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重庆统帅部。
收音机里清晰的传出向冠英与父母话别的声音:“爹,娘,儿子不孝,要让你们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儿子在这里,给你们二老叩头了!”
说完,收音机里便传出“咚咚”的叩响头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常校长的眼角终于泛起隐隐的泪光。
既便是隔着几百里的虚空,他仿佛仍然能够看到,向冠英连长跪倒在直播室里,朝家乡方向叩头的样子。
“都是好兵,都是好兵哪!”
“不愧是中央军校的学生,不愧是我常凯申的学生!”
常校长在心里默念了两句,又回头对何应佩说道:“敬之,把他们的名字记下,待武汉之战结束,无论胜败,无论他们是否幸存,一律擢升三级军衔,如阵亡则厚加抚恤,如幸存则就地晋升团长,367旅安排不了就另调别的部队任用!”
何应佩恭声应道:“是!”
这时候,收音机里再次响起肖冰的声音。
“听完向连长的心里话,我的心都碎了!”
“我仿佛看到了向连长的双亲默默垂泪的样子!”
“我仿佛看到了向连长的爱人肝肠寸断的样子!”
“我仿佛看到了小石榴肉嘟嘟的小脸,还有莲藕般的小胳膊!”
“我不禁要问,是谁使得向连长双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谁使得向连长跟他的挚爱生离死别?又是谁使得小石榴在襁褓之龄就失去了父爱?是谁?”
“是日本人!是小鬼子!是万恶的日本侵略者造成了这一切!”
“武汉卫戍区的将士们,如果你们不想看到更多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如果你们不想看到更多生离死别的惨剧,如果你们不想看到更多的小石榴在襁褓之中就痛失双亲,那就拿起你们的武器,去战斗吧!”
“武汉卫戍区的将士们,用你们手中的步枪,用你们的拳头,用你们的牙齿,告诉日本侵略者,我们绝不任人宰割,任何想要奴役我们中华民族的企图,终将落空,任何想要奴役我们中华民族的种族,都将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武汉卫戍区的将士们,为了父母,为了妻儿,战斗吧!”
“武汉卫戍区的将士们,为了国家,为了民族,战斗吧!”
……
汉口北郊,日军司令部。
一部收音机摆放在东久迩宫捻彦面前,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的是江汉之声。
日语翻译站在旁边,将肖冰的讲话转译成日语,听着肖冰慷慨激昂的声音,听着日语翻译转译的话意,东久迩宫捻彦和町尻量基的脸色一点点垮下来。
听了肖冰的广播后,他们完全可以想象,此时汉口、汉阳战场上的中国兵,会是个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不出意外,那肯定就是跟打了鸡血似的!
这对于第二军来说,绝不是什么好现象!
“八嘎……牙鲁!”东久迩宫捻彦咬着牙嘶吼道,“钟毅这个家伙,各种阴谋手段还真是层出不穷,真是屈出不穷啊!”
町尻量基闻言默然。
……
东久迩宫捻彦的担心绝非多余。
此时此刻,在汉口中路的青龙街战场。
367旅的3团已经进入战场,并且跟日军交上火。
在高强度、高烈度的巷战中,双方的坦克、装甲车、大口径重机枪以及战防炮等技术兵种,很快就消耗殆尽,剩下的就是无休无止的白刃战!
“弟兄们,为了父母,为了妻儿,跟我冲!”7营长孙志挥舞着一把鬼头刀,身先士卒冲进青龙街右侧一条小巷。
“涛次改,涛次改改!”
小巷对面,数十个鬼子也嚎叫着,端着刺刀冲上来。
转眼之间,两拨人马就撞在一起,展开残酷的拼刺!
“去死吧!”孙志一声吼,手中鬼头刀凌空狠狠下劈。
鬼子下意识的举起三八大盖横架,只听噗的一声响,三八大盖就从握把的根部被切成两截,鬼头刀余势未竭,又狠狠的斩在鬼子的右侧脖子上。
鬼子的右脖子瞬间就被拉出一个巨大的血口子,颈动脉也被切断,血光崩溅。
孙志一脚将重伤濒死的鬼子踹翻,挥舞着鬼头刀冲向下一个鬼子,寒光一闪,一把军刀从斜刺里旋转了过来。
间不容发之际,孙志下意识举刀。
只听当的一声,两刀狠狠撞一起,溅起一大团金光!
孙志虎口发麻,鬼子好大的力气,急回头看,便看到一个鬼子军官挺着军刀,站在两步开外凶狠的瞪着他!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远处的高音喇叭里忽然响起歌声。
孙志顿时精神一振,再次举起鬼头刀冲向鬼子军官。
“狗日的小鬼子,给老子去死吧!”孙志大声咆哮着,举着鬼头刀狠狠劈落。
鬼子军官目光一凝,下意识举刀格挡,又是当的一声,两刀再次在空中相撞,孙志的鬼头刀上瞬间崩掉一缺口。
但是气势上,鬼子军官完全遭到压制。
孙志奋尽全身力量,毫无章法的乱砍。
鬼子军官左支右绌,拼命的举刀遮挡。
十几刀之后,鬼子军官便再遮挡不住,瞬间连中数刀!
其中一刀正砍在鬼子军官的面门之上,当即惨叫倒地!
孙志却是犹不解恨,举着刀继续乱砍,足足一刻钟后,孙志才放下手中的鬼头刀,再低头看,只见那鬼子军官已经被他砍成肉泥!
再环顾四周,发现小巷子里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鬼子!
但是他身边,也只剩下廖廖几个老兵还能够勉强站着!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枪在肩刀在腰,热血热血似狂潮!”
慷慨激昂的歌声从大街上不断的传过来,孙志一瘸一拐的走到巷口,看到的却是让他血脉贲张的一幕幕。
7营的官兵们已经完全杀红了眼,根本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一个老兵唱着歌,毫不犹豫的拉着了手榴弹的导火索,然后抱着成捆手榴弹,冲向鬼子最密集处。
“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又一个老兵唱着歌,毫不犹豫的拉着了炸药包的导火索。
又是漫长的一天过去,时间来到了8月31日的清晨。
这已经是第二军发起总攻之后的第四天,但是,汉口、汉阳两镇的核心城区仍旧还处在国军的控制之下!
日军已经拼尽了全力,却始终拿不下来。
早上六点钟,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在汉口火车站的废墟,两个鬼子军官抬着一具担架,来到第116师团的师团长清水喜重还有参谋长三岐义一郎的跟前。
“怎么回事?”三岐义一郎黑着脸问道。
抬担架的两个鬼子军官微微顿首,没有吭声。
三岐义一郎便走上前,掀开担架上盖的裹尸布。
“纳尼?石原君?!”看清楚担架上躺着的人之后,三岐义一郎顿时脸色大变。
敢情躺在担架上的,赫然是第116师团所属步兵第119旅团的旅团长石原常太郎!
清水喜重缓步过来,目光阴沉的盯着担架上一动不动的石原常太郎,沉声道:“石原君是怎么死的?”
抬担架的一个鬼子军官顿首说道:“因为步兵第120联队迟迟无法突破青龙街阵地,联队长志摩原吉大佐又告战死,所以石原将军便亲自率领步兵第120联队的步兵第1大队,向青龙街的阵地连续发起冲锋。”
顿了顿,接着说道:“在一次白刃战中,石原将军遭到支那军偷袭,当场玉碎,我们拼死把将军阁下的遗体给抢了回来。”
“八嘎!”清水喜重咒骂一声,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连步兵第120联队的联队长志摩原吉,以及步兵第119旅团的旅团长石原常太郎都先后战死,完全可以想象,青龙街的战况该有多么的惨烈?
好半晌,清水喜重才又问道:“步兵第120联队伤亡情形如何?”
“哈依!”刚才说话的鬼子军官顿首道,“师团长,步兵第120联队所属三个步兵大队已经全部打残,协同作战的战车中队以及战防炮中队也已经集体玉碎!”
“八嘎!”清水喜重闻言脸色立刻一变,片刻之后便开始脱军装。
看到这,参谋长三岐义一郎脸色大变道:“师团长,你这是要干什么?”
清水喜重一边继续脱军装,一边沉声道:“我已经在殿下面前打了包票,如果今天还是拿不下汉口,就切腹以谢天皇!”
顿了顿,清水喜重又说道:“也就是说,汉口之战,我们第116师团已经没有退路,我清水喜重更加没有退路,现在唯有决一死战!”
说到这,清水喜重已经将身上的军装脱下。
紧接着,清水喜重又从勤务兵携带的挎包里取出一条武士巾系在额头上!
再接着,清水喜重又从勤务兵手中接过他的军刀,又铿然拔出军刀喝道:“命令,步兵第130旅团,立刻接替步兵第119旅团进入汉口街区!”
“哈依!”三岐义一郎重重顿首。
……
这时候,在第二军司令部。
东久迩宫捻彦瞪着通红的双眼,正在大发雷霆。
“八嘎,八嘎牙鲁,八嘎牙鲁!”东久迩宫捻彦一边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边挥舞着手中军刀,将视野中所看到的所有东西统统劈翻在地。
只片刻,整个指挥帐篷的摆设便已经一片狼籍。
副官五十岚美和第二军参谋长町尻量基站在旁边,吭都不敢吭一声。
直到视野中再找不到完好的摆设,东久迩宫捻彦才恨恨的将军刀扔在地上,又挥舞着拳头,很不甘心的仰天哀嚎:“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汉口、汉阳城内怎么可能还有支那军?”
“支那军的兵力明明已经枯竭,明明已经枯竭了,怎么可以到现在还有人?”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错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一定错了!”
东久迩宫捻彦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兵力估算,在第二军发动最后总攻之前,武汉城内的中国军队顶多也就两万人,可现在三天时间过去,第二军已经打残了三个师团,伤亡了足足四万多名皇兵,其中超过一万名皇兵阵亡,可是,汉口、汉阳城内居然还有中国军队在抵抗!
该死,汉口、汉阳城内的中国军队究竟有多少兵力?为什么打到现在,都还有人?而且看上去还很能打的样子!
……
几乎是同时,在龙王宫指挥部。
朱良成神情凝重走到钟毅面前。
“子韧,3团也已经被打残了!”朱良成沉声道,“全团再找不出一个建制完整的排,全团加起来只剩下不到八百号人,而且大部分的官兵都受了伤。”
钟毅陷入到长时间的默然,眸子里更掠过一抹深沉的痛色。
这三天,鬼子打的不轻松,他们武汉卫戍区打得更加辛苦!
尤其中顶在汉口正面的367旅,打的就更艰苦,截止现在,367旅的三个主力团,已经全部被打残,八千多名身经百战的精锐老兵,现在已经只剩下不到三千人,而且几乎没有一个不挂彩的!
警卫旅、特务旅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现在,整个汉口所有的兵力全加起来,也不到七千人了!
汉阳的情形稍好些,因为汉阳一开始就有四个旅,但现在,汉阳的兵力也已经锐减到不足一万人了!
这时候,前方青龙街、花园巷方向再次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张师量便回头提醒道:“参座,还有朱旅长,鬼子又开始进攻了!”
钟毅便把目光转向朱良成,沉声道:“老朱,今天已经是鬼子总攻的第四天了,我们守得艰苦,他们打的也一样辛苦,现在就看谁的意力更加顽强,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你现在就回去,把367旅所有人员都召集起来!”
朱良成目光一凛,沉声道;“子韧,你的意思是?”
“对!”钟毅重重点头,道,“仗打到这个份上,我们再不会别的,就只会拼命!把全旅所有的弟兄都召集到一起,无论是马夫、伙夫还是炮兵工兵医务兵,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上到前线,跟小鬼子玩命!”
“是!”朱良成厉声道。
这个时候,在南京。
华中方面军司令部。
畑俊六背负着双手,站在院子里翘首看着东方天际。
东方天际,一轮红日正从薄薄的云层中穿出来,天色已然大亮。
沉声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不用回头,畑俊六都知道是第十一军司令官冈村宁次、还有方面军参谋长河边正三走过来。
“大将阁下!”两人走到畑俊六跟前,同时顿首致意。
畑俊六既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两人,而是幽幽说道:“第四天了!”
“哈依!”田边正三顿首道,“今天已经是第二军向汉口、汉阳发起总攻的第四天!”
“但是,无论汉口还是汉阳,都仍在支那军的控制之下!”畑俊六霍然回头,凌厉的目光从河边正三还有冈村宁次的脸上掠过。
“哈依!”河边正三顿首道,“而且,第二军为此损失了十二个精锐步兵联队,以及大量的技术装备!”
冈村宁次接着说道:“现在,第二军的兵力,已经削弱到了十分危险的境地!”
“是的。”河边正三接着说,“这三天的总攻,第二军所属第10师团、第13师团的八个步兵联队全部打残,第16师团、第116师团也只剩三个完整的步兵联队,可以预见,等今天的进攻结束之后,这仅剩的三个步兵联队也将被全部打残!”
冈村宁次又道:“到那时候,第二军所属的四个主力师团,将只剩下大量的伤员,以及工兵、炮兵、辎重兵等技术兵种!只等支那五战区、九战区的主力部队赶到武汉战场,第二军就将会陷入到万劫不复的绝境!”
顿了顿,冈村宁次接着说道:“第二军遭到全歼,将成为大概率事件!”
畑俊六闻言凛然,自日中战争全面爆发直到今天,日军不是没有败过,甚至也已经有过整师团被全歼的惨剧,但是一整个军遭到全歼却仍是前所未有的重大事件,一旦第二军真的遭到中国军队的全歼,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个日中战争的走向!
河边正三急声道:“大将阁下,赶紧命令第二军停止进攻并撤往孝感!”
然而,冈村宁次却摆摆手说:“这时候命令第二军停止进攻已经晚了,殿下也绝对不可能听进去,现在我们必须为第二军的命运未雨绸缪,早做准备了!”
“未雨绸缪,早做准备?”畑俊六凛然道,“冈村君,你这话什么意思?”
冈村宁次道:“大将阁下,请恕卑职直说了,武汉之战进行到现在,第二军的失败已经不可避免,但是好在第二军仍然还有数万军队,退守孝感之后也至少可以坚持一段时间,所以只要援军能够及时赶到孝感,第二军仍可以避免集体玉碎之结局!”
畑俊六说道:“你是说,让第15师团沿平汉线南下,驰援孝感?”
“不,单靠一个第15师团,根本救不了第二军!”冈村宁次摇摇头,又道,“甚至就算我们第十一军倾巢而出,也是救不了捻彦殿下的第二军,现在唯一能够救他们的,只有从本土紧急动员并增派援军!”
停顿了一下,冈村宁次又接着说道:“而且,动员兵力不能少于十个师团!”
“纳尼,十个师团?!”畑俊六道,“冈村君,帝国财政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你不是不知道,你觉得大本营有可能答应这要求?”
冈村宁次道:“大将阁下,如果大本营不答应,那就等着捻彦殿下的第二军被全歼,那就等着日中战争的形势逆转,等着支那军的反攻吧!”
“反攻?”河边正三道,“冈村君,你觉得支那军有能力发动反攻吗?”
“这绝不是我危言悚听!”冈村宁次说道,“河边君,你不妨想象一下,在支那军取得武汉保卫战的胜利之后,他们的士气将会受到多大的鼓舞?再还有苏联政府,定会继续加大对支那政府的援助力度!”
顿了顿,又说道:“届时,苏联援助的武器装备将源源不断进入支那,甚至连空军都可能源源不断进入支那,在接受这些武器装备之后,支那军的战斗力将大增,再加上他们的士气和斗志又受到鼓舞,日中战争的形势彻底逆转,并非不可能!”
再一顿,冈村宁次又说道:“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不利局面,帝国必须痛下决心,调集至少十个师团以上的重兵集团,火速驰援武汉战场,营救第二军、同时掐灭掉支那军的不切实际的念头!用事实告诉他们,跟帝国和皇军对抗,是死路一条!”
河边正三摇头道:“冈村君,我还是觉得,你有些危言悚听了。”
畑俊六也说道:“第二军或许拿不下武汉,但是自保应该无虑!”
稍稍停顿了下,畑俊六又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命令驻守郑州的第15师团立刻集合,准备沿平汉铁路南下孝感,同时命令驻守徐州的第17师团沿陇海线向西开进,接替第15师团驻守郑州,徐州的防务暂时就移交给第一军!”
“哈依!”河边正三猛一顿首,转身扬长去了。
冈村宁次轻叹一声,不再多说。
……
几乎同一时间,在重庆统帅部。
由于地域差别,南京的天色已经大亮,但是重庆的天色却才刚刚放亮。
望着东方云层之中露出的晨曦,常校长对身边的高级将领幽幽的说道:“天亮了,日军对武汉的总攻也已经进入第四天了!”
“是的!”刘声点点头,沉声道,“第四天了!”
何应佩沉声道:“真是没有想到,武汉卫戍区的部队竟能坚持到今天!”
“是啊!”陈实也深以为然的道,“我原本以为在日军的昼夜猛攻之下,最多两天,汉口还有汉阳就会失守,却万万没有想到,直到今天,汉口还有汉阳都还牢牢的掌握在我武汉卫戍区的部队的手中!”
陈实和何应佩虽然很不喜欢钟毅,但是此刻,却也必须承认,这小子是真的能仗!
但是陈实和何应佩觉得,钟毅再厉害,今天肯定是守不住了。
当下何应佩说道:“校长,我必须承认,钟毅这家伙真的很能打,但是经过三天的激战之后,武汉卫戍区的兵力肯定已经所剩无几。”
顿了顿,又说道:“所以,今天肯定是守不住了的。”
“是的。”陈实也附和道,“在日军发起总攻之前,武汉卫戍区的兵力就已经只剩不到两万人,就算加上各所野战医院里还能作战的所有伤员,兵力也绝不会超过三万人,三天激战下来,现在还能有个三五千人就已经不错了。”
常校长怒道:“你们难道就不能说点好话?”
何应佩说道:“校长,事实总是让人扫兴的!”
常校长闷哼一声,又把目光转向刘声,问道:“为章,你觉得呢?”
刘声跟陈实、何应佩一样,也不清楚武汉卫戍区增兵减灶的内情。
在刘声的认知中,日军总攻之前,武汉卫戍区的兵力也就两万人。
经过两天的激战,日军损失了足足八个联队,两万四千多精锐步兵!
那么,既便按照一比一的伤亡比,武汉卫戍区的部队也已经拼光了!
但是第三天,武汉卫戍区的部队,竟然奇迹般的坚持了下来,并且又给日军造成了四个步兵联队的伤亡!
但这样一来,武汉卫戍区的部队肯定更少了!
所以,刘声基本认同陈实的判断,武汉卫戍区顶多还有三五千残部!
这么点残部,还要分兵驻守汉口及汉阳两镇,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下刘声轻叹一声,说道:“校长,理论上讲,武汉卫戍区的部队,昨天之前就已经消耗完,所以能够坚持到今天就已经堪称是一个奇迹!”
常校长皱着眉头道:“所以,你也觉得今天必然失守?”
“是的。”刘声叹道,“要想接受残酷的现实总是不易,但我必须说,今天武汉只怕是很难再守住了。”
常校长闻言,便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好半晌后,常校长才又说道:“不过武汉卫戍区是否能够坚守到明天,又是否能够等到第五战区、第九战区的部队赶到,这次的反攻都势在必行!”
停顿了下,又问道:“五战区、还有九战区的主力部队,完成集结了吗?”
刘声答道:“五战区第三兵团、第四兵团的大部分主力部队都已经完成了集结,但是九战区,只调来了第一兵团的两个军。”
陈实忙道:“第九战区的部队在湘赣边跟冈村宁次第十一军的对峙中伤亡惨重,再加上第二兵团的部队还要守田家镇要塞,防止日军第6师团及波田支队沿长江两岸西进,所以能够抽调出两个主力军就已经不错了!”
刘声闻言翻了记白眼,不再吭声。
这就是国军为什么打不过日军的原因之一!
这种时候,陈实这家伙都还顾着保存实力,保全他的土木系!
但是话又说回来,常校长何尝不也存有这样的念头?反正第五战区的主力部队以西北军以及桂军为主,就算拼光了也对他没什么损失,不是么?
常校长对于五战区的部队的确没什么顾惜,沉声道:“立即致电白崇悲及薛岳,五战区的三四兵团以及第一兵团立刻向武汉方向合围!告诉白崇悲还有薛岳,两天,我只给他们两天时间,两天之内必须赶到武汉外围!”
“是!”刘声肃然道。
……
汉口,战斗已经彻底进入到白热化阶段。
日军的坦克、装甲车还有战防炮什么的技术装备,已经消耗殆尽,同样的,守军的大口径重机枪、战防炮什么的装备也已消耗殆尽!
而且,双方将士已经完全杀红眼,经常是一冲锋,就上演白刃战!
“噗!”杨劲秋挺枪一记突刺,将面前的鬼子伍长挑翻在地,但是下一刻,杨劲秋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激烈的厮杀,惨烈的白刃格斗,对于体力的消耗是非常大的!
从上午六点,到现在,杨劲秋已经在青龙街战场跟鬼子激战了四个多小时,他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快坚持不住。
杨劲秋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息。
再环顾四周,临时编组的一个连又只剩不到五十人!
方圆百米内,到现在,已经只剩他的这半个残兵连!
而且这不到五十个残兵还跟杨劲秋一样,累到极致!他们现在急需要休息!
然而,残酷的现实却根本不给他们半点喘息的机会,前一拨鬼子刚解决掉,又一拨鬼子便出现在青龙街的另一头。
“涛次改改,涛次改!”
为首的鬼子少佐举起军刀,仰天长嗥。
下一个霎那,上百名鬼子便端着上好刺刀的三八大盖,嗷嗷叫着冲杀过来。
杨劲秋深吸了一口气,挣扎着从废墟中站起,剩下的四十多名残兵也纷纷从断壁残垣、从瓦砾堆中站起。
“旗正飘飘,马正萧萧!”
龙王庙方向,再次传来了激昂的歌声。
杨劲秋便立刻扯开嗓子,跟着吼起来:“枪在肩、刀在腰,热血热血似狂潮!”
紧接着,不到五十个残兵也咆哮起来:“旗正飘飘,马正萧萧,好男儿,好男儿,好男儿,报国在今朝!”
转眼间,一百多个鬼子已经冲到近前。
“去死!”杨劲秋咆哮一声,挺枪刺向一个鬼子二等兵!
鬼子二等兵挺枪格挡,只听梆的一声响,两刀便重重的撞在一起!
杨劲秋因为体力已严重透支,手中步枪便被鬼子猛的带向一侧,下一刻,杨劲秋顺势横转手中步枪,桦木制的枪托已经借力打力,重重砸在鬼子的下腹部。
那鬼子立刻呜咽一声,扔掉三八大盖,双手捂着裆部蜷缩起来。
杨劲秋这才回转步枪,不慌不忙一枪捅进那个鬼子的背心要害。
尽管体力已严重透支,但是凭借着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斗经验,杨劲秋仍可以轻松秒杀眼前的鬼子步兵!
但是很快,一个鬼子军曹长就挺着刺刀出现在了杨秋劲的面前。
杨劲秋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这个鬼子军曹长就不怎么好对付!
"梆梆梆!”
杨劲秋和鬼子军曹长连续对了三刀,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论白刃战的经验,两个人不相上下,但是鬼子军曹长体力更加充沛,而杨劲秋则身高臂长,天赋更好,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深深的吸了口气,杨劲秋的眸子深处掠过一抹凶狠之色。
下一霎那,杨劲秋便低喝一声,端着步枪就是一记突刺。
对面的鬼子军曹长确实很老辣,一下就判断出来杨劲秋是虚左实右,当即身体往左侧闪躲,同时挺着枪猛刺杨劲秋的左肋!
鬼子军曹长玩的也是虚左实右。
如果杨劲秋往右侧闪躺,正好被刺个正着!
这个时候,恰当的做法,杨劲秋应该左闪!
但是杨劲秋却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下一霎那,只听噗的一声脆响,鬼子军曹长的刺刀便已经刺入杨劲秋右肋。
剧疼之下,杨劲秋的右侧腰肌猛烈的收缩,一下将鬼子军曹长的刺刀卡住!
鬼子军曹长使劲一拔刀,竟然没能拔出来,杨劲秋却借鬼子军曹长的发力,长大的身体一下猛扑上来,然后一记头槌撞在鬼子的面门!
额骨是人体骨骼最坚硬的部位,杨劲秋的这一记头槌,顿时间就将鬼子军曹长撞得满脸开花,意识也顷刻间变得模糊不清。
杨劲秋这才回转步枪,一刀捅穿了鬼子军曹长的心窝!
踉跄两步,杨劲秋再环顾四周,却发现手下的几十号残兵已经全部倒在血泊中。
杨劲秋手下的四十几个残兵虽然都是老兵,拥有丰富的白刃战经验,可遗憾的是,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今天上午更是已经连续恶战了四个多小时,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透支。
既便如此,这些残兵也仍旧打出了一比二的敌我伤亡比!
不到五十个残兵,在白刃战中至少干掉了一百多个鬼子!
但是鬼子在人数上占据了绝对优势,死了一百多个,还有二十几个!
二十几个鬼子从三个方向围了上来,虽然陷入二十多个鬼子的包围,可是杨劲秋的心下却是毫无畏惧。
大不了就是把这百十来斤交待在这,有什么好怕的?
反正自打穿上这身军装,就再没拿自个当一个活人!
后退一步,杨劲秋背靠着一堵断墙,挺枪傲然肃立。
这首的鬼子大尉一挥手,二十几个鬼子便跟着上来。
不过,这些个鬼子并没有急着动手,已经杀红了眼的双方,无论是鬼子还是国军,在捉住对方落单的士兵时,大多会选择虐杀!
显然,这些鬼子想要先虐待杨劲秋,最后再予以刺杀!
这个时候,广播中的歌声忽然停了,紧接着主持人肖冰的声音悠然响起。
肖冰说道:“在昨天上午,我们请来了367旅的十八个老兵,跟大家诉说心里话,他们大多表达了对父母妻儿的挚爱以及不舍。”
“那现在,我有好消息要告诉367旅的十八个老兵。”
“我们卫戍司令部的冯总司令请军统出面,从远方的家乡捎来了他们亲人的口信!”
“我要播放的第一封口信,就是367旅1团1营2连杨劲秋连长母亲给他的口信!”
听到这里,杨劲秋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母亲竟然托军统的人给他捎来了口信?
片刻之后,广播里便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小秋儿,我的小秋儿,你能听到吗?我是娘,我是娘啊,我是你娘啊,呜呜呜呜!”
听到这无比熟悉的声音,杨劲秋的眼泪一下就流下来。
他的脑海之中几乎是一下就浮现起了母亲落泪的样子。
想象着母亲伤心落泪的样子,杨劲秋的心都快要碎了。
“娘,娘!”杨劲秋就像受伤的野兽,仰天大声哀嚎起来。
遗憾的是,军统的人可以想办法将杨劲秋母亲的声音录下来,并发送给肖冰播放,肖冰却再没有办法现场将杨劲秋的声音录下来,再发送给他母亲!
所以,任凭杨劲秋喊破嗓子,他的母亲都不可能听得到。
围住杨劲秋的那些个鬼子却受了刺激,其中一个鬼子二等兵低喝一声,挺枪突刺。
杨劲秋一闪身躯赤,再反手一记突刺,锋利的刺刀就捅进那个鬼子二等兵的心窝。
广播里再次响起杨劲秋老母亲的声音:“小秋儿,你不要担心,娘的身体好得很,每餐能吃两大碗饭,家里没什么事,小鬼子还没打到贵溪。”
“你大哥,呜呜呜,你大哥也好!”
“小秋儿,倒是你,你可千万要当心。”
“打冲锋的时候,千万记住,要弯腰,不要直着往前冲。”
“娘还盼着你回来,娶媳妇,生孩子,娘可还盼着抱孙子呢。”
“小秋儿,你可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回来啊,活着回来!”
听到这里,杨劲秋心如刀绞,越发撕心裂肺的哀嚎起来:“娘!娘!娘!”
围住杨劲秋的鬼子却不耐了,为首的鬼子大尉举刀一引,二十几个鬼子便挺着上好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如墙而进!
杨劲秋挡开两把刺刀,并且捅翻了一个鬼子军曹。
但是,至少十几个鬼子的十几把刺刀,却几乎同时刺进了杨劲秋的身体。
“娘!”杨劲秋便立刻张开嘴,歇斯底里哀嚎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也如喷泉般从张大的嘴巴里涌出,然后顺着嘴角滑落。
仅只片刻,杨劲秋胸膛便被鲜血染红!
弥留之际,杨劲秋悄悄将手伸向后腰。
在杨劲秋的后腰上,坠了六颗手榴弹!
而且,这六颗手榴弹的导火索已经被捻成了一束!
杨劲秋用尽最后的力量伸手猛的一拉,六颗手榴弹便同时开始噗噗冒烟!
接着,杨劲秋便抬起头,面对着东南,哀嚎起来:“娘,儿子不孝,只能够等下辈子再结草衔环,来报答您老人家的养育之恩了!”
“轰!”六颗手榴弹一下爆炸开,腾起巨大的烟尘。
围住杨劲秋的二十几个鬼子不及逃开,便遭吞噬!
梳子街,日军前沿阵地。
第116师团的师团长清水喜重,光着膀子走到了步兵第133联队所属步兵第2大队的队列前,准备身先士卒带队发起冲锋。
仗打到这份上,清水喜重也是杀红了眼!
第116师团的参谋长三岐义一郎还有步兵第133联队的联队长石谷甚三郎便赶紧一左一右拦在清水喜重跟前。
“师团长,不可以这么做!”
“是啊,师团长,我带队冲锋就足够了!”
三岐义一郎和石谷甚三郎拼命的想要劝阻。
“滚开,都滚开!”清水喜重却一把将石谷甚三郎推开,接着又一脚将三岐义一郎踹倒在地。
再然后,对着步兵第2大队的一千余名步兵厉声大吼道:“步兵第2大队的勇士们,武汉之战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今天不是汉口的支那军死,就是我们第116师团玉碎,除此再也没有第三种可能!”
步兵第2大队的一千余鬼子纷纷侧目而视。
看样子,清水师团长要亲自带着他们冲锋?
自从明治建镇以来,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
既便是在日俄战争,也从来没有过师团长亲自带队冲锋!
霎那间,一千多个鬼子的眼神便变得灼热,一种疯狂的、前未所有的战意,在步兵第2大队的队列中漫延开来。
顿了顿,清水喜重又猛的扬起军刀,仰天长嗥道:“步兵第2大队的勇士们,大日本帝国的皇兵们,涛次改改!涛次改改!涛次改改!”
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咆哮声,清水喜重高举着军刀,率先冲上梳子街。
下一刻,步兵第2大队的一千余名鬼子兵,也纷纷高喊着口号冲锋了梳子街。
“板载!”
“天皇陛下板载!”
“大日本皇军板载!”
“大日本帝国板载!”
霎那间,由清水喜重亲自率领的一千多余鬼子兵,就如决了堤的洪水,沿着梳子街冲向国军的阵地。
只不过,在接近国军的防御阵地之前又分成五股,
一股鬼子继续沿着梳子街往前冲锋,两股鬼子则散入梳子街两侧小巷,最后两股则涌入街边的民房。
……
梳子街南端,367旅阵地。
“连长,小鬼子又上来了!”陈禹门的大嗓门再次响起。
向冠英从藏身的废墟中探头往外看,但只见,至少一个中队将近两百个鬼子正沿着梳子街猛扑过来。
“开火,开火,给老子打!”
向冠英毫不犹豫的举起枪,一边扣下扳机一边厉声大吼。
埋伏在四周废墟中、瓦砾堆中、断壁残垣中的国军残兵也纷纷开火,然而,仅凭几十杆步枪就想挡住鬼子冲锋,绝无可能!
至于机枪,早已经在之前的激战中损失殆尽!
现在不要说机枪,就是完好的步枪也是不多!
放了几排枪之后,鬼子便已经迫近到了二十米内!
这个距离,再没别的选择,只能跟鬼子拼刺刀了!
“全都有,上刺刀!”向冠英拔出刺刀插进卡槽,然后大吼一声就从藏身的废墟中跳起身,迎向一个鬼子伍长。
四周的残兵也纷纷上刺刀,从藏身之处跳出身来。
“去死吧!”向冠英大吼一声,挺枪就是一记突刺。
鬼子伍长措手不及,刚一照面便被向冠英挑翻在地。
一击得手,向冠英继续挺着枪往前冲,转眼之间便连续挑翻了三个鬼了!
倏忽之间,一个光着膀子的老鬼子一闪身挡住向冠英的去路,寒光一闪,老鬼子的军刀便从一个诡异的角度斜着斩下来。
向冠英立刻断喝一声,于间不容发之际猛的一缩身。
“嗖!”锋利的军刀几乎是紧贴着向冠英的喉结掠过!
毫厘之差,向冠英险些就被眼前老鬼子一刀斩下首级!
再退半步,向冠英摆开马步,神情凝重的锁定老鬼子!
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老鬼子是一个真正的刺杀高手!
看到向冠英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老鬼子却哂然一笑,用不是很流利的中国话说道:“支那兵,去死吧!”
话刚说完,老鬼子便举刀扑过来。
向冠英赶紧挺刀格挡,转眼之间,向冠英的刺刀便已经跟老鬼子的军刀撞击十几下,猛烈的撞击撞得向冠英虎口都险些裂开。
但是,向冠英也敏锐的发现了老鬼子的弱点!
这个老鬼子刀法凌厉,但是下盘却不怎么稳!
当下向冠英卖个破绽,趁着老鬼子近身之时,猛的一矮身,紧接着就是一记扫堂腿,老鬼子便立刻一屁股摔地上。
不等老鬼子爬起身来,向冠英便已经骑到他的身上。
左手抵住老鬼子右手,右手抵住老鬼子左手,两个人便开始躺地上来回打滚、角力。
最终还是人高马大的向冠英占了上风,岔开两条长腿将老鬼子死死胯下胯下,然后用头槌一下下猛击老鬼子面门。
十几记头槌撞击下来,老鬼子便没有了动静。
向冠英这才松开双手,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去捡老鬼子扔掉的军刀。
就在这时候,向冠英突然感到下腹一阵冰凉,急低头看时,却发现刚刚好像死了般的老鬼子正瞪大眼睛,无比狰狞的看着他,而他手中,赫然多出了一柄刺刀,而且大半把刺刀都已经刺入他腹部!
下一个霎那,剧烈的疼痛便潮水般侵袭而至。
“呃啊……”向冠英便立刻凄厉的惨叫起来。
就在这时候,龙王庙方向的广播再一次响起。
肖冰的声音:“现在播放的是,367旅2团5营3连向冠英连长的妻子荷花,托我们捎给向连长的口信!”
“荷花?”听到荷花这两个字,向冠英的惨叫声便顿住。
翻身骑到向冠英身上的老鬼子见状,甚至还拧了下刺刀!
然而,向冠英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毫无反应。
“荷花?我的荷花!我的荷花!”向冠英喃喃低语着,眼中已经涌出了泪水。
广播中,忽然响起荷花的声音:“当家的,家里一切都好,爹娘的身体还算硬朗,小石榴也开口了,等你回来,她就可以喊你爹爹了,我,也挺好的!”
“另外,我想跟你说,我荷花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就算活着不能同衾,死了也要跟你同椁。”
“我要跟你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听到这,向冠英不由得痴了。
恍惚间,向冠英回到了家乡。
恍惚间,回到了娶亲的那天。
吹吹打打声中,一顶花轿抬进了他们向家。
恍忽间,一个盖着红头巾的新娘子被他牵进了向家家门。
当贺客们散去,当喜宴落幕,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向冠英怀着激动的心情,拿秤杆将新娘子的盖头一点点的掀开。
再然后,一张如花似玉的娇靥出现在面前。
那一刻,向冠英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最最幸运的男人!
新娘子对着他羞涩一笑,说:“当家的,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媳妇,从今往后,你去哪我就去哪。”
“你要是饿了,我给你做面汤。”
“冬天天冷了,我给你暖被窝。”
“你要是乏了、累了,我给你洗脚、解乏。”
“我还要给你生孩子,生一堆孩子,男的像你,高大、英俊,女的像我,俏俏的、美美的。”
一抹笑意,从向冠英嘴角荡漾开来。
但是这抹笑容看在清水喜重的眼里,却犹如魔鬼一般!
清水喜重没办法想象,得是一个怎么样的怪胎,才能在利刃入体的时候露出笑容?
“去死吧,八嘎牙鲁!”清水喜重狞笑一声,手中握着刺刀再次用力一绞,这一绞,却把向冠英从迷离状态唤醒。
剧烈的疼痛感终于又回到向冠英的躯体之中。
但是同时,临死反噬的狠厉之色也出现在向冠英脸上!
“荷花,我的好媳妇!”向冠英陡然抬起头,仰天歇斯底里的大声咆哮起来,“我绝不会任凭鬼子打到我们的家乡,绝不会任凭鬼子欺负你,还有,还有我们的小石榴!”
说到这,向冠英原本已经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并且落在了清水喜重的身上。
“死吧!统统都去死!”向冠英一把就撕开身上的军装,露出了捆在胸前的五斤装炸药包,然后用力一拉导火索。
“八嘎!”清水喜重的瞳孔顿时间急剧收缩。
下一刻,清水喜重便翻身爬起来,拔腿就跑。
然而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逃跑,却已经太迟了!
向冠英留的导火索很短,不到一秒钟的延时,炸药包便轰的一声爆炸开来。
爆炸产生的气浪,瞬间就将向冠英、清水喜重还有周围的好几个鬼子撕碎,席卷之下还在废墟中刨出一大坑!
……
又是漫长的一天过去。
天色一点点的黑下来,东久迩宫捻彦终于没办法再留在丰荷山上,而是带着町尻量基和副官五十岚美来到火车站。
迎接东久迩宫捻彦的,是第116师团的参谋长三岐义一郎。
东久迩宫捻彦环顾四周,没看到清水喜重,便问道:“清水君呢?”
三岐义一郎轻叹了一声,黯然道:“回殿下,师团长阁下已经为帝国捐躯了!”
“纳尼?”东久迩宫捻彦闻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竟然连清水喜重也战死了?战斗竟然激烈如厮?
当下东久迩宫捻彦又道:“清水君的遗骸呢?在哪里?”
三岐义一郎摇摇头说道:“清水君的遗骸已经被炸药包炸得粉碎,连一节完整的手指骨都没能找回!”
“纳尼?”东久迩宫捻彦闻言再次勃然变色。
“殿下!”三岐义一郎停顿了下,又道,“不仅师团长为帝国捐躯,步兵第133联队也已经死伤大半,无法再作战了!”
“八嘎!”东久迩宫捻彦的脸色立刻黑下来。
又一个精锐步兵联队被打残了,这已经是第几个了?
东久迩宫捻彦实在是搞不明白,汉口、汉阳城内的中国军队究竟有多少人?
看上去明明已经没剩几个人了,但是每当日军进攻,无穷无尽的中国兵就会从各个角落之中钻出来,给予日军沉重的打击!
汉口还有汉阳城内的中国军队,似乎永远都死不完!
这时候,町尻量基旧话重提道:“殿下,停止总攻吧!”
东久迩宫捻彦霍然转身,恶狠狠盯着町尻量基,问道:“町尻君,你说什么?”
“殿下!”町尻量基毫无畏惧的直视着东久迩宫捻彦凶狠的目光,接着说道,“我们第二军所属的四个主力师团,第10、第13师团已经基本打残,第16、第116师团也只剩下三个相对完整的步兵联队!”
顿了顿,町尻量基又道:“如果总攻继续,如果把仅剩的这三个联队也打残,一旦支那五战区、九战区的主力部队大举反扑,我们第二军就会有全军覆灭的危险!殿下,为了第二军的安全计,请停止总攻吧!”
“八嘎!”东久迩宫捻彦厉声道,“你闭嘴,你给我闭嘴!”
顿了顿,东久迩宫捻彦又挥舞拳头咆哮道:“经过四天的恶战,汉口、汉阳城内的支那军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这时候皇军只需随便发动一波进攻,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夺下汉口以及汉阳两镇,我们就可以占领武汉了!”
再一顿,东久迩宫捻彦又咆哮道:“只要占领武汉,支那军还拿什么打反攻!”
町尻量基闻言默然,因为逻辑上,东久迩宫捻彦说的话没毛病,中国军队所采取的显然是四面合围、中心开花的战术,如果中国军队能够在武汉失守之前就完成对日军第二军的合围,那么等待第二军的,就只有全军覆灭这一个结局!
但是,如果第二军能够在中国军队的主力合围之前就攻占武汉,就会导致中国军队的这一战术彻底落空,反攻也就无从谈起!
沉默了片刻,町尻量基才又说道:“殿下,航空兵侦察兵报告,麻城、桐柏以及随县各地的支那军主力已经完成集结,正朝着武汉方向运动,若不出意外,两天之后支那军的先头部队就能赶到武汉城外!”
“那也要两天之后,但是我们只要一个晚上就能够攻占武汉了!”东久迩宫捻彦粗暴的打断町尻量基,咆哮道,“命令,第16师团及第116师团继续总攻,一定要在明天天亮前攻占汉口、汉阳!”
“哈依!”
东久迩宫捻彦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但是相比之下,国军的压力更大!
天色刚刚擦黑,警备第一旅旅长陈敬安、第二旅旅长刘福庭、第三旅旅长盘自和以及第四旅旅长周梦熊联袂来到新38师师部。
这四个旅长都是来找孙立人诉苦的。
“抚民兄,给我们旅留点儿种子吧!”
“抚民兄,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
“抚民兄,汉阳城区实在是守不住了,退守龟山吧!”
看着神情激动的陈敬安、刘福庭、盘自和跟周梦熊,孙立人也有些动摇。
这四天来,汉阳防区的几个旅,伤亡实在是太大了!几乎就是十不存一!
鬼子总攻之前,他们汉阳防区足足还有20000余人,可是现在,他们新38师加上四个警备旅,满打满算也就剩五千多人!
而且这五千多人大多还负了伤!
仅凭这五千多号残兵,真的很难再守住汉阳城区了!
也许日军下一波进攻,整个汉阳防区就要土崩瓦解!
这个时候,放弃汉阳退守龟山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龟山要塞虽然已经遭到了摧毁,但是山上仍有大量的防御工事!
凭借这些防御工事他们还是有机会再坚持一到两天,这样一来,也能够坚持到五战区主力部队的反击,效果应该是一样的。
当下孙立人抓起电话,要通了汉口的龙王庙指挥部。
“子韧,我是孙立人。”孙立人苦涩的道,“部队的伤亡太大了,再坚守城区,很可能撑不了太久了,能不能退守龟山要塞?”
“不行!”电话那头的钟毅断然予以否决,“如果城区都守不住,你们就更加不要妄想能够守住龟山!打巷战,鬼子的炮兵和航空兵基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但是阵地战,鬼子的炮兵和航空兵却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好吧。”孙立人道,“我知道了。”
孙立人挂断电话,陈敬安等四个旅长便立刻满怀期待的看过来。
孙立人却摇摇头,沉声说道:“子韧说了,汉阳不能放弃,哪怕战至最后一卒,也绝不能轻言弃守,你们还是赶紧回吧!”
陈敬安、刘福庭等人闻言顿时神情惨然。
“罢了,大不了把这百十来斤搁在汉阳!”
“不错,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
“抚民兄,就此别过,但愿你我同学还有再见之期!”
“诸位同窗,小弟先走一步,咱们,下辈子再见了!”
说完陈敬安等四个旅长便扬长去了,只留下孙立人一个人站在原地,孤独矗立!直到外面响起一声爆炸,才把孙立人拉回现实!
下一个霎那,孙立人反手拔出手枪。
厉声大吼道:“警卫班,跟我走!”
……
汉口龙王庙。
朱良成说道:“子韧,抚民是个什么性子,你应该很清楚,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来向你诉苦!”
钟毅的眉头便越发蹙紧。
想了想,钟毅终于还是抄起电话筒,说道:“给我接龟山!”
片刻后,电话那头接通,钟毅又道:“是坦克营丁营长吗?”
丁炎的坦克营就在龟山,直到现在,钟毅都没有动用坦克营。
“报告参座,我是丁炎!”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丁炎的声音,“参座有何指示?”
钟毅沉声道:“密切关注汉阳的战局,一旦发现新38师及各个警备旅有溃败的迹象,立刻予以火力支援!”
“是!”丁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下来。
挂断电话,朱良成说道:“子韧,你真决定要动用坦克营?”
停顿了下,朱良成又道:“在巷战中,坦克很容易遭到摧毁!”
“我知道,出动坦克营参加巷战,是个愚蠢的决定。”钟毅摇摇头,叹息道,“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汉阳失守,如果武汉失守,我们战前制定的计划就会彻底化为泡影,反攻就无从谈起,那么留着坦克营又有什么用呢?”
“倒也是。”朱良成喟然说道,“如果武汉最终失守,那么我们保留着坦克营,不过是给东久迩宫捻彦这个老鬼子送战利品!”
钟毅说道:“武汉保卫战,已经进入到了最后时刻,不光坦克营不用再保留,武昌仓库里最后剩下的五千多发大口径炮弹,也不用再藏着掖着,让后勤部门连夜运过来!能不能守住汉口,全指着这五千多发炮弹了!”
……
与此同时,在重庆统帅部。
一张巨大的地图已经摊开,三个巨大的红色箭头已经被作战参谋标注在图上。
第一个箭头以鄂赣边界的通山县为起点,往北指向武汉,箭头的尾部写着第一兵团以及一百零五公里!
第二个箭头以鄂东的麻城为起点,向西笔直的指向武汉,在这个箭头的尾部标着第三兵团及九十公里!
第三个箭头以鄂北的桐城、随县为起点,往南指向武汉,在这个箭头的尾部标注着第四兵团以及一百五十公里!
刘声手指地图说道:“校长,截止到两个小时前,原定参加反攻的第一兵团、第三兵团及第四兵团各个主力军,已经开始向着武汉方向合围!其中鄂东麻城的第三兵团所属第二集团军距离最近,预计两天之后,就可以抵达汉口郊外!”
“太慢了,太慢了!”常校长皱眉说道,“从麻城到汉口,不就九十多公里路?急行军一个昼夜可抵达,你告诉孙连仲,让第二集团军加快行军速度,无论如何也要在明天傍晚之前赶到汉口东郊!不惜一切代价!”
“是!”刘声恭声道,“卑职这就致电第二集团军!”
目送刘声的身影出门而去,常校长的目光又落到地图上。
对着地图发了好半天的呆,常校长才幽幽的说道:“武汉保卫战已经到了最后时刻,现在就看武汉卫戍区的部队能不能够坚持到明天傍晚了!只要,他们能够坚持到明天傍晚,坚持到第二集团军的到达,我们就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
停顿了下,常校长又说道:“打开广播,我要听江汉之声!”
“是!”侍从室主任林蔚恭应一声,上前打开桌上的收音机。
汉口龙王庙,江汉之声直播室。
在肖冰面前,摆放着几张纸张。
纸张上是长长的名单,汉口之战阵亡将士的名单。
在这几张名单上,用红笔勾出了几个熟悉的名字。
看到这几个名字,肖冰的美目瞬间红了,极力控制着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好半晌后,肖冰的情绪才终于平复下来,然后打开设备,对着麦克风说道:“武汉卫戍区的将士们,全中国的听众朋友们,还有海外的侨胞们,我非常遗憾的告诉大家,这将是江汉之声最后一次播音!”
“因为,武汉保卫战已经进入最后时刻!”
“明天,武汉保卫战就将结束,或者赢,或者,输!”
“如果我们输了,武汉将沦陷,鬼子肯定不会允许江汉之声继续存在。”
“如果我们赢了,日军将溃败,武汉卫戍区的部队,将会随同第五战区的主力部队向日军发动反攻,江汉之声也将会停播!”
“所以,这将是我们江汉之声的最后一期节目。”
“但是,这期节目将会持续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从现在一直持续到明天傍晚!”
“在这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内,我将一直在直播间陪伴大家,向大家通报汉口以及汉阳的最新战况!”
“在开始今天的正式节目之前,我想首先给大家读一份名单!”
“崔凤金、蔡冠军、卢谦益、李维周……”
……
江西贵溪,茶树坪。
已经白发苍苍的杨妈妈正在昏暗的油灯下,缝补破口的衣裳。
在杨妈妈面前的树木茶几上,摆放着县里赠送的那台收音机。
收音机里,主持人肖冰正以在低沉的语调,念着长长的名单。
“乔华南、秦慕韩、刘殿卿,杨劲秋……”
听到杨劲秋三个字,杨妈妈的双手猛一颤,锋利的缝纫针一下便刺进她的拇指,然而杨妈妈却完全没有感觉到。
尽管肖冰并没有说,这是名单是什么含义。
但是,杨妈妈却已经预感到,他的小秋儿,已经为国捐躯了!
霎那之间,浑浊的泪水便从杨妈妈的眼眶里夺眶而出,叭嗒叭嗒的滴落的下来,濡湿了她胸前的衣襟。
……
与此同时,在湖北通山县九间廊村,向家。
晚餐已经吃过,向老爹这会儿正蹲坐在台阶上抽旱烟,向妈妈正在厨房里洗碗,荷花在给小石榴喂小米粥。
餐桌之上,搁着县公所送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的主持人正在念着一个个的名字。
虽然主持人肖冰并没有说,这是个什么名单,但无论向老爹、向妈妈还是荷花,心里都很清楚这是一份什么样的名单。
他们只是希望,向冠英不要出现在这名单上。
所以,看上去三个人都没怎么在听,但其实,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广播之上,都在煎熬的等着名单念完。
“徐忍之、侯茂轩、向冠英……”
听到向冠英三个字,向老爹目光猛然一凝。
正拿着木勺舀水的向妈妈也是手一颤,木勺便叭嗒一声掉落在地。
荷花的那对美目里更是一下涌出泪水,只是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但是泪水却是怎么也控制不住,叭嗒叭嗬的掉落下来,落在小石榴脸上。
小石榴还年幼,根本不知道她妈妈为什么流泪。
只是伸出一对胖乎乎的小手,抚摸着妈妈的脸,咿咿哑哑的叫着。
好半晌后,向妈妈才走过来,从荷花怀里接过小石榴,心疼的道:“荷花,想哭你就大声哭出来吧,别憋坏了。”
“阿娘,我去喂猪。”荷花却拎起泔水桶,夺门而去。
片刻后,猪圈方向传来荷花压抑的哭声,肝肠寸断。
……
在重庆,统帅部作战大厅。
常校长和一干高级将领也在听这份名单。
好半天,名单才终于念完,肖冰又说道:“细心的朋友想必已经发现了,在我刚才读的这份名单中,有好多个我们曾经听过的名字。”
“是的,他们就是在昨天,曾经来到过我们江汉之声的直播室,向大家诉说心里话的那十八个老兵!”
“我多希望,这份名单是假的!”
“我多希望,杨连长、向连长他们并没有牺牲!”
“我多希望,杨妈妈还没有失去她唯一的儿子!”
“大家可能还不知道,早在两个多月前,杨劲秋连长的大哥就已经牺牲在湘赣战场,杨连长已经是杨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我多希望,向连长仍还活着!这样荷花就不用失去她的挚爱,小石榴就不用在襁褓之龄痛失父爱,还有向爸爸、向妈妈,也就不用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但是,我想说的是,这就是战争!花好月圆、合家团圆这样的事情,只会在戏剧、只会在电影里出现,在真实的战争中,根本不存在的!”
“此时此刻,我只想唱一首歌来表达我的心情!”
“谨以此歌,献给牺牲在武汉战场的国军将士,献给所有牺牲在抗日战场上的战士,也献给他们的亲人!”
停顿了片刻,收音机里再次响起肖冰的声音,歌声。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还要,永久的期待?”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再睁开,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将不再醒来,你是否相信,我化做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我们付出的挚爱。”
聆听着肖冰低沉哀伤的歌声,想象着一个又一个国军战士告别亲人,踏上战场,然后在战场上中弹牺牲,永远的闭上眼睛,从此不再醒来,在场的不少党国高级将领,不由得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常校长也是猛的别开头去,不敢让人看他眼睛。
因为此刻,常校长的眼睛里也已经蓄满了泪水。
自打成年,常校长已经记不清,有多长时间没有流过眼泪。
但是此刻,常校长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只想放声痛哭一场!
汉口战场。
国军已经退守龙王庙周围长宽不到五百米的狭窄区域,看上去,日军似乎只要一次进攻可以占领汉口!
武汉之战,真的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在鬼子两次进攻的间隙,钟毅将367旅、警卫旅还有特务旅最后剩下的4000多残兵召集到龙王庙前!
“都打开!”钟毅大喝道。
特战4中队的队员便立刻大步上前,打开钟毅面前的一溜木箱。
木箱打开,里边摆放的赫然是炮弹,155mm口径的瞬发引信炮弹!
看着箱子里装的大口径炮弹,在场的4000多残兵顿时间神情惨然!
钟毅又回过头对张师量说道:“张参谋,把我们司令部的旗打起来!”
“是!”张师量答应一声,再回头一招手,便有两名参谋将绣有“武汉卫戍司令部”字样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打出来。
钟毅又回头对冯于祥说道:“总座,该你了。”
冯于祥摆摆手说:“子韧,要不然还是你说?”
“不。”钟毅却摇了摇头,肃然道,“有些事,我可以替总座代劳,但有些事,却只能总座自己做!”
“好!”冯于祥不再矫情,上前一步站到了迎风招展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下!
在场4000多残兵的目光,便齐刷刷的聚集到了冯于祥身上。
冯于祥扯开嗓子大吼道:“弟兄们,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了!”
“再往后退,汉口就丢了,我们就要被小鬼子赶进长江了!”
“汉口若是丢了,汉阳必定不保,汉阳若是不保,武汉也就丢了!”
“武汉是我们中国的心脏,一个人若是没了心脏,那还能有活吗?”
“武汉若是丢了,中国也就亡了!四万万五千万中国人,就都他妈成亡国奴了!”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老冯不想当亡国奴,我老冯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给狗日的日本人下跪!”
“你们看见这面军旗没有?”
“这是我们武汉卫戍司令部的军旗,我冯于祥的帅旗!”
“这面旗帜下的位置,就是我冯于祥的阵地!”
“这面旗在,我冯于祥就在!”
“我若逃跑,你们就杀了我!”
“你们若是逃跑,我就杀你们!”
“守住汉口,就是守住了武汉!”
“守住武汉,就是守住了中华民族的希望!”
“全体听我命令,跟狗日的小鬼子,拼了!”
下一刻,4000多残兵便纷纷大声咆哮起来。
“拼了!”
“拼了!”
“拼了!”
冯于祥又把目光投向钟毅。
钟毅便上前一步,厉声道:“讲一下!”
列队的4000多残兵便齐刷刷挺身立正。
便是负了重伤的伤员,也在战友的搀扶下挺直了身板。
钟毅冷峻的目光从前排官兵脸上缓缓扫过,厉声喝道:“看见我身后摆放着的这四千多颗155mm口径炮弹了吗?”
4000多个残兵鸦雀无声。
钟毅又道:“这些炮弹,都已经解锁了保险!”
“只要在弹头位置轻轻一撞,立刻就会爆炸!”
“等一会,你们每个人都去领取一颗,一定保管好了!”
“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为什么要发给你们解锁的炮弹!”
“是的,没错,这是光荣弹!当你们打光了最后的一颗子弹,当你们身受重伤,那就毫不犹豫的引爆炮弹,去跟鬼子同归于尽吧!”
“仗打到现在这份上,我们再不会别的,就只会拼命!”
“现在,去领炮弹吧!每人一颗,多了你们也带不走!”
说完了,钟毅重重一挥手,4000多残兵便逐一上前领取炮弹。
片刻后,领取了炮弹的4000多残兵便又纷纷进入到外围阵地。
看着国军残兵一个又一个走上前,从木箱里取出一发又一发已经解锁的炮弹,远处的史迪威几乎屎都快要吓出来。
疯了!钟毅一定是疯了!
这些中国人,全都疯了!
上帝啊,这可是解锁的炮弹!
而且还是155mm口径的炮弹!
如果有一个中国兵出现了闪失,引爆了炮弹,立刻就会引发所有炮弹的殉爆,那根本不用日军进攻,这4000多国军就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但好在,史迪威最为担心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
直到4000多国军残兵领完炮弹,再进入到阵地,都没有发生意外!
直到这时候,史迪威才敢走出地下掩蔽所的入口,来到钟毅的面前。
“钟,你真是个疯子!”史迪威忍受着湿嗒嗒的衬衣,抹着冷汗说道,“只有疯子,才会想出如此疯狂绝伦的主意!”
“疯子?或许吧!”
钟毅哂然一笑。
……
与此同时,第116师团也正在进行战前的最后动员!
第116师团的师团长清水喜重已经阵亡,在巷战之中被向冠英引爆身上的炸药包,炸了一个粉身碎骨!
不仅仅是师团长清水喜重,两个旅团长也全部战死,四个步兵联队的联队长也阵亡了三个,重伤一个!
现在,师团参谋长三岐义一郎已是唯一的高级军官!
所以,三岐义一郎当仁不让的担负起了敢死队长的职责!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三岐义一郎将亲自率领敢死队冲锋!
此外,第116师团的四个步兵联队也已经死伤大半,15000余名步兵阵亡了三千,重伤六千多人,只剩下6000多名轻伤员还能战斗!
现在,这6000多轻伤员已经被召集起来!
面对着6000多名疲惫的将士,三岐义一郎有些不忍。
第116师团的将士们实在是太累太累了,他们急需休息!
但是很快,三岐义一郎又将这个念头驱逐出自己的脑海!
深吸了一口气,三岐义一郎厉声道:“第116师团的皇兵们,勇士们,我知道,你们已经很累很累,但是,我想告诉你们的是,你们累,支那人只会比我们更累,现在就看谁的忍耐力更顽强,现在就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顿了顿,三岐义一郎反手抽出军刀,以刀尖遥指龙王庙方向。
紧接着,三岐义一郎便声嘶力竭的大吼起来:“第116师团的皇兵们,涛次该,将支那军赶进长江里喂鱼,涛次该,涛次该该!”