了书房里。
外面杀戮声,哭喊声不断,方益州早已吓的魂飞魄散,满脸都是冷汗。
方千金亦是被吓的傻眼,扯着方益州一个劲儿的发抖,“爹……”
“千金,拿着这个……藏起来,记住,千万不要出来,拿着这个名册去找侯爷……千万记住了,去找侯爷……”
方益州将一本名册一样的东西塞到了方千金的手里,然后扭动石砚,打开了书房里的密室,将方千金给推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